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瓏瓏分手后,古錯覺得有陣陣酒意襲來,頭竟有點暈了,便信步往野外走去,他想讓山野之風(fēng)吹吹頭腦。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太多,讓他覺得有種疲憊之感,對手對他似乎了若指掌,而他卻對對手幾乎一無所知,看來日后真有一番曲折了。
山野之風(fēng),讓古錯漸漸地寧靜下來,他覺得有點倦了,便決定回到市街中找個客棧住下。
忽然,西邊有幾只紅燈籠疾速飄來,速度快得驚人,轉(zhuǎn)眼就到了古錯的面前,古錯定神一看,卻是二乘八抬大轎,幾位粗壯的婦人抬著,幾位丫環(huán)提著燈籠。跑得如此迅速,那些壯婦喘息之聲卻仍是很平緩,古錯心中格登一下,知道來者不善,不由握緊了天鉞。
前面那乘大轎緩緩放下,一位丫環(huán)上前拂開門簾,里面先是伸出一雙柔荑,然后是一雙纖足,最后古錯忽覺眼前一亮,那轎子走下來一個俏生生的少婦,貌如天仙,白衣勝雪,古錯朝她一望,看到那雙美目柔情似水,竟不由心中一蕩,一腔柔情蜜意悄然而生,不由大懔,忙側(cè)過頭去。
那少婦飄然走向古錯,古錯但覺一股銷魂奪魄的體香襲來,心中既是惶恐又是不安,不由向后退出幾步,那少婦這才嬌聲笑道:“這位小哥長得真是俊美非凡,卻怎會獨自一人欣賞這良好美景?”
古錯怒喝一聲:“有何圖謀盡管使出,何必裝神弄鬼?再言辭輕薄,休怪我天鉞無情?!?/p>
那少婦卻是“格格”直笑:“原來是笑天鉞少俠,妾身久仰了。妾身冒昧打擾別無他意,只是想請笑少俠去寒舍一敘。不知少俠可否賞臉?妾身已為少俠備好酒菜了。”
古錯“嘿嘿”冷笑道:“恐怕是鴻門宴吧?”
美貌少婦嬌聲道:“鴻門宴也罷,喜門宴也罷,全看少俠你如何取舍了?”
古錯冷冷地道:“可惜我什么宴都不去赴?!?/p>
那少婦沉聲道:“這卻由不得你喜歡了,我受人之托,今夜是一定要請到笑少俠你的?!?/p>
古錯慢慢舉起天鉞,道:“只怕我答應(yīng)了,這天鉞也不會答應(yīng),它說它不習(xí)慣被人強(qiáng)迫?!?/p>
那少婦又是蕩然一笑,道:“笑少俠真是年少氣盛,妾身見了也是欽佩不已,不過,如果我說還有一位客人在,那少俠你一定不會拒絕屈尊一行了。”古錯心中一沉,道:“另一位客人是什么人?”那少婦得意地笑了,道:“仇……瓏……瓏……”
古錯覺得一顆心在往下沉,他冷聲道:“誰動了瓏姑娘一根指頭,我就讓他付出百倍的代價!”
那少婦大笑道:“看不出笑少俠倒是對瓏姑娘一往情深。笑少俠你放心,瓏姑娘是我們的客人,我們又豈會傷害于她?就像你是我的客人一樣,我們只是一塊喝點酒,談些交易?!?/p>
古錯冷哼一聲,道:“你休得再啰嗦,我隨你去便是,我倒要看看在天鉞之下能耍出什么花招?!?/p>
兩個丫環(huán)分別揭開前后二乘轎子的門簾,那少婦仍是走進(jìn)前面那乘轎子,然后笑道:“笑少俠請自便?!?/p>
古錯一步跨上后面的那乘轎子,那丫環(huán)立即放下門簾,壯婦們抬起轎子飛奔而去。古錯坐在里面,七彎八拐的也不知轉(zhuǎn)了多少個彎,最后總算在一處停下,然后又有人來掀門簾,古錯一看,卻已不是原來那個丫環(huán)了。
有塔有橋,有樹有河,有石徑有假山,朦朦朧朧的燈光下,塔更挺拔,橋更洗練,河更熱鬧,石徑好吟詩,小橋應(yīng)入畫。
古錯幾乎以為自己是一位文人墨客,一不小心走進(jìn)一種詩情畫意之中。但,四周飄來蕩去的大紅燈籠太過詭秘,遠(yuǎn)處飄渺的笛聲更是讓人心神不定。更奇異的是院子中的那座房子——不!不應(yīng)叫房子,而應(yīng)叫船房。因為那房子竟是依船的模樣而建,有舷有艙,有桅桿有風(fēng)帆,惟一沒有的就是那一汪海水,否則,這船房一定會乘風(fēng)而行了。
太過奇異的東西,豈非都有危險的存在?
