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錯回首望望那怪人,道:“多謝了。”
怪人暗道:“我這十年功力輸入你體內(nèi),得到的就光一個謝字嗎?”但口中卻問道:“娃娃,落入潭中時,你可曾有什么奇遇?”
古錯道:“這晚輩已記不清了,只是隱約覺得有長著鱗片的動物撞過我一下,后來我又一不小心吞進了一顆圓圓滑滑的珠子?!?/p>
那怪人頹然長嘆:“天意……天意,我料到定是如此。”
古錯見他神色有異,試探著問道:“前輩,敢問你知道什么了?”
那怪人沉默半晌后方道:“你知道你吞下去的那顆珠叫什么嗎?”
古錯道:“請恕晚輩學(xué)識淺薄,并不知道?!?/p>
那怪人道:“諒你也不知道,古有天龍地蛟之說。其實所謂的蛟并非是人們所說的會發(fā)洪水的一種龍,而是狀如蟒蛇的動物,但比蟒蛇更兇猛毒辣,且能自由地生存在水中,常人難識其真面目,便以為是龍。但蛟也有自己的非凡之處,這世上存在的蛟數(shù)目極少,而其生命力卻奇強無比,人稱千年龜萬年蛟,便是說蛟的生命力像千年的龜一樣。歲數(shù)長的蛟會有靈性,更奇的是這蛟還會吐納,每當(dāng)日升月起之時,蛟就會浮出水面,吸日月之精華,納山川之靈秀,百練成丹,而你所落下的潭水下面,便有一條巨蛟,而且是雙頭巨蛟!”
古錯吃了一驚,問道:“莫非……莫非晚輩所吞下之圓珠……”
那怪人頷首道:“不錯,你所食下的便是那蛟以體內(nèi)精氣煉成的‘天蛟丹’,此丹所賦與你的真力,相當(dāng)于江湖中絕等高手四十年的修為,難怪江湖中有那么多的人垂涎于這‘天蛟丹’,老夫也是在這洞穴中觀察了三年才看出這雙頭蛟的出沒規(guī)律。”
“三年?”古錯驚問。
“對,三年,而我在這個洞中已呆了十四年了?!甭曇粲蟹N說不出的悲瘳落寞,他頓頓,接著道:“十四年來,我每天要自言自語說上一個時辰,否則我早已不會說話了?!?/p>
古錯靜靜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怪人又重新說那“蛟”的事,他說:“我發(fā)現(xiàn)這條雙頭蛟一只頭吸天地之陰氣,另一只頭吸天地之陽氣,然后在月圓之日調(diào)和陰陽,如此一來,這顆天蛟丹比一般的更具神效了。我看那蛟上次月圓時吐出之陰陽精氣,已能合為一珠,只是不甚圓滑,想來這次月圓時定可大功告成,不料未到月圓,它卻已出動,且一不小心讓你吞下了它的內(nèi)丹?!?/p>
古錯將信將疑地問道:“前輩,你為什么要察看得如此細致?再說這洞穴中又如何能看見那蛟?”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你可知道這洞穴在何處?”
古錯道:“總不會就在潭底吧?”
怪人大眼一翻:“正是潭底!你隨我來?!闭f著雙手柱地,一步步往外移去,古錯跟在后面拐了一個彎,便隱隱聽見有驚濤拍岸之聲,再往前走,聲勢更是駭人,有如萬馬奔騰,響聲震得人耳發(fā)麻,那怪人舉起小油燈往前一探,古錯看到自己所站的位置向下是一傾斜的石洞,一直延伸到下面水中,那水形成一個個流轉(zhuǎn)的旋渦,如沸騰般似的激蕩翻涌著,白色的泡沫在浪花中浮起,而洞口處全是黑色的礁巖,尖銳無比。
古錯倒吸一口冷氣,思忖道:“這水流如此可怖,我竟能留得住小命,真是大難不死啊?!?/p>
那怪人怕風(fēng)吹滅油燈,用手攏住,又往回走,邊走邊道:“你現(xiàn)在看到的洞口下面其實定有一條地下河,否則這潭水深達幾百丈,那水早已涌入這洞中了,而且那地下河的流量應(yīng)該很大,流向的地方之地勢也應(yīng)該極低,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或許地勢已在半潭水之上了,一般的人沉入潭底,定會被沖入地下河,哪有命在?也不知你這小子怎么就沒沖走,我看見你時,你正俯身臥在那斜洞洞口處,波浪再大一點,就會將你又重新卷回去了?!?/p>
古錯喃喃自語道:“一定是那股不知何處涌出的巨力把我拋到斜洞底下了。莫非就是那雙頭巨蛟所為?”轉(zhuǎn)身問道:“前輩,不知您老人家又是怎么進來的?”
那怪人一聞此言,忽然臉色變得凄厲可怖,像是要噬撲何人,古錯心驚膽戰(zhàn),暗暗后悔問錯了話。那怪人卻正慢慢平靜下來,說道:“我是被人扔下來的。”
古錯心里奇怪,心想即便是存心要扔,那也是極難扔進來的,但這話卻是再也不敢問了。
那怪人道:“娃兒,你可知當(dāng)今江湖中有哪些成名已久的武林奇人?”
