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求生之念
聽他語氣,可見他應(yīng)付三個癡顛劍客,并不吃力,甚至有些從容灑脫。
但見他那飄幻的刀影,猛地收斂消失,然后便一刀指地,身子向下一挫,那把薄如帛,窄似柳的刀竟未斷,只是已經(jīng)變得像一張弓了。
然后,他的身軀便借著這一彈之力,反掠而上,人立即便成了一個碩大的刀輪,在須臾之間,穿梭飛掠,尖銳而又朦朧參差地凝為幽藍(lán)色弧環(huán),以他翻飛的身軀為中心。
金鐵交擊之聲不絕入耳!
已有一個癡顛劍客悶哼一聲,踉蹌幾步而退,他的胸前已出現(xiàn)三道縱橫交織的血口子。
若不是另外二個癡顛劍客拼死保他,他早已被切成數(shù)截了!
饒是如此,他身中的三道刀口,仍是足夠他受的了。
三位癡顛劍客已成咬牙苦撐之勢。
南宮或見“銅面人”并未在意,不由松了一口氣,只要皇甫小雀的傷勢被減緩下來,那么待她恢復(fù)功力時,便可以替南宮或接上斷腿,也許,那時他們二人尚會有一線生機,至少,皇甫小雀生存下來的機會還是有一些的。
方才那“啪”的一聲,并非他用手扇皇甫小雀,他是不可能如此對待皇甫小雀的,哪怕只是為了演戲給“銅面人”看。
事實上,那是他在扇自己的臉。
皇甫小雀見自己碰痛了南宮或,急忙從南宮或的懷中出來,這也恰好避過“銅面人”的視線,只聽得皇甫小雀輕輕地道:“從此,我便是你的人了,不管你要不要我!”
話很溫柔,也很鄭重,斬釘截鐵。
南宮或一愣,半晌,才道:“本來……本來……就已經(jīng)是了么?”
他擔(dān)心皇甫小雀是因為要答謝他的救命之恩,才如此對他說的,那么這并非他所希望得到的一種感恩式的承諾。
所以,他回答得有一些猶豫,有些期期艾艾。
但他又不能不回答,因為本就是他先向皇甫小雀表達(dá)了愛意,而且又觸摸了皇甫小雀的神圣之地,所以,他覺得只要皇甫小雀這么一說了,即使是違心的,他也必須對她負(fù)責(zé)。
皇甫小雀何等的聰明,立即從南宮或的支支吾吾中感覺到了他的心思,于是便道:“我是真心的,只是你救了我,便更加深了我的感覺。如果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你便要記?。簭拇耍惚阌辛艘粋€妻子,一份牽掛,無論如何,你也要咬緊牙關(guān)為我活下去!”
南宮或的血一下子熱了起來,不但忘了這冬夜之寒,也忘了這傷口之痛,他不由自主地將皇甫小雀的手?jǐn)n住,道:“只要還有一口氣,我便要將它延續(xù)下去!為我深愛的你!”
他的精神似乎也為之一振,話說得順暢多了,只是有些嘶啞。
事實上,他的幾處傷口都在抽搐,在扯絞,那種痛法,能把人的血氣都攪混,在這樣冰冷的冬夜,竟還有汗水自南宮或的額角上往下滴,血合著汗,浸徹透衣,黏沾成一團,他的呼吸已是極為粗渾,力道虛浮,甚至,他的兩眼視物,也有些朦朧了。
但他為了讓皇甫小雀不過于擔(dān)心,把一切傷痛都忍了下來。
場上又有一個癡顛劍客被“銅面人”精絕的刀法所傷,這次,他傷的是左手,左手的四只手指已被“銅面人”一刀削去,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大拇指。
可這人確實硬朗,竟一聲不吭。
犀利的劍光如翩飛的小鳥,流閃的寒芒交織如網(wǎng),三個癡顛劍客在黑暗中穿梭來回,已將所有的功力,發(fā)揮到淋漓盡致之地步!
但他們?nèi)允翘幱谙嘛L(fēng)!這便使得他們的每一次進攻,都有一點飛蛾撲火的味道!
“銅面人”那柄窄如柳,薄如帛的刀在一片半弧狀的光芒之中,刀鋒急偏,宛如電閃石火,同時,他的身軀也猝側(cè)狂旋,寒電穿射之中,有一個癡顛劍客的下腹已被生生扎個正中!
寒刃飲血之聲詭異地響起!
那中刀之人突然完成了一個讓人不可思議的動作!他突然不退而進,反向“銅面人”這邊踏進一步!
然后,他以他體內(nèi)的所有真力,來完成了一個側(cè)身倒旋!
細(xì)薄之刀在這人的一進之下,挺入得更深了,已將那個癡顛劍客生生洞穿!
