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里逃生
石敏道:“與你們開了個玩笑,這解藥是真的,若是不信,我這兒還有一顆,你不妨拿過去瞧個仔細(xì)?!?/p>
古錯一搖手,道:“不必了。看了也沒用,這是否是毒藥,又如何用肉眼看出?我現(xiàn)在感興趣的倒是天絕為何如此一心一意要殺了你?!?/p>
石敏道:“因為我可能是普天之下惟一看到天絕作惡的人,他殺我父親時,我就在旁邊看著,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清清楚楚。”
說到這兒,她的眼中閃過無限痛苦與憤怒,接著又道:“我父親被害那天,天絕到了我家中。天絕與我爹一向交往甚密,所以他一來我就替他們倆燒了幾個菜,又去買了酒,然后他們便在后院的石桌上擺下酒菜,我爹與天絕便對飲起來,因為那石桌較小,幾個菜一擺,那飯碗便再也擱不下,我便在屋里等著,想等他們喝完了酒,我再端上飯去?!?/p>
“開始我爹與天絕談些武林軼事,很是投機(jī),不時傳來陣陣笑聲,我便找了些衣物來洗洗。后來,聽他們開始說起一個叫‘梅寒星’的人,再后來又提到什么‘笑天鉞’,兩人言語漸漸有了火氣,聲音也大了起來,只聽得我爹連聲道:‘這卻不妥,這卻不妥’,我爹與天絕先前在一塊兒時,也常在議論武林中事時爭吵起來,所以當(dāng)時我也不以為意,只是心想這兩個人也真是咸吃蘿卜淡操心,吃頓飯也這般不安份?!?/p>
“后來天絕哈哈一笑,大聲說道:‘你看,你看,在你這兒吃頓飯也得吵個面紅耳赤’。我爹似乎仍有氣,嘟嘟囔囔個不停,但也慢慢平靜下來。這時,他們又說起我,我不由凝神去聽,只聽得天絕似乎要給我介紹個婆家,我心知我爹也已有此意,萬一一拍即合,到頭我卻落個不知情,豈不有點委屈?便探頭從窗子里向外望去,只是我爹似乎已被說得滿含笑容,那天絕又站起身來,指指那這邊,然后走到我爹的旁邊,俯下身去,似乎要對我爹耳語什么,我便捧起兩碗飯,準(zhǔn)備打斷他們的這個話題,哪知……哪知……”說到此處,石敏已淚如雨下,卻沒有哭出聲來,只是滿臉悲憤欲絕,瓏瓏先時對她很是不滿,見她如此悲傷,不由也心一軟,鼻子一酸,柔聲道:“石姑娘切莫過于傷心,不妨哭出聲來好受一點?!?/p>
那石敏也真堅強(qiáng),只把淚一擦,抽咽道:“哪知天絕竟會對我爹下毒手。我聽得一聲慘叫,只見我爹向后跌倒,形狀痛苦,我又駭又怕。那天絕又從桌上抓起一個碟子,猛力一插,生生地插進(jìn)我爹的腹中,我爹狂叫一聲,躺在地下。遭此巨變,我一時手足無措,那天絕殺了我爹,便立刻起身,四周張望,我趕緊縮回頭去,在廚房里找到一個水缸,將身藏入,但心想天絕如此狡猾,豈有找不到我之理?不由驚恐已極,手中緊握著乾坤圈,心想只要天絕來掀我頭上的蓋子,我就直擊過去,對于能否擊中,卻是毫無把握?!?/p>
“那天絕的腳步聲漸近,似乎已到門口,忽然院子外面似有人說話,天絕的腳步聲停了,又急急地向外走去,我一時不敢起來,過了片刻,進(jìn)來兩人,似在尋找我爹,聽聲音我知是醉叔叔與玉伯伯,本欲叫喚,又恐他們亦與天絕串通好了,要引我出去。他們二人尋了一陣,又回去了,我剛起身,那院門又被推開,只見醉叔叔他們與天絕竟一同回來了。我心道他們果然是一伙的,不由心灰意冷。但后來見他們東找西找,最后在后院找到我爹時,玉圣大吃一驚,似乎又不像一伙的。待到他們?nèi)甲吡?,我才?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水缸中出來,心想這世上我是無人可信了,也不知我爹大仇能不能報?!?/p>
“逃出屋后,我四處躲避,卻仍不時有人找到我,有的要我隨他們回去一同追查兇手,有的則是來追殺我,幾次死里逃生之后,我更是惶惶不安,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逃?!?/p>
“后來我想起我爹在倒下之前曾一聲慘叫,但那尸身上除了碟子劃出的傷口外,別無他傷,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有一天我便潛回老家,去查看我父的靈柩?!?/p>
“果然,我在我爹的全身摸索了一遍,終于在我爹的耳廓上找到一枚針!!”
“針?”古錯與瓏瓏同時失聲叫起。
石敏從懷中掏出一樣?xùn)|西,卻是一條手帕,她小心翼翼地打開,只見里面赫然有枚三寸長的針,針身色澤幽暗,針尖較粗,石敏道:“此針看似尋常,實際上卻結(jié)構(gòu)精巧異常,你看這針尖,竟有一極細(xì)小孔,一旦刺入人的肌體內(nèi),便會觸動針內(nèi)極小的機(jī)簧,針口一張,針內(nèi)便有毒液噴出,此針不同于尋常喂毒暗器之處,就在于它扎入人體穴位后,毒液直接由穴位經(jīng)過各經(jīng)脈游至不同的內(nèi)臟,最后內(nèi)臟毒發(fā),而外體卻看不出異常?!?/p>
石敏又道:“人的耳廓頗為神奇,人體內(nèi)每一器官,如肝、腎、心,甚至于臂,在耳廓上都有相應(yīng)的穴位,比如腎對應(yīng)的穴位在外廓上部,若用針灸之術(shù)扎上此處,便可清賢,而若用毒針扎上此處,則毒液會迅速浸入腎中。而天絕這枚毒針,則是扎在與‘心’對應(yīng)之穴位?!?/p>
如此一來,幾乎就是等于毒針直接扎入心臟上,豈有不立即死亡之理?
