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爾奸吾詐
神手對韓小錚的武功很清楚,如果強攻的話,那么他的手下必將傷亡慘重,而采用現(xiàn)在這個計劃,則可以將損失降低到最低程度。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韓小錚已知道了真相,韓小錚以狗送信的目的,就是讓神手判斷失誤,以為他韓小錚雖然識破阿蕓并未被“無涯教”的人抓走,卻不知道阿蕓也是假冒的。
韓小錚斷定神手一定會以假阿蕓來要挾他,而韓小錚真的不明真相,一定會設(shè)法來救阿蕓,而那時便是神手擒住韓小錚的大好機會!
韓小錚便將計就計,因為惟有如此,他才能找到假的阿蕓,找到假阿蕓之后,他故作不知,將她“救”走,如此一來,他便可以從她身上打聽到真正阿蕓的下落!
也許,神手知道“老牛”已無法取勝之后,他便開始盼望韓小錚快些殺了“老牛”,然后去救眼前這個阿蕓呢!
韓小錚不由為“老?!备械奖?,心中暗道:“不是說他極少涉足江湖中事嗎?今天為何要來趟這渾水?”
“老牛”身上不斷涌出的血讓他不能再等待下去,他雙腳一錯,疾然暴進一步,和槍如擇人而噬之毒蛇,挾凜厲之勁風(fēng),顫飛而出!
槍身因為運動太快,已變成一道淺淺的??!而槍法更簡練、干脆了,每一式都是可以奪人性命之招式!
倏地,韓小錚一聲暴喝:“惟劍獨尊!”
劍勢暴漲,疾如電光石火般疾掠縱橫飛舞!
劍光幾成光幕,劍氣劃空之聲如破裂!
“老?!鄙袂橐蛔儯泵κ钩鰷喩碚惺?!一桿長槍已使得驚天地泣鬼神!
卻見韓小錚人劍合一,倏然長射,劍身急旋,圓桶形的光柱耀若長龍!以驚人之勢,向“老牛”席卷過去!
光柱沖天盤繞,舒卷宛似長虹!
韓小錚倏而持劍卓立!
而“老牛”也已定定地站在那兒!他的眼中閃著一種奇怪的光芒!
靜!
然后,便見“老?!钡那靶?、后背、腹部、雙肋幾乎同時有鮮血濺出,他的整個人幾乎成了一張篩子,千瘡百孔!
“老?!钡难酃忾_始變得黯淡了,如同兩盞油已耗盡了的燈,漸漸滅了!
他的長槍已深深地扎進堅硬的土地中,這使他亡而不倒!
韓小錚飛速掃了阿蕓一眼,他想從她的神情中看出什么。
結(jié)果,他看到的是她是一種如釋重負的神情,似乎她一直為韓小錚擔(dān)心著。
韓小錚不由暗暗奇怪,如果她是在演戲,那么她的演技也已是爐火純青了!
韓小錚道:“阿蕓,現(xiàn)在我可以帶你離開這兒了!”
阿蕓驚喜萬分地站了起來,向韓小錚這邊跑過來!
幾乎便在同時,外面的圍觀者已向破開的門洞處沖進來!
也許,他們是要迫使韓小錚盡快與“阿蕓”接觸,如此一來,阿蕓便可乘韓小錚慌亂分神之際下手!
韓小錚迎著奔跑過來的阿蕓,伸出右手,去接應(yīng)阿蕓!
就在阿蕓的手與他的手即將接觸的那一剎間,韓小錚的手突然極不易察覺地再伸出數(shù)寸!
他很自然地一把牽住了阿蕓的手,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妥,但他的拇指卻是有意無意地扣在了阿蕓的脈門上!
與此同時,韓小錚暗掃了阿蕓一眼,如果此時在她臉上看到失望,驚慌之色,那么韓小錚極可能會廢了她的武功——因為這種表情可以證明她的身分是偽裝的。
但韓小錚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東西。
此時,已有一刀一根簡子鞭向他急卷而來!
韓小錚頭也不回,飛起一腳,竟穿過冷森的刀影,正正地踢在持刀者的手上!
刀立即脫手而飛,直射持鞭者的前胸!