但“銅面人”一時卻無法快速拔出他的刀,那人的反身側(cè)旋已將他的刀夾入體內(nèi)骨骼之中,因為刀身薄且窄,所以靈巧有余,而暴發(fā)力不足,“銅面人”只有順著那個癡顛劍客的身形變化,才能順利拔出他的刀。
但如此意外,又豈容他從容應(yīng)付?
一驚之下,他便已感到自己的刀在自己的手中轉(zhuǎn)動了,那是被一具血肉之軀攪動的。
他的右手手腕開始順勢而轉(zhuǎn)!他不愿,也不能失去這把刀。
同時,他的左手出手如電,挾凌厲之勁風(fēng),向那個癡顛劍客的臉門狂擊三拳!
他的腿也在這一瞬間,以驚人之速,反向踢出七腳!
三聲慘痛之聲同時響起!
“銅面人”的三拳都準(zhǔn)確無誤地?fù)糁辛酥械吨耍谝蝗瓝糁心侨藭r,便已有鼻梁斷裂之聲響起,那人的鼻子已塌了,一臉的血肉模糊。
第二拳擊中之時,那人的眼珠子已被擊得暴裂,其時他已是斷了氣息!
第三拳揮擊而中時,他的頭顱便被擊得碎了,一聲暴響,一只頭顱便已四分五裂,剩下的那么一小部分便耷拉下來。
如此三拳,幾乎是不分先后地?fù)糁械?,那人在被擊中第一拳時,慘叫了一聲。
另外一聲慘叫聲,是“銅面人”自己發(fā)出的,他反向踢出的那七腿,只擋住了一個人的攻勢,但另外一個人卻已將他的劍送入“銅面人”的體內(nèi),不過,未傷及要害,只是他的腰側(cè)多了一個血窟隆,劍口雖大,卻不致命。
還有一聲慘叫是被“銅面人”反腳踢中之人發(fā)出的,他的一只左臂已被生生踢折!
三拳打碎癡顛劍客的頭顱后,“銅面人”已止住了那人的側(cè)旋之勢,他的刀便有機會拔出來了。
薄刀一出,立即如毒蛇般向后反卷,立即又有一聲慘叫聲響起,扎中“銅面人”的那位癡顛劍客的右腿,已被削去了一大塊血淋淋的肉,有巴掌大小,少說也有半斤重!
如此慘烈一搏之后,三人都齊齊向后退了一步,凝神屏息,絲毫不動。
這是一種死亡前的寂靜,特別是對于癡顛劍客來說,他們幾乎只有一次機會了,在這次沉靜之后,等待他們的極有可能是“銅面人”的那把窄如柳,薄如帛的刀,扎進自己的體內(nèi)。
空氣中有絲絲縷縷的血腥之氣在飄蕩,猶如那種長滿綠繡的銅線的甜味。
南宮或多么希望他們?nèi)吮氵@么拼個同歸于盡,否則,無論是哪一方勝了,對他來說,都將是一場災(zāi)難的開始,癡顛劍客不會放過他,而“銅面人”只要一逼問皇甫小雀,南宮或一定會全力護著,那時,一切都會暴露了,那么,也是他與皇甫小雀死亡之時到了。
但他知道同歸于盡的機會很少,因為“銅面人”傷得太輕,而癡顛劍客卻已死了一位,基本上,他們是無勝算了。
皇甫小雀已趁“銅面人”不注意時,將南宮或那只已被砸得脫臼了的腿接好了,現(xiàn)在,他們都已能活動了,但也只是能活動而已,他們的武功如今已是不堪一擊,失了那么多的血,已將他們的真力也一同帶走了。
他們在黑暗之中默默地提息凝氣,而南宮或為了掩住“銅面人”的耳目,他的右手還搭在皇甫小雀的左手手腕脈門處,似乎在扣著皇甫小雀的脈門。
而事實上,這只不過是給他們一個傳送愛意的途徑而已。
一聲厲嘯,“銅面人”搶先出手了,因為他有恃無恐,他相信自己能勝了癡顛劍客,所以他不愿等待太久。
事實上,這一次短短的停頓,對癡顛劍客來說,他們已在不知不覺中吃了一個大虧。
因為“銅面人”既然有藥給南宮或,那么他自己身上便必定還有,他已悄悄地撒了一些藥粉在他自己的側(cè)腰之傷口上。
盡管因為動作太過倉促,他的藥粉大部分未撒中地方,但那么一小部分,也足以止住他的傷口之流血,若非他的藥頗為神奇,皇甫小雀傷得那么重,也不過那么快便已經(jīng)復(fù)了不少了。
待到癡顛劍客發(fā)現(xiàn)“銅面人”這一小小的動作時,已經(jīng)太遲了。
但見他雙足一點,身子便如一道白色的光芒向癡顛劍客這邊狂射而來,他的那一身白袍在獵獵飛揚。
薄刀晃動著炫目而又顫漾的光華,幻作一蓬流燦而又密集的寒光,摟頭蓋臉地向前狂掃旋卷。
空氣已被這霸道的刀勢劃出裂帛之聲!
