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曲子演奏完畢,嘩——掌聲一片。奶奶也使勁兒為他鼓掌。我看到容乘韻沖我們這邊兒微微點了點頭。臺下的掌聲就更熱烈了。
真是個無恥的家伙,臺下的人眼睛都瞎了嗎,都沒看到他的險惡用心嗎?假借給老人獻曲子贏得掌聲!他不配,不配!
“下一首曲子,我要送給……”
啊?!我一個激靈從氣憤中醒過來,向臺上望去,容乘韻的眼睛正看向我。深深的,幽幽的,那么動情那么婉轉。
“……下一首曲子,我要獻給一位女孩,謝謝她的出現(xiàn),也祝她生日快樂!”
啊——原來……原來容乘韻沒有忘掉我,原來他不是只想巴結奶奶,原來他……
哎呀,宿惠秀,你也真是的,怎么能把人隨便就往壞里想呢?出于對長輩的尊敬,本來就是要給奶奶獻曲的嘛……我覺得剛才憋在肚子里的怒氣一下都散沒了,只覺得心里甜蜜蜜的……
“惠秀,你怎么笑得這么美呀?”奶奶看看我,又看看臺上的容乘韻,偷偷問。
“誰笑得美了?”我看看奶奶,奶奶也真是的,剛才不還那么陶醉地聽音樂嘛,現(xiàn)在怎么不聽了?
“剛才彈給我的時候,你那張小臉沉得都快挨到桌子了,現(xiàn)在呢?”奶奶說著,抿一口紅酒在嘴里,壞壞笑。
容乘韻的鋼琴彈得就是好,無論什么樣的曲子,經(jīng)他手彈出來,都那么動聽得可以迷死人。正在我們都聚精會神聽容乘韻演奏的時候,有服務生早拿了蛋糕走向我們。
蛋糕?!我眼睛有些直,心里想著:不會是送給我的吧?
“宿小姐,這是容先生特意為你定做的蛋糕?!狈丈f著,將蛋糕擺在桌上。
是我喜歡的奶油和巧克力蛋糕,上面寫著一行字:生日快樂!上面有十八支蠟燭,顏色不一樣。
“每一種顏色的蠟燭,都代表一個階梯,人生的階梯?!比莩隧嵰呀?jīng)走下臺來,在我們面前。
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了,只是看著蛋糕看著容乘韻,心中無比感動。
“惠秀,你怎么也不謝謝容乘韻呢?”奶奶說。
“奶奶,曲子你喜歡嗎?”容乘韻說著,已經(jīng)從服務生手中拿過打火機,將蠟燭一根根點燃,然后坐下,“許個愿吧。十八歲了?!?/p>
這一切來得有些突然,竟讓我一時不知道該許個什么愿。在奶奶和容乘韻的鼓勵下,我還是閉上了眼,在心里說著:謝謝上天,讓我認識容乘韻,還讓他跟我這么近地生活在一起,雖然有爭吵有不快,但我喜歡他的琴聲,喜歡他說話的聲音,和那層淡淡的冷,所以,請上天保佑我,讓我們能永遠這樣近的在一起。睜開眼那一刻,我想到了尚洛塵,心底隱隱有一絲愧疚,但那又怎么樣呢,眼前的幸福已經(jīng)把我的心填滿了,所以,我很快就沉浸在幸福中什么也不去想了。
過了周日,周一上學了,我還處于一種莫名的亢奮中,總是時不時想起生日那晚容乘韻送我蛋糕為我獻曲子的場景,心就撲撲猛跳,臉上也開始發(fā)燒。
容乘韻是不是喜歡我呢?要不然他怎么會對我那么好,還用那樣脈脈含情的眼光看著我呢?
?。∷藁菪?,你真該死,你怎么能想這些呢?!你可是有男朋友的女生,別忘了,占卜師也為你占卜過,你的愛情就是尚洛塵了,因為,他一直在你身邊等著你保護著你,所以,你不能對不起他,一定不能再對容乘韻有任何想法……
“惠秀……”我一進教室坐下,亦柔就湊過來叫我。
“干什么?”我看看她。她把我的生日賣給了尚洛塵,難道還要做什么解釋嗎?
