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衡悠然松開緊扣鬼影兒咽喉的手,在對方尸體轟然倒下的一剎,竟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千金殺一人,空手絕不回,鬼影兒沒有失信于天下,他至少用自己的生命來證明了自己的誠信,只是面對這種誠信,不知是可悲,還是可笑。
丁衡的心情并沒有輕松,反而更沉,在他放開鬼影兒的手時,卻見三條蒙面黑影自黑暗中幽靈般襲來。
假如鬼影兒在天有靈,一定會因此而感到后悔。后悔不該搶著出手,他本以為他一出手他身后的人便立即出手相助,但他還是低估了丁衡,事實(shí)上他根本就不會相信丁衡會在那一招之內(nèi)殺了他!
但丁衡做到了一出手間鬼影兒便死了,這使他的三個同伴連出手相救的機(jī)會都沒有,這確實(shí)是鬼影兒的悲哀!
就在這一剎那間,丁衡的眉鋒一跳,刀已出手!
這一刀的出手時機(jī)拿捏得妙至毫巔,配之于玄妙的角度,閃電般的速度,貫入虛空之中,一舉粉碎了對方可能的聯(lián)手攻擊,轉(zhuǎn)而形成了各自為戰(zhàn)的局勢。
丁衡需要的就是這種效果,既然出手,他的腳就踏出了見空步的步法,以飄忽的身法連攻三刀。
攻勢如潮,刀如駭浪,長街上的氣氛頓時凝結(jié),醞釀已久的殺機(jī)終于如決堤的洪流,完全爆發(fā)。
敵人顯然沒有料到丁衡對刀的使用也能幾達(dá)完美,微微一退間,卻見丁衡手中的刀幻生出一片白茫茫的雪光,籠罩了數(shù)丈長街。
這三人的眼中同時閃過一絲詫異,毫不猶豫地一振劍芒,直刺入刀芒的中心。
丁衡面對這三大高手,沒有絲毫的退縮。
“呼……”這三人中,兩人使劍,一人使矛,長短相配各守一方,頗顯相得益彰。那使長矛之人斗得性起,丈二長矛陡然破空,矛鋒亂舞,勢如長江大浪,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怒濤駭浪,漫天掩殺而來。
丁衡眼芒一亮,暴喝一聲,勁氣陡然在掌心中爆發(fā),一道白光脫手而出,迎向這如惡龍般飛來的長矛。
“嗤……”短刀削在矛身之上,爆出一溜刺目耀眼的火花,迅速蔓延至這長矛的終端。
使矛之人手臂一振,沒有想到丁衡竟敢舍刀而戰(zhàn),而更讓他吃驚的是,這短刀帶出的無匹勁氣,已經(jīng)襲向了他握矛的手掌。
無奈之下,他也只有棄矛一途。
“呼……”雖是同時舍棄兵器,但效果卻截然不同。丁衡擅長的本不是刀,而是他的手,所以在他棄刀的同時,握刀的手已變成一記鐵拳,帶著螺旋勁力當(dāng)胸?fù)魜怼?/p>
這一拳之威,令觀者無不駭然,那棄矛者識得厲害,只有飛退。
“呼……呼……”兩名劍手眼見勢頭不對,揮劍而出,一左一右,從兩個不同的方向撲殺而來。
“呔……”丁衡突地雙腳蹬地,縱向半空,突然暴喝一聲,仿如炸響一道驚雷,以無匹之勢搶入劍芒之中。
“轟……”巨響頓起,強(qiáng)風(fēng)呼呼,洶涌的氣流猶如中間開花,迸裂而射,震得長街石板無不嗡嗡震動。
三人的身形一震之下,紛紛向后跌飛,血霧噴哂間,那兩名劍手竟被丁衡這驚人的一拳震得血脈寸斷,當(dāng)場立斃。
丁衡“哇……”地一聲倒翻而出,氣血翻涌間,忍不住狂噴幾大口鮮血,踉蹌間落在地上。
就在這時,一股強(qiáng)大的殺氣迎著洶涌的氣浪逆行而來,速度不是很快,但氣勢十足,選擇的時機(jī)正是丁衡舊力已盡、新力未生之際。
來者就是剛才棄矛之?dāng)?,空氣中的壓力陡然劇增,隨著這一矛的貫入,虛空中一時肅殺無限。
在這緊要關(guān)頭,丁衡心神猶未慌亂。
無論丁衡作出如何的抉擇,面對強(qiáng)敵這驚人的一擊,他已注定了非傷即亡的結(jié)局。現(xiàn)在丁衡努力要做的,就是怎樣才能以最小的代價(jià)來躲過這一劫。
他強(qiáng)行提聚自己全身的功力,凝聚于自己的左肩之上,然后硬將身形橫移,在間不容發(fā)之際,矛鋒直直地貫入了他的左肩之中,來了個對穿對過。
丁衡陡覺肩上一涼,強(qiáng)烈的痛感逼使他怒吼一聲,“去死吧!”丁衡的毛發(fā)盡皆倒豎,發(fā)一聲喊,一腳正中敵人的心窩。
那人根本沒有想到丁衡竟如此的強(qiáng)悍,一驚之下,眼見丁衡的腳由下而上踢來,再想變化,已是不及。
不過他臨死之際嚎叫一聲,雙手發(fā)力,將全身的勁力通過矛身強(qiáng)行貫入丁衡的肩上。
“噗噗……”一幕驚人的場景倏然呈現(xiàn),在丁衡的肩上,突然炸出幾個小洞,鮮血如血箭般標(biāo)出,染紅了一身衣衫。
這顯然是丁衡將體內(nèi)的內(nèi)勁全部都寄于腳上擊出,而使血管難以承受外力如此強(qiáng)大的擠壓,突然爆裂之故。那使矛之人目睹了這一切,猙獰一笑,這才倒地?cái)烂?/p>
血還在“咕咕……”地向外冒泡,丁衡的臉色已是一片蒼白,毫無血色,喘著濃重的粗氣,雙腿一軟,坐倒在長街的中央。
“你怎么啦?”紀(jì)空手從車中鉆出,不禁大驚失色,趕緊跑上前扶住他,嚇得幾乎哭出聲來。