癡顛劍客已覺察出厲害,不敢怠慢,雙雙后撤一步,橫劍疾封!他們后撤一步,自是為了爭取時間。
但即使是這么后撤一步,他們的動作仍是慢了一點,“銅面人”的刀已如無孔不入的水銀一般直瀉而入,從他們那近乎密不透風(fēng)的劍中穿射而過。
有一個癡顛劍客已被“銅面人”的刀從左肩劃至右肋,劃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而他們的劍,只是削去了“銅面人”右臂的一層皮肉而已!
“銅面人”得勢不饒人,青瑩瑩的刀鋒在他手中吞吐如電,幻作形形色色的光環(huán),向迥異的角度穿飛,最后,又化為一道白綾怪蛇般的匹練,急襲已受傷的那個癡顛劍客。
那人悶哼一聲,劍勢如虹,迎將而上,劍芒閃顫如萬點繁星。
卻聽“錚”的一聲響,然后便有一只手飛了起來,拋出數(shù)丈之外,那只手上還握有一把劍!
一聲慘嗥!卻又立即戛然而止!
因為,“銅面人”的刀已將他的整個頭顱切了下來!
一腔熱血沖天飛揚,“銅面人”的刀在切下那人的頭顱之后,立即又狂吐而出。
此時,另外那人的劍已扎入他的右腿,將他的那只右腿扎了個洞穿!
那人正要將劍掄起,切下“銅面人”的整只右腿時,一件黑乎乎的東西突然向他急襲而來,聲響頗為凌厲!
若是他將“銅面人”的右腿切下,那么他的頭顱勢必會被那飛來之物撞個粉碎!
情急之下,他已顧不得傷敵,右手未撤,左手卻已疾然向那件飛來之物還將而上。
他仍把希望寄托在應(yīng)付了這件黑乎乎之物后,再將“銅面人”的右腿廢了。
他的左手將近那物時,卻聽得“咔”的一聲輕響,那物已一分為二,一些粘稠之物拋散開來,其中有不少濺在他的臉上。
立即,他明白過來,這飛來之物,竟是他同伴的頭顱!只不過頭顱已被“銅面人”以極快的手法,切作兩半罷了。
想到自己的臉上所沾之物竟是自己同伴的腦漿,他不由一陣惡心,然后便是狂怒!
他要掄動右手之劍,將“銅面人”的右腿切下來!
但是,當(dāng)他要去完成這個動作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讓他驚駭欲絕的事——他的右臂不見了!確切地說是大半條右臂不見了,只留下那么短短的一截在肩膀上!
“銅面人”的刀太快了,以至于一刀劈下癡顛劍客的手時,他竟一時未覺疼痛!
癡顛劍客反應(yīng)極快,他一發(fā)覺此事,立刻翻身后掠!因為沒有右臂的平衡,他一反翻穿掠后,身形便一歪,踉蹌著斜斜飄飛。
也正是這么斜了一下,才讓他暫時躲過了致命一刀。
“銅面人”本已準(zhǔn)確地預(yù)測出他將要飄掠之處,所以一刀斬下癡顛劍客的手后,立即向那個方向疾然劈出一刀!
但,刀卻撲了個空,因為那人已不由自主地偏離了他所要閃避而去的那個方向,這讓他堪堪避過了“銅面人”的凌厲一擊!
便在此時,院子外面忽然響起一聲長嘯!聽聲音似在三里之外!
南宮或一聽此長嘯之聲,不由一驚,因為今天白天時,他已在來此小鎮(zhèn)的路上,聽過這樣的長嘯之聲。
而癡顛劍客卻臉色一喜,立即發(fā)出一聲長嘯之聲,正與外面的長嘯之聲相呼應(yīng)!
“銅面人”立即覺察出不對勁,因為院外那人的長嘯聲功力極為精沛,功力已遠(yuǎn)在他之上,定是一位極為難纏的對手!
若是那人趕了過來,自己不但殺不了癡顛劍客,反有送命之憂!
當(dāng)下,他不敢怠慢,一聲不吭,便向癡顛劍客狂殺而上,其速快逾飛矢!
癡顛劍客一聽長嘯之聲后,竟全然不愿應(yīng)敵了,一心要閃避到自己的同伴來救援。
于是,他一見“銅面人”狂殺而上,立即又是一聲長嘯,聲如厲鬼,長嘯之后,他才疾然后撤,同時,他揮動右臂!