“前天過得怎么樣?。俊惫?,還想裝作不知道來把我蒙騙過去,哼,不可能!
“謝謝你的提醒,收到了我最喜歡的玫瑰花。”我慢悠悠地說。
“什么?只……只收到了玫瑰花?”亦柔有點不可思議的樣子。
“唔。”我點點頭,“你以為我還能收到什么?”
“難道容乘韻沒表示?”
“容乘韻?”奇怪,跟容乘韻有什么事?難道她還把我生日賣給了容乘韻?不對啊,容乘韻一定是見了尚洛塵給我送花才知道我生日的。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什么表示也沒有嗎?”亦柔急切地問。
我看著亦柔,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看著她。
“哎呀,真是的,這個木頭,居然也不表示!”亦柔頹然坐到座位上,很懊惱。
“喂,懷亦柔,你背著我做了什么事?”這個臭丫頭肯定有什么鬼,要不然不會這么反常。
“我……”亦柔不說話,忽然呵呵笑了起來。
“懷亦柔,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在朋友背后搗鬼還算什么朋友,從今后我們斷交好了……”我得刺激刺激她,讓她把實話說出來。
“哎呀,真的沒什么的?!币嗳徇€是不想說。
“好了,從現(xiàn)在起不用跟我說話了,我很生氣,有人在我過生日的時候動腦筋?!蔽艺f,臉陰沉得可怕。
“算了,告訴你吧。”
哈哈,果然上套了。
“我把你生日告訴了尚洛塵,讓他在容乘韻練琴的時間去給你送花,就是……”她抬眼看看我,猶猶豫豫。
“就是什么啊?”我看著她,等著她把話說下去。
“還不是為你好!”
什么?怎么又是為我好,讓尚洛塵在容乘韻在我家練琴的時候去送花,兩個要是打起來的話那會很難收拾的?!暗降资窃趺椿厥拢俊?/p>
“想刺激刺激容乘韻,讓他大膽一點兒嘛?!币嗳釃肃橹?。
???!刺激容乘韻大膽一點兒?我看著亦柔,她沖我做了個帶點害怕又俏皮的鬼臉。
哦,怪不得那天容乘韻那么反常,跑我房間去祝我生日快樂,還帶我們到歐藍名典去獻琴送生日蛋糕……哇,原來這都是亦柔的功勞,他果然受了刺激……
“喂,惠秀,你笑什么?”亦柔推了我一把,“你很不正常哎,說,是不是容乘韻有表現(xiàn)?”
嘿嘿,現(xiàn)在反過來變成她審問我了。
“說啊,看你剛才笑得那么沉醉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有事情?!币嗳峥粗遥劾镩W著壞壞的笑。
“哎呀,沒什么的?!蔽倚睦锾鹈鄣孟癯粤藟K糖,然后把那天晚上的事跟亦柔講了一遍。
“哇——”只見我親愛的死黨亦柔直直坐在凳子上不動不響。
“喂,亦柔,你沒事吧?”我拍拍她肩膀。
“驚呆了,沒想到一刺激就表現(xiàn)這么強烈?!币嗳嵴f。
“什么意思???”我問。
“你真笨!”她用食指戳了一下我腦門,“你的腦子里頭是不是只裝了那些數(shù)學公式啊,連這都看不出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還是不明白亦柔的意思。
“容乘韻喜歡你?!币嗳岷鋈话炎鞙惖轿叶叄÷曊f。
啊?!我像被針扎了一樣,差點從凳子上彈跳起來。
“你激動什么?。?!”亦柔擰了一下我胳膊。
“哎喲,你干什么?!”我大叫,周圍人都紛紛向我們看過來。
“當然是怕你激動得走火入魔啊?!币嗳嵝π?。
可惡,這個臭丫頭居然取笑我!我用眼睛瞪著她,表示我的不滿。
“不過說真的,沒想到容乘韻會有這么一手……”亦柔趴在我耳邊低低說。
“好啦好啦,這要是被尚洛塵聽到了,他會氣死的!”我推開她,“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尚洛塵知道,知道嗎?”