古錯聽到此處,不由暗嘆這天絕真是陰毒已極,不由怒道:“該是向老狗賊算帳的時候了,莫非朗朗乾坤之下,竟由他胡作非為不成?”聲色頗為慷慨豪邁,似有凜然霸氣。
石敏不由多看了他幾眼,心想:“也許我這一搏,真的搏對了。這笑天鉞真是我所能尋求幫助的人?”心中略為寬慰。
瓏瓏關(guān)切地問道:“難道石姑娘就這樣一味躲藏嗎?”
石敏沒有回答,向天際遠(yuǎn)遠(yuǎn)望去,眼中翻蕩著一絲愁怨與悲恨。良久,才回過頭來,用令人心生寒意的聲音說道:“終有一日,天絕會后悔的?!蹦巧裆屓藷o法懷疑她所說的必將成為事實。古錯心中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觸。
憤怒的女人豈非比憤怒的男人更可怕?
忽然傳來一陣笛聲,笛聲綺麗纏綿,古錯聞此笛聲,心中一凜,他已聽出是在劍君子夫人冷旭兒的船屋里所吹的笛聲,轉(zhuǎn)身對瓏瓏、石敏道:“有好戲看了。”
很快,一乘大轎飛奔而來,二十幾個勁裝女子緊隨其后,轎夫停穩(wěn),里邊便有人影彈身而出,待身形一定,古錯一看,果然是那冷旭兒,身旁又有一美艷女子閃出,正是玲玲。
瓏瓏一見玲玲,大喜過望地道:“姐姐,我是瓏瓏??!”說著就向玲玲跑去,不料那玲玲卻一抖手中的長劍,冷聲道:“請止步,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p>
瓏瓏吃了一驚,她先是以為玲玲沒有認(rèn)出她是喬裝過的瓏瓏,才出語提醒,不料玲玲卻如此對她,她不由又是驚訝又是傷感,一步一步向后退去。那冷旭兒一聽她說自己是瓏瓏,便破口大罵道:“你這賤婢,居然敢引人來破我劍陣,壞我大事,今日不教訓(xùn)你一番,你還會道我這‘纏綿劍’是叫著玩的?!甭犓?,似乎當(dāng)日冷旭兒吃了醉君子不少虧。
瓏瓏因玲玲翻臉不認(rèn)她兀自氣惱,聽冷旭兒罵她賤婢,不由怒自心起,譏諷地道:“我道為何見你四十來歲的老婆娘還打扮得如此風(fēng)騷妖艷,原來連那劍法也叫做‘纏綿劍’!”
冷旭兒最忌別人說她年老,一聽此言,花容如霜,一聲不響,手中多出一把軟劍,扭動如蛇如柳,向瓏瓏欺身而進(jìn),劍尖直指瓏瓏咽喉,招式確實迅捷熟練之極。
瓏瓏?yán)浜咭宦?,只見一團(tuán)青光閃出,身形沖天而起,半空中一個盤旋,手中長劍如電般使出一招,赫然是醉君子所授之“醉劍”的第一式“醉里挑燈”,漫天倒海似的帶起一片風(fēng)嘯之聲,冷旭兒的纏綿劍被封得全無破綻可尋,只得撤回變招。
古錯從未見過瓏瓏的武功,今日一見,竟也如此輕靈嬌捷,不由暗喜,當(dāng)下也不出手,只是提神觀看,一旦瓏瓏有危險,立即上前相助。
轉(zhuǎn)瞬間,場上二人已拆了三十余招,二人劍術(shù)都極有特色,瓏瓏的醉劍,出招撤招線路與常人迥異,常從不可思議的角度遞出,步伐踉蹌游離,似跌似倒,如醉如疾;而那冷旭兒手中纏綿真當(dāng)?shù)谩袄p綿”二字,劍身忽軟忽硬,追影隨形,竟能繞對方劍勢而行,在這種如惡疽附身般的纏綿中,對方常常發(fā)揮不出正常威力,甚至為之所制。
冷旭兒畢竟江湖閱歷豐富,很快就漸占上風(fēng),一時劍勢大盛,手中纏綿劍的威力發(fā)揮到極致,瓏瓏身形被罩在一片劍氣中,只能仗著醉君子所授“醉劍”招式神奇,苦苦支撐,漸漸額頭鼻尖已有冷汗?jié)B出。
冷旭兒暗自得意,嬌喝一聲,纏綿劍抖出萬點銀光,宛似繁星流燦一般向瓏瓏攻至,瓏瓏心中一凜,忙一招“醉生夢死”,不求傷人,但求自保,這正中冷旭兒下懷,因“纏綿劍”本屬陰柔劍法,其長處就在于對方攻時,可以用手中軟劍順對方兵器游走,化解攻勢;對方守時,則可如毒蛇般附于對方四周,待機(jī)而噬。而“醉生夢死”其精華在其守,而不在其攻,但瓏瓏本已處于下風(fēng),遇上冷旭兒如此奇異的劍法,卻是難守了。但見冷旭兒的纏綿劍一沾瓏瓏劍身,立刻一翻彈起,竟將醉劍緊緊卷住。