他已忘了他的右臂已根本不存在了,還準(zhǔn)備以劍格封,所以,他那么一掄,只是右肩上的那么短短一截肉柱在晃動而已。
這一個錯誤足以要了他的命!
立刻,他便覺得腦門一緊,然后似乎又聽到一聲“咔嚓”之聲,他便已向后倒下了。
他死了,所以不知道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
但南宮或卻看得一清二楚,是“銅面人”以他的刀將他的大半個頭顱劈開了,同時順勢一拉,在他的胸腔中進出了六次!
他不愿讓癡顛劍客再發(fā)出那樣的長嘯之聲!
但在此時,院子外面又有長嘯聲與方才癡顛劍客那一聲相應(yīng)和了,只是癡顛劍客已聽不到了。
此時,本是在三里之外的長嘯聲,已在二里之外了,看來那人的內(nèi)家真力已臻化境了,才會有如此驚人之速!
“銅面人”顯然已明白了自己處境的危險,他根本不愿再作長時間的停留,一刀斬殺了癡顛劍客,立即薄刀入腰,向南宮或這邊踏上一步,急聲道:“還能走嗎?”
南宮或一緊張,本能地應(yīng)道:“能?!?/p>
卻聽得“銅面人”道:“好,我往西,你往東,來敵武功太高,不可攔阻?!?/p>
說罷,他突然上前,一把抓起皇甫小雀,便向西邊彈射而出,他身上已受了傷,加上又抱著皇甫小雀,身手竟還是快捷得很,一閃便是數(shù)十丈!
南宮或沒想到“銅面人”會突然來這么一手,待他反應(yīng)過來,“銅面人”已到圍墻下了。
他不由失聲驚呼!
喊聲一出,他立即后悔了,因為若是“銅面人”一察有異,自己與皇甫小雀便是必死無疑!若是讓他抓了皇甫小雀而去,那么兩人還是有一絲生存的希望!
“銅面人”疾然回首,那雙青銅面具之后的眼睛光芒暴射!
南宮或急中生智,道:“小心,她尚有武功!”
他這句話,看似在提醒“銅面人”要防止皇甫小雀的襲擊,而事實上卻不是這么一回事,因為以皇甫小雀現(xiàn)在的身手,即使是突然發(fā)難,也無法要了“銅面人”的性命,何況,一般地“銅面人”這樣的高手在一抓皇甫小雀時,定是順勢點了她的穴道,以防意外。
所以,南宮或這樣的提醒,根本沒有什么用,但卻可以替他掩飾了方才那一聲驚呼。
“銅面人”著實老奸巨滑,眼神中竟還有一絲不信任!
但此時,長嘯又響起,顯得極為尖銳,而且可以聽得出那人又急又怒!顯然,那人見癡顛劍客的應(yīng)和之聲突然中斷了,便已察覺出不妙了。
現(xiàn)在,聽那聲音,已是在一里左右的路程了,此人的輕功,也當(dāng)真了得。
剩下的那么一里遠(yuǎn)的路程,對那人來說,根本不成問題,轉(zhuǎn)瞬間便可達(dá)至!
南宮或暗暗心驚,不由暗道:“今夜所遇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p>
“銅面人”也察覺形勢危急,雙足一點,便已消失在圍墻外面!
南宮或見皇甫小雀已落入“銅面人”的手中,不由又急又怒,更讓他氣絕的是,他根本無法趕上“銅面人”。
又是一長嘯之聲響起!此時,那人已在四五十丈遠(yuǎn)了!
南宮或耳邊響起皇甫小雀的聲音:“你要咬緊牙關(guān)活下去!”
要想逃出此院,已是來不及了,情急之下,他向四周一望,立即向自己身后那邊直撲過去。
“撲通”一聲,他已撲入一個臭氣沖天的臭水溝中!
南宮或剛剛伏下身來,院子外已響起衣袂的飄掠之聲!
他伏在臭水溝中,大氣也不敢喘。
客棧的人來客往自是極多,所以每日倒入臭水溝中的雜物也多,一時流不走的,便在那兒淤積,腐爛的菜葉、菜根、污泥、魚的內(nèi)臟、鳥獸的毛羽,還有其他一些雜亂的污穢之物。常年累月,便在臭水溝中形成一種糊狀的灰色粘調(diào)液體。
南宮或?qū)⒋蟀雮€身子浸于這樣的渾濁之物中,一陣陣難言之惡臭向他襲來,但他卻又不敢屏住呼吸,因為呼吸若是屏得太久了,忍不住呼出一口氣來,聲音會更大,那么,被院子里的人一聽見,他豈不是必死無疑?