亦柔笑了:“惠秀,其實你已經(jīng)認識到你自己的心了,只是你不敢承認。為什么呢?”
我一怔,眼前浮現(xiàn)著尚洛塵跟容乘韻的樣子,他們都站在我面前,都那么好看,好看得天空都會失色,可是……是的,我是尚洛塵的女朋友,所以,我不能再對別的男生有想法?!耙嗳?,占卜師也說過,要堅定地走下去才行,所以,我會盡我最大努力,跟尚洛塵在一起?!?/p>
亦柔的臉色忽然變得黯淡,像誰潑上去了一層憂郁和感傷。她怎么了呢?
“雨怎么來得這么突然啊,好像剛才還出來太陽了,一眨眼就瓢潑一樣,再不停下來的話,就回不了家了?!蔽易谧簧希p手托腮,兩眼望著窗外。
“沒關系的。”亦柔笑笑。
什么?沒關系?我淋成落湯雞生病住院還沒關系嗎?我斜她一眼?!耙稽c朋友情意都沒有?!?/p>
“拜托,宿惠秀,人家是在為你著想好不好?”亦柔并不生氣,還是一副欣欣然的模樣。
“為我著想讓我淋雨?”臭丫頭,還想為自己打掩護呢。
“怎么是讓你淋雨呢?”亦柔笑瞇瞇地說,“我可是為了你著想啊?!?/p>
什么,為我著想?我納悶地看著她。她柔軟的發(fā)絲拂動在額前,在清秀的眉邊。亦柔真是個漂亮又可愛的女孩子。
“哎呀,不要忘了,容乘韻可是要去你家練琴的,不要忘了哦。”亦柔得意地說。
哦!我的身體一震。容乘韻?轉而又笑了,“懷亦柔,你可不要老是這么說啊,要是尚洛塵聽到了,會生氣的?!?/p>
“你……”亦柔一聽到尚洛塵,就無話可說了,“你們那根本就不叫談戀愛!”
“喂,懷亦柔,你這是怎么了?”我一下坐直身子,盯著她,“我跟尚洛塵不叫談戀愛叫什么?”
“算了吧,懶得跟你說?!币嗳岵辉倮砦遥皖^做作業(yè)。
雨是下午上著課的時候突然下起來的,暴雨,直到放學也沒停下來,除了有雨具的和有家長來接的同學走了,教室里還有十幾個同學依然等著,等著雨?;丶?。
“惠秀,我們打賭吧。”亦柔忽然又抬起頭。
“打什么賭?”
“我們打賭,看看是容乘韻先來,還是尚洛塵接你走?”她的眼睛很亮,卻如潭水般幽深,看不透里面到底掩藏著什么。
?。课毅躲兜乜粗嗳?,想起自己背著尚洛塵跟容乘韻去慶祝生日,心里忽然很失落?!耙嗳幔俊?/p>
“唔?”