眼見只要冷旭兒稍一用力,便可卷飛瓏瓏手中醉劍,忽然冷旭兒覺得身后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勁氣向自己洶涌而來,不由大驚,若要絞飛瓏瓏之劍再欺身而進(jìn),必為身后勁力所傷。無奈,只好放棄近在眼前的戰(zhàn)果,抖開長劍,足下用力一蹬,人已倒身電射而出,同時手中長劍舞起一個斗大的劍花護(hù)身,幸虧她應(yīng)變迅疾,竟避過那道勁氣,得以全身而退。
以冷旭兒這樣的成名已久的人物對付瓏瓏這樣的江湖小輩,居然無功而返,不由臉上有點掛不住,便喝道:“哪個無名鼠輩,只會暗中傷人?活得膩了,便出來受我一劍?!?/p>
只見那一直站立一邊的油頭粉面的家伙哈哈一笑,道:“是我這個無能鼠輩,你又有何能耐?恐怕你那軟如面條的劍還削不下我這頭來?!?/p>
冷旭兒怒極反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不知從哪兒跑來的花花太歲,竟也在這兒逞口齒之利,我送你回老家吃喝嫖賭去吧?!?/p>
話音未落,身形已倏然躍起,纏綿劍幻成萬千虛影,挾著咝咝破空之聲,驟然攻到。其實冷旭兒此等人物,早已察知剛才那一記勁風(fēng),決非尋常人可以使用,眼前這人如此面目可憎,定是易容過了。她故意口氣狂妄,不把對手放在眼里,實為誘敵之計而已。
驀見古錯雙掌齊翻,再往下一合驟出,狀似欲舉火燎天,又忽地化掌為爪,五指箕張,如電般向冷旭兒右腕扣去。冷旭兒見他如此狂妄,竟以一雙肉掌對敵,不由又怒又驚,身形一變,在空中令人驚訝地劃出一道白虹,剎時劍氣沖霄,如銀河般倒瀉飛爆,似欲將古錯一劍斬落,哪知這油頭粉面的家伙如此難纏,腳步騰挪掠走有如鬼魅過空,許多殺著竟被他奇跡般閃過,一股勁道凌厲的掌風(fēng),又生生把冷旭兒逼開。如此打法,幾近無賴,冷旭兒氣得七竅生煙,柳眉倒豎,卻又奈何他不得。
如此你來我往地一番拼斗,一時也分不出高低,古錯突然瞅了瞅天空向后掠去,口中直道:“這俏娘們厲害得緊,看來我得亮點顏色讓她瞧瞧?!?/p>
說話間,他已躍至瓏瓏身旁,瓏瓏忙將天鉞遞給他,原來今日早晨,古錯要扮作惡少,總不能手中提著一把天鉞,于是就用包裹包了,讓瓏瓏提著。
古錯天鉞在手,緩緩舉至齊眉處。
冷旭兒一見天鉞,不由大驚:“想不到竟是你這小子,那日讓你僥幸逃得小命,今日居然還敢在此裝神弄鬼!這次恐怕你沒那么走運了。”說罷轉(zhuǎn)過頭來,對著那些女子喝道:“先替我將那丫頭給我拿下。”眾人齊應(yīng)一聲,疾速將瓏瓏圍了起來。
古錯沒想到冷旭兒竟出此招,不由大急,只來得及大呼一聲:“瓏瓏小心,此陣厲害?!蹦抢湫駜旱睦p綿劍已急速攻至,古錯剛一分心,衣服便被劃了一個口子,無奈,古錯只得提神應(yīng)戰(zhàn)。
那劍陣一動,瓏瓏立覺拙于應(yīng)付。那“叮當(dāng)”作響,忽虛忽實的鈴聲讓她神經(jīng)時刻繃緊,好在現(xiàn)在乃白天,那暈暈黃黃的燈籠無法起作用,而女人姿色對瓏瓏來說,絲毫不會成為進(jìn)攻的障礙,再加上陣上之人許多是剛補(bǔ)充進(jìn)去的,威力自不如前,一時瓏瓏還可勉力支撐。
石敏見瓏瓏吃緊,略一思忖,決意去助她一臂之力,拔出乾坤圈,正待出手,忽地一柄軟劍從身后疾刺而來,直指石敏前胸“玉堂”穴,石敏百忙中一錯步,手中乾坤圈一封,擰腰挫肩,另一個乾坤圈又自下而上斜撩玲玲側(cè)腰。玲玲沒料到石敏應(yīng)變?nèi)绱搜杆?,閃身已來不及,忙一抖手中軟劍,那劍竟如白練般反卷回來,刺向石敏手腕之“內(nèi)缺”穴,石敏忙撤回乾坤圈,疾然掃向玲玲腦后。
二人均為年輕一輩中的好手,轉(zhuǎn)眼間已斗得難解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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瓏瓏處境最為危險,她本已難以應(yīng)付那劍陣之凌厲攻勢,后見姐姐玲玲竟攔阻石敏來救自己,不由又驚又急,心神不定之際,一陣“叮當(dāng)”聲在腦后響起,瓏瓏忙反手劃出一劍“醉里乾坤”,劍走了個空,才知此聲為虛,暗道一聲:“不好”。忙撤劍變招,卻已太遲,左右兩側(cè)一陣“叮當(dāng)”聲響過后,四柄長劍已同時襲至,瓏瓏起身暴退,手中之劍亦劃起一道如山劍幕,只聽得兩聲慘叫,二個女子已頓萎縮在地。瓏瓏一劍重創(chuàng)二人,同時左腿亦已被一劍劃過,劃開一道大大的口子,鮮血直涌,瓏瓏忍受不住,不由痛哼一聲。