古錯道:“晚輩只是兒時聽家父說起武林中的‘一絕雙圣三君子’,家父說此六人都是武林中絕頂高手,武學(xué)已臻化境,而且為人正直不阿,是武林中人人敬慕之人物?!?/p>
“哈哈哈?!蹦枪秩搜鎏炜裥Γ骸昂脗€正直不阿,你知不知道十四年前這六位‘武林偽君子’,竟聯(lián)手圍攻一人?你知不知道他們?nèi)绱瞬活櫮樏妫活櫵麄儭淞痔┒贰纳矸钟质菫榱耸裁???/p>
古錯自幼聰明,一聞狂笑,猜知此人便是那位被圍攻之人,心中暗道:“那一定是你為害武林,激起公憤,六位嫉惡如仇之前輩才會聯(lián)攻于你,不過你居然能逼得六人聯(lián)手出擊,武功端的驚世駭俗了。”
那怪人不待古錯回答,便道:“天絕、琴圣、玉圣、劍君子、石君子、醉君子,六位被武林人奉為圣靈之人物,竟會為一件兵器而聯(lián)手,說出來誰會相信?”
“兵器?”古錯驚問道。
“不錯,當(dāng)年女媧補天時,剩有一塊五彩隕石,棄之黃河之濱,后來神農(nóng)氏以此隕石為材料,以夸父遂日時的棄杖化成鄧林的樹木,煉燒九百九十九天,鑄成一把似斧非斧,似鏟非鏟之奇門兵器,也就是后人所稱的‘天鉞’,后來神農(nóng)氏用這‘天鉞’披棘斬荊,走遍神州,償盡千草萬毒,其中‘天鉞’不知為他出了多少力,后來這把‘天鉞’傳至湯手中,《史記.段本記》中就寫道:‘湯持把鉞以伐昆吾,遂伐桀?!髞碛直恢芪渫跛@,《史記.周本記》中說:‘武王左杖黃鉞,右秉百旄以麾?!f的也是這件兵器,數(shù)千年來,這把‘天鉞’不知飲了多少血,更是浸入天下間各種靈氣?!?/p>
古錯聽了半天典故,忽然驚叫道:“前輩,莫非你就是人稱‘雪芙蓉,哭神農(nóng)’之哭神農(nóng)?”
那人點點頭,道:“正是?!?/p>
古錯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遇見哭神農(nóng)!七歲那年,古令木曾對古錯說過江湖中除了‘一絕二圣三君子’外,還有兩個人武功也是超凡入圣,那就是‘雪芙蓉,哭神農(nóng)’,這兩人因為行為乖張難測,所作所為與正道中人的光明磊落大相涇庭,所以武功盡管不在‘一絕二圣三君子’之下,但江湖中人卻很少提起他們,雪芙蓉在古錯未出生前便已去世,而‘哭神農(nóng)’也在古錯出生那年神秘失蹤,從此武林后輩中更是很少有人知道還有哭神農(nóng)這號人物了,只是哭神農(nóng)又是怎么同這‘天鉞’扯上關(guān)系呢?
哭神農(nóng)似乎看透了古錯的心思,接著道:“世人之所以稱我為哭神農(nóng),一則因為我醫(yī)術(shù)不錯,二則更因為我的兵器正是那柄天鉞,當(dāng)年我年少氣盛,出游塞北,被塞北四鬼圍攻,幾乎喪命,幸得一高人相救,醫(yī)好我的傷后,他問我以后準備如何為人處世,我說我從此要做一個在壞人眼中是正義者,在一般人眼中的邪道中人。那人從此對我青睞有加,竟將畢生功力傳授與我,待我學(xué)成后又送我一件兵器,就是天鉞。那人又將其使用之法告訴于我:劈、砍、摟、砸、掛、截、云、片、推、支,待我學(xué)成后,舞起天鉞,但覺那天鉞似有靈性,竟能心到鉞到,攻守兼?zhèn)?。那人見我學(xué)成,大笑三聲,揚長而去,任憑我苦苦挽留,他也不回頭。
“從此,江湖中突然多了一位使鉞的人,此人常常殺死名門人物,然后列出殺人理由,竟句句屬實!此人便是我。一時江湖中所謂的名門正派人物人人自危,無奈我的武功極高,一時卻也奈何不了。后來有人四處游說,終于勸動‘一絕二圣三君子’出手。其實我的武功與這幾個人物的每一位相比都在伯仲之間,何況在此之前,也從未發(fā)覺此六人有什么不可見人的勾當(dāng),所以我并不想與他們?yōu)閿常瑹o奈他們聽信了片面之言,四處追尋我,幾次與他們交手,我都略勝一籌,因為我有天鉞!
“此天鉞似乎為兵器之王,隱然間有股霸氣,他們幾位亮出的兵器一遇天鉞,便會銳氣全無,武功也大打折扣,幾次下來,他們發(fā)現(xiàn)這一奧秘,不由暗暗對我的天鉞動了心機,何況他們六人屢屢敗于我手下,在江湖中的地位也岌岌可危,于是商定六人聯(lián)手對付我。
“此六人聯(lián)手,這對江湖人來說,幾乎是奇跡,傳開來豈不讓他們威望頓失?于是他們封鎖消息,并讓人四處傳言‘天絕’要找‘哭神農(nóng)’拼一死戰(zhàn),地點就在靈霞峰。
“我沒有察覺他們的陰謀,依約前來靈霞峰,才知他們六人已全都藏匿其林中!他們蓄謀已久,見面后也不發(fā)話,竟齊齊攻來!”