“你說,愛情真的是很自私嗎?”我神色一點點黯然下去。
“你沒有嗎?”亦柔在桌上俯下身,將上身趴在桌子上,與我面對面,眼對眼。
“我?”我看著亦柔,良久才開口,“我覺得我對尚洛塵沒有那么自私啊,如果尚洛塵教別的女生踢球或是被別的女生追逐,我覺得我都可以接受啊?!?/p>
“惠秀,你……”亦柔嘆口氣,“算了,我不說你了?!?/p>
我看著亦柔,有千言萬語,卻都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咚咚咚?!庇腥饲貌A?。望過去,尚洛塵站在那里,沖我晃晃手。雨水淋濕了他的衣服,T恤的袖子都沾到了胳膊上。心里一陣感動,眼睛也濕潤了,我忙沖他晃晃手跑出教室。
“給你和亦柔一人一把傘,雨挺大的?!鄙新鍓m用胳膊抹了一下臉,胳膊上的雨水就把臉也弄濕了,露著兩排潔白的牙齒沖我笑。
“謝謝你,尚洛塵。”
“別客氣了,叫上亦柔,我把你們送回去。”那張笑臉依然那么清新,像正在下著的雨。
“亦柔,你快點兒啊,怎么這么慢騰騰的啊?”我站在桌邊,早早收拾好了書包,等著亦柔。
亦柔聽說尚洛塵也幫她拿了傘,很高興,但轉瞬又有些失望。
“別急,總不能把課本丟下,回家就復習不了了?!币嗳嵴f著,還不住地往窗外張望。
她看什么呢?我也向窗外看看,什么也沒有啊。
“好啦,走吧?!蔽乙娝帐巴?,忙拉了她出來,跟尚洛塵一起向樓下走。剛走到樓下,我忽然想起容乘韻還要去我家練琴,就停住了腳步。
“怎么了惠秀?”尚洛塵剛把傘撐開,見我突然不走了,就問我。
“呃——”我看看尚洛塵,再看看亦柔。該怎么說呢?“那個……尚洛塵,要不,你跟亦柔先走吧……”
“怎么了?”尚洛塵有些不解,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沒事,是……”我看看亦柔。
“哦,對了,容乘韻得跟惠秀一起回家練琴的,所以……”
亦柔啊,真是謝謝你啊,你總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拉朋友一把,我遞給亦柔一個感謝的眼神。但尚洛塵的臉色立即變了,眉頭也皺了起來。
“尚洛塵……”我想勸說一下他,可是,我該說什么呢?他本來就對容乘韻有成見,如果我再解釋,只會火上澆油。
“都在這里嗎?為什么不走呢?”一道紅光飛過來,車窗搖下,是張絕美的面孔。
柳雪嬈!她居然換了輛車!
“我們一會兒就走。”亦柔回答她。
她笑笑,甩了一下長發(fā),從車上下來,迎著我們就走過來,“哥?!?/p>
哥?她叫誰哥?我正驚訝,卻見柳雪嬈根本沒停步,而是從我們身邊走過去,直接迎上了從樓上走下來的容乘韻。
?。?!
“你怎么在這里?”容乘韻看看我們,又馬上收回眼光看著柳雪嬈,“你今天不是有個演出嗎,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演出完了,所以來接你?!绷朴H熱地挎過容乘韻的胳膊。
“這么好?!比莩隧嵭πΑ?/p>
我的心開始向谷底墜落,一點一點,黑暗的,無邊的……真是丟人,剛跟尚洛塵說要等容乘韻,誰知道人家有車接送,而且還是美女司機!我真是自作多情,對他這樣的風流男生,根本就不應該擔心他被雨淋,沒有柳雪嬈也會有趙雪嬈劉雪嬈來接他的!
氣死我了!“我們走吧?!蔽覛夂艉舻卣f著,鉆到尚洛塵的傘底下。
“好?!鄙新鍓m立即答應,拉著我走出教學樓,向校門口走過去。
“要我淋雨,也不借把傘給我嗎?”容乘韻竟追上了我們,而且,手里撐著一把花傘。傘是藍底黑格的,在他的頭頂形成一個影,照得他清俊的面容更加好看。
“容乘韻,好樣的!”亦柔沖他握了握拳頭。
她這是在做什么???!我狠狠用眼剜了她一下,再轉過頭,容乘韻卻已經(jīng)拉住了我的胳膊。干什么?!我想問,可我心里卻甜蜜得喊不出來了。
“我要去惠秀家練琴,正好,我可以把她送到家里,不用煩勞你了?!?/p>