古錯的天鉞一揚(yáng),冷旭兒立覺壓力大增,手中軟劍似乎處處受制。古錯擔(dān)心瓏瓏的安危,一心想速戰(zhàn)速決,所以天鉞刮起漫天呼嘯飛舞的銀色光雨,一道道寒森森的殺氣劃向冷旭兒。無奈冷旭兒的劍法纏綿之級,在如此狂攻之下,仍能一味繞著天鉞游走,不知不覺中,竟應(yīng)付了十幾招,但也終于漸漸難以支撐,古錯正待使出殺手,猛地聽到瓏瓏的痛哼之聲,不禁心中一驚,忙側(cè)目看去,見瓏瓏左腿鮮血淋漓,不知傷得如何,瓏瓏受傷苦戰(zhàn),已是險象環(huán)生,不由又急又怒。高手相搏,豈容如此分心?冷旭兒見古錯神情一呆,立即長劍一抖,如靈蛇疾竄電射而出,同時點向古錯“天突”、“紫宮”、“玉堂”三大要穴,古錯嚇出一身冷汗,心中殺機(jī)大熾,怒喝一聲,將哭神農(nóng)所傳之“天鉞神功”全力施展,如狂風(fēng)暴雨般卷向冷旭兒,口中叫道:“‘大漠落日’、‘胡鶴夜飛’、‘反彈琵琶’”,一聲比一聲響,一招比一招凌厲。冷旭兒全力而為,方堪堪避過,卻已氣喘吁吁了。
忽然,古錯又大喝一聲:“沙場點兵!”,聲如春雷,冷旭兒聽得膽戰(zhàn)如驚,心道:“幸好剛才他已使過這一招,自己能夠化解開來?!泵εe劍上撩,身子斜飛,猛地發(fā)覺纏綿劍走空了,才發(fā)覺古錯喊的是“沙場點兵”,使的招式卻是“大漠落日”,想要變招,卻如何來得及,只覺身體一涼,已被對方削中前腹,直飛而出三丈之外,鮮血迸射!
這時,又聽得瓏瓏一聲痛呼,似乎又已身中一劍,古錯一聽,魂飛魄散,立刻飛身而起,直掠出去,轉(zhuǎn)眼已在十丈開外,一看,瓏瓏已是步伐不穩(wěn),身上血跡斑斑,不由大怒,厲喝一聲道:“納命來!”,沖進(jìn)那劍陣之中,一陣沖殺。
如此里應(yīng)外合,這些人又如何經(jīng)受得??!眨眼間有數(shù)人斃于天鉞之下。劍陣全賴平日訓(xùn)練有素,動作進(jìn)退有序才有顯出威力,如今被擊殺了數(shù)人,那劍陣威力大減,古錯心惱她們傷了瓏瓏。天鉞一抖,人鉞合一,身形陡然拔起,又凌厲而下,頃刻間又有七八人倒下。
剩余之人,見他如此神勇,而主人冷旭兒也已斃命,哪有心應(yīng)戰(zhàn),“轟”地一聲,四散而逃,古錯還想追殺,但被瓏瓏勸住了。
玲玲見師父被殺,驚怒交加,手中之劍只攻不守,狀如拼命,竟是要尋個兩敗俱傷!如此一來,石敏頓覺應(yīng)付吃力,幾次險些被玲玲軟劍所傷。
古錯見狀,忙猛然躍入二人中間,玲玲見人就刺,竟全無招式可言!古錯一運真氣,提起三成功力,凝于掌上,疾拍而出,玲玲但覺一陣如濤勁力擊來,手中軟劍把捏不住,竟脫手而飛。玲玲不管不顧,雙目充滿了憤怒與悲傷,竟赤著雙手再次向古錯疾撲而來,胸前空門大露!
古錯長嘆一聲,單掌拍出,又一股如山般勁力直襲過去,那勁力奇大無比,但力道拿捏得極準(zhǔn),玲玲給震得斜飄出去,落于地上,竟絲毫未受傷,玲玲身形一著地,立刻又彈身而起,似又要向古錯攻來,但忽覺雙腿一麻,竟絲毫走動不得,原來卻是古錯用地上石子彈中了她的“環(huán)跳穴”。
玲玲與她師父冷旭兒一向感情極深,冷旭兒早早喪夫,沒有一子一女,所以對玲玲百般呵護(hù),將一身武學(xué)悉數(shù)傳授于她。冷旭兒對她如此,她對冷旭兒自是極為尊敬與感激。沒想到今日師父竟死于古錯手下,不由雙目盡赤,似欲噴火,無奈雙腿不能動彈,只氣得大聲吼道:“笑天鉞這個惡賊,有種的放開手來與我拼個你死我活,我要以你人頭祭我?guī)煾傅耐鲮`。今天你不殺我,他日我必殺你,你會后悔的!”
瓏瓏見姐姐如此模樣,不由心中大為悲涼,忙上前柔聲道:“姐姐切莫生這么大的氣……”
玲玲“呸”了一聲,那口水幾乎唾到了瓏瓏的臉上,恨恨地道:“你還有臉叫我姐姐?若非你這賤丫頭,我?guī)煾赣重M會死?我會恨你一輩子!”