他雖然沒有抬頭向院中掃視,但他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院子里有一個人存在,因為他已感到一股逼人的殺氣在院子里彌漫開來。
也許客棧中住著的那些客人,也已感受到這股殺氣,已紛紛將燈滅了。
這對于南宮或來說,未嘗不是好事,黑暗給了他更多的安全感。
他的傷口被這些冰冷刺骨的臭水一泡,先是一陣接一陣的鉆心之痛,痛得他似乎已感到心在抽搐。
后來,巨痛已讓他身體內(nèi)的神經(jīng)開始麻木了,慢慢地,他已感覺不到痛,只感到似乎有千萬條細(xì)小的蟲子在他的傷口里蠕動著。
這又變成了一種更讓人難以忍受的癢!
那種癢的感覺,幾乎已占據(jù)了他的整個靈魂!可怕的是他在如此折騰人的奇癢之下,卻不能作絲毫動彈!
他不由暗暗地祈告:“那人快點走吧,快點走吧!”
但那人卻遲遲不走,似乎他已在院子里踱起步來了,南宮或本就是伏于地上,腳步聲便清晰入耳。
南宮或暗暗著急,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身上的那種奇癢,已經(jīng)讓他幾乎要瘋狂了,他很怕自己什么時候會突然控制不住,大叫一聲。
突然,他想到:“為什么我要躲著他?我只要摘下這張丑惡的人皮面具,他便不會認(rèn)為我是‘無面人’,那么他便不會與我為難了,我又何苦在這兒受這份苦罪?”
但在他改變主意,不再打算苦撐下去時,他突然聽到了一種聲音,一種刀劍出鞘的聲音。
這種聲音,又讓他將剛想抬起來的頭又壓得更低了。
他暗暗奇怪在這院子里,除了他隱于臭水溝之中外,只有剛剛進入院子的那人了,那么他為何要拔出兵刃?
正是因為奇怪,所以他才沒有抬起頭。
然后,他又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那是一種如干裂的土地吸收水分時發(fā)出的聲音,中間又夾著“嘎嘎”之聲,頗為詭異!
倏地,他明白過來,這是刀劍插入人體內(nèi)的聲音!
他把他的兵器插入誰的身體內(nèi)了?自己的?還是地上尸體的?除此之外,便沒有肉體了。
但這兩種軀體,他又怎會去插?
南宮或覺得自己的頭都想大了,后來,他又發(fā)覺頭并不是想大了,而是被那傷口處的奇癢給攪得大了。
突然,他想出一個辦法來,便將手慢慢地,慢慢地移向自己的幾處傷口,然后咬緊牙關(guān),用力一拔拉!
立即有一股鉆心之痛傳遍他的全身,但同時,那種難以忍受的麻癢卻給壓下去了。
痛了一陣子之后,麻癢之感又襲來了,他又用力將傷口一拉……如此周而反復(fù),他在巨 痛與奇癢之交替煎熬中苦苦支撐著。
這種折磨,幾如煉獄了。
終于,衣袂掠空之聲響起,大概那人已飛出院外了。
但南宮或仍是不敢動,他又靜靜地等待了片刻,當(dāng)客棧中又有幾個房間中亮起燈來時,南宮或才知道那人真的已經(jīng)走了。
他心中一直繃得緊緊的那根弦,一下子松弛了下來,他已痛哼出聲!
情況很是不妙,傷口在這冷冰徹骨的臭水之中浸泡,已使他的全身一片酸麻,幾乎已不能動彈,他努力地屈伸著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關(guān)節(jié)似乎被銹住了一般,便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也是不容易做到。
當(dāng)他的兩只手能活動時,他便雙手支地,用力的撐,人便那么“跌”了上來,全身都在往下流淌著臭不可聞的臭水!
他努力地站穩(wěn)身子,然后竭力地提運真氣。
很好,他并沒有散失所有力氣,除了剛斷而新接起來的右腿不太能用力之外,其他部分還可以勉強運轉(zhuǎn)。
于是,他便略略有些一拐一拐的向院子的大門走去,現(xiàn)在,他只能走了,暫時,他是連這樣兩丈多高的院墻也躍不過去了。
在經(jīng)過院子那些尸體時,他突然發(fā)現(xiàn)每一具尸體上都已被添了一劍,且全是咽喉之處!
當(dāng)然,這是指頭顱還與身子連著的尸體,無論是“赤鷹幫”的,還是“無面人”,或是青城癡顛劍客!
南宮或不由暗暗心驚,他不明白為什么這人會在這些尸體上還要補上一劍,包括與他顯然是一伙的癡顛劍客。
但是,當(dāng)南宮或發(fā)覺每一具尸體的一身衣衫都已被割開,似乎有人在那兒翻找過時,他明白過來了。
顯然,那人在這些尸體翻找之前,為了保險起見,便在每一具尸體上補了一劍,這樣,才不能被人假裝尸體,猝然發(fā)難了。
一股涼意從南宮或的腳板底升起,使他的頭皮有了發(fā)麻之感,一個連死人都要防備的人,該是一個多么可怕的人。
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脖子也有了一種涼意,因為他想到自己曾從臭水溝中爬出來,現(xiàn)在看來,當(dāng)時,只要他一出來,便只能落入一劍穿喉的下場!