啊——我還沒回過神來,已經(jīng)被容乘韻從尚洛塵的傘下拉到了他的傘底下。我們挨的是如此近,他用一只手攬了我的腰,讓我的身體緊緊貼到他的身邊。我感到了他身體的溫度,一點點滲透給我。很溫暖。
“惠秀?!”尚洛塵還想拉我??墒侨莩隧嵰呀?jīng)伸出手將尚洛塵拉住我胳膊的手握住了?!安挥寐闊┝?,我正好送她回去。你送懷亦柔小姐就可以了,我們走了,再見?!?/p>
不會吧,怎么這樣?!容乘韻說著,攬著我就向?qū)W校門口走去。
心跳很快,卻充滿了甜蜜。他為什么沒有跟柳雪嬈一起走,而是跟我一起回家?是為了送我回家嗎?我想起剛才在教室亦柔說的話,紅暈飛過我的臉。
他的懷抱寬實無比,讓我感到很安全也很安靜,我心里甜甜的,像剛喝了酒,要醉了的感覺。我抬頭看他,那張?zhí)焓共庞械暮每疵婵咨?,閃現(xiàn)著幾分得意。
傘內(nèi)一個世界,傘外一個世界,傘內(nèi)傘外兩重天。雨依然下得很大,好像是這個夏天以來,下得最大的一次。雨水落到傘上,順著傘滑下來,在傘邊形成一個圓圓的雨簾,很美。
我在容乘韻的懷里,緊緊偎著他,走在回家的路上。雨天的涼依然不能將我紅燙的臉的溫度降低下去,嘩嘩的雨水聲讓掩蓋了我怦怦跳的心。我幸福地依偎在容乘韻身邊。
我們在風雨中向前走著,他手中的傘卻穩(wěn)穩(wěn)撐在空中,在我這邊,等到走到家的樓下,容乘韻收起傘,我才發(fā)現(xiàn)他右側的衣服幾乎全濕了。
“衣服都濕了!”我低頭看看自己,只有左衣袖有點濕。
“唔。沒關系,上樓吧?!比莩隧嵳f著,拉了我的胳膊就往樓上走。
已經(jīng)到家了他還拉我胳膊?!我有些吃驚地看看他,想掙脫開,可他手的力氣太大了,根本掙脫不掉。他的衣服還在往下滴水,一滴一滴的。
我的心里熱乎乎的?!爸x謝你,容乘韻?!?/p>
他回頭看看我,漆亮的眸子像深潭,帶著神秘的神采。“冷不冷?”
唔?!哦,我忽然明白過來?!安焕?。你身上都濕了,肯定挺涼的。”
“曾經(jīng)從書上看到過一句話?!比莩隧嵑鋈徽f。
“什么?”什么話?這個時候還談書?我定定看著他,他的頭發(fā)有些濕,透著微涼,面孔是欣欣的,像被雨水洗過的世界,滿是清新的氣息。
“是寫跟心愛的女孩在雨中散步的,撐著傘,兩個人相互依偎,讓雨水打濕你的左肩和我的右肩。”他笑笑?!昂苡幸馕兜囊痪湓?,很美的一個畫面,不是嗎?”
???!讓雨水打濕你的左肩和我的右肩?我看看容乘韻還在滴水的右邊的衣服,再看看自己被雨水打濕的左胳膊,輕輕低下了頭。他是在說我們嗎?從風雨中走過來,傘兒卻穩(wěn)穩(wěn)地撐在我們頭頂,然后雨飛過來,滑落在我的左肩和他的右肩……
“謝謝你,讓我感受到了什么是最美好的東西?!?/p>
他在說什么?我驚訝地抬起頭,怔怔看著他。隱隱約約感覺他要說什么,而且這些話會跟我有關……
“哎呀,有話上樓說,在這里你會冷的。”我忽然很害怕他會說那些話,至少,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反應,所以,拉起他就往樓上跑。
容乘韻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反應,竟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好,就這么被我拉到了家門口,按門鈴。奇怪,怎么奶奶不開門???往常的時候,一叫門奶奶就會開的,今天怎么了?
我又按,奶奶還是不開。沒辦法,只好從包里拿出鑰匙自己開了。
“奶奶,我回來了。”我走進去,邊叫著奶奶,邊放下書包。
“奶奶,你在家嗎?”容乘韻叫著,換了鞋,敲奶奶臥室的門。
沒人應!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來。我沖過去,打開奶奶臥室的門,沒有人!