瓏瓏道:“你師父冷旭兒為虎作倀,為天絕效力追殺我們,我們奮起自衛(wèi),又有何罪?你師父為逞一己之快,連累這么多人,本非善類……”
玲玲仰天長笑道:“哈哈……善類?誰是善類?是那個油頭粉面人妖一般的笑天鉞嗎?我看你們?nèi)斯蔡幰黄?,也不知會有什么茍且之事??/p>
瓏瓏見她如此胡說古大哥,不由有了憤怒之意,道:“你……你……”本欲說她幾句,但見玲玲狀如瘋狂模樣,便忍住了。
玲玲大叫道:“說了你的情人便心疼了?我看你還是殺了我滅口,免得日后我將此等丑事告之父母,那時你就悔之晚矣?!?/p>
瓏瓏氣得眼淚直流,狠狠地道:“走!我們走!不用再理會她了?!痹捯徽f完,淚便流得更快了,卻真的一轉(zhuǎn)身走了,古錯忙跟了去。
走出好遠(yuǎn),還聽到玲玲凄厲已極的聲音:“你們會后悔的……”
就在古錯他們走后不久,一個形象猙獰的中年漢子從遠(yuǎn)處向玲玲走來,見玲玲一人僵立著,滿臉淚水,如梨花帶雨,不由心中一動,走上前來,用手輕薄地捏了捏玲玲的臉蛋。玲玲目光凄冷如霜,那漢子嚇了一跳,退出幾丈之外,卻見玲玲并不能動彈,心中一寬,慢慢轉(zhuǎn)身回來,胡亂摸抓一通,色心大起,竟將玲玲輕薄污辱了。
玲玲竟不再流淚,也許她的淚已被怒火燒干了。
幾天之后,附近一個小鎮(zhèn)上,有一個布莊,平日生意極為興隆。那日,卻遲遲不見布莊開門,眾人以為掌柜有事歇業(yè),也不在意,但待到傍晚,突然有一老婦人在那布店門口凄聲大叫,那樣子如見鬼魅,手指著店門,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鎮(zhèn)上的人們圍上去一看,只見那店門的下邊,有一汪鮮血慢慢淌出,似乎里邊有流不完的血。
眾人皆驚得臉色煞白,總算有幾個膽大的找來一截圓木,一齊用手抱住,“轟”地撞開店門,只稍稍一看,便有幾個人大聲嘔吐起來。
只見那店內(nèi)鮮血遍地,一個女子光著身子躺在地上,身子竟不可思議地卷作一團(tuán),顯然全身骨骼都已給生生折斷,從那女子的臉色倒也認(rèn)得出是小鎮(zhèn)上的一個風(fēng)流寡婦,只是一雙眼睛已不能顧盼生情,竟給挖出掛在臉上了。
店里的一張方桌上還有一堆肉和一架白森森的骨骼,那店主身上的肉竟被人一塊一塊地割得干干凈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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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錯、瓏瓏、石敏三人并肩而行。
此時,已是風(fēng)蟬露夢的殘夏了。
有和風(fēng)、有麗人,周圍不時被微風(fēng)吹來陣陣曠野特有的氣息,使人有一絲懶懶之意。
古錯嘆了一口氣,聽起來像是那種幸福的直嘆氣的那種味道,瓏瓏看了看他。
古錯忽然道:“我覺得這么東奔西走的,也挺累,所以我現(xiàn)在想去開一家酒店?!?/p>
石敏與瓏瓏都看著他,眼中滿是驚異,也許即使古錯頭上長出二只角來,她們也不會如此吃驚。
古錯笑了,他道:“別擔(dān)心生意不好,因為我替酒店起了一個能招財進(jìn)寶的名字?!?/p>
石敏與瓏瓏不說話,靜靜地聽,聽他胡扯。
古錯道:“酒店的名字就叫‘天鉞酒樓’吧?!?/p>
看不出古錯竟也是一個做生意的好手,他從別人那兒轉(zhuǎn)租來一個地段不好的酒店,也沒做什么改變,只是把招牌換了下來。‘柳風(fēng)酒樓’換成了‘天鉞酒樓’。然后,古錯又把店中易碎的東西全換了,換成經(jīng)得起摔打的。
準(zhǔn)備妥當(dāng),三個人就那樣坐著等候生意上門來。老板是古錯,老板娘像是石敏,更像是瓏瓏。也許,兩個都是,古錯現(xiàn)在是很像老板了,一件絲綢大褂,蘇州“富綿”料子,頭頂一頂瓜皮小帽,手中一把算盤拔得“畢吧”有聲。
老板娘也像,只是太漂亮了一點。
誰也沒想到來的第一個顧客是古令木,因為沒想到,所以大伙有點手忙腳亂。柜臺里的古錯一見古令木,遂蹲下身,似在地上尋物;瓏瓏也是一驚,隱入里室,倒是石敏落落大方,招呼一聲:“客官用點什么?現(xiàn)在尚早,未及用飯之時,不如先來點點心,您看如何?”
古令木看了看她,道:“也好,來幾個云絲糕,外加兩個鹵蛋,我要掌柜的自個兒端來?!?/p>
石敏道聲:“您老稍等片刻?!北氵M(jìn)了廚房。
不一會兒,里邊便有人出來,卻是古錯,他把瓜皮小帽壓得低低,又在額頭用鍋底抹了一道黑,再躬起身子,端著一盤云絲糕和兩個蛋,趨步上前,恭聲道:“您老慢用,小的前幾日得了傷風(fēng)。不敢侍奉您老,有什么要用的,招呼一聲,小的自會差人送上?!惫佩e此言也不只是說著套話,你想他自小神智全無,該讓雙親勞力勞心之事何止萬千?而如今卻不能相認(rèn),只能借此機(jī)會,略表孝心了。
古令木抬頭看了古錯一眼,古錯趕緊堆起滿臉笑容,那笑容把他的臉部肌肉堆作一起,便有點像橫肉,眼也瞇了,嘴也撇了,古令木哪能認(rèn)出?皺了皺眉,道:“我知你不愿以真相示人,這倒無妨,我有一事求你,又有一言勸你。”
古錯恭聲道:“小的愿先聞您老良言?!?/p>
古令木道:“你亮起這‘天鉞’二字作招牌,日后生意自會極為興隆,所謂客大壓主,我勸掌柜的見好就收,別勉力支撐?!毖韵骂H有深意。
古錯一躬腰道:“您老教誨的是,小的自會銘記在心,客人多了,我自會多招伙計,不知您老又有什么事能用得上小的?”