南宮或不由暗道:“真是僥幸之極了?!?/p>
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看這個客棧,找到自己的“后羿劍”,便向院外走去,方向向西,與“銅面人”是同一個方向,他必須設(shè)法救出皇甫小雀!
盡管,要從“銅面人”手中救出皇甫小雀來,實在太難了,但再難,他也必須一試。
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漢子,一個能為自己的話負(fù)責(zé)的男人。
南宮或認(rèn)定西面方向后,便一路踉蹌而行,走了半里路時,他想到“銅面人”的武功在他之上,而以他現(xiàn)在的速度,又如何能追得上“銅面人”?如此一來,皇甫小雀豈不是危險得很?
其實,即使是“銅面人”現(xiàn)在便在他面前,他又能奈“銅面人”何?
心中急躁,南宮或咬牙急走,對身上受了那么多傷的他來說,每邁出一步,都是不容易的,那是要以鉆心之痛為代價的。
他已感到自己身上的熱量在絲絲縷縷地離他而去,如果他能看見自己的臉的話,他一定會被自己嚇了一跳,因為他的頭發(fā)已是如亂草了,那張戴了人皮面具的臉本就詭異可怖,現(xiàn)在又添上他下巴的一片血淋淋,加上臭水溝中的污物濺上他的臉,使他的臉已成了一張空前絕后的恐怖之臉了。
事實上,他的一身也好不了哪兒去,他的傷口在臭水的浸泡下,已開始泛白,因為失血過多,他的傷口已張開來了,猶如開啟著的嘴一般,里邊夾雜著一些污物。
南宮或以驚人的毅力堅持著,他的頭腦已一片空白,只知一味地機械地向西而行。
他已不知道自己摔倒了多少次,每摔倒一次,他都要在地上躺一會兒,不是他爬不起來,而是覺得躺在地上太舒服。
他的一身衣裳本就已透濕,現(xiàn)在被風(fēng)一吹,更是讓他受不了,他的身子已開始打擺子了,思緒也開始混亂,倒是傷口之痛,已漸漸地被他忘記了——這,并非是好現(xiàn)象!
倏地,他又再一次摔倒了,這一次,不是他自己走不穩(wěn),而是被什么東西拌倒的。
摔倒時,他已察覺到自己的腳踏中之物,似乎很是柔軟,并非木石之類,他不由有些驚詫,摔倒之后,他顧不上爬起來,便向那一團黑乎乎的拌倒他的東西摸索過去。
這么一摸,他不由驚叫出聲!
因為,橫在道上的竟是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具尸體,只是尸體的體溫尚未散去而已!
南宮或被嚇傻了!
他并非是害怕尸體,而是因為害怕這具尸體是皇甫小雀的。
好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勇氣去看那具尸體的臉,在這樣的深夜里,趕夜路的人本來就不多,何況這個人的體溫尚存,定是死去沒多少時間,這一切,皇甫小雀都是相符合的。
他的心開始縮緊,最后,他才一咬牙,將那個人板轉(zhuǎn)過來。
他的心一下子落到實處了,因為死者是男的,他的咽喉處有一個血窟隆,那兒的血已經(jīng)開始凝固了。
但是,南宮或并不認(rèn)識這個人,他本以為這具尸體不是皇甫小雀的,便是“銅面人”的,哪知卻都不是。
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方要起身,卻聽得“當(dāng)啷”的一聲響,他的手無意中碰到了一件金屬之物,發(fā)出了這么一個聲音。
一驚之下,他順聲望去,只見地上有一團幽藍(lán)之光,這光他太熟悉了,這是“銅面人”的青銅面具!