古錯的衣袖竟無風(fēng)自鼓。也許,這一次真的很難全身進(jìn)退了。但那少婦的笑容卻實在溫柔得可愛,甜的可愛,她笑盈盈過來,似乎要來挽古錯的手臂,就像挽情人的手那樣,古錯卻一側(cè)身,自顧向這船房走去。既然他已被要挾著走到這兒,倒不如樂得灑脫點。
房前的檐下,一律懸著彩燈,上面的彩絲精細(xì)艷美,在這夜色中,這淡淡的燈最是能勾人。大船房的艙內(nèi)極為寬敞,里面曲曲折折的不知有幾個小間,每個房間竟只有三尺見方。古錯心中暗奇,這么小的房間連人都躺不下,又有何用?用手一彈,竟是精鋼鑄就的墻壁,每間小屋又開了四房門四個小窗,經(jīng)過這些小間時,但覺到處是門窗,簡直有點目眩。
中央的大廳倒極雅致,里面陳設(shè)著一些字畫和檀木家俱,桌上一律嵌著冰涼光亮的大理石面。四周窗格雕塑頗細(xì),使人泛起柔膩之感,窗格上貼著紅色的窗紙,窗紙上有精致的花紋,頗悅?cè)四俊4斑呌幸粋€弧形的頂,用欄桿支著,下面放著兩張?zhí)偬梢?,躺下可以聊天,可以望遠(yuǎn)。
現(xiàn)在那少婦就讓古錯躺在其中的一張?zhí)僖紊希賸D自己則在另一張?zhí)僖紊咸上隆R惶上?,古錯就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這躺椅柔柔軟軟,與人的體形完全吻合,人躺了下來,就有一種舒適感,一種想忘記一切,好好睡上一覺的舒適感。
一個人如果在處處是險機(jī)的環(huán)境中,卻放松下來,豈不是更危險?古錯甚至覺得自己正躺在一個溫柔的陷阱里,也許就會這么舒適地死去。何況,四周又有飄渺的笛聲,更讓人欲忘卻世間之煩惱。古錯不由暗嘆,好一個聰明狡慧的少婦。思忖之余,便將目光向少婦一掃。
只這一掃就把古錯嚇了一跳,那少婦本就體態(tài)婀娜,現(xiàn)在往躺椅上一躺,身子后仰,薄衫下一身玲玲凸凹的曲線更是展示得淋漓盡致!古錯趕緊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口中喝道:“在我沒有見到瓏瓏姑娘的時候,請免開尊口?!?/p>
那少婦“格格”一笑,將雙手輕輕一擊掌,就見兩個丫環(huán)快步過來,一躬身,卻不說話,那少婦笑道:“笑少俠想見瓏姑娘了,你就讓他看看吧?!蹦莾蓚€丫環(huán)又是一躬身,仍未說話,古錯這才知道那些丫環(huán)壯婦全是啞吧。
只見那兩個丫環(huán)趨步上前,把大廳東側(cè)的一塊幃幕拉開一角,現(xiàn)出一個小窗,古錯趕緊往里張望,只見一個美麗的姑娘在彈著一架古琴,卻只見手指翻飛而不聞其聲,古錯心中一熱,大聲道:“瓏姑娘,瓏姑娘……瓏兒……”那姑娘卻置若未聞,仍安靜地彈著她的古琴,古錯這才注意到那窗子竟是用水晶制成,密封性極好,難怪里邊的人聽不見外面的喊叫,但古錯看得明白,那姑娘就是瓏姑娘:一雙機(jī)靈的美目,櫻桃小嘴,恬靜的笑容,都是真真切切的瓏瓏。既然瓏瓏未受傷害,古錯不由心中一寬。
那少婦笑道:“笑少俠也看到瓏姑娘了,現(xiàn)在該是談交易的時候了。瓏姑娘是我的客人,所以她可以完好無損地坐在那兒,若是你有什么動靜,那恐怕瓏姑娘就會千瘡白孔了?!?/p>
古錯冷聲道:“有什么交易你說吧?!?/p>
那少婦道:“其實我要你做的事很簡單,簡單得我一說出來,你就會發(fā)笑。我要你說一個人的下落?!?/p>
“誰的下落?”古錯問道。其實他心中已有所悟。果然那少婦用冰氣襲人的聲音一字一字地道:“哭……神……農(nóng)……”似乎充滿無限恨意。
古錯果然笑了,笑得很是瘋狂。好久,他才止住,道:“其實我就算告訴你他在何處,你也無法去那兒找他?!?/p>
那少女冷聲道:“沒有我冷旭兒找不到的人!”
古錯的聲音突然壓得很低很低,他輕輕地道:“不,你也找不到,因為他現(xiàn)在是在閻羅殿。”
那少婦神色大變,美麗的臉龐變得極蒼白極蒼白,那眼中的怨恨與悲愴讓人不寒而栗。她狀如瘋狂般凄聲大叫道:“這不可能,不可能!他若死了,你的天鉞神功從何處學(xué)來?你知不知道我聽說天鉞重現(xiàn)江湖時,我有多高興?我以為我終于有機(jī)會為夫報仇了,想不到你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把我的夢想擊個粉碎?!闭f到此處,她一雙美目瞪著古錯,似要把他生吞活剝才能善罷甘休。
古錯奇道:“你丈夫?”
“不錯,也就是名揚(yáng)天下的劍君子曾靜。當(dāng)年,武林中人誰不知道劍君子與我冷旭兒是一對神仙夫妻?我與他恩恩愛愛,終日長相廝守,彈琴弄劍,羨煞多少人?沒想到哭神農(nóng)這老匹夫竟殺了我夫。我不生裂這老匹夫,就死不瞑目!”
古錯暗暗驚詫,這冷旭兒既然是劍君子之妻,必已年逾四旬,卻仍如此年輕貌美,口中卻諷笑道:“不是聽說劍君子是病死的嗎?”
冷旭兒臉色有點不自在,但仍強(qiáng)辯道:“無論如何,我夫終是為哭神農(nóng)所害,我要他血債血償!”
古錯仰頭大笑道:“劍君子當(dāng)年與天絕雙圣他們一起圍攻哭神農(nóng)前輩,才為哭神農(nóng)前輩所殺,恐怕夫人你是怕江湖人聽到真相,會對六人圍攻一人反被對方殺了一人這事大加嘲笑,才隱滿真相的吧?況且哭老前輩已經(jīng)去世了,你又如何讓他血債血償?”