古令木道:“我有一犬子,一向心高氣傲,說不定什么時候會來貴店中,他脾性不好,如有什么冒犯之處,還望看在我古令木的臉面上,擔(dān)當(dāng)一二?!?/p>
古錯故意驚問道:“您老居然就是云飛山莊的莊主古令木?誰又敢得罪您的公子?”
古令木道:“你也不必與我說憚了,若是笑天鉞真的安安份份做起掌柜來,那普天下之人還不笑得滿地找牙?”
古錯神秘一笑,道:“既然您老如此抬愛,那我只有勉力而為了?!毙闹袇s思慮道:“定是爹知道二哥會對我在江湖中攪起的風(fēng)雨頗不服氣,加上前幾天欲帶石敏去卻被我給攪了,定會尋上門來找岔。而爹又知笑天鉞武功高深莫測,二哥定會吃虧,才來此店中,口說是相求,實際上是說‘這是我銷魂扇古令木的兒子,你看著辦吧’,一般人定會忌憚古令木的武功,不敢開罪古云了?!比绱艘幌?,不由一笑。
古令木見古錯應(yīng)諾下來,便不再說話,低下頭來只顧吃他的點心,古錯竟在爹的兩鬢間看到幾縷白發(fā),不由一陣心酸,忙轉(zhuǎn)過身去。
古令木吃完點心,讓古錯結(jié)賬,古錯忙道:“您老是小店第一位客官,我豈敢要錢?這可是我們開店的行規(guī)?!惫帕钅韭犓绱苏f,也不勉強(qiáng),告辭而去。
古錯這才進(jìn)里間,將鍋底灰洗了,又對著銅鏡搓了搓臉,剛才笑了那么長的時間,臉都僵了。
沒想到第二個客人居然是從窗子里進(jìn)來的。
那人從窗子里進(jìn)來,自然得先把窗格子打了,剛修整的窗子立刻又讓人用掌震散了,古錯能不憤怒嗎?但他竟沒有憤怒,相反,一見那人進(jìn)來,他就笑得更開心了,似乎他剛撿了一大堆元寶。
那人左手戴著一只黑色手套,身細(xì)如竹。
除了墨白,誰會如此模樣?難怪古錯笑得如此開心,他趕緊上前,迎道:“客官辛苦了,小的先讓人徹上一杯茶,如何?”
墨白也不笑,甚至表情也沒有,似乎只有兩片嘴唇在動,墨白道:“碧螺春,要快?!?/p>
一杯碧螺春很快端上,看著墨白一口一口地啜著,古錯忍不住道:“其實你不必那么辛苦地從窗上進(jìn)來,從那大門進(jìn)來,豈不更好?又體面,又輕松。”
墨白似乎已陶醉于碧螺春的清香之中,頭也舍不得抬起,說道:“因為我想在窗子上打出一個洞來?!蹦椎穆曇舯臼侨缃饘侔慵怃J,如今伏在茶杯上說話,那聲音在杯中一陣回響,在旁人聽起來反而很正常了。
如果僅僅因為想打一個洞而去打一個洞,那未免太霸道太不講理了,所以古錯忍不住又道:“打出一個洞來,那你又有何益處?”
墨白道:“不是對我有益,而是對你有益。”
古錯更奇了,驚訝道:“對我又有何益?”
墨白道:“你開了這么一個店,生意一定會很好。但這客人中難免有不好纏的,說不定要賴賬開溜了什么的,那時一見這窗子有一個洞,可過一人,他就可以從這洞中溜出去了?!?/p>
古錯似乎生氣了,道:“你還說是幫我,如此一來,賴賬之徒豈不是更可輕松溜走了嗎?客官你這可是跟小店開了個大玩笑了?!?/p>
墨白道:“不會,不會,掌柜的你放心,只要那人敢踏上這窗臺一步,他就得回到店來,不過不是豎著,而是橫著回來?!?/p>
“橫著?也好,也好?!惫佩e眉開眼笑了,他相信墨白在那窗邊至少已做了五處手腳。先是有親人來送他一句良言,現(xiàn)在又有一位老友來幫他一事,難怪他笑得如此開心了。正要再答訕幾句,墨白卻不再理他,已一口一口喝完那茶,卻也不再兌水,竟找來一雙筷子,將里邊的茶葉一片一片挑了上來,咀嚼著咽下!