“奶奶?”我急了,急忙各個房間挨著找。
“奶奶,奶奶!”奶奶在鋼琴室,趴在鋼琴上,睡著了一樣。
“奶奶,奶奶!”我搖著奶奶大叫,可是,奶奶像根本沒聽見一樣,還在睡著。
“奶奶?”容乘韻也叫,伸手在奶奶的鼻息處探了探,“快,送醫(yī)院!”容乘韻抱起奶奶就往樓下跑。
“怎么了,容乘韻?奶奶不會有事吧?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哭著,叫著,失去了所有主意,跟著他就往樓下跑去。
“奶奶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容乘韻?”看著奶奶被醫(yī)護人員推進急救室,我的心痛得像刀割一般,雙手死死抱住容乘韻的胳膊,拽著他問。
“不會的,放心吧,奶奶不會有事的。”容乘韻抱住我,用手撫著我的頭,“奶奶很健康的,只是一時昏迷的,會好好地再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p>
急救室門口,不斷有大夫進進出出,我的心就更慌張更擔憂,“真的沒事嗎?怎么這些大夫都這么緊張忙碌?”
容乘韻看著我,心中的緊張不比我少一分。他想了想,拿起手機,“明助理,我奶奶病了,現(xiàn)在華梵市第五醫(yī)院急救,請幫一下忙?!?/p>
他電話掛了不大會兒,就有大夫沖我們走過來,“容乘韻先生吧?我是這里的主任,姓鄭,可能你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春節(jié)時你來這里給白血病人義演,我見過你一面?!?/p>
“那天有點匆忙,所以……抱歉了?!比莩隧嵨⑽澚讼律怼?/p>
“很多病人現(xiàn)在還常常念起你呢?!?/p>
“實在是慚愧了?!?/p>
這又是怎么回事呢?義演?春節(jié)?白血病人?哦,是春節(jié)的時候,容乘韻來這里給白血病人義演來著??墒?,這個消息我怎么不知道呢?也沒有從報紙上看到。
“對病人,你們放心吧,我已經(jīng)安排了最好的大夫,不會有事的。”
“太謝謝了。”容乘韻回他,“請一定要幫幫忙?!彼f著,眼睛看了看我。我從里面讀到了悲痛和憂郁。
“鄭主任好,病人搶救過來了?!庇写蠓驈募本仁页鰜?。
“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急急問,剛才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來。但心中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在使勁握住我的心臟,讓我呼吸起來那么困難。
“放心吧,老人是腦毛細血管破裂造成的昏迷,不過搶救及時問題不是很大,但需要一段時間恢復?!?/p>
啊——
“老人什么時候能醒過來?會不會有后遺癥?”容乘韻問大夫。
“晚上九點左右就能醒過來了。因為送來得比較及時,如果今后比較注重恢復鍛煉,在自理生活上應該不成問題。”大夫說完又被護士拉走去做另一個手術了。
“這種病癥在老人中比較常見,不用太擔心,等老人醒后,多注意休息鍛煉,一般都會恢復得很好的?!编嵵魅握f。
“謝謝了,讓您多費心了?!比莩隧嵢圆皇ФY貌。
“怎么樣,如果不嫌棄到我辦公室坐一下,院長在開會,他也想見見您呢?!编嵵魅握f。
容乘韻看了看我,“今天比較急促,等改天您和院長都有空的時候再拜訪感謝吧?!?/p>
“好。老人一會兒就會被轉進特護病房,有最好的護士和大夫護理,你們放心就好了?!?/p>
鄭主任一走,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已經(jīng)軟得走不動路了,一下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惠秀,你沒事吧?”容乘韻急忙蹲下來,看我的臉。
我搖搖頭。
“你不是聽大夫說了嗎?奶奶沒事。一會兒進了病房我們就可以進去看她了,放心吧。”他伸出手,將我散亂的頭發(fā)掖到耳根后。他的手指輕輕地觸過我臉上的皮膚,暖暖的,軟軟的。我心一動,抱住他大哭起來。
我真不知道,剛才如果容乘韻不在場我該怎么辦,奶奶能不能還平安?