冷旭兒道:“既然你口口聲聲稱那老匹夫為前輩,那么你與他定是關(guān)系非同一般,如此說來,就怪不得我冷旭兒把罪加于你的頭上,用你的鮮血祭我亡夫之靈了。”
古錯天鉞在手,仰天長笑道:“本來你丈夫之死與我無關(guān),但我看劍君子與天絕等六人群起而圍攻哭神農(nóng)前輩,本就有失名家風(fēng)范,現(xiàn)在,你又如此胡狡蠻纏,那我就替哭神農(nóng)前輩接下這條梁子。至于是用我的鮮血祭你的亡夫之靈,還是以你的鮮血祭我天鉞,倒不好說了?!?/p>
冷旭兒怒極反笑,笑聲未落,以手一揚(yáng),已有兩把飛刀飛出,一前一后,一快一慢,古錯長鉞當(dāng)胸交錯一掃,恰恰可迎住飛刀,不料那飛刀飛至半途,后面那把趕上前面那把,猛力一撞,前面那把速度突然加快,而且方向也一變,飛射古錯右肋!眼看古錯應(yīng)變不及,就要為飛刀所傷,好古錯!只見他身子突然向后仰去,整個身子挺得筆直,就像倒下的一截圓木,在與地面成極小角度時,人竟憑空滑出一丈開外。那飛刀恰好劃過古錯前胸,長衫被劃出一道口子。
見一擊不中,冷旭兒已從躺椅上彈身而起,人在半空,柳腰一擰,秀發(fā)用力一甩,竟有萬點寒星破空而來,且還夾著一股腥味,顯然是喂過劇毒的暗器,給扎上那么一枚,就得送命。
但見天鉞一閃上下翻飛,鉞刃寒光閃處,挾起“嘶嘶”破風(fēng)銳響,如戰(zhàn)馬呼嘯,吞、吐、撤、卷一氣呵成,正是天鉞神功中的“沙場點兵”,那聲勢凌厲的萬點寒星在這“沙場點兵”的聲威之下,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古錯見這冷旭兒下手如此險辣歹毒,不由大怒,身形矯若游龍,翩如翔鳳,向冷旭兒欺身攻來,只聽得“錚”的一聲大響,冷旭兒已從腰中抽出一把細(xì)若游絲的環(huán)腰軟劍,用力一抖,抖出無數(shù)劍花竟能如磁吸針,似影隨形,劍身繞著天鉞如靈蛇般游走,劍尖直點虎口,一旦點中,手中的天鉞必將脫手而飛。古錯大驚,天鉞一掄,閃劈并施,不料那冷旭兒不愧為劍君子之夫人,劍術(shù)精妙異常,一把軟劍如惡鬼附身,幾招來回后,仍是繞著天鉞游運如蛇,那劍尖仍是指向古錯握鉞的虎口!
古錯大怒,暴喝一聲,一招“金蟬脫殼”,終于擺脫軟劍糾纏,左手乘機(jī)疾掃冷旭兒的前胸。沒想到冷旭兒竟不閃不避,反將酥胸一挺,迎將上來,那亭亭玉立的酥胸煞是美艷逼人,古錯俊臉一紅,硬生生地收住左掌,就在這一瞬間,冷旭兒的軟劍已從古錯腋下掠過,一抖皓腕,軟劍反卷而回,深深刺入古錯后背。古錯雙足連踢出三腿,同時身形急忙后躍,那冷旭兒一擊得手,正在得意,哪料古錯受傷之下,仍能踢出如此聲威驚人的三腿,竟被踢中小腹,嬌軀翻飛而退,總算能強(qiáng)力站住,卻覺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狂噴而出。
古錯暗一運氣,并未發(fā)覺有酸麻的感覺,才略略放心,想到對方僅是一女流之輩,竟也讓自己受傷。那日后與天絕對陣,又會如何?不由暗責(zé)自己太過無能。他哪知冷旭兒雖然名氣遠(yuǎn)不如劍君子響亮,其實她的劍術(shù)卻有獨到之處,只是嫁給劍君子之后,再也不拋頭露面,一心佐夫,才漸漸為江湖人氏所淡忘。
冷旭兒咬著銀牙切齒道:“笑天鉞果然不愧為笑天鉞,只是你要想全身走出這兒,恐怕難比登天了?!闭f罷,她身后的墻突然中開,冷旭兒一聲長笑,倒縱出去,那墻再度合上。
等古錯猛追上來,那墻已是無論如何用力也推不開了。古錯回頭找遍角角落落,竟找不出一處出口。門是鐵的,窗格子是鐵的,屋頂下又是隔著一層縱橫交錯的鐵欄桿,古錯用那天鉞鉞背猛力下砸,也只能砸出一道道痕跡來,心中不由太為著急,背上的血也越流越多。
猛地,古錯聽到一陣響聲,似是機(jī)簧之聲,然后就只見那些小房門竟自行移動起來,此進(jìn)彼退,慢慢地,慢慢地,古錯發(fā)覺自己所站的大廳的面積越來越小,那小小的屋子步步逼壓過來。古錯束手無策,他總不能用天鉞去砍鐵鑄的屋子。
既然拼死一戰(zhàn)在所難免,古錯反倒靜下心來,撕下一塊衣襟,將那傷口扎住,血流出的速度頓時慢了下來,古錯平端天鉞,屏息凝氣,以靜致動。
一絲不易察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古錯佯作不知,待那響聲已快近身時,飛速轉(zhuǎn)身,天鉞一閃,只見一只皎腕直飛出去,卻聽不見一聲痛哼,也不見人影,古錯暗自心驚,半晌才醒悟到剛才刺將過來的手是那些啞巴的,被古錯所傷后,立刻退回小鐵屋中了。
這時,本是大亮著的燈籠全都突然滅了。過了一會兒,又燃起幾盞暈暈黃黃的小燈籠,在船屋里飄來蕩去,明明滅滅,如夢一般。古錯發(fā)覺自己已完全陷入這詭異的鐵屋之間,就像站在永遠(yuǎn)走不出盡頭的迷宮,曲來拐去,卻仍是在那那鐵屋之間,古錯覺得自己已有冷汗?jié)B出,就在這時,他感到左臂一陣刺痛,一把細(xì)柔如柳的劍已扎入他的左肩,那持劍人竟是乘這片暈黃,慢慢從鐵窗口遞出長劍,因為慢,所以無聲無息,等到接近時,才迅猛一擊,古錯哪里躲得開?