古錯心道:“一絕二圣三君子全力一搏,其威力定是驚天地,泣鬼駭神了,若是換了我,一招之下,就成肉餅了,不,也許甚至連肉餅也不像了?!?/p>
哭神農(nóng)顯然已深深沉浸于對當(dāng)年那場戰(zhàn)斗的回憶中,只見他神色既是自豪又是悲愴地道:“那次該是武林中罕見的慘烈之爭了,朗朗乾坤,撩起腥風(fēng)血雨,山間為之動容,草木為之失色,他們幾位并非浪得虛名之輩,若不是仗著天鉞在手,我又哪里支撐得了三千余招?”
“到后來,我漸漸體力難支,動作變得凝重緩慢,再加上琴圣之六弦琴聲撩人心智,我心中暗嘆今日命該休矣!一愣神,劍君子已一劍刺中我的左胸!”
古錯不由“啊”了一聲。
哭神農(nóng)笑道:“別緊張,天下之人被劍君子刺中的恐怕只有我能生還了,他的劍刺中我左胸時,因我精通醫(yī)術(shù),心知這位置已避無可避,只好崩緊肌肉,飛速轉(zhuǎn)身,竟用肉體將他的劍尖拗斷,并趁機反手一鉞,大約劍君子沒想到我會以此方法破他的劍法,有點失措,竟被我一擊而中,倒地喪命。
“饒是如此,我的傷勢也不輕,不一會兒,又被石君子之乾坤圈擊中下腹,不過琴圣的琴弦亦被我劃斷三根。
“當(dāng)時形勢,我知道無法全身而退,看他們的神色,似乎格外注視我手中的天鉞,我心想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不如來個玉石俱廢!主意拿定,我便招招狀如拼命,不求一生,但求共死!如此一來,他們倒有所顧忌了,竟讓我一步一步退向這潭邊?!?/p>
“這時天絕看明我的心意,大聲喝道:‘小心防止他跳崖!’,我見被他識破,離潭邊也只剩三丈遠近,便不顧一切飛躍而起,眼看就可以跳入潭中,只見眼前寒光一閃,天絕的‘絕殺簡子鞭’如靈蛇般飛擊而至,我手中的天鉞被鞭梢卷中,一股勁道襲來,我拿捏不住,天鉞脫手墜地,天絕見一襲得手,長鞭再次疾掃而至,只要我一落地,雙腳必被卷上,而左右兩側(cè)又有玉圣、醉君子雙雙襲來,情急之中,我不顧一切仍是雙足落地,立刻被天絕的鞭子卷上,只聽得‘咔嚓’兩聲,雙腿齊斷!但我卻乘機倒地,抓起地上的天鉞,揚手仍向潭內(nèi),同時醉君子的鐵葫蘆也已擊中我的后背,我立刻暈死過去?!?/p>
古錯已聽得手心冰涼,冷汗淋漓。
聽到這里,古錯已覺得肚子里嘰哩咕嚕一聲怪響,竟是餓了,哭神農(nóng)笑道:“定是肚子有意見了,走,去釣幾條魚來。”
釣魚?古錯滿腹疑慮跟在哭神農(nóng)之后走向洞口。
到了洞口,哭神農(nóng)在一條石縫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根蔓藤來,細如蘆葦,長約十丈,藤梢系著一只勾狀骨頭,哭神農(nóng)在地上摸呀摸。摸了半天后撿出什么東西往那那勾頭骨頭上一掛,就把蔓藤伸入水中,那水太過洶涌,好半天那蔓藤才沉入水中。
古錯暗暗稱奇,心想這樣也能釣著魚嗎?剛要開口,卻被哭神農(nóng)“噓”的一聲擋了回去。
不一會兒,只見哭神農(nóng)面有喜色,片刻,雙手猛力一提,竟真的有什么東西給提了上來,哭神農(nóng)大忙了一陣,終于把那東西從蔓藤上取了下來,交給古錯,道:“拿好,別讓它跑了?!惫佩e忙伸手接過,緊緊捏住,只覺得手中有一肥肥嫩嫩的東西在掙扎,借著油燈一看,真的是條魚,只是身子是扁扁的像片樹葉,而且居然沒有眼睛,估計有一二斤重。
哭神農(nóng)側(cè)過身來,道:“這魚終年生活在地下河中,因水壓很大,加上這地下河常常是石縫里蜿蜒來去,久而久之,這魚便如此扁平了,至于沒有眼睛,是因為這地下河中暗無天日,慢慢地魚目也退化了?!?/p>
說話間,哭神農(nóng)又釣上來二條魚,他把其中一條較小的去了頭尾,然后把油燈的燈蕊輕輕拔下,插入魚腹,燈光一下子更亮了,看來這魚生存在這地下河中,沒有天敵便無憂無慮,才長得如此肥胖吧。
回到洞穴中,哭神農(nóng)用樹枝串起兩條魚,然后放在油燈上慢慢地?zé)荆笨镜脻M洞飄香,古錯覺得自己差點要把舌頭咽下去了,好不容易才烤好,哭神農(nóng)遞給古錯一條,古錯也不客氣,接過就咬,但覺滿嘴清香,肥而不膩,哭神農(nóng)笑道:“要是有點調(diào)料,就可以烤得更好吃了,別把骨刺吐了,咽下去,吃了明目的?!?/p>
這魚刺味道就不太好了,但古錯仍是依他所言強力咽下,吃著吃著,古錯突然問道:“莫非前輩這十四年來全吃的是這魚?”
