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劉正上一次提出的死亡約會之日,于是天下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天劉正會再破皇城。
劉正說過,若王莽再龜縮不出,他必殺光王莽九族,再另立新君。是以,王莽不能不孤注一擲。
王莽了解劉正的孤傲,是以,他在王渠外設(shè)下十萬大軍,他幾乎可以肯定,劉正定會策馬直闖王渠,過清明門再殺入皇城。
劉正是武林皇帝,帝者入皇城從不會走偏門,即使正門口有千軍萬馬也絕不會皺半下眉頭,這便是帝皇之威。
但是,王莽的手心依然在滲汗,沒有人會真的認(rèn)為,十萬都城軍能夠攔住劉正的腳步,沒有人會認(rèn)為天下有劉正無法抵達(dá)的地方。此刻王莽雖坐于未央宮的龍椅之上,但在他的周圍卻是一片剛被清理干凈的廢墟,四周空蕩得可怕。
他想了很多,這數(shù)十年的經(jīng)歷仿佛如流水般涌過腦海。他不止一次地見過劉正,也曾與劉正有過交情,但那一切都是過去。
急促的腳步聲驚斷了王莽的思緒,他悠然地睜開眼,王興有些狼狽地奔進(jìn)大殿。
“報!劉正已經(jīng)破都城軍碎清明門入了長安城!已至長樂宮!”王興的聲音很急促。
王莽的身子震了一下,劉正的腳步比他想象得還要快。
“他們幾個人?”王莽吸了口氣問道。
“一共六人,劉正與其五仆!”王興神色有些難看地道。
王莽抽了口涼氣,這次劉正竟帶來了五仆,看來,確實是準(zhǔn)備做最后的了斷了。
“再探!再報!”王莽吸了口涼氣,沉聲道。
長樂宮外。
哀章與平晏并騎,其身后是一萬禁軍。
靜!肅殺!惟秋風(fēng)卷起敗葉在那空闊的廣場和死寂的長街之上飛旋,幾只覓食的寒鴉略略地?fù)潋v了幾下又迅速驚飛。
暗云壓得很低,遠(yuǎn)處的暗云如錢塘江潮一般洶涌澎湃地涌向長安城內(nèi),壓向長樂宮的方向,隱有雷動電閃。
平晏與哀章對視了一眼,皆自對方眼神之中讀出了緊張,又在同一時間收攏十指,握成了拳頭。
他們都感覺到手心冒汗,在他們助王莽篡漢室江山登上大寶之時,他們沒有這種感覺;在王莽封他們?yōu)檩o政大臣,給予榮華富貴時,也沒這種感覺。但今日他們所面對的是除王莽之外的另一個皇帝——劉正。
一萬禁軍,分十隊而列,以半弧形將哀章與平晏護(hù)于中間,十大禁軍統(tǒng)領(lǐng)的目光一致,那便是長街的盡頭。
長街的盡頭,依然什么也沒有,空空的只有幾片落葉在飛旋,但自長街吹過來的風(fēng),仿佛凝有霜露,讓人心底滋生出莫名的寒意。
“啪……”突然,有一朵煙花在長安城外的天空中炸開、亮起。
哀章和平晏禁不住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王舜所領(lǐng)的十萬都城軍也沒能阻擋住劉正的腳步。
“錚……”一陣龍吟般的清嘯,一萬禁軍的刀在同一時間出鞘,仿佛只有一個聲音,整齊得讓人心驚。
殺意頓時彌漫了整個天空,整個長樂宮,每一寸空間都充斥著讓人窒息的死氣!天空中的暗云若煮沸了一般,攪動起來,數(shù)道電火劃過長樂宮的上空,使天空更暗,更陰沉。
哀章和平晏心中苦笑,王舜的十萬都城軍都不曾阻住劉正的腳步,他們和這區(qū)區(qū)一萬禁軍又能夠阻止劉正前進(jìn)嗎?如果有人能告訴他們一個肯定的答案,他們寧可將所有的榮華富貴都給這個人。
在這種時候,他們真希望能找到天機(jī)神算東方詠給他們卜上一卦,問問吉兇。不過,天機(jī)神算絕不會給他們卜卦,這一點哀章和平晏心中有數(shù)。而那個姬漠然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否則,他們也不用如此緊張了。盡管姬漠然的卦不若東方詠那般神,但也從未失算過,只可惜,在之前一個月之中,哀章和平晏花盡了力氣也沒有找到這兩個人中的一個,是以,他們只好懸著心領(lǐng)著禁軍而出了。
禁軍十萬,但在劉正六次殺破皇城之時,已經(jīng)損失了四分之一,是以,哀章和平晏只能領(lǐng)著一萬禁軍臨敵。
禁軍向來是最好的兵種,也是待遇最高的,門檻高得許多人削尖了頭想擠入其中。但在這十個月之中,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加入禁軍,雖然有些人被強(qiáng)拉入禁軍隊伍,卻仍不能使禁軍恢復(fù)元氣。
劉正每次殺入皇城,必會血流成河,尸滿街巷,而這之中最多的便是都城軍和禁衛(wèi)軍。劉正沒能夠找到王莽,這些人就成了替罪羔羊。
沒有人想面對劉正,因為沒有人想死,是以,沒有人愿加入禁軍和都城軍。
在這些人的眼中,劉正已經(jīng)不是人,而是神!不可戰(zhàn)勝的神!
