鄴王府。
新婚夜。
天幕銀盤高掛,“囍”字的大紅燈籠徹夜不熄,分明一派熱鬧的喜慶之色。
簡陋的新房內(nèi),卻一地的凄切冷寂。
紅燭燃盡,只有新娘一人倒在床上……
尸體,已然是涼透了。
“誰干的?!”
慕容鄴鐵青著臉,哪怕一身火紅的喜服,也掩不住他周身莫大的森寒和戾氣,仿佛要將這一方天地冰徹殆盡!
府中的奴才丫鬟跪了一地。
個個噤若寒蟬,嚇得身若抖糠。
“回、回王爺……奴婢也不知?!?/p>
“奴婢們準備好喜棗桂圓,合巹酒。就依照新王妃的吩咐退出來了,一直守在新房門外等您,沒想到……”
沒想到。
等到黎明。
鄴王才姍姍來遲。而新娘子,竟離奇……死在了新房!
下人們誰都沒敢吱聲兒,卻有無數(shù)人心中都在冒著同一個推測和念頭——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鄴王他這個婚結(jié)的不情愿,挾冷帶恨的!
慕容鄴不喜這陸家姑娘,京城人人皆知。
成親前一天,他還與那太師之女,去江里舫上,吟詩賞月一整晚!
成親當天。
他更沒露面,也沒去踢轎門,而是請了一只大公雞去迎的親!
鄴王府內(nèi),一沒準備新房,二沒安置未來住處。
新娘子最后甚至是被扔進偏殿一處破落小院的。
新婚洞房之夜,佳人被冷落一宿,苦等到紅燭燃盡……
慕容鄴自己反而在前廳痛飲徹夜,直至天明。
……
此時,年邁的王管家輕輕翻動新娘子的尸體,從她身下抽啊抽……竟是抽出了一條丈許的白綾。
“王爺,這……看來是,縊亡。”
慕容鄴拾起床上人兒的下巴,透心的涼。
他手指微顫,輕輕抬了抬。
果然,一條紅痕赫然在列,女人雪白的脖頸之處,宛如那里曾盤踞過一條毒蛇。
管家又在枕邊翻到了一紙條書信,展開。
卻是看到之后,不敢作聲了……
慕容鄴眼底布滿寒霜,厲聲道:
“寫的什么?念!”
老管家只好應(yīng)聲念出。
紙條上頭寥寥幾字,盡顯剛烈:
“士女可殺,不可辱!”
自縊?自殺?
慕容鄴的手指驀然收緊,只把那床上已經(jīng)死去女人的下巴,都給捏出一道青痕來。
“好、好得很!”他怒極反笑,深邃的眼眸沉沉地隔著蓋頭盯著那張不見容顏的臉。
“不愧是陸府那陸驁養(yǎng)出來的種,陸青禾,你好得很!”
膽敢在新婚之夜,生生沖了這紅喜,死在他鄴王府!
此時。
滿房的寂靜,無人敢應(yīng)聲。
王管家小心翼翼地問:“主子,怎么處置呢?”
慕容鄴閉了閉眼,俊美陰沉的臉上最終劃過一絲絲的隱恨和憤怒?!安辉O(shè)靈堂,不等頭期,直接埋了!”
陸青禾,你不給本王面子,本王,便不予你體面!
于是。
這位盛京里,性子出了名古怪陰沉的鄴王,一令之下,當天,鄴王府便是開山動工,叮叮當當去棺材鋪打了副棺材,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送往城北后山。
下葬了。
白紙錢漫天,火紅的婚服抬入棺材;
面上的蓋頭也不曾揭下,也再沒機會被人揭下……
人高的深坑,黑木棺材落了地,一抷一抷土被鐵鏟鏟起,撒了上去。
“小姐,小姐……你怎么可能自殺呢,小姐!”
“您一定是被奸人害了啊,小姐!嗚嗚嗚,不要丟下小落……”
那陪嫁的小丫鬟,在坑邊哭的死去活來,嘶啞的嗓音帶起山頭無數(shù)的烏鴉,仿佛泣血。
倏而。
“嘎吱嘎吱——”
棺材板內(nèi)傳來一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抓撓生,詭異至極!