古錯大愕,忙揮動天鉞,疾如流星。團(tuán)團(tuán)護(hù)住周身,而四周的細(xì)柔如柳的劍仍是不斷悄無聲息地襲來,古錯苦苦支撐了一陣,竟連對方人影也未見著一個,想必平時這群丫環(huán)便已訓(xùn)練得甚為嫻熟,才能在出招之后立刻全身而退了。
左窗,右門,前窗,后門……
到后來,古錯只覺得似乎有無數(shù)窗無數(shù)的門打開合上,合上打開,無數(shù)的劍綿綿不斷地從鐵屋中刺出來,很快,古錯左腿又中一劍,幸好傷得并不深。
看來一味死守猛攻最終難免力竭而死,他的背上的傷口更為疼痛,左腿又是鮮血直流,若不設(shè)法脫身而去,不用多久,他就難以支持了。
突然腦子靈光一閃,古錯豁然開朗,立刻運起全身功力,暴喝一聲,飛躍而起向前直飛而去,恰恰前面鐵屋的門剛開,古錯人未至,如雷的掌風(fēng)先已當(dāng)頭罩向那鐵窗內(nèi)的丫環(huán),那丫環(huán)未及撤回,頭顱已被震得粉碎,古錯趕緊閃身進(jìn)入這個小屋,立刻四周又有七八把細(xì)劍襲來,古錯提起地上的尸體,飛速一擋,那些細(xì)劍盡插入尸體的骨骼之間,竟給卡住了,古錯的掌心內(nèi)力一吐,那些丫環(huán)只是仗著地利才如此囂張,現(xiàn)在卻哪受得了古錯內(nèi)力的震蕩?立刻血脈賁張,吐血而亡。
古錯奮起神勇,身子恰似鴻雁紛飛,在鐵屋內(nèi)如電騰越,轉(zhuǎn)眼間悉數(shù)將這間小屋的四窗四門踹得猛地向外飛彈,外面剛要攻進(jìn)屋來的幾個人被撞得直飛而去,倒地不起。
古錯一聲長嘯,身如標(biāo)槍般直射而去,那些人見古錯欲從水晶窗突圍,立刻有五人掩殺過來,在前面織成一張劍網(wǎng),古錯殺得性起,天鉞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砍出,五人看到自己長劍脫手時,人已緩緩倒下。
古錯人未停住,砍翻五人后,人亦已到了那扇水晶窗前,天鉞遞出,水晶窗應(yīng)聲而碎,人如一片秋葉般從那窗口飄入那房內(nèi)。
瓏瓏仍在彈著古琴,聽得巨響,方回過頭來,驚愕地望著古錯,滿臉驚訝與不安。
古錯以為瓏瓏被自己身上的血嚇住了,忙道:“別怕,這只是些皮外傷。”說完,便覺后背一陣劇痛,那強(qiáng)作的笑臉也就怪怪地消失在臉上。
瓏瓏卻如見鬼魅,驚恐地大叫道:“你……你難道竟是古令木之子古錯?”
古錯奇怪地望著她,不由自主的抹了一下臉,道:“難道你不認(rèn)識我了嗎?瓏瓏,我就是古錯,那個被你救了兩次的古錯呀。”
瓏瓏卻搖頭道:“我不是瓏瓏?!?/p>
古錯幾乎懷疑自己是否耳朵聽錯了,瓏瓏居然說她不是瓏瓏!這……這多么有意思!對了,一定是瓏瓏在開玩笑,于是古錯笑了,他走上前,想親切地拍拍瓏瓏的肩。
沒想到她卻一閃而開,怒目而視道:“你這人怎么這般無禮?像你這樣一個瘋瘋顛顛的人,本該就那么淹死,也不知怎么又讓你給活著回來了。”
古錯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臉上的表情也那么僵著??磥磉@個瓏瓏真……不是瓏瓏了。古錯覺得自己頭也大了,瓏瓏不是瓏瓏,那她是誰?莫非我也已經(jīng)不是古錯?
那姑娘冷聲道:“我是玲玲!”