他一下子明白過來,看來,死者與他猜想是相符的,他不是“銅面人”。
當(dāng)然,當(dāng)他面具一摘下來,他便已不再是“銅面人”了。
那么,他是誰呢?星光很淡很淡,他無法看清死者的臉,事實上,即使他看清了,也未必就能認(rèn)出來。
但奇怪的是,南宮或總感覺到死者——也就是“銅面人”臨死之前,并沒有太多的痛苦,他甚至感覺到“銅面人”在死去之時,心中是一種釋然之感,所以他的雙手才是松弛著的,他的臉部也是松弛的,并沒有因為憤怒或者恐懼而變得扭曲變形。
南宮或拾起了那張青銅面具,想了想,把自己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來,然后把青銅面具戴了上去,試了試,大小正合適。
他不由為自己這個莫名的動作而好笑,想要扔了,不知為何,又收了起來,他將青銅面具揣入懷中,發(fā)覺有點鼓鼓的,便又取出來,下意識地用手摸索著青銅面具那凹凸之處,突地“啪”的一聲輕響,青銅面具忽然發(fā)生了一些變化,變得平展了許多。
南宮或吃驚不??!他試著又將青銅面具揣入懷中,這次,卻已不再那么鼓鼓了。
南宮或站起身來,如今“銅面人”一死,他反倒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追皇甫小雀了。
他先是猜測是皇甫小雀偷襲了“銅面人”,而將他殺死,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他從“銅面人”頸上的創(chuàng)口可以看出,要了“銅面人”之命的那一劍來得又狠又辣又快,才會形成那么平整且創(chuàng)口很小的劍孔,而且,從“銅面人”的神情可以看出,也許,他便是臨死時,并未受到多少痛苦,也許,他便是在那一劍之下,悄無聲息地死去的。
顯然,皇甫小雀根本不可能使出這樣的一劍。
更何況,若真的是皇甫小雀殺了“銅面人”,那么她也一定會折返回客棧,去找南宮或,而從客棧到這兒,只有一條路,他們二人一定會在路上相遇的。
所以,他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而想到了癡顛劍客的同伴,惟有他,才有那么高的武功。而且,他也有殺“銅面人”的動機。
那么皇甫小雀呢?她去了何處?是已借“銅面人”與另外那人相斗時偷偷逃走了呢,還是又落入了另外那人的手中?落入他手中,是不是才離虎穴,又入狼群?
但轉(zhuǎn)念一想,他也有些釋然了,因為他認(rèn)為青城人與“刀尊”皇甫皇并無過節(jié),而癡顛劍客的這位同伴也一定是青城中人,甚至,有可能便是墨山水,因為江湖中早已傳聞墨山水的武功已是登峰造極,可與當(dāng)年“劍皇”的劍術(shù)不相上下了。
那么,以青城派掌門人的身分而言,他不應(yīng)該對皇甫小雀這樣的小輩下毒手——當(dāng)然,這一切,都必須是在他與皇甫小雀沒有利益沖突,或者沒有企圖的前提下。
但“銅面人”曾說的那些話又不無道理,墨山水若對皇甫皇沒有企圖的話,那他為何要在十一月二十四日那天派出癡顛四劍法去洛陽?
看來,皇甫小雀若是落入了墨山水手中的話,情況也是不妙。
南宮或剛剛放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他決定繼續(xù)向西而行。
這一次,他的希望更渺茫了,因為他所可能面對的對手已由“銅面人”變成了墨山水,要想從墨山水手中救下皇甫小雀,別說他現(xiàn)在是已受了重傷,即使是不受傷,他自忖也是做不到的,因為在客棧中他已感受到了對方那驚世駭俗的武功。
但他仍是選擇了向西這條路。
路越來越難走了,他摔跤也越來越頻繁,他的身上因為這一路的摔跌,又添了不少傷口,雖然都是皮肉之傷,但也夠他受的。
現(xiàn)在,他幾乎已成了一個在學(xué)走路的小孩子了,那么跌跌撞撞的。
因為失血,使他體內(nèi)的水分大量流失,于是他覺得口舌幾乎要干得冒煙了,每吸一口氣,喉嚨都是一陣刀割般的痛。
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路邊有一片菜地時,他不由欣喜若狂,跌跌撞撞地走進菜地后,他才發(fā)覺在這樣的冬天,并沒有什么東西可以解渴的,他摘了一個青色柿子,放在嘴里嚼了嚼,雖然有些水分,但卻是一股青味,他一陣反嘔,便將青色柿子扔了。
就在他有些絕望時,他看到了一片地瓜藤葉。打過霜之后,農(nóng)人便會把地瓜的藤索割去,把地瓜留在地里,地瓜仍可繼續(xù)長大,而且更甜。
南宮或趕緊向這一片地瓜菜園走去,當(dāng)他一步跨入地瓜菜園時,忽然覺得腳下一緊,身子忽然如騰云駕霧般飛了起來!
一驚之下,本就已極為疲憊的他只覺腦子“嗡”的一響,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便那么暈迷過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他才悠悠醒來。
似乎,他是被一陣花香弄醒的,似乎,又是被幾聲清脆的鳥鳴喚醒的。
當(dāng)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fā)覺他的那種感覺沒有錯,在他的不遠(yuǎn)處,便是一扇小窗,窗臺上,正有一盆開放的杜鵑花!