想著,我哭得就更委屈了。
“沒事的,放心吧,我會在你身邊的?!比莩隧嵼p輕說。
醫(yī)院的玻璃窗外,雨還在下,那些樹和花草都被雨清洗過,在薄薄的雨霧中張展枝葉和笑臉,生機一片。
我感覺到了溫暖。
“你們?nèi)W習,不用管我,我沒事了?!蹦棠绦堰^來后,就把我跟容乘韻趕出病房,堅持要我們回家學習、練琴。
“馬上就期末考試了,我可不要再看到哭鼻子的乖孫女?!蹦棠陶f完我,又對容乘韻說?!澳棠坛鲈旱臅r候,希望聽到你更完美的演奏。所以,你要抓緊時間練琴,離比賽的時間越來越近了?!?/p>
“奶奶?!蔽覟殡y地看了看容乘韻。
“不用你們在,我又不會悶,這里有電視,我可以想一些事情的。聽話,快走吧?!?/p>
奶奶其實很執(zhí)拗的,她下了決定的事,誰也更改不了。所以,我跟容乘韻只好出來。
“餓不餓?”容乘韻問我。
我搖搖頭,一點胃口都沒有。
“那我們先回家吧?!比莩隧嵰膊欢嗾f什么,手一直握著我的手。
雨后的夏夜,依然清涼,但容乘韻在我身邊,他的大手很溫暖,像有團火,緊緊包裹著我的心,讓我不再孤獨,不再凄涼,不再害怕。
“你休息會兒,一會兒就好?!币换氐郊?,容乘韻就把我扶到床上,讓我躺下休息。
“謝謝你容乘韻,今天多謝你了。”
“以后,不要跟我說謝謝,好嗎?”
哦?不跟他說謝謝?那我更不知該怎么感謝他了。我出神地看著他,良久,不發(fā)一言。
他笑笑,伏下身來,輕輕地,將唇印在我的額上。
啊——我的臉上有萬種驚訝,可是,我身心疲憊到無法反抗,任由著他親吻我的前額。
“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彼f,眼神堅定,里面閃著我看不懂的溫暖,然后他將燈的亮度調(diào)暗,帶上門出去。
真的會這樣嗎,他會這樣一直照顧我,不讓我受到傷害?我在心里問自己。然后,又跳出另一個聲音把我的想法否定了。不會的,他還有柳雪嬈在身邊,而且,我身邊有尚洛塵,上帝早就把路指給我了,那就是我選擇的尚洛塵,我要堅持走下去,必須走下去……
可是……為什么我感到自己的心陣陣揪痛,痛得我?guī)缀踔舷ⅰH缓?,淚就流了出來,肆意地,無以遏止的,直到濕了枕巾,直到我在深深地傷痛中迷糊著睡去。
我夢到了奶奶,奶奶拉著我的手,帶我向教堂里面走去,那位蒙面的占卜師就在里面,我依然記得他那雙明亮的眼睛,睿智,能夠看透世間萬物般。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微笑,清澈的,淡然的。好奇怪,這雙眼睛怎么這么熟悉呢?
奶奶依然拉著我的手,走向占卜師。占卜師的手里有一張牌,輕輕翻轉。我從占卜師手中接過牌,依然是那張我見過的大阿爾克那力量牌。我抬起頭,看著占卜師,他笑笑,指指牌指指天,又搖搖頭。
他在說什么?我告訴他我聽不懂是什么意思。他不說話,還是笑笑,指指牌指指天,再搖搖頭。
我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可還是不明白占卜師的意思。我求助地看看奶奶,希望奶奶能夠幫我??赡棠讨皇俏⑿χ?,不說也不動?!澳棠?,他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我拽著奶奶的胳膊問??梢换仡^,占卜師竟不見了?!俺鰜戆。鰜戆?,你不要躲開,你還沒告訴我是什么意思呢……”
“惠秀,惠秀?”迷迷糊糊有個聲音再呼喚。
是占卜師嗎?我心里一陣歡喜,睜大眼睛尋找。卻發(fā)現(xiàn)燈光昏暗,一張干凈好看的臉在我面前,“容乘韻?”
“你總算醒了,剛才是不是做夢了?看你一直在喊?!彼穆曇艉軠厝?。
“哦。”我坐起來?!澳阋恢倍荚??”
天,如果他一直都在,那不是看到我睡覺的樣子了?奶奶說我睡覺的時候很丑的……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沒有。剛進來,準備叫你起來吃點東西。”他笑笑。
“吃東西?”