古錯恍然大悟,玲玲、瓏瓏,自己怎么就忘了瓏瓏還有一個同胞姐姐呢?自己本是為救瓏瓏而來,原來又被人騙了,不過,能救了瓏瓏的姐姐出去也好,于是古錯道:“你別怕,我一定能將你帶出去?!?/p>
玲玲笑得花枝亂顫。古錯心想這玲玲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居然也笑得出來,真是不可思議。笑了半天,玲玲才止住,道:“我為什么要逃出去?這兒本就是我?guī)煾傅募摇!?/p>
古錯的心不知不覺又冒出了冷汗,沒想到自己又踏入了一個陷阱,但古錯并不后悔,這樣的陷阱,只要是熱血男兒,都會踏入的。
那玲玲又道:“沒想到笑天鉞居然就是古令木的兒子,或許當(dāng)年你失足落水便是一出戲吧?!?/p>
古錯忽然恨起自己來,怎么會把這樣的女人看成是那個聰明、善良、可愛的瓏瓏呢?現(xiàn)在看起來,玲玲的眼神太冷,嘴角太兇,嘴唇又略略薄了點,怎么看,就怎么不像瓏瓏。
玲玲卻不再理他,自顧向一扇門走去,古錯不由凝神提氣,他知道這是他最好的,也可能是惟一脫身的機(jī)會,但直到玲玲拉開門,又慢慢關(guān)上,他竟一動也未動。
等屋內(nèi)只剩下他一人時,他忽然發(fā)覺自己的弱點再一次被利用,他們早就算準(zhǔn)他不會乘玲玲出去的時候脫身。
門又忽然打開了,進(jìn)來的卻不是玲玲,而是一串飄蕩而來的燈籠和提著燈籠的女人,迅速把古錯圍在中間,那些女人左手持著燈籠,右手戴著一只亂響著的鈴鐺,并持著一柄利劍,而且這些女人的穿著很不規(guī)范,舉手投足之間,總要露出點什么。
燈籠繞著古錯來回穿梭如蝶,古錯料知這必是一種劍陣,不如先發(fā)制人,運足八層功力,立刻滿室都有一種壓力,天鉞一閃而砍,大開大合,隱然有一股兵器之王的風(fēng)范,一片寒光如迅電奔雷,襲向左側(cè)那片燈光,忽地身后一片叮鐺作響,古錯猜是有人從身后襲來,反手天鉞劃出一道弧線,卻撲了個空,左側(cè)隱隱有劃空之聲,古錯百忙中發(fā)出一道勁勢如山的掌力,狂濤般卷去,那劃空之聲方消失而去,想必是幾柄利劍刺來。
古錯殺機(jī)大熾,眾人但覺眼前一花,古錯一掠數(shù)丈,躍入人群之外,正欲揮出天鉞,挨近古錯的幾個女子竟高舉燈籠,人在燈光下纖毫畢現(xiàn),但見人人眼若秋水,細(xì)腰如柳,粉腿筆直玉立,古錯一時不知如何下手,立刻戰(zhàn)機(jī)立失,又被團(tuán)團(tuán)圍住。
忽地一陣笛聲響起,那些女人一聞笛聲,劍陣一下壓縮進(jìn)來,古錯頓感壓力大增,那叮鐺作響的鈴鐺最是擾人,有時鈴響劍至,有時鈴響劍卻未至,有時劍已至鈴卻未響,虛虛實實難以捉摸,人有本能反應(yīng),聽見聲音,神經(jīng)便會緊張,在這虛虛實實的叮鐺聲中,古錯給攪得頭暈眼花,若非仗著天鉞神奇,只怕已身創(chuàng)數(shù)劍!
那笛聲忽地又是一變,變得婉轉(zhuǎn)哀愁,如一個癡癡的人在訴說著自己的一腔柔情,那些女人也很少出劍了。只如亂蝶花般游走,那盞盞燈籠朦朧交錯,仿佛一切都籠上一團(tuán)光霧,光芒與霧氣騰騰地暈著,什么都只剩了輪廊了,每個女人都成了纏綿的人,溫柔的笑著,溫柔地伸臂彈腿,笛聲如泣如訴,古錯忽然覺得體內(nèi)真氣竟有滯塞之感,很難全都提起,不由一驚,強(qiáng)自提神凝氣,但那笛聲仍如絲線般綿綿而入,像在輕聲勸道:“你太累了,不如躺下休息吧,躺下吧?!?/p>
古錯雙眼迷離,腦中幻景浮現(xiàn),似乎在一片綠綠芳草之中,陽光很亮又有和風(fēng)輕拂,古錯體內(nèi)真氣像繭絲那般絲絲縷縷地被抽去,他很想睡上一覺,恍惚中又自想到不能睡著,但那睡意如潮水涌來,古錯只覺思緒極飄渺極飄渺,人竟緩緩自后倒去,倒下之前,似乎看到門外有一條人影飄身而進(jìn)。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 △△△
古錯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一個女孩正笑吟吟地看著他,古錯心想:“一不小心竟中了冷旭兒的詭計。只是她為何不一刀殺了自己,卻讓我躺在床上,還讓這玲玲看著我?!?/p>
于是俊臉一沉,道:“為何不干脆殺了我?”
那女孩奇道:“我為何要殺你?莫非你已不認(rèn)識我了?”
古錯冷聲道:“如何不認(rèn)識?你不是心里指望我掉進(jìn)那深潭中就別再起來嗎?”
那女孩一愣,略一思索,道:“你一定是見了我姐姐,我冒死救你出來,你卻反如此說我?!痹捳Z間,眼中竟有一片盈盈之淚。
古錯才知眼前的女孩不是玲玲而是瓏瓏,不由又是高興又是驚奇,忙道:“瓏姑娘怪罪得是,我這心大約是給狗叼去了,如此不識好歹?!鄙裆珮O為自責(zé)。
瓏瓏見狀,轉(zhuǎn)淚為喜,嗔道:“你又怎的如此詛咒自己,我……我可不答應(yīng)?!闭f罷,臉上已飛起一片紅暈,美艷已極,古錯心中蕩起一腔柔情,輕輕地握住瓏瓏的手,柔聲道:“你沒事吧,那時聽冷旭兒說你在她那兒,你不知我有多擔(dān)心,后來對著那窗子大叫,你卻并不理會,只顧彈琴,我心中更是惶恐?!?/p>
瓏瓏任他握著雙手,也不抽回,羞聲道:“那彈琴之人卻是我姐,你也……你也如此擔(dān)慮嗎?”
古錯道:“但我又如何知道?我是一心以為那便是你了,你們姐妹性情倒是頗不相同,只是不知那冷旭兒武功出神入化,你卻如何能夠從那船屋中救出我來?!?/p>
瓏瓏道:“單憑我一人之力,自是無能為力。不過我從中也出了不少力。因為既然你會將我當(dāng)作我姐姐,別人也一樣會如此,于是一路進(jìn)去,倒也省卻不少麻煩,許多人都是在毫未察覺的情況下,被我點了穴道,倒也有趣得很?!?/p>
古錯心中暗笑道:“這瓏瓏當(dāng)初隱瞞女兒之身,只為好玩,現(xiàn)在如此生死存于一線之際,她也說有趣,倒也是奇人了?!笨谥袇s道:“那你又怎會知道我來了船屋?”