那人神色大變,再也顧不上攻擊韓小錚,簡子鞭急收,當(dāng)胸封掃!
總算在刀即將奔胸而入之前,將它封住了!
韓小錚卻已在此時左掌內(nèi)力疾吐!一股無形勁力洶涌卷出!
持鞭者因為擋住那一刀而欣喜時,卻覺又有一股極大的力度撞過來,聲勢駭人!
驚駭之下,他便欲閃避,但已經(jīng)遲了,被他卷住的刀受這股力一撞,已掙脫了鞭的約束向他扎來!
他何曾想到會有如此變故?巨大的震驚下,他又不會再有動作了!
那把刀橫砍而來,深深地切入他的身體,似乎成了他軀體的一部分!刻骨銘心的痛反而使他的神經(jīng)清醒過來,他終于發(fā)出了一聲慘叫!
而他的同伴此時已在韓小錚內(nèi)力揮擊之下,如斷了線的風(fēng)箏般飛了出去,“砰砰”“啊唷”之聲不絕于耳,大概是他的身軀飛出去時,又撞到了不少人。
持鞭者慘叫之后,便見一道冷森森的白色光芒向他身子卷將過來!速度奇快!
他的心便在此時完全變涼了:自己已是身受重傷,如何能接下這速如奔雷的一劍?
劍芒揮擊之時,他便絕望了,絕望得閉上了雙眼!
然后,他忽然覺得身上一涼,是不是兵刃進入肌膚時的感覺?
但并沒有隨而來的疼痛感!
他不由驚訝地睜開眼一看,才發(fā)覺自己身上的衣衫不知什么時候已離開了自己的身體,卻到了韓小錚的劍上去了。
他本已受了重傷,全是憋著一口氣強立著,如今竟又遭遇這種讓他大丟顏面之事,又氣又急,怒火攻心加上傷勢,使他狂噴鮮血,竟向后暈倒!
其實,韓小錚如此做的用意,并非有意去污辱他,在這種生死關(guān)頭,他哪有這份閑心?
但見韓小錚飛劍“剝”掉對方衣服之后,伸手抓過,一擰一絞,便成了一根數(shù)尺長的帶子!
韓小錚迅速點了阿蕓的穴道,低聲道:“得罪了?!?/p>
便將阿蕓往自己背上一放,布條飛速繞上,在前腰打了結(jié)!
動作快捷異常!忙里偷閑,他已一掌劈飛一個人的天靈蓋,腦漿流了一地!
韓小錚心道:“不管你是真是假,我都得先把你弄出去再說!”
身上添了一個人的分量,韓小錚的身子仍是那么快捷!
他飛起一腳,將貼地而進的一個人又踢得貼地而飛之后,急一滑步,便已至死去的“老?!鄙砬?!
韓小錚道:“打擾了?!闭f話間他已一把抓住“老牛”的那桿槍,拔將出來。
此時,已有一對大斧潑風(fēng)似的向他后背砍來!
韓小錚聽得風(fēng)聲,頭也不回,長槍一揚,槍頭便從自己腋下倒穿而出!
憑感覺,他知道自己這一手已達到了目的:槍身上傳過來人體不由自主的顫動!
韓小錚想也不想,右手一沉肘,槍身便已將那人龐大的身軀挑了起來,“砰”地一聲,向其他幾個人砸去!
此時,小屋內(nèi)的人已是越殺越多!
他們開始沒有進攻,現(xiàn)在卻一窩蜂似的涌了上來,便證明這個阿蕓是他們的人!
韓小錚心頭有些失望,不知真正的阿蕓能否找到,他心中惱火,便將怒火傳遞到手中的那桿槍上。
在使斧之人的身體還沒有與槍脫離時,韓小錚左手疾然一顫,那桿槍便帶著一個已斷了氣的人急旋開來!
轉(zhuǎn)眼間,已有三四個人被撞倒在地!
韓小錚暴喝一聲,槍身已有一股極大的真力涌出,而且力道極為奇異!
便聽得“嘩”的一聲響,槍尖上挑的尸體突然爆裂開來,血肉紛濺!