“不,還有老鼠、蛇,運氣好的話,還能逮住麻雀,那就算是打牙祭了?!?/p>
“麻雀也能逮???難道這洞中麻雀也能進來?”古錯怪異地問道。
哭神農(nóng)摸摸嘴唇,長出一口氣,道:“先別急著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半個時辰后你體內(nèi)的天蛟丹會再次發(fā)生作用,你先躺到床上去?!惫佩e回頭一看,見洞的一個角落里有一塊平坦的巖石,上邊鋪著厚厚的一層?xùn)|西,走近一看,竟是鼠毛、雀毛、枯枝葉之類,古錯硬著頭皮躺下,倒是極其溫暖柔軟,不由困意襲來,就沉沉睡去。
睡夢中,古錯忽覺有一絲涼意慢慢地從心頭升起,漸漸彌漫全身,古錯一驚而醒,那涼意已化作冰冷刺骨,全身似有萬針深深扎入肌膚,到后來古錯已是牙關(guān)緊咬,臉色鐵青,身子哆嗦如秋風(fēng)中之枯葉。哭神農(nóng)忙挪過身來,和古錯雙掌對抵,將體力真力徐徐貫入,護住古錯五臟六腑,一袋煙工夫后,古錯但覺周身勃起一股從未有過的勁道,臉色亦復(fù)紅潤起來。
哭神農(nóng)見狀,知是大功告成,忙將古錯叫起,道:“娃娃,你來對著那塊巨石試發(fā)一掌。”
古錯不知其意,但仍依言而行,對著巨石,凝神運氣,一掌下去,巨石竟“轟”的一聲,碎成千百塊!那聲勢煞是駭人!
古錯驚愕地望著雙手,恍如夢中。沒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練成如此神功,可現(xiàn)在身陷困境,即便神功蓋世,又如何出得這洞穴?心中不由暗然長嘆。
哭神農(nóng)道:“莫非你自認無法走出這潭底洞穴?”古錯點點頭。
哭神農(nóng)問道:“你說人在水中為什么會死?”沒待古錯回答,他便接著道:“自然,是因為水中沒有空氣,無法呼吸,窒息而死。但你忘了你曾服下天蛟丹,從此你便有與常人迥異的吐納方式,呆在水底不動至少可支撐三支香的時間。只是現(xiàn)在是隆冬,潭底奇寒無比,恐怕難以支撐得住。其實,并非一定得從水路出去,這洞還另有出口?!闭f到此處,哭神農(nóng)忽然停住不再說了,只是揮揮手道:“睡吧,睡吧?!?/p>
躺在所謂的床上,古錯輾轉(zhuǎn)難眠,他想爹娘一定以為自己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不知該有多悲切,一忽兒又想這神農(nóng)前輩在這洞中呆了十四年,居然還能活著,真是奇跡,十四年來就這么孤孤單單一個人,不知春夏秋冬,不知白天黑夜,豈不要把人逼瘋了?難怪他見了我如此高興,可日子久了,他會不會厭煩我而殺我呢?……不知什么時候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古錯是被一道亮光驚醒的,一睜開眼,卻見是一道陽光從洞穴頂上照射下來,哭神農(nóng)見古錯醒來,忙招呼他道:“快過來,快過來?!?/p>
古錯忙起身過去,原來是他要請古錯曬太陽,他有點依戀地看著陽光,然后移開身子,對古錯道:“坐這兒吧,冬天的陽光真的不錯?!币娝裆\懇,古錯不便推辭,便在陽光照著的一尺長半尺寬的巖石上坐下,卻并沒什么感覺。
哭神農(nóng)卻笑瞇瞇地看著他,眼神中滿是羨慕,見狀古錯忙道:“前輩,我曬好了,還是你來曬一會兒吧?!?/p>
哭神農(nóng)忙搖手推辭,卻并不堅決,古錯又謙讓幾次,哭神農(nóng)有點不好意思地移過身來,美滋滋地在那片陽光中坐下來,口中喃喃自語道:“就只有半個時辰呢!不起得早還趕不上?!?/p>
古錯猛然悟到哭神農(nóng)獨自一人在這洞中,沒有花蟲鳥木,沒有山川星辰。惟一讓他知道自己還是生存在世間,讓他知道外面還有一個生機勃勃的世界,就只有看到這縷陽光了。想到這兒,古錯忽然覺得鼻子有點酸,抬頭望去,才注意到哭神農(nóng)身上竟無寸縷!想必是給撕成布條做成燈蕊了。不由心中一軟,脫下身上長衫,欲給哭神農(nóng)披上。
不料那哭神農(nóng)竟然暴怒,一掌過來,古錯閃避不及,竟給生生擊中,若非天蛟丹護體,恐怕小命已休矣!古錯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那哭神農(nóng)狀如瘋狂,竟不顧下身殘廢,毗牙咧嘴,再次揮掌擊來,這次卻被古錯閃開了??奚褶r(nóng)見擊他不中,破口大罵道:“小兔崽子,假惺惺的打老夫什么主意?你以為老夫這么好糊弄?”古錯方知是哭神農(nóng)生平受盡暗算,看遍險詐人間,加上被困于古洞之中,久而久之,難免變得喜怒無常,古錯想起自己成為瘋子的那段時間,還不是一樣的受盡欺壓凌辱?心中同情之心大起,再次上前,哭神農(nóng)仍是揮拳相擊,直取古錯前胸,古錯竟避也不避,這一掌力道更猛,只見古錯踉踉蹌蹌退出四五丈遠,“嘩”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古錯倔傲之氣被激起,再一次走向哭神農(nóng),手中提著那件已灑上鮮血的長衫。
哭神農(nóng)雙眼變得血紅,已有隱隱殺機。古錯心道:“反正我這小命也是你給救回來的,現(xiàn)在斷送在你手中,恰好不過了?!毕氲竭@里,腳步更為堅定。
哭神農(nóng)忽的發(fā)出如獸般的“嗚嗚”之聲,拼盡全身真力貫于掌上,勁掃而至!古錯卻仍是不閃不避,眼中一片泰然與平靜。
眼看掌已沾上古錯的身子,古錯即刻會血濺當(dāng)場??奚褶r(nóng)猛地收勢,一股真力不能傷人便只能反彈回來自傷其身,哭神農(nóng)但覺胸口似受重錘一擊,身子直飛出去,撞在洞壁上,頹然倒地,口中不住地叫道:“好,好,很好!”