瓏瓏道:“是一個左手戴著黑手套的人告訴我的,此人我先前在云飛山莊見過,我只知稱他為墨叔叔?!?/p>
古錯心知定是墨白了,想必自知以他之力無法救出我來,才告訴瓏瓏,古錯一向以為自己是孤身對敵,想不到身后居然還有許多人在暗中相助,不由豪氣頓生!
突然門外響起一聲清朗的笑聲,只聽得有人在說道:“瓏兒,怎么今日總是窩在房中,連酒也不給師父溫了嗎?”說完,又是一陣大笑。
瓏瓏大窘,忙抽出弱荑,口中嬌聲道:“不許師父取笑我,要不然瓏兒就三天不給師父您溫酒。”人如乳燕投林,掠出門外,外面站著一位中年儒士,頗為俊朗,古錯卻總覺得有點不對勁,細(xì)想一下,才知因為這人他在那豆腐店的畫中見過,心中不由躊躇:“這瓏瓏的師父與自己究竟是友是敵?”
那儒士卻已向古錯笑道:“古少俠身骨果然稟異,中了冷旭兒的‘香飄魂’,居然能這么快就醒過來,若是換了常人,非暈睡七日不可?!?/p>
古錯吃了一驚,瓏瓏道:“其實那笛聲并無那般神奇,只是要分散你的注意力。而那‘香飄魂’氣體清淡芬芳,常被人忽視。若是腥寒之物,被人一聞便知,自會屏住呼吸,全力一搏,反倒不如這‘香飄魂’神奇了,在別人的感覺里,倒像是那笛聲在攝魂奪魄?!?/p>
那儒士道:“瓏兒,還是先溫完酒再說,我看古老弟似乎也有話想問老夫,都一并邊飲邊談,古老弟,你看如何?”
古錯被那儒士看出心思,不由訕訕一笑道:“也好,也好?!?/p>
儒士酒量很好,對古錯說了一聲:“請!”之后,就自顧一杯接一杯地飲起來,他倒酒的姿勢很優(yōu)雅,手臂高高提起,用另一手挽住袖子,然后酒壺里的酒就成一線,飛灑進(jìn)精巧的杯中,竟一滴也不灑出,桌子中央放著一只大盆,古錯看到以為是什么湯,就用湯勺舀了一點,入口才知哪里是湯,卻是一碗黃酒!古錯不由笑了,醉君子不愧為醉君子,用來下白酒的竟是黃酒。
儒士不由也笑了,道:“黃酒是個好東西,性情不慍不火,后勁卻很大,開頭喝了沒什么,到后來,那酒意就絲絲綿綿地襲來,這就很像武學(xué),有的人招式看似平常,但后面卻藏有無窮的殺著,若被那表面所惑,就大錯特錯了。”
醉君子仰頭又飲盡一杯后,道:“古老弟一定在想為什么我要救你?對不對?”
古錯沉默著,有時候沉默就是一種默認(rèn)。
醉君子道:“我救你,其實也是救自己。”醉君子一笑,又道:“你知不知道我這一輩子一共殺過幾個人?”
古錯搖頭。
醉君子沉聲道:“四個,只有四個!在江湖中人看來這四個人都是死有余辜,我殺他們便是為武林除害。而我,一開始也這么認(rèn)為,但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我殺的四個人,每一個人都不應(yīng)當(dāng)死!這些人中就包括哭神農(nóng)。雖然事實上哭神農(nóng)在靈霞峰一戰(zhàn)中,并未死去,但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些帳,我也有一份?!?/p>
“于是,我慢慢地明白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別人的一把刀,一把自以為勇猛正義的刀,卻刀刀砍向一些無辜的人,而這握刀之人,便是幾乎是武林正義的象征——天絕?!?/p>
“像我這樣的‘刀’,天絕手中還有幾把,比如劍君子、石君子、玉圣、琴圣。我們這樣的‘刀’都比較‘銳利’,也正因為銳利,所以很難把握,一不小心就會自傷其身,但天絕把握得很好,除了劍君子這把‘刀’已折之外,剩下的都安安靜靜地躺著?!?/p>
“天絕很了解我們的性格,他從不以財引誘我們,而是以各種方式說服我們,為所謂的武林正義而戰(zhàn)。我本亦從未對天絕產(chǎn)生過懷疑,因為他偽裝得太好。直到石君子突然去世,我才開始懷疑?!?/p>
古錯一聽,不由被口中的烈酒嗆了一下,滿臉通紅地道:“你是說三君子中的石君子已死?”