杜鵑花本是春天開的,怎會在這樣的冬天開放?而且,杜鵑花雖然常常開得很艷,很美,但它基本上是沒有香味的,更別說這樣沁人心脾的香味。
南宮或暗暗驚詫。
他已發(fā)覺自己正躺在一張床上,床很軟很溫暖,還有一種很好聞的淡淡清香。
身上的傷口幾乎已不再有疼感了,只有一點點的癢,但這次的癢,與他在臭水溝中感受到的那種癢卻是完全不一樣,這次的癢,可以去撓,也可以忍受,只不過忍得太久了,他便不由自地要打一個擺子,就像打寒顫一般。
這是一間木板搭成的小屋,以圓木為柱,方木為梁,屋頂上蓋著厚厚的杉樹皮,在木墻四周,則是用稻草再扎了一圈,這從那些木板的縫隙間便可以看出來。
屋子里有一個梳妝臺,顯然,這是一個女人的屋子。
南宮或暗自驚詫,他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到這兒來的,莫非,自己已經(jīng)死了,才會看到這樣在冬天里開放的有著香味的杜鵑花?
正當(dāng)他想起身察看時,木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了一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也許,她只有十六七歲吧?她那尚有一絲稚氣的眼睛告訴了南宮或這一點。
但如果看她的身材,卻不是這么一回事了。
她的身子已發(fā)育得極為飽滿,飽脹欲滴,該凹的地方便凹,該凸的地方,更是凸得玲瓏有致,她一搖一擺地向南宮或這邊走了過來,她的步態(tài)很輕盈,便像一只會跳舞的羚羊。
她的皮膚很黑,但黑得有光澤,黑得干凈,她的那對眼睛很美,迷迷朦朦的,微微一瞇縫,便泛出狐一樣的光芒。
她的臉上最搶眼的部位是她的鼻子,刀子的鼻子高聳俏麗,它不但使面前的所有器官生動起來,還仿若會說話,只要輕輕一動,就像千呼萬喚、萬言千語一般。
南宮或這才相信自己還活著,因為他若遇到的是仙女,那么眼前這位姑娘絕對不會有這樣黑的皮膚,盡管,這位小姑娘也很美,但她是一種很親切的美,而不是那種可望而不可及的美。
她走到南宮或的床前,俯下身來,驚喜地道:“你醒了?”
她的神情告訴南宮或,自己清醒過來,讓她有了一種由衷的欣喜,一個陌生的人,能如此對待自己,這讓南宮或有一些感動,他微笑著點了點頭,道:“謝謝你救了我?!?/p>
他這么一說,小姑娘突然“撲哧”一聲笑了。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南宮或一臉詫異,好半天,她才止住了笑。
笑罷,她方道:“不是我救了你,是我爺爺救了你,三天前的早上,我爺爺去看他安下的野豬吊子有沒有吊上野豬,便在那兒看到你了,那時,我爺爺還以為是一只野豬呢。”
說罷,她忍不住又笑了。
南宮或吃驚地道:“三天?我竟在這兒睡了三天?”
“是呀,我爺爺說你全身刀劍之傷太多,失血嚴(yán)重,本來是可以早些將你救醒,但那樣對你的傷口愈合反而不利,所以便以藥物控制了你,讓你一直睡了三天?!?/p>
南宮或心中暗道:“按理說人醒著的時候,經(jīng)血活絡(luò),對傷口愈合有利,怎么她爺爺反而說不利?倒也奇怪了?!?/p>
但無論如何,對方都是一番好心,他自是不會將心中所想的說出來。
那位小姑娘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醒了,我便將藥替你換了,本來是準(zhǔn)備晚上換的,前幾次,你一直暈暈沉沉,每次都把我累出一身汗,今天大概不會了吧?!?/p>
南宮或吃了一驚,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你……你……我身上的藥是你換的嗎?”
小姑娘點頭道:“是啊,換了四次了?!?/p>
南宮或惶然地道:“那豈不是……豈不是……”
小姑娘調(diào)皮地道:“你想說‘那豈不是什么都讓我看了’,是不是?”
南宮或只有張口結(jié)舌的份了。
小姑娘笑盈盈地道:“你身上所有傷口上的藥都是我給敷的,我還知道你的腹部有一條如蜈蚣般的疤痕,對不對?”
南宮或嚇得趕緊去捂腹部,這一捂,他更是驚惶不安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上身是光溜溜的,下身也只有一條褲頭。
看著他那魂飛魄散的樣子,小姑娘不由又笑彎了腰,喘著氣道:“想不到……你一個大男人比我還害羞……我爺爺說救死扶傷之事,就應(yīng)該拋棄尊卑、長幼和男女之分,對任何人都一禮同仁,在醫(yī)者的眼中,看的只是一只手一塊肌肉,一根骨骼,而不會去聯(lián)想去顧忌這條胳膊是長在男人還是女人身上,這塊皮膚是枯燥如樹皮,還是滑膩如油脂的,想不到我看得開的事,你倒看不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