花花綠綠的腸子也一骨碌地滑了下來,其中有一截卻掛在了韓小錚的槍桿上!
眾人被這可怖的場面嚇得一愕!幾個膽小的人臉色已是煞白如紙!
韓小錚便在眾人一愕之時,長槍點地,人借力一撐,便如一只鳥般飛了出去!
眾人這才醒悟過來,立即有幾個人也隨之而起,向身在空中的韓小錚攔截而去!
逼人之目的劍光凌空迸射開來!
數(shù)聲慘叫,血肉橫飛。
韓小錚身形開始下墜!但他卻已瞅個機會,極快地在一具正在下落的尸體上借力一點,人便再次飄起!
如此一來,他已到了外面的大屋子之中!
外面的人更多!有幾個人一見韓小錚出來,立刻要發(fā)暗器,卻被其中一個兩腮無肉的瘦老頭喝止了!
七八件兵器劈頭蓋腦一起卷來!長短輕重不一!
韓小錚暗罵了一聲:“狗娘養(yǎng)的,連被我背于身上的同伙之命也不顧了么?”
他們不顧這個“阿蕓”的性命,韓小錚卻是要顧的,因為他還指望通過她找到真正的阿蕓呢!
他沒有給那些兵器接近的機會!這也得益于他左手的長槍!
長槍急掄,“叮當(dāng)”之聲不絕于耳!幾件兵器全被封于一丈之外!
但韓小錚同時應(yīng)付這么多人,卻也無法傷及對方,如果長期以這種形式相對峙,韓小錚肯定要吃虧,他對六王府中的實力是再清楚不過了,現(xiàn)在他并沒有遇到真正的高手!
神手最大的失算便是沒有估計到韓小錚已識破了這個阿蕓!
一著不慎,便給韓小錚以可乘之機。
韓小錚心念一動,左手突然一揚,手中長槍如怪蟒般呼嘯著脫手而飛!
聲勢著實駭人。
無人敢硬接!槍身飛去的地方,人人閃避!
無形中,那個方向便有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韓小錚身形快如鬼魅,幾乎是緊緊尾隨長槍掠去。
一直掠出三丈多遠時,他才止住身勢,因為再過去便接近這個瘦老漢了!
他可不愿與這瘦老漢過早拼殺,因為既然他是這兒的頭,那么必有過人之技!
瘦老漢已向這邊沖將過來,他使的是一把大馬刀!可惜因為他的人太多了,反而使他礙手礙腳的,一時竟無法接近韓小錚!
長槍終于被人磕飛了,而兩側(cè)的人也齊齊向中央的韓小錚擠壓過來!
兵刃破空之聲與嘈雜之聲夾雜成一片,似乎轉(zhuǎn)眼間便可將韓小錚剁得七零八落!
韓小錚極為鎮(zhèn)定,他的劍一揚, 已如一團光霧般向一個大膽貿(mào)然而進之人卷去!
沒來得發(fā)出慘叫之聲,那人便已拋了手中單鞭,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捂也無濟于事,血已如噴泉般直涌而出!但他卻未倒下!因為韓小錚在一招斃敵的同時,已飛起一腳,正踢在那人的下陰部!
對方當(dāng)然已感覺不到痛了,因為他已成為了尸體,他的身軀受此一腳,便如騰云駕霧般的沖天而起!
在他的頭頂上,正是韓小錚進來時踩出的那個大洞!
韓小錚雙足一頓,便如沖天大鵬,緊隨著那具尸體一起飛起!
此時,恰好瘦老漢沖至跟前,他立即橫刀一掃!
結(jié)果,他的刀從韓小錚的腳底掃過!
他正要緊隨韓小錚而上,不料兩側(cè)卻有兩個人搶了先,一躍而起,搶了方位!
瘦老漢的臉都氣歪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兩人武功不濟,根本趕不上韓小錚,還未到屋頂,便已力竭而下落!
瘦老漢一聲不響迎上前去,待那兩人即將落下之時,突然揮出兩掌!
結(jié)結(jié)實實的兩掌!
那兩個人被打得飛了出去!五官立即挪了位!
也許,他們的內(nèi)臟也同時被打得挪位了!