醉君子道:“不錯,就在半個月前,梅寒星被笑天鉞,也就是古老弟你廢去武功后,武林中掀起軒然大波,因為在江湖中的梅寒星是公認(rèn)的大俠,盡管武功并非驚世駭俗,但因一向為人耿直,頗為江湖中人所敬重,梅寒星被廢了武功后,很快人人皆知為笑天鉞所廢,于是,我與天絕、玉圣、琴圣、石君子相約一起,聚會一次。那天,天絕照樣如以前一樣說得慷慨激昂,石君子熱血沸騰,說笑天鉞如此猖狂,真是不把武林正義放在眼里了?!?/p>
聽到這兒,古錯嘴角露出淡淡的冷笑。
醉君子并不在意,接著道:“最后,幾個人商定由石君子前往金陵,希望能從梅寒星那兒得到一點蛛絲螞跡,查出笑天鉞是誰?因為只有梅寒星是惟一見過笑天鉞卻未被殺的人。幾天之后,石君子從金陵趕回,我們詢問他查詢的結(jié)果如何?他卻道:‘梅寒星什么也不肯說,只是一個勁地說他是咎由自取,不必再查?!泛沁€說笑天鉞看來應(yīng)是正派中人,只是行為方式有些獨特才不為世人所理解。聽到這兒,天絕淡淡地說這梅寒星倒挺有意思?!?/p>
“石君子根據(jù)自己從金陵探聽的消息,又提出他的看法,他說當(dāng)年圍攻哭神農(nóng),是否也有點欠妥?如果笑天鉞并非邪惡之人,那當(dāng)年哭神農(nóng)或許也可能罪不至死。天絕說了一句:‘以后再慢慢查一查吧,該死的都得死,不該死的就不用死了?!M管這話與他平時說話方式很不相同,少了一點儒雅大度,但當(dāng)時我并未在意?!?/p>
“再過幾日,我忽聞金陵梅寒星瘋了,不由大吃一驚,傳聞?wù)f是因廢了武功斷了一臂,梅 寒星難當(dāng)其辱才會變瘋,我卻心感蹊蹺,便趕往石君子家中,想與他商討一下?!?/p>
“在途中,我遇到玉圣伏中夫,他也是聞知此事去找石君子,待到了石君子那里,卻見他家中空空蕩蕩的,石君子與他的女兒都不在了,我們正要回頭,卻見天絕急速而來,見面就問石君子可在?我們說未見其人,估計是同女兒一起出去了。天絕說不妨再找一找,結(jié)果,我們在后院的一張石桌旁找到了他,他已倒身在地死了,石桌上尚有一桌飯菜,只有一副碗筷與酒杯,玉圣彎下身子,將石君子扳轉(zhuǎn)過來,只見一只菜碟深深地插入石君子腹中,因創(chuàng)口太大,已有花花綠綠的腸子流出。”
古錯正把一塊鴨肉往嘴里夾,聽到這兒,忍不住一陣反胃,差點嘔吐出來。
“那玉圣伏中夫忽然驚叫起來:‘那兒有字!’,我定睛一看,那地上果然有一個字,大約是石君子臨死前用指沾著腹下之血寫成,血淋淋的一個‘天’字!”
古錯與瓏瓏同時驚叫出聲,因為他們同時想到“天鉞”二字!
醉君子看了他們一眼,接著道:“我們?nèi)丝吹竭@個字時,臉色同時大變,尤其是天絕,臉色蒼白得可怕,他驚道:‘這……這……’,忽然我覺得他臉色似有一絲喜色閃過,然后他大叫:‘一定是天鉞,石君子一定是想寫天鉞二字。’玉圣點頭稱是,我心中卻有疑慮,因為以石君子的武功,普天之下要找出一個能很快地致石君子于死地的人幾乎是不可能,除非此人是石君子信任的人,在石君子絲毫未防備的情況下一擊而中。傳說中‘笑天鉞’雖然武功極高,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石君子,也是萬萬不可能的??墒牵峭肟暧值牡拇_確只有一副。”
古錯與瓏瓏神色更為緊張,大氣不敢喘。
“我又細(xì)細(xì)地察看了那桌酒飯,因為一個人吃那么多的菜,簡直有點不可能。忽然,我發(fā)現(xiàn)桌子中央的湯盆里除了邊上靠著的一個湯勺外,盆里還有一只湯勺浸在湯里,只留下一點點勺柄在外,果然有人曾與石君子一塊喝酒吃飯?!?/p>
古錯與瓏瓏不由松了一口氣,因為至少古錯不可能與石君子坐于一桌吃飯飲酒,
醉君子長長嘆了一氣,道:“也真是蒼天有眼,我一向醉眼迷糊,但那天卻特別清醒。石君子死了之后,仍睜著一雙憤怒、驚恐與后悔的眼睛,讓人看了可怖,于是天絕蹲下身來,一遍遍地為他撫下眼斂,卻總撫不下,就在這時,我看到天絕的衣袖上似有一片酒污,我心中一動,蹲下身來,假裝替石君子整理衣服,乘機(jī)用力一吸氣,立刻,我聞出天絕的衣袖上那片果然是酒漬,而且是湖北產(chǎn)的‘白云邊’酒的味道,這酒在酒店中極少有賣的,而那石桌上放的恰恰是一瓶湖北產(chǎn)的白云邊!”
瓏瓏不由激動地笑道:“若不是我?guī)煾缸砭樱瑩Q了別人,誰能聞出是什么白云邊,黑云間的?”
醉君子也被她說得不由一笑,頓了一頓,接著又道:“我恍然大悟,殺死石君子的兇手就是天絕!惟有他才可以乘石君子不備之時突然出手,而且石君子臨死寫的‘天’字,并非‘天鉞’之天,而是‘天絕’之天!”
瓏瓏插嘴道:“那師父你為何當(dāng)時不立即揭開他的嘴臉,然后與玉圣聯(lián)手將他打?。俊?/p>
醉君子反問道:“瓏兒,你看我與天絕的武功相比,誰高誰低?”
瓏兒道:“大約在伯仲之間吧,即便天絕略勝一籌,但有玉圣伏中夫相助,當(dāng)不至于落敗吧?!?/p>
醉君子又道:“你又怎知玉圣會與我聯(lián)手呢?”
瓏兒道:“因為,因為玉圣是名揚(yáng)江湖的武林前輩,莫非他竟可以坐視邪惡而不管嗎?”