“看來我不行了!剛才此人臨死一擊,將全身內(nèi)勁傳入我體,讓我全身血脈炸裂……”丁衡艱難地?cái)D出了一絲微笑,臉上依然不失強(qiáng)者的傲氣。可是當(dāng)他說完這一句話時,呼吸愈發(fā)顯得渾濁,仿佛上氣不接下氣一般。
“你不會有事的,只要等到天亮,我就去請大夫來看你?!奔o(jì)空手帶著哭腔,一臉關(guān)切地道。看著丁衡肩上炸開的血口,赤肉翻轉(zhuǎn),白骨森然,紀(jì)空手已是六神無主。
“你,你……不……要……哭,記住……我……的……話,玄……鐵……龜……對……于……你……來……說,很……重……要,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它……的……下……落?!倍『鈷暝鴾惖郊o(jì)空手的耳邊道。
紀(jì)空手緊緊抱住他的頭,極力不讓眼淚流出來。
“你……要……相信……自……己,在……我……的……眼……中,我……始……終……堅(jiān)……信,你……雖不……具……虎相龍形,但你定……不是……一……個……平……凡……的……人?!倍『庹f到這里,兩只眼睛深深內(nèi)陷,瞳孔逐漸放大,已然無神,拼著最后一點(diǎn)力氣,不無遺憾地幽然嘆道:“可……惜……的……是,我……已……經(jīng)……不……能……看……到……你……叱……咤……風(fēng)……云……的……那……一……天……了……”
丁衡的聲音愈來愈低,說到最后一個字時,已是悄然無聲,幾不可聞,可是他的臉上,至死都帶著一絲微笑,一種無悔的微笑。
一聲驚雷從半空炸起,閃電劃過夜空,形似白晝。紀(jì)空手緊緊地抱住丁衡愈來愈冷的身軀,兩行淚水緩緩地從他的面頰流下。
“韓爺,我要離開淮陰?!奔o(jì)空手的臉上依舊帶著幾分悲痛,遙看天上的那一片流云,斷然道。
韓信并不因此而感到詫異,當(dāng)他聽紀(jì)空手說起這兩天來淮陰城里的這幾起命案都與他有所關(guān)聯(lián)的時候,他心驚之下,也認(rèn)為離開淮陰是紀(jì)空手此刻的最佳選擇。
“你舍得離開嗎?”韓信覺得這個問題問得有些傻,照紀(jì)空手此時的處境,舍不舍得淮陰他都必須離開,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shí)。
紀(jì)空手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依然盯住那一片在天空中緩緩蠕動的流云,不無惆悵地道:“我自小就生長在這個城市里,若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隨著我的年齡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長大,我又經(jīng)常問著自己:我真的是屬于這座城市嗎?如果回答是肯定的,那么這么多年來,這座城市又給予了我什么?貧窮、饑餓、居無定所,難道這些東西就值得我去留戀嗎?不!我想我不屬于這座城市?!?/p>
他搖了搖頭,將目光轉(zhuǎn)移到了韓信的臉上,緩緩接道:“這些年來,我想我最大的收獲,應(yīng)該是得到了兩個好朋友,一個是丁衡,也就是丁老夫子,另一人就是你。這是我惟一不會后悔的事情,如今丁衡去了,我更加珍惜你我之間這種同生死、共患難中產(chǎn)生出來的友情?!?/p>
韓信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只是將自己的手伸出,與紀(jì)空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這幾天來,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件事情都似乎向我預(yù)示著我的未來會有所改變,特別是丁衡臨終之前,曾經(jīng)對我說過這么一句話,他相信我不是一個平凡的人。”紀(jì)空手的眼中透出一絲亢奮與自信,緩緩接道:“于是我就想,連別人都對我充滿信心,我又有什么理由選擇自暴自棄?既然淮陰已經(jīng)不適合我發(fā)展,那我為什么不走出淮陰,去迎接更大的挑戰(zhàn)?”
韓信道:“那就讓我陪著你,到沛縣去,這本來就是我們事先商量好的計(jì)劃。”
紀(jì)空手眼睛一亮道:“我正有此意,與其在這里無所事事,倒不如我們現(xiàn)在就去。以樊噲?jiān)跒跞搁T的地位,完全可以安排一個適合我們的位置,再說,我也非常牽掛劉邦的傷勢是否完全康復(fù)?!?/p>
韓信一聽,頓時興奮起來,道:“對呀,我們畢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算是沛縣黑白兩道吃得開的人物,只要有他一句話,就足夠讓我們混一輩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