瘦老漢咬牙切齒地道:“要是那小子跑了,我剁了你們!”
那兩人幾乎痛暈過去了,哪里還答得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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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小錚在即將沖出屋面時,聽到了刀刃砍中身體的聲音!
他不由為自己的未卜先知而高興。原來,他已算準(zhǔn)在這屋頂上一定有人把守著,所以他先將一具尸體踢了上來!
屋面上的人見一個人影沖天而起,在如此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候在屋頂?shù)乃麄兡睦镞€顧得上去辨別真假,立即不假思索地揮刃而擊!
得手的似乎太容易了,他們的兵器全部命中目標(biāo)!
但在驚訝之時,他們忽覺下盤巨痛,不由自主跌倒在地,骨碌碌地向下滾去!
有兩個人的雙腿已被韓小錚借機斬斷!另外一個人因為離得較遠,只被韓小錚的劍劃出了一道傷口!所以滾出一段距離后又止住了。
那人見自己的兩個同伴同時向屋下滾去時,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韓小錚冷冷地道:“自己下去,還是要我來幫你?”
那人怪叫一聲,雙手在屋面上一撐,便遙遙向韓小錚撲來!
韓小錚冷哼了一聲,腳尖突然一伸一勾!一塊瓦片便呼嘯而出。
那人沒想到韓小錚會來這一招,猝不及防之下,被瓦片正射中門臉!
慘叫如鬼嘯,他雙手掩面,向后滾了出去!
韓小錚不敢怠慢,將身一縱,向另外那幢房子飛射而去!
身在空中,他看到四處又有不少人影向方才他所在的屋內(nèi)圍去!看樣子這些人的武功要高明些!
而屋內(nèi)的人則開始向外涌!
整個六王府已沸騰開了!
韓小錚將自己的輕功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風(fēng)雨中他的身形幾乎如同一只穿梭其間的飛鳥!
韓小錚盡往沒有燈光的地方走!他知道在這種地方即使伏有暗哨,人數(shù)也是不多的,無法形成合圍之勢!
他的估計果然沒錯!
當(dāng)他掠上院墻之時,心終于落下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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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遠離人群的土地廟。
廟不是很大,但一般的土地廟中應(yīng)該有的東西這兒都有。
大地公公、土地婆婆、香爐、燭臺、神殿、蒲團……
韓小錚將背上的人放了下來,又輕身掩上門,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對自己居然能安然無恙地沖出六王府而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阿蕓只是被點了穴道而已,所以她一直是清醒著的,韓小錚是如何沖殺出來的,她全知道。
韓小錚并沒有封她的啞穴,所以,她開口了:“阿錚,替我把穴道解開!”
韓小錚似乎沒有聽見,他自顧從一個墻角找來幾根枯枝,折成一截截的,堆好,又找來一個木架,一腳踹散了,再用劍劈開,也往那些枯樹上架。
阿蕓忍不住又道:“阿錚……”
“阿錚是你叫的嗎?”韓小錚終于開口了,聲音冷如冰窖。
阿蕓一臉驚愕:“你……你為何如此說?”
韓小錚取來石火,將枯枝引著,然后背對著那堆火,烤著衣裳,冷冷地道:“你以為我真的信了你的話嗎?”
阿蕓驚訝地道:“信我什么?你有什么不信我的?”
韓小錚道:“你根本不是阿蕓!”
“阿蕓”道:“我不是阿蕓是誰?再說,我的從前,不全是由你告訴我的嗎?是了,是了,你定是負心于我,卻在這兒找理由為自己開脫!”
“住口!”韓小錚喝道:“所謂的失憶,所謂的神手是你舅舅,這全是假的!全是你與他演的戲!你們?nèi)绱俗?,只不過是要利用我為你們殺人!”
阿蕓的眼中已有了淚水:“不,你一定是受了他人的騙了,我從來沒有要害你之心!也許神手真的不是我舅舅,是他騙了我,但至少我沒有與他一起騙你!你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你不是說我們自小便在一起,青梅竹馬,形影不離嗎?你不是說我們已被指腹為婚了嗎?你……你說過永不負我的……”
阿蕓傷心地哭了,纖弱的肩一聳一聳的。
韓小錚并沒有被她所打動,他的聲音更冷了:“別再演戲了,在這種時候難道你還想再繼續(xù)將我蒙在鼓里?為了你,我差一點死在‘無涯教’之人的手中,如果不是有人救了我,并將真相告訴了我,恐怕此時我已成了糊涂鬼!”