密云越壓越低,蹄聲驚碎了長街的死寂,由遠(yuǎn)而近。
哀章和平晏的心沉若重鉛,仿佛感到一陣寒潮自虛空中淌過,漫遍每一寸空間。
“希聿聿……”哀章和平晏的戰(zhàn)馬低嘶,不安地掀動著蹄子,禁軍十大統(tǒng)領(lǐng)的坐騎也同樣低嘯不安。
哀章?lián)]了一下手,十隊禁軍迅速分開,自長樂宮那被毀去的宮門之內(nèi)迅速滑出了百輛弩車,在哀章與平晏的戰(zhàn)馬之前一字排開,箭矢早已定于弦上,對準(zhǔn)長街的另一端。
禁軍刀劍插于一旁,執(zhí)起大弓,勁弩以超快的速度上弦、搭箭,無不顯示出其訓(xùn)練之精良。
箭只,幾乎封鎖了每一寸空間,哀章自信,即使是一只蒼蠅也不可能飛得過長樂宮。
當(dāng)然,劉正不是蒼蠅,而是武林皇帝!
一萬禁軍,百輛弩車,虛空幾乎全都是箭影,自長街望去,便像是一排排長有倒刺的厚墻!密密地擠滿了長樂宮外兩百丈方圓空闊之地。
長街旁的每一道瓦棱上,長樂宮的外墻之上,也都探出了無數(shù)的弩箭,在低而沉暗的天空之下,顯得格外擁擠。
正因為擁擠,才使殺機(jī)濃得讓人窒息。
每個人的心神都繃得極緊,哀章和平晏的手不自覺地已經(jīng)搭在腰間,觸在劍柄之上,只覺得涼涼的,是手心出了汗。
蹄聲仍在響,仿佛有數(shù)個世紀(jì)那般漫長,每一下蹄聲猶如響在每一個禁軍的心上,仿佛這匹遲遲未至的戰(zhàn)馬,正踐踏著他們的心在奔馳。
長街風(fēng)起,沙石飛揚(yáng),使本來雖沉郁卻清新的天空變得一片渾濁。
哀章駭然發(fā)現(xiàn)天空那低垂的暗云之中竟飛灑下一縷陽光,如刀鋒一般迅速將暗云割開一道清晰的云界,若一條分于暗云中的光河迅速向長街移來。
光河兩旁,電閃加劇,如千萬條銀蛇自天垂落,在虛空之中交纏、糾結(jié),化成光球落在長街的盡頭,爆起一層塵煙。
凄迷的塵煙,交纏的電火之中,蹄聲驟然出現(xiàn)在那混沌迷茫的世界。人影越來越近,蹄聲越來越烈,那煙塵敗葉,還有被烈風(fēng)卷起的碎瓦,使長街上空升起了異樣的風(fēng)暴。
六騎!只有六騎!
哀章和平晏的眸子里閃過一道厲芒,他們數(shù)清楚了那風(fēng)暴之中狂卷而至的人數(shù)。他們也知道該來的終于來了,以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形式走入了他們的視野中,仿佛是一個混沌迷亂的夢,但卻揪緊了每一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