挖掘的一個鏟土匠愣了片刻。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沒有啊,除了這小丫頭哭,還有啥?”另外一個皺皺眉。“你聽錯了吧?”
“別愣著了,趕緊挖吧!埋了好早點回家吃飯?!?/p>
“嘎吱嘎吱——”
此時,詭異的聲音越來越大,尖銳之聲,充滿了急切和陰森,欲要劃破人的耳膜!
緊接著,棺材板下,“咚!咚!咚!”
“嘎吱、嘎吱——”
幾下沉悶的巨響,終于直接嚇得那幾個鏟土匠面如土色,煞白了臉!
此時,棺材板忽然乍然翻起,直接飛了起來!
濺起無數(shù)的泥土。
一個蓋著紅蓋頭的身影,陡然從棺材板里,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啊啊?。。?!”
他們雙腿發(fā)顫,對視幾眼之后,紛紛扔下了鏟子就跑,喉嚨里扯破的聲線,仿佛斷了線的風(fēng)箏,越飄越遠。
“救命啊!”
“鬧鬼啦!王妃詐尸啦——”
……
三年后。盛京。
賭場。
“喲,那不是鄴王府的王妃?嘖嘖,聽聞鄴王府最近傳出王爺要拜入空伐大師門下出家,她就要下堂了!她都自身難保了,也不知怎還有閑情來這里賭石?”
“害,你不知道,聽說這王妃三年前新婚之夜死透了,又詐尸了,邪乎著呢!她做什么奇怪的事,又有什么奇怪的?”
有個人如是道。
又有人問:“她死了那事兒,不是說是謠傳?”
這人搖搖頭,“呸!什么謠傳,那是王府為了掩蓋那事兒,對外這么說的。我有個先前在鄴王府當差的遠方老表,說那是真的!”
“真的,畢竟誰要是知道那王爺?shù)耐蹂莻€詐尸還魂的王妃,那還了得?”
“要不你看,那王爺怎么如今,非要把休了她提上日程呢?”
這人仿佛知道不少的八卦辛秘,說起京城這兩年的軼聞,那是頭頭是道——
“畢竟這王妃家族,自那陸驁進了大獄之后,已經(jīng)沒落三年,再翻不起什么浪花兒了。”
“所以,王爺這才膽敢休妻!”
……
朱雀街上最大的一家賭坊之中,陸青禾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之中,遇到了一位熟人。
“青禾?”
人群指指點點中,陸青禾循聲望去,就見一長布黑衫的掌事中年人,正詫異地打量她。
“我沒走眼吧?”
那人微瞇的眼帶著幾分意味不明的打趣?!澳钦嬖谕醺舨蛔。瑏磉@里給自己掙點后路?還是說陸老將軍握鐵的手,到你這一代,想要鍍鍍金?”
陸老將軍是她爺爺,三年前因為大罪入獄,陸府早就沒了。
看著眼前冷嘲熱諷的中年男子,陸青禾不咸不淡地點了點頭。掀掀眼簾兒,目光便是投向了賭坊中一隅人流眾多,但嘈鬧稍小的屋子,淡淡道:“缺錢?!?/p>
……
缺錢缺錢。
距離陸青禾來到這個世界,已經(jīng)三年有余。
關(guān)于缺錢這事兒,兩輩子卻是神特么一樣的窘境!
21世紀的她,就是因為父親嗜賭成性,她成天也跟著躲債,意外死在了慌不擇路的車禍里。
睜眼醒來時,便到了這個歷史找不著落墨的朝代。
最離譜的是,居然還正被人給蓋棺,下葬!
要不是她使出畢生吃奶的力氣,一腳踹翻了棺材蓋兒,這一輩子都還沒重生呢,就嗝屁在這個架空朝代了……
可惜鳥啊。
即使躲過了被埋土下葬的命運,她這個穿越的原身,似乎也不是什么天選之女幸運星。
她爬起來整理涌起的記憶,才知道,自己轉(zhuǎn)眼又成了個娘家家門中落、即將下堂的王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