古錯見他吃相如此之惡,趕緊走開。
日頭漸高,酒樓里客人漸漸多了,人聲開始嘈雜起來。
先是一個奇胖無比的女人走了進(jìn)來,還好,店門能讓她剛剛擠進(jìn),只是有塊門扇被擠得有點晃動了,門頂?shù)幕彝痢斑策病蓖碌?,一進(jìn)店來,瓏瓏便覺得這店變小了,光線也暗了點,哪敢上前招呼?古錯只好自己硬著頭皮上前,訕訕一笑,道:“這位小姐……”
那奇胖無比的女人卻打斷古錯的話道:“你看我像小姐嗎?”那聲音婉韻清麗,好聽至極,古錯吃了一驚,忙道:“小的走了眼,還望娘子見諒?!蹦桥峙诉@才滿意,笑了起來,只見全身胖肉一陣亂抖,又用那優(yōu)美的聲音問道:“你這店打起了‘天鉞’的招牌,莫非你就是笑天鉞?”說完,就用那陷在臉上的眼緊緊盯著古錯。古錯笑道:“我只知我現(xiàn)在是酒樓的掌柜,至于笑天鉞,只是一個符號而已,就像帽子一樣,可以隨時戴上隨時摘下,如果你說你是笑天鉞,我也信了。”
古錯一番胡扯,那肥女人也不細(xì)辨,只是揮揮她的蒲扇一般的大手掌:“也罷,不能光顧說話不吃飯?!惫佩e趕緊把廚房里的食物想了一遍,不知夠不夠這女人用,不料她卻道:“給我來一碟青菜,一個清湯,再來少許飯?!?/p>
古錯拔腿就走,他覺得再跟這奇異無比的女人說下去,他就得瘋了。
那胖女人自己找了西首的桌子,一屁股坐下,瓏瓏看得心慌。還好,那椅子竟沒壞,只是‘吱吱咯咯’的讓人看著揪心。
就在古錯安頓好這胖女人后抹了一把冷汗時,一個中年漢子走進(jìn)店來,他似乎是從鄉(xiāng)下進(jìn)城見他親戚的,一身青褂子很新,新得讓人懷疑他是如何走路如何坐下才讓這衣服不皺不亂。他輕手輕腳地走到東邊那張桌前,對著迎上前來的石敏道:“閨女……不,不,小姐,我就坐這兒吧?”石敏也不言語,只點了點頭。那人趕緊哈著腰坐下,又巴巴地望著石敏,道:“我這人愛吃個新鮮,卻總叫不出那么多花花俏俏的名兒,你就自個兒看著辦,給我來幾個菜,錢我倒是有的?!闭f罷,便把左臂上的包裹放在桌上,果然是一陣叮當(dāng)亂響。
突然,店門被“砰”地一聲撞得大開,那大門竟已被人撞得四碎,木屑橫飛,眾人一齊回頭,只見一人搶步而入,生得身高八尺,頭如笆斗,滿臉絡(luò)腮胡子橫張,配上一雙銅鈴大眼,一個血紅的酒糟鼻,真可稱得上魁梧猙獰四字。那人進(jìn)得店來,也不說話,直奔店中央,踏翻了一張椅子后又狗一樣的亂竄一通,然后大聲叫嚷起來:“大爺來了也不好生招呼著?倒是骨頭癢癢了!”古錯忙陪笑道:“這位大哥來勢太過威猛,小的給嚇得沒了主意。我這就給大哥你找個地方歇著?!闭f罷趕緊將中間那桌子騰開。
瓏瓏不由氣得七竅生煙。暗自責(zé)怪古錯怎么中了邪般要開這鳥店受這鳥氣,要依著平日脾氣,早就把那酒糟鼻砍翻在地。
那酒糟鼻卻哇哇大叫,道:“你讓我坐在這破桌上,豈不是存心讓我兄弟擠壞身子?”眾人見他如此說,不由暗奇,向外一看,才見門外挨挨擠擠地站著七八個漢子,長短胖瘦美丑不一,卻不進(jìn)來,只拿眼看那酒糟鼻。酒糟鼻又哇哇大叫,用的是蘇北口音,極生澀,這回倒不是對古錯,而是對門外那七八個人。那些人一哄而進(jìn),團(tuán)團(tuán)站在中央。
那酒糟鼻挽著袖子,唾沫橫飛,大聲叫嚷道:“我與這些兄弟是歃血為盟的鐵桿子兄弟,難道你想讓我與這些兄弟分開來坐?”
這么八九個人,往哪兒擠?古錯抓耳撓腮。
最后總算幸虧石敏機(jī)靈,到外面肉鋪里借來了一張大肉案,然后在上面鋪上一塊板,抬了進(jìn)來。那酒糟鼻見了極為滿意,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卻一人獨占一方,另外七八個人在另一方擠成一堆。
如此一番鬧鬧哄哄后,眾人才定下心來,卻感到店中似乎多了點什么,尋了一陣,才知是多了一人,靜靜悄悄地坐在門邊的桌旁,一言不發(fā),只是一遍遍地用手絹擦著手,似乎那手上永遠(yuǎn)有擦不完的污漬,眾人心中一驚,暗道:“此人怎么有如鬼魅,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也不知道?!?/p>
最后進(jìn)來的是一個算命先生,二撇鼠須,一身長袍,手執(zhí)一面幌子,正面寫著三個字:“三不算。”沒等古錯招呼,就道:“一壺黃酒,一壺白酒。”古錯一聽心中大喜,心道:“此事竟連他也驚動了?”那人拿了酒后,也不坐下,只是站在門旁,一口白酒,一口黃酒地喝了起來,眾人見他衣著寒酸,心想定是他自慚形穢,不敢落座,也不以為意。
生意如此興隆,可把石敏、瓏瓏忙得螺陀一般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
那酒糟鼻一伙人呼三喝四地吃著,酒糟鼻越說聲音越大,后來簡直有點像在大聲叫喊,只聽他說道:“杜金,待會兒你先去找?guī)滋赘蓛舻囊律?,我們辦完事就得換套衣服;祝牛你就去縣衙門與那縣太爺打個招呼,就說這事是我宋某人所為,與他人無關(guān);至于老家那邊,還得麻煩董九老弟跑一趟,讓他們做好準(zhǔn)備,祭祀用的人頭已找到了。”
聽到這兒,有好幾個人差點吃嗆了飯菜。
古錯忍不住上前道:“幾位說什么人頭不人頭的,似乎有什么事要辦??峙滦〉倪@店不太適合辦這事,幾位客官是不是……”
那酒糟鼻把眼一瞪,道:“你這酒樓豈非叫‘天鉞酒樓’?”