醉君子反問道:“那天絕又何嘗不是武林中人個個頌揚(yáng)的人物?”說到這兒,不由自嘲地一笑,道:“還有我,不也沽名釣譽(yù),弄個什么醉君子的高帽戴一戴嗎?那時,是友是敵,哪能一時辯清?所以當(dāng)時我故意不露聲色,大聲叫嚷要找笑天鉞,要將笑天鉞用醉劍一刀一刃割了,用來泡在酒中?!?/p>
“天絕見我神色,暗暗竊喜,口中卻勸道:‘醉先生少安勿躁,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將石君子的女兒找回來。否則,被笑天鉞遇上,必遭毒手?!?/p>
“天絕的話提醒了我,這石君子的女兒,又是去了何處呢?是逃走了,還是被殺害了一藏了之?無論如何,是人是尸都得先找到才好,而且要搶在天絕之前。”
古錯突然插話道:“你所說的一切,并不能解釋為何救我。”
醉君子道:“正像我前面所說,救你亦是為自救。自石君子死后,我才發(fā)覺先前跟隨天絕一同做下的所謂主持武林公道的事,有一部分是真,有一部分卻是一筆稀里糊涂的帳。只是當(dāng)時為一些花言巧語所迷惑,回頭細(xì)想,卻常有蹊蹺之處。
“天絕既然可以對石君子下手,就也有可能對我下手,在他看來,如果一把刀已生了銹或不好把握了,還不如折了重鑄一把。
“那日瓏兒告訴我,在豆腐店中看到我的畫像,且被稱為幫主,我就知道天絕的下一個目標(biāo)就是我了。武林中把我們幾個與天絕都相提并論,而事實上我們之間從未比試武功,誰也不知孰高孰低,但如今看來,天絕可能是深藏不露,武功遠(yuǎn)在我上?!?/p>
說到這兒,醉君子停了下來,提起酒壺,自斟自飲,竟一連飲了五杯,似乎他要用這酒壓下什么,憤怒?恐懼?或是別的?
古錯默默地看著他,一動也不動。
醉君子接著道:“環(huán)顧武林,如果我與玉圣幾個一倒下,能抵擋天絕的又有幾人?何況,在世人眼中,天絕德高望重,又怎會想到他尚有一副嘴臉?若非瓏兒機(jī)靈聰明,恐怕你我一見面,就會拼個你死我活,豈不正中天絕的下懷?
“瓏兒告訴我說冷旭兒已將你帶去她們的船屋,我就猜知定是天絕鼓動冷旭兒要為夫報仇,否則,十四年都過去了,再深的仇恨也會漸漸淡去。幸好那天你只是中了迷藥,而非中毒?!?/p>
古錯忽然道:“哭神農(nóng)前輩的血不應(yīng)該白流?!?/p>
瓏瓏大吃一驚,哀哀地看著古錯,古錯卻不為所動,靜靜地注視著醉君子。醉君子緩緩地道:“不錯,我是該有個交待了?!闭f罷,一柄彎曲如蛇的長劍一閃而現(xiàn)!瓏瓏一聲驚呼!
就在瓏瓏的驚呼聲中,醉君子手中的長劍已閃電般向自己的左臂刺去!
他快,古錯更快,瓏瓏但覺眼前寒光一閃,只聽得“叮”的一聲,長劍已被古錯的天鉞擋得一偏,只劃破了醉君子的衣袖。
醉君子冷冷地道:“為什么?”
古錯看著他道:“這本就是哭神農(nóng)前輩的意思,只求真相,不報恩仇?!?/p>
醉君子望著遠(yuǎn)處,良久,方幽幽地道:“我竟不如他?!闭Z言中,滿是失落與蕭索。瓏瓏卻滿臉喜悅,趕緊上前為師父與古大哥倒上酒。
醉君子又是一飲而盡,然后他道:“喝了三十多年的酒,只喝出一句話來。”
古錯問道:“什么話?”
“酒無妨常飲,但需醉酒不醉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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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傻瓜,也應(yīng)該知道現(xiàn)在必須立刻去找石君子之女石敏,哪怕難如大海撈針。
古錯卻說他不去找。任憑醉君子說破嘴唇,他還是固執(zhí)地不去找。他說他要在石君子的家里等石敏回來。醉君子吃驚地望著他。
然后,他轉(zhuǎn)身問瓏瓏道:“你是跟他,還是跟我?”瓏瓏思忖片刻,道:“我要跟古大哥?!闭f完,雙頰飛紅,嬌羞動人,醉君子哈哈一笑,便向外走去,要四處去找石敏。
瓏瓏道:“古大哥,現(xiàn)在就去石君子家中嗎?”
古錯點點頭。
瓏瓏道:“那你等我一下?!闭f罷,轉(zhuǎn)身跑進(jìn)屋中。女孩子總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要做,果然,過了一會兒,瓏瓏竟一身男兒裝出來了。
古錯不由搖頭暗笑,心想她或許又想貪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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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屋子,如果空蕩蕩的沒有人,總會給人一種陰沉可怖之感。
何況,這空屋中還有一具棺材呢?何況,這棺材中仍躺著一個暴死的人呢?
四周太靜,夜色太暗,樹陰太濃。
陣陣涼風(fēng),平添了幾分凄涼與陰森,古錯輕輕推了一下石君子院前的門,門“吱呀”一聲開了,因為靜,那聲音便傳出很遠(yuǎn)很遠(yuǎn)。一只宿鴉被驚起,凄聲叫著飛向無邊的黑夜。
瓏瓏偎依著古錯慢慢向那大堂走去。只見那大堂內(nèi)有一張八仙桌,上邊放著一塊方木牌,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燈光隨風(fēng)搖曳不定,顯得特別空蕩、落寂。大堂中央,便是一具黑色的棺材,無聲地躺著。
瓏瓏只覺得頭皮發(fā)麻,身上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在“嗖嗖”地直冒涼氣。她恨不能把身子變小,再變小。然后撲進(jìn)古錯的懷中,古錯有點尷尬,他想推開她又不知該不該推,若是推開,豈非她也尷尬了?他又聞到那如蘭如麝的清香,又聽到了那急切的喘息之聲,但這次卻與上一次不同,上次并不知道瓏瓏是女兒之身。于是周身傖促不安,竟也隨著那瓏瓏喘息急促起來,正在心神不定之時,屋外傳來了腳步聲,似乎有什么人在一路嘀嘀咕咕地走來。古錯與瓏瓏心神一震,忙隱身一個大柜子之后,透過一層薄薄的幃幕,恰好可以隱隱約約看清堂內(nèi)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