阿蕓悲聲道:“既然你心中已沒有了我,為何要來救我?今天,你更無需去六王府救我!反正我是沒人疼的人了,死了又有何妨?”
韓小錚道:“不錯,像這樣的人,的確死有余辜!”
“住口!”阿蕓尖叫一聲,她的身子因為激動而止不住顫動:“你……你為何血口噴人?我……我是瞎了眼了,今日見你冒死救我,我心想有你這一番情義,即使救不出來,我死也無憾了,沒想到你將我救出來,只不過是為了污辱我!你……你好……好狠……”
突然,她雙眼一閉,竟暈了過去!
韓小錚冷冷地道:“你又何苦再演戲?即使演得再好,也是騙不了我的!”
沒有人應(yīng)他。
韓小錚只顧自己烤火,心道:“看你能撐到什么時候!”
漸漸地,他開始有些不安了,阿蕓竟還是無聲無息!終于,他忍不住跑到阿蕓的身邊,俯身一看,只見她雙眼緊閉,牙關(guān)緊咬,臉色已鐵青,鼻孔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韓小錚心道:“莫非又是詐死?”
看看這張自己自小便熟悉的容顏,他的心終于軟了,暗道:“罷,罷,罷,我便再上一次當(dāng)吧!”
于是又是捏人中,又是揉胸口,好半天,阿蕓才悠悠醒轉(zhuǎn)過來。
她睜開眼看見韓小錚后,便轉(zhuǎn)過臉去,不再看他,但一雙美麗的眼中卻已有熱淚滾落!落于塵埃之中!
她眼中的哀傷,讓任何人看了,都會為之心軟。
韓小錚不由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嘆氣。
廟內(nèi)靜了下來,韓小錚一時不知該如何說了,而阿蕓只是默默地流淚,再也不看韓小錚一眼。
韓小錚想了想,點了阿蕓雙腳的“中都”穴,再解開了她身上的其他穴位,如此一來,她的上身可以活動了。
韓小錚道:“我將你移過去烤烤火吧!”
“你不要碰我!”阿蕓尖叫道。
韓小錚不急不慢地道:“這卻由不得你了?!?/p>
說罷,他便俯下身來,將阿蕓抱了起來,阿蕓竟沒有掙扎,只是淚流得更歡了!
韓小錚將她安置在一個靠墻的地方坐下,背倚著墻,而他自己則在對面坐下。
又是沉默,只是火焰的“嗶吧”之聲。
終于,阿蕓開口了:“你是不是要殺了我再遠走高飛?”
韓小錚奇怪地道:“我為什么要殺你?”
“因為……因為你認為我已成了你的累贅。”
韓小錚嘆息道:“看來,你還是不肯說實話。那好,我替你說了吧。你不是阿蕓,你是由另外一個人易容而成的,至于這個人是誰,只有你自己知道了。我將你帶到這兒來,不是要殺你,而是要讓你幫我找出真正的阿蕓來?!?/p>
“易容?”阿蕓的臉上有了極為驚訝之色。
韓小錚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阿蕓繼續(xù)道:“你……你能替我找些水來嗎?”
韓小錚驚訝地看著她,終于點了點頭,他站起身來,在四周看了看,拿起那只小香爐,將里邊的香灰倒干凈了,便開了廟門,從外邊接了一爐子雨水進來,交給阿蕓。
阿蕓道:“你能先轉(zhuǎn)過身去嗎?”
韓小錚便轉(zhuǎn)過身去了。
身后傳來嘩嘩之撩水聲和其他古怪的聲音,好長時間過去了,韓小錚暗暗奇怪,不知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倏地,響起一聲尖叫,然后便是“當(dāng)”地一聲!
韓小錚一驚,疾然回身,只見地上有一個胭脂盒,而阿蕓正極端驚恐地指著胭脂盒,顫聲道:“我……我是誰?我是誰?”