古錯踏步上前,蹲下身來,輕輕地替他蓋上長衫,那哭神農(nóng)竟已淚光點點!
調(diào)息了半刻,哭神農(nóng)才能勉強坐起,勉力道:“你這娃娃,竟比當(dāng)年的我還倔強?!贝⒁魂嚕值溃骸皠偛诺哪强|太陽光你也已看到,那便是此洞的另一處出口所在,只是我雙腳已廢,根本無法擊開那洞口所蓋之巨石,若是合你我二人之力,或可一試。”
古錯心中一喜,問道:“前輩你如何知道上面是巨石所蓋?”與其說是在詢問,不如說是尋求證實。
哭神農(nóng)道:“若非是可活動之巨石,那么當(dāng)年我是如何進得這洞中的?”
古錯一想:“倒也是,從潭底下過,那是萬萬不可能的,當(dāng)時哭神農(nóng)前輩是重傷暈死之人,下了潭中,豈不被水一沖而走?”
哭神農(nóng)道:“當(dāng)年一絕二圣三君子見我暈死,誤以為我已送命,或許因見我身上傷痕累累,顯然非同一種兵器所傷,恐怕尸體露于野外被人察覺我是被他們六人圍攻而死,于是決定來個銷尸滅跡,可笑他們怕我尸體入潭后會浮上水面,竟不敢扔入水中,找了一個潭邊的石洞,將我扔下,然后再蓋上巨石。否則若是扔入水中,我哪有命在?至于他們之后如何對武林中散布謠言,就不得而知了?!?/p>
“其實我這樣一個殘廢之人,這么賴活著并無多大意義,人在江湖,就難免有生死恩仇,殺人與被殺都在情理之中,但想到他們五人仍逍遙地以君子自居,接受人們的尊敬與擁護,我就有股難平之氣,大概他們做夢也沒想到我這樣一個幾乎必死無疑的人竟能一活就是十四年!蒼天有眼,讓我遇見你,我只盼你出去之后,能將真相公布于眾。”
古錯道:“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說的這樣,我自會如此去做?!?/p>
哭神農(nóng)道:“很好!小兄弟,不知如何稱呼,令尊是誰?”
古錯見他忽然稱自己為小兄弟,感到頗不自在,但仍答道:“晚輩古錯,家父古令木?!?/p>
哭神農(nóng)皺了皺眉道:“古令木?古令木?是不是手持一把精鋼扇的?”
古錯見他那神色,心中有點不是滋味,勉強點了點頭。
“那定是古紅月之子了,你便是古紅月之孫了,當(dāng)初你祖父在世時,也是有些名氣的,那么你的武功來自家傳吧?”古錯點頭稱是。
哭神農(nóng)似乎很高興:“很好,很好?!惫佩e心想這神農(nóng)前輩怎么了?總是念著:“很好,很好!”哭神農(nóng)又問道:“那你八歲那年墜崖后,就再也沒有學(xué)過武了吧?”古錯又點了點頭,以為哭神農(nóng)又要說:“很好。”,但他卻沒說,竟自顧閉目養(yǎng)神。古錯一人默默坐著,聽著外面隱隱約約的濤聲,極為無聊,不知過了多久,哭神農(nóng)才睜開雙眼,道:“小兄弟,我教你一套武學(xué)好不好?”語氣甚為柔和,似在求人。
古錯心道哪有如此讓人學(xué)武的?又一想反正在此干坐著也無聊的很,權(quán)當(dāng)戲耍一番也未嘗不可,便笑道:“晚輩自然求之不得,只怕晚輩生性愚魯,會使前輩你失望。”
“不會,不會。名師出高徒嘛!”古錯暗暗發(fā)笑:“普天下竟有自稱名師之人!”
古錯對武學(xué)的領(lǐng)悟力讓哭神農(nóng)嘆為觀止,很快便將哭神農(nóng)所傳授“天鉞神功”融會貫通。五日之后竟已運用自如!哭神農(nóng)替他找來一塊扁平的石塊,一番敲打后,已狀如天鉞,然后交給古錯讓他演練“天鉞神功”,但見“石鉞”帶起陣陣陰冷寒氣,動人心魄,騰挪掠走,如鬼魅過空,最后一式演練完,古錯大喝一聲,生生把“石鉞”切入石壁中!