“唔。也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做了點東西,吃起來會舒服些?!彼呐奈业念^,自然地,又親昵得好像我們早就很親近了,“下床吧,要不我就端過來?”
“哦,不用,我下去吃?!毙膩y亂的,像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爬。
“都是你做的?”我站在廚房幾乎傻了眼。
桌上有兩菜一湯,還有我愛吃的雞蛋餅。
“是的。怎么樣,不想嘗嘗嗎?”他說著,把椅子拉開,讓我坐下。
迫不及待送一口雞蛋餅在嘴里。我驚呆了,看看容乘韻,又看看桌上其他的東西,拿起筷子和勺子挨著送進嘴里。
“好吃嗎?”容乘韻在我對面坐下,笑著問。
“好吃。”我終于喘過氣來,“你居然會做飯?”真是不可思議呀,大名鼎鼎的容乘韻可是明星級人物,居然會做飯,還做得這么好吃。
“媽媽總是很忙,沒人陪我,有一次,實在太無聊了,就跑到廚房跟保姆學做飯,后來,慢慢地自己就練出來了,甚至比保姆做的還要好。”他說,“不過,沒想到今天會派上用處?!?/p>
“哦?”我看看他,也笑了?!罢娴姆浅:贸?,雞蛋餅比奶奶做的還好吃呢。”
“噓——”他用手擋住嘴,示意我不要大聲?!斑@話千萬不要被奶奶聽到了,否則奶奶會傷心的?!?/p>
哈哈,容乘韻這樣子真是可愛。
我也笑了,“早知道你有這么好的手藝我就壓迫你天天做飯了,真是可惜這雙手天天在冰涼的琴鍵上跳來彈去的。”
“什么?”容乘韻沒聽懂我的意思。
???!真是的,怎么能這么說呢。“我是說,彈鋼琴也很好,但是,應該充分發(fā)揮你的能力呀,應該每天都做飯才對?!?/p>
他嘴角挑了挑,“我不會輕易給人做飯的。”
“那你有沒有給你的柳雪嬈妹妹做過飯哪?”這句話一問出口,我就愣住了。該死,宿惠秀,你怎么能問這個問題呢,這可是敏感話題,就像全世界都很敏感的核武器一樣。
我看著容乘韻,他有一刻有些沉默,但還是開了口:“有過?!?/p>
我不再說話,使勁兒往最里送著飯和菜,卻吃不出任何味道了。
“其實……”容乘韻夾著菜的筷子懸在空中,“我跟雪嬈是哥哥跟妹妹,沒有其他的?!?/p>
什么?他跟柳雪嬈什么也沒有,是兄妹?怎么可能?!一個姓柳一個姓容,怎么可能是兄妹!難道是表兄妹?不對,看柳雪嬈的樣子,分明就是容乘韻的女朋友的姿態(tài),怎么可能是兄妹呢?!
“她的舞蹈老師,跟我媽媽是非常好的朋友,所以到華梵市后,她的舞蹈老師讓她多照顧我。”容乘韻像個老實的孩子,在跟老師坦白他的所有事情。那樣子,好玩極了。
“唔。”我輕輕回答,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激動,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所以,請你不要誤會?!彼f。
???讓我不要誤會?為什么要跟我說?誤會不誤會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關系?我定定看著他,一時不知說什么才好。
“惠秀?你在聽嗎?”他看看我,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啊,在聽,在聽?!蔽一剡^神來,“吃飯吧,真好吃?!蔽艺f著,又趕忙夾了幾口菜塞進嘴里。
“惠秀……”
啊?!
容乘韻竟抓住了我的手。
他看著我,好像很難以啟齒的樣子,“哦,沒什么,你喝點湯吧?!彼f著,松開抓住我的手,拿起勺子盛了一小碗湯放在我面前。他的臉很紅,也很難為情的樣子。
“哦?!蔽医舆^湯,嘗了一口,“很好喝,謝謝。”
“吃完飯我去練琴,你學習吧。”
“哦?!?/p>
于是,兩個人對坐,再無言,只是不停地往嘴里塞飯,然后吃完,趕緊逃離這尷尬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