韓小錚定神一看,駭然發(fā)現(xiàn)阿蕓已變了一些!雖然變得不是很多,但已可看出此人果然不是真正的阿蕓!
一定是她自己除去了一部分容易恢復(fù)回去的易容術(shù),而另外一些則還保存在她的臉上!當(dāng)她從胭脂盒中的小銅鏡上看到自己的變化時,才如此驚駭欲絕!
韓小錚的心開始狂跳不已!他強抑自己的心情道:“姑……姑娘,莫非你也不知自己是易容了的?”
她的臉色已是煞白如紙,只知失魂失魄地重復(f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韓小錚心知其中定有蹊蹺,忙道:“如果真的如此,你也莫擔(dān)心,我能幫你恢復(fù)原來的模樣!”
他已隱隱有些明白過來了,極有可能她是真的不知情,而是在失憶的狀態(tài)下,被神手替她易了容(韓小錚也有這樣的經(jīng)歷)!
那么,她究竟是誰呢?
韓小錚走近她,蹲下身來,道:“你切莫動,我能將你恢復(fù)原樣!”
這是真的。因為伏仰剛剛將易容術(shù)教給了他。伏仰教給他的還有辨毒術(shù)、龜息大法及其他幾種奇怪的不常用卻很有用的武功?!盁o涯教”的人果然與別的教派之人不同。
“阿蕓”緊張地抓著韓小錚的手:“阿錚,我怕!”
她又稱他為阿錚了,不過這一次韓小錚沒有說什么。如果她真的是被神手暗中做了手腳的人,那么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此乃很正常的。她所知道的事全是神手與韓小錚告訴她的關(guān)于真正阿蕓的事,所以她會一直認為自己是阿蕓。然后,在與韓小錚相處的日子里,對韓小錚產(chǎn)生了真正的感情——不僅僅是因為過去“她”是韓小錚極好的朋友!
而如今,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阿蕓,一時又如何接受得了?
恢復(fù)了本來面目,韓小錚還會喜歡她嗎?而她的本來面目,又是一個什么樣的人呢?
而且,從此以后,她豈不是又要再一次陷入對自己過去一無所知的境地?而這一次,是否還有人來告訴她過去的事?
甚至,她寧可沒有發(fā)現(xiàn)這件事,而繼續(xù)做一個虛假的阿蕓!在那段與韓小錚共處的日子里,她是真正快樂的!
韓小錚的手在她臉上不斷地滑動,她并沒有感覺到痛,但她的心卻已提了起來,為一個不可知的事實而提心吊膽!
突然,韓小錚的手停住了!
她心中一驚,睜開眼來,她看到韓小錚正驚駭欲絕地望著她!那模樣似乎是大白天撞見了鬼!
她的心一下子變得冰涼了!并一個勁地往下沉,往下沉!
一定是自己太丑了,把他嚇著了!
她顫抖著撿起地上的胭脂盒,鼓足勇氣,向小銅鏡看了一眼!
她看到了一個極美極美的女人!
甚至,比她平時見到的“阿蕓”的形象更美!
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不少,臉頰一下子紅了,眼淚卻又流了下來!
她道:“我……我怎么會是這個模樣?”仍是不安,但比開始時要多好了!
韓小錚終于回過神來,他的聲音怪怪的,眼神更是怪怪的。
他說:“你知道你是誰嗎?”
她道:“不……不知道?!?/p>
韓小錚緩緩地道:“你是段——如——煙!”
△△△ △△△ △△△
“段如煙?我是段如煙?段如煙是誰?”她道。
她的確不知道段如煙是誰,她什么都忘了,她本以為自己真的是阿蕓,怎會想到自己竟是段如煙?
韓小錚以極為古怪的眼神看著她,一連倒吸了好幾口冷氣,方道:“段如煙就是一個本已死了卻又活過來的女人!”
她更糊涂了!
段如煙死了?或說是自己曾死了?那么為何又能活過來?
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韓小錚累極了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勾著頭,沉默了好半天,方抬起頭來,苦笑道:“看來,我又得再為你說一說你的從前了。”
韓小錚真的有一種做夢般的感覺,命運真是太喜歡捉弄人了,帶給人世間這么多的陰差陽錯!