哭神農(nóng)不由憶起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之時,心中有點黯然神傷。
△△△ △△△ △△△
一日,古錯學(xué)著哭神農(nóng)的方法也坐在洞口釣魚,很快就有魚兒上鉤,古錯用力一提,那魚給提得直飛上來,卻掙脫魚鉤,在地上彈起落下,“嘩啦”一聲,古錯一撲沒撲住,那魚沿著斜坡一路滾下。古錯童心大起,也一路追下來,眼看就要抓住了,腳下卻一個踉蹌,那魚終究落入河中,古錯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站在了洞底的水邊,腳下大浪激蕩如嘯,似乎所站之巖石也要被震坍,古錯心中發(fā)毛,正欲往上爬,但身后猛地傳來一聲巨響,無數(shù)水珠向他飛射過來,將他潑了個全濕!
古錯一回頭,看見水浪中現(xiàn)出兩只怪物之頭,頭呈倒三角,眼如銀鈴般大小,泛出點點冷光,口吐紅色的細長舌頭,腥氣醺人,古錯心中一個念頭閃過:“雙頭蛟?”
不錯,這正是雙頭蛟,那天古錯在落水之前,失落五彩石,它發(fā)出的光彩,被此蛟誤認為月已圓,提前幾天吐出內(nèi)丹,使古錯無意中吞下,此蛟乃千年神物,自有靈性。見內(nèi)丹失落,暴躁不已,今天忽然感覺到內(nèi)丹熟悉的清香,便順著這股清香游來,浮出水面時,它似乎已感到就是眼前這個人奪走了它的內(nèi)丹,在水中猛一擰身,龐大的身軀電射而上,直撲古錯。
古錯哪見過如此陣勢,百忙中雙足一點,破空而起,飛上洞頂,運指如鐵,深深插入石縫之中,那雙蛟一撲而空,又滑回水中,兩雙冷森森的眼睛瞪著古錯,再次破空而來,兩只頭一上一下,竟不給古錯回旋的余地!
古錯殺機頓起!雙手猛一用力,兩手各自生生抓裂一片山巖,當(dāng)身子飄然而下的同時,左手射出指勁,直襲雙頭蛟下面那一只頭,那蛟一揚頭,露出雙頭交匯處的一處白點,古錯心中一動,右手一揚,指勁如一道黑箭般沒入那白點之內(nèi)!但聽得一聲凄厲的慘叫,雙頭蛟巨尾一掃,掃中洞中一塊巨石,巨石立即被擊飛一角,雙頭蛟在洞中一陣掙扎。終于不動,一團團污血從那脛下傷口不斷涌出。
古錯呆立不動,半晌才醒過神來。
哭神農(nóng)亦被這番響聲驚動,到了洞口一看,才知古錯竟把雙頭蛟殺死了,忙道:“小兄弟,快把雙頭蛟拉上來。”古錯見那雙頭蛟模樣怪異丑陋,咬著牙忍著惡心才把它搬到上面。
哭神農(nóng)運掌如刀,剖開巨蛟的皮,然后劃開蛟腹,摳住其內(nèi)的一根筋,用力抽拉,終于抽出一根長約三米的白筋,粗若拇指,古錯接過,用手拉拉,韌性十足,漸漸加大力氣,仍是不斷,到后來已使出渾身解數(shù),那白筋卻仍完好無損,哭神農(nóng)笑道:“別說用手拉扯,就是用一般的兵刃,要想砍斷,也不可能。”古錯嘖嘖稱奇,有點愛不釋手。
哭神農(nóng)伸手在雙頭蛟腹內(nèi)掏呀掏的,最后掏出一團血污之物,有兩個拳頭大小,哭神農(nóng)低聲喝道:“快,趁熱氣尚存,精氣未退,把這蛟肝吞下去?!?/p>
古錯一躍而退,大叫:“這……這也能吃?我倒寧可去生吞那無目魚?!?/p>
哭神農(nóng)怪眼一翻,似要發(fā)怒,卻又按捺住性子,和聲道:“你當(dāng)是請你吃喜宴么?人常言肝火旺盛,便說的是這肝主人體之涼熱;腎,主人體之陰陽;心,主人體之正邪。而這蛟屬于蛇類,無論寒暑,體溫是不溫不火。若是服下這蛟肝,必能調(diào)和陰陽,暢通精血,無寒溫之疾,夏不需避暑熱之氣,冬不需避嚴寒之氣。你若欲走出此石洞,就需得能抵卸潭底奇寒,而這蛟肝恰恰可助你一臂之力?!?/p>
古錯見哭神農(nóng)啰啰嗦嗦說了半天,想要拒絕,也難開其口,心道:“管他什么陰陽寒溫,先順著神農(nóng)前輩再說?!庇谑堑溃骸吧褶r(nóng)前輩一番好意,晚輩不知如何報答才好?!毖粤T,接過那熱騰騰的蛟肝,硬著頭皮生吞下去!除了滿口腥味外,倒沒有什么感覺,心道:“這次恐怕是神農(nóng)前輩胡亂杜撰的了?!?/p>
哭神農(nóng)又道:“現(xiàn)在你氣運丹田,試著將氣提至腹下‘水道穴’,然后由足陽明胃經(jīng)游走,最后到達‘氣?!ā!?/p>
古錯依言而行,但覺體內(nèi)一股熱流飛速游走,未過幾時,全身已熱汗淋漓。
哭神農(nóng)又道:“讓精氣自‘府舍’沿足太陰脾經(jīng)游走,至‘周榮’、‘大包’止。”
又是一股寒流遍走全身!