古錯點點頭道:“這倒也是,但與此事又有何干?”
那人又道:“那你自是笑天鉞無疑了?!?/p>
古錯又一點頭道:“客官如此一說,我再搖頭否認(rèn),倒也掃了客官的興了?!贝搜砸怀?,卻無人抬頭。
那酒糟鼻一拍掌,道:“這就是對了,你說我要殺你,還要比在這兒更合適的嗎?”
古錯竟不驚訝,只是笑道:“那又是換衣裳又是找縣太爺?shù)母墒裁矗俊?/p>
那酒糟鼻有點不耐煩了,道:“我殺了你以后,身上難免會濺上幾滴血,若不換了,豈不是太不文雅?我若不找縣太爺打個招呼,他胡亂抓來個人,豈不亂了朝綱?你也別在此啰嗦,趕緊張羅好這餐飯?!?/p>
古錯竟?jié)M口答應(yīng),道:“如此也好?!?/p>
突然有一個婉轉(zhuǎn)如鶯的聲音響起:“我最不喜歡別人說殺呀血呀之類的話,你們在吃飯時壞了我的興致,因此本姑奶奶要教訓(xùn)你們了?!保犉饋砗孟褚粋€美貌女子在嬌聲發(fā)話,酒糟鼻心中一動,忙四處尋找,卻未見有何美人,大為迷惑。
只見西首站起一個人。不,應(yīng)該說站起一座肉山,向酒糟鼻這邊走來,口中說道:“亂找什么,我如此身材你竟也看不清楚?”那聲音卻就是剛才之聲。眾人不由大笑。
那奇胖女人一步步挪向酒糟鼻子,道:“你為何要殺這掌柜的?”
那人道:“因為我是宋趙?!?/p>
宋趙,彭城人氏,年四十有四,為彭城五虎之師,狀似粗魯,實際為人陰毒異常,以一雙月牙刀雄霸彭城。
那奇胖女子道:“無論你是誰,你都得死。因為這笑天鉞我是殺定了?!?/p>
宋趙不怒反笑,笑聲中人長身而起,兩腳為軸,身體猛然后轉(zhuǎn)半輪,手持月牙刀斜斜向下疾劈,那刀來勢如電,巨胖女人哪能閃避得開,瓏瓏暗道:“如此一個行走不便之人,怎也如此逞能?恐怕得枉送性命了。”
卻見那奇胖子女不閃不避,那柄月牙刀深深插入她的下腹中。宋趙不由一喜,右肘后撤,準(zhǔn)備拔出月牙刀,不料那刀卻如磁石般被那肥肉滾滾的身子吸住!
宋趙一愣神,卻已被那巨胖之女人環(huán)抱住,她雙臂用力一絞,宋趙頓覺五臟百骸劇痛如碎,駭怕之中忙運勁一掙,卻掙之不脫,相反那奇胖女人雙臂越來越緊。
同桌之人大驚之余,操起家伙紛紛朝奇胖女人砍來,刀、劍、棍、叉、鞭一起呼嘯而至,那奇胖女人也不回頭,各種兵器齊齊砍中她的身子??持泻蟛胖粚?,那兵器竟又被那一身肥肉夾住,哪里拔得出來?只聽得一陣“咔嚓”作響,那宋趙的全身骨骼竟已被勒成粉碎!奇胖女子雙臂一放,宋趙便如布袋掏空了般癱在地上。那班人發(fā)一聲喊,拔腿就要溜,卻被那女子雙臂一掄,抓回四個,齊一抱住,很快被勒得七竅噴血而死。
那女子拍一拍手,回首對古錯道:“我是玉面秀士之妻,雖然那死鬼有負(fù)于我,但總是我夫,我得替他殺了你。”
古錯心道:“難怪那玉面秀士要在外面尋花問柳,有如此一個妻子同床共枕,豈不天天從惡夢中驚醒?”口中卻道:“其實殺人是不需要找理由的,為殺人找理由的,往往都是有點心虛之人?!?/p>
那女人也不再答話,只是慢慢向古錯走來,古錯從她的胸看到她的腳,一連看了三遍,卻仍是找不出能重傷她之處,因為她的肥肉太厚,只能傷她肌膚,哪里傷得了她的內(nèi)腑?古錯正在思索之時,一條人影已飛掠而起,快速無比地掠向那肥胖女人,轉(zhuǎn)眼間已繞著肥胖女人跑了一圈,那肥胖女人巨掌揮出,卻未抓住那人,卻反被其人在身上連拍十九掌,旁人聽來,只聞一片‘劈劈啪啪’的拍打肥肉之聲,都不由好笑。
只見那人影又一縱身,身子輕捷后掠,人一站定,眾人才看清卻是店內(nèi)那俏俏生生的老板娘。
古錯心道:“不知石姑娘如此輕拍十幾掌,又有何用?”
奇胖女人忽然低下頭來,東抓西摸,似乎在尋找什么,無奈身子太過臃腫,彎也彎不下,轉(zhuǎn)又轉(zhuǎn)不過來,不由暴跳如雷,向石敏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