如果不是伏仰將段如煙并未死的事告訴韓小錚,恐怕韓小錚見此情景,會更吃驚!
韓小錚定了定神,開始從自己到花石城參加阿蕓的喜宴卻又去了“春風(fēng)得意樓”開始講起……
段如煙靜靜地聽著。當(dāng)然,靜的只是她的外表,她的心中卻是如怒海狂濤,難以平靜。
她聽了本應(yīng)是很熟悉現(xiàn)在卻是完全陌生的名字:左之涯!
她知道自己原來竟是青樓中人!而且還曾詐死過!
靜小錚終于講完了,講完之后又是一片沉默!氣氛有些尷尬!
段如煙輕輕地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韓小錚道:“本來我對你詐死之事有些懷疑,但現(xiàn)在你豈不是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段如煙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道:“沒想到我竟是這樣的一個壞女人!”
韓小錚道:“也許……也許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也未可知。”
段如煙看了他一眼,道:“無論以前的我是不是壞女人,總之,你……你是不會再喜歡我了,對不對?”
韓小錚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終于點了點頭。
段如煙的臉色一下子便煞白如紙了!但她竟沒有流淚!雖然她的眼中已是晶瑩一片!
韓小錚又何嘗沒有看見?他在心中默默地道:“當(dāng)你能記起往事時,你會知道你喜歡的本是左之涯……”
突然,他的心中一動:“既然她一心要使左之涯與他父親反目成仇,那么極可能她對左之涯的感情也是假的!”
如此一想,他的心更亂了!
只聽得段如煙道:“我都找不到可以讓自己繼續(xù)活下去的理由了。我不是阿蕓,又曾是個風(fēng)塵女子,你自然再也不會珍惜我,而你所說的左之涯,我又曾設(shè)計騙他,那么還有誰會在乎我?”
韓小錚急忙道:“段姑娘切莫如此想,也許當(dāng)段姑娘恢復(fù)記憶時,會發(fā)現(xiàn)事情也許與我們現(xiàn)在所想象是不一樣的。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神手以如此手段待你,你又豈能不讓他付出代價!”
段如煙道:“我一個弱女子,能做什么?”
韓小錚道:“不,你一定是會武功的!否則怎么會詐死之術(shù)!只不過你失憶之后,忘了此事罷了!而神手又從來不給你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機會!”
段如煙沉默片刻,若有所悟,大概也是覺得韓小錚說得有些道理,便伸手劈了幾掌,神色便更為古怪了。
韓小錚略一思忖,上前將段如煙的“中都穴”也解開了,這樣做他是有些冒險了,如果方才段如煙所說的那些話是騙他的,那么他豈不是又多了一份危險?
不過心想:“如果她真的能將戲演到這份上,那么我就是栽在她手上,也沒有什么冤的了!”
段如煙站了起來,試著活動了手腳,韓小錚再作簡單的提示,段如煙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會武功!
到后來,她的武功便如同已開了一個口子的河堤,一發(fā)而不可收拾,很快便將所有的武功全部憶起!
其實這與人的思維慣性有關(guān),即使是失憶了的人,在見到自己極為熟悉的東西,再經(jīng)某種外在因素的催動,“休眠”的記憶便會復(fù)蘇。所以只要一旦進入某種狀態(tài),失憶者重新啟動自己本來就擁有的某項“功能”時,所需的時間是極短的。
也許以后的醫(yī)者會利用這一點,來醫(yī)治失憶者,讓他(她)盡快恢復(fù)記憶。
段如煙雙足一頓,人如輕盈的鳥兒一般飛了起來,身姿優(yōu)美絕倫!
韓小錚見她的輕功竟如此卓絕,不由又提起了心,心道:“如果她此時突然借機逃走,恐怕我又得費一番周折了?!?/p>
卻見段如煙凌空擰腰斗折,翩然而落!
韓小錚不由心中一動,暗道:“身勢好眼熟!該在什么地方見過呢?”一時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
段如煙落于他的身前,有些激動地道:“沒想到我真的會武功!”