古錯大喜,幸好他幼時便熟知人體穴位經(jīng)脈,否則哭神農(nóng)這么亂叫一通,要做到就太難了,哭神農(nóng)也是滿心喜悅,連聲道:“不簡單,一點就通。明日你便可出這洞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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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古錯醒得很早,沒想到哭神農(nóng)亦已醒來,正在烤著兩條無目魚,不一會兒便烤成,遞給古錯一條,自己也開始慢慢嚼起無目魚,他吃得很仔細,嘴巴緊緊收著,喉節(jié)一縮一縮的,臉上繃滿了筋,他對吃似乎是很虔誠,古錯甚至可憐那條魚被他吃得一個渣兒都不剩,簡直有點兒慘無人道的意思。
恍惚中,古錯突然記起有一個人,與哭神農(nóng)這姿勢很像,絞盡腦子,恍然大悟:“就是那個戴黑手套的人!”,他也是一絲不茍地吃東西,像是幾千年未吃過東西的餓鬼,但這戴黑手套的人又是誰呢?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見過他?或許是在夢中?
吃罷,哭神農(nóng)道:“去搬一塊石頭來,大些的?!惫佩e依他所言,搬了個二百來斤的石頭,哭神農(nóng)道:“抱著這塊石頭,你從這洞口跳入水中?!?/p>
古錯嚇了一跳,驚道:“你……你要讓我干什么?我又不習(xí)水性,讓我跳入水中,豈非送死?我是萬萬不干的。”
哭神農(nóng)笑道:“你瞧我,太心急了,沒對你說清楚,先把這蛟皮披上?!?/p>
古錯不知哭神農(nóng)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滿臉狐疑地披上蛟皮,哭神農(nóng)用那蔓藤替他系緊,古錯用手一摸,但覺蛟皮表面光滑異常??奚褶r(nóng)道:“你抱著這石頭沉下水中后,不用游動,就這么抱著石頭向潭中走去,有這蛟皮在身,一則可以卸寒,二則可以避水,減輕水流量對你的沖擊,加上大浪洶涌只在表面,到了下邊則是平靜多了,到了潭中,你仔細尋找,定可找到那柄天鉞,以你現(xiàn)在的功力,足以在水底支撐大半個時辰,何況雙頭蛟生活水中,呼吸吐納方式自是適于水中,你已服下天蛟丹和蛟肝,只要按我所言,氣走足陽明胃經(jīng)。必可抵卸水中之寒,全身進退。待尋得天鉞,你便退回洞口,我會用這雙頭蛟的白筋系住一石,沉入水底,你摸到此白筋,便用手抓住,我可將你提上洞來?!?/p>
古錯道:“就算你說的全都合理,可我為什么要去尋那天鉞?天鉞再神奇,也不過是一把兵器,我有必要為它一搏么?”
哭神農(nóng)道:“你別無選擇,因為你必須活下去,如果你要陪我永遠居住在這個洞中十年,二十年,直到死去。那便不需一試了?!?/p>
古錯看看哭神農(nóng)那如亂草之發(fā),不由點頭應(yīng)允。抱著巨石,走至潭底,氣走足陽明胃經(jīng),但覺一股熱流自丹田升起,便一躍而下!
古錯只覺得身子直往下沉,大約幾丈之深,便已著地,他本不習(xí)水性,心中自是莫名恐慌,先是牢牢抱住巨石,不敢挪動一步,過了一陣子,方敢邁動步子,水底一片漆黑,古錯估摸了一個方向,便向潭中央走去,潭水嘩啦啦地沖擊著蛟皮衣,竟自滑開,這蛟皮果然神奇。行走了一陣,估計已到潭中,潭水也不再洶涌鼓動,古錯放下那塊巨石,換上一塊小一點的捧著,騰出一只手來在潭中來回摸索,好一陣子過去,一無所獲,潭底盡是水草碎石,偶爾摸到一些軟軟滑滑的動物,倒把古錯嚇了一大跳,漸漸地古錯覺得胸口有點發(fā)悶,耳邊也開始輕轟作響,似有金鼓齊鳴,古錯心知自己已支撐不了多久了。又摸索了一陣,仍無所獲,不由心灰意冷,重新抱起那塊巨石,聽清潭水流向,一步步往洞口走去。
突然,古錯被一物一絆,差點栽倒,似乎有金石相擊之聲,古錯心中大喜,忙蹲下身子慢慢摸索,手觸一物,剛好一握,用力一拉,竟拉出一道寒光,幽幽深深,懾人心魄!真是天鉞!想來定是這天鉞落入潭中之后,鉞刃朝下,漸漸被游泥流沙所蓋,又隨著水流慢慢向這洞口移來,古錯暗道:“僥幸,僥幸,若是鉞刃朝上,我還有腳在嗎?”
于是左手抱石,右手提鉞,邁步向洞口走去。行至洞口,心中忽地一顫:“若是哭神農(nóng)并未放下白筋,那我是決無生還的可能了?!毙闹幸患?,胸口更悶,喉頭發(fā)酸,欲嘔吐!
正束手無策中,突然一物迎面擊來,古錯忙挫身一閃,閃過之后,才想到定是哭神農(nóng)垂吊下來的石塊,心道一聲:“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p>
少頃,那物再次擊來,古錯揚手仍了石塊,迅疾一抓抓住此物,果然是用白筋系著的石塊,古錯用力搖了搖白筋,然后緊緊的抓住,片刻,便被徐徐提起。
到了水面,古錯貪婪地吸了一口空氣,借著白筋之力,躍上石洞,只見哭神農(nóng)正坐在那兒滿臉關(guān)切地看著自己,不由心中一暖,恭敬地遞上天鉞,道:“前輩,晚輩已替你尋回了天鉞。”
哭神農(nóng)道:“你知不知道以你現(xiàn)在的武功,再加上這柄天鉞,已可將我殺死,然后攜走此天鉞,江湖中人是永遠不會知道的,因為在他們看來,哭神農(nóng)于十四年前就已死了?!惫佩e淡淡一笑道:“前輩若是剛才不垂下白筋,在下已死了一百次了?!闭f罷,望著哭神農(nóng),哭神農(nóng)也望著古錯,驀地,兩人一同哈哈大笑,聲震山宇。
一老一少,已是心有靈犀,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為區(qū)區(qū)身外之物,背信棄義,豈非可笑可悲?
哭神農(nóng)手捧天鉞,笑聲愈發(fā)不可抑止,到后來簡直聲嘶力竭,古錯聽得心驚膽戰(zhàn),忖道:“這神農(nóng)前輩太過高興了,如此笑下去,恐怕會反傷其身?!闭獎裰?,那哭神農(nóng)復(fù)又大哭起來,哭得眼淚鼻涕的不成模樣,如此這般哭了又笑,笑完了又哭,直把古錯弄得六神無主,他自小生長在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環(huán)境之中,從來只有別人勸慰他的份,哪有他安慰別人之事?只好在哭神農(nóng)笑的時候也陪著干笑幾聲,哭的時候卻哭不出來,就替他揩揩眼淚。
好半天,哭神農(nóng)才哭盡十四年的非人境遇,笑盡人世間的險詐虛偽,慢慢平息下來??纯瓷磉?,古錯正目不轉(zhuǎn)睛地也看著他,不由老臉一紅,道:“小兄弟,嚇著你了吧?”古錯搖了搖頭。
此時,那頂上石縫又有一縷陽光灑下,哭神農(nóng)道:“那上面蓋的巨石,便在這陽光射下之處,你要設(shè)法在這陽光沒有隱去之時沖出此洞,上面所覆巨石重逾千斤,只能從這石縫中破石而出,這把天鉞,恰恰可助你一臂之力?!闭f到這兒,不知為何,語氣變得蕭瑟蒼涼,他忽然一指古錯身后,道:“那是什么?”
古錯一轉(zhuǎn)身,哭神農(nóng)已出指如電,點了古錯‘天池’、‘天溪’二穴,古錯頓時絲毫動彈不得,他大驚失色,怒視哭神農(nóng),一雙俊目似欲噴火。
哭神農(nóng)搖頭道:“娃娃莫急,莫怒,我又怎會加害于你?”說罷,右手扣住古錯左腕通靈穴,將體內(nèi)數(shù)十年修練之真氣,自指尖灌入古錯體內(nèi),這股精純之氣,替古錯打通了全身的七經(jīng)八脈,貫通天地之橋,最后匯于丹田。
盞茶工夫后,哭神農(nóng)方才罷手,神色極是疲憊,古錯這才知他點自己穴位的原因,不由驚道:“前輩,你這又是何苦來著?”
哭神農(nóng)喘息半天,臉色似乎一下子蒼老許多,緩聲道:“其實,老夫如此做為,也算為己,老夫如今已雙腿俱廢,若想重出江湖,簡直難比登天,而小兄弟則不同,我看你氣宇昂揚,飄然有出世之感,身上七經(jīng)八脈俱在,是千年難遇的練武料子,將來必能成立大業(yè),我這一身功力與其讓它空藏我身,倒不如悉數(shù)傳給你,我亦已看出你生性耿直,不會利用一身武功去為非作歹,為害江湖。那我也就無憾了?,F(xiàn)在你身上有我數(shù)十年之修為,再加上天蛟丹的神效,在江湖中武功數(shù)絕頂高手,只是你體格尚幼,所以我不能替你打通任、督二脈,否則你體內(nèi)真元太盛,你的身骨定會承受不了,必將經(jīng)裂骨暴而死!任、督二脈未通,你的功力平時只能發(fā)揮六七成,但有天鉞相佐,行走江湖,應(yīng)當(dāng)沒有人能加害于你了。”
古錯插口道:“天鉞乃前輩成名兵器,前輩亦為此天鉞出生入死,晚輩若取了前輩的天鉞,豈非是趁人之危?這是萬萬不可的?!?/p>
哭神農(nóng)慈愛地笑道:“傻小子,如今我已手無縛雞之力,要那天鉞又有何用?而你天份極高,與那天鉞倒也匹配,若非如此,即便你心腸再好,我也是不會把它給你的。
“我只求你能幫我了卻一樁心愿,那便是將十四年前的真相公之于眾,至于我與一絕二圣三君子之間的恩仇,倒不需太去追究,只要他們能悔過就可?!?/p>
古錯心中暗道:“如果當(dāng)年天絕六人真的如此不擇手段對付哭神農(nóng)老前輩,那我決計是不會輕饒他們的,只是十多年過去了,二圣和三君子中剩下的二君子倒是年歲不是很高,而那天絕,當(dāng)在百歲左右了吧,或許早已不在人世了?!?/p>
哭神農(nóng)接著道:“你從未真正獨自踏足江湖,不知江湖險惡,日后你見到一人時,你可將我的事告訴他,此人生性淡漠,極少過問江湖中事。要認識他也容易,見到左手戴黑色手套者便是了,我與他有一段淵源,或許他會助你一臂之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