韓小錚笑道:“豈僅僅是會?少說也是武林中頂尖高手了!尤其是輕身功夫,恐怕我也要望爾項背了!”
段如煙眼神卻又黯淡下去了:“有武功又有什么用?我覺得自己如今已成了一個虛無的人了,有一種被懸在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感覺……”
韓小錚默默地聽著,他能理解段如煙的這種感覺,那是一種惡夢初醒,不知身置何處般的感覺。
段如煙道:“我不明白為什么以前的我要去設(shè)計害左之涯,我不明白為什么那時我對左之涯是不是真心的,現(xiàn)在對你卻是真心的,我什么都不明白……”她又雙手掩面,低聲抽泣!
韓小錚道:“有一個能幫你恢復(fù)記憶的人,到時你便會知道一切都是為了什么?!?/p>
段如煙驚嚇著一般喊道:“不,我不想恢復(fù)從前的記憶!我寧可就是現(xiàn)在這個模樣!”
韓小錚默默地沒有答話,過了一會兒,她的情緒稍稍平緩了些:“如果一切如你所說的,那么我的過去是陰暗的,難見天日的,我……我實在不想再去面對那些可怕的東西!我寧可在沒有被你救出之前,被神手殺了!那樣在我的心中,只會天真單純地認為我是阿蕓,世上有人真心地愛著我!那么,即使是死,又有何妨?”
韓小錚聽傻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現(xiàn)在,他明白自己不能也不會去強迫段如煙恢復(fù)記憶了。
他不明白為同樣的一個人,現(xiàn)在與過去竟會有如此多的不同!究竟哪一個是真實的自我?
他只有沉默,按理他應(yīng)該向段如煙問一些事情,可不知為何他竟不忍再問,他知道那樣一來,又會觸動段如煙心中的創(chuàng)傷!
段如煙忽然道:“我以前是神手用來對付左之涯、呂一海的人對不對?”
韓小錚不知道她為何有如此之問,卻也點了點頭。
段如煙道:“如此說來,我定是對阿蕓的去向有所知的,那么如果我恢復(fù)了記憶,一定可以幫你找到阿蕓,對不對?”
韓小錚有些明白了,他點了點頭。
段如煙道:“好,我改變主意了,我要恢復(fù)記憶,那樣我就可以幫你了!”她的眼中閃爍著痛苦的堅強:“雖然,我知道那樣一來,你便會找到阿蕓,再也不會喜歡我了,我只是一個靈魂與肉體都很臟的女人!”
說到這兒,她的眼中又有了淚光:“更可怕的是,到那時也許我成了別外一個我,連我自己也不再喜歡你了,甚至我們反目成仇——我無法想象我不再想你念你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子!”
她苦苦一笑,又道:“我真的好怕!”
韓小錚動容道:“段姑娘,你不必強迫自己,也許從別的途徑,也能找到阿蕓……”
段如煙止住了他的話頭:“不,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再勸我了。我有一個請求,望你答應(yīng)?!?/p>
韓小錚鄭重地點了點頭。
段如煙緩緩地道:“當(dāng)我恢復(fù)記憶后,如果你發(fā)現(xiàn)我真的是一個十惡不赦的人,請你殺了我,好嗎?那時,我是不會自殺的,只會想著如何去害人,我不愿做那樣的人!”
韓小錚驚呆了,無論如何他也沒有料到她提的是這樣的要求!
韓小錚怔怔地望著她,良久良久,方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我不能答應(yīng)!”
段如煙的神情又是欣喜又是失望:“為什么?”
韓小錚正色道:“我不相信一個人既可以是魔鬼又可以是天使!現(xiàn)在的你讓我相信即使從前你做了許多錯事,也必有你不得已的苦衷!我一定要設(shè)法勸說你,幫助你!”
段如煙輕輕地道:“但愿如此吧……”
韓小錚松了一口氣,但很快又有了問題,他必須找到伏仰。
伏仰始終沒有讓韓小錚看到他現(xiàn)在的模樣,也始終沒有告訴韓小錚他為何能對神手的事情知道的那么多!但他告訴韓小錚如果有緊急之事如何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