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華和林東辦理了簡單的交接,傅華并沒有按照他原來的想法跟林東深談。經(jīng)過一夜的思考,傅華覺得對林東還需要觀察一下,貿然跟他談,不但沒什么效果,甚至可能讓林東對自己更加戒備。
海川駐京辦事處坐落在北京東城區(qū)西北部的菊兒胡同里,租住的是一戶小四合院。
菊兒胡同歷史悠久,據(jù)說始建于明朝,屬昭回靖恭坊,當時稱局兒胡同。清朝屬鑲黃旗,乾隆時稱桔兒胡同。宣統(tǒng)時稱菊兒胡同。民國后沿稱。這里的內3號院、5號院、7號院是清直隸總督大學士榮祿府邸,于1986年定為東城區(qū)的文物保護單位。
菊兒胡同是北京少有的幾個還保留著舊有風貌的胡同之一,這里在九十年代初期以有機更新的方式進行過改造,在保證私密性、保證居民現(xiàn)代生活需要的同時,利用連接體和小跨院,與傳統(tǒng)四合院形成群體,保留了中國傳統(tǒng)住宅重視鄰里情誼的精神內核,保留了中國傳統(tǒng)住宅所包含的鄰里之情。因為這種改造風格,還獲得過聯(lián)合國的世界人居獎。
傅華以前隨曲煒來過這里,他很喜歡這種保留原本的城市肌理的改造方式,尤其是改造過程中保留了原來的老樹,四合院依老樹而建,平添了一份古雅和生氣。
雖然以前來過,但傅華并沒有在這里住過,這里雖然經(jīng)過改造,但總不及賓館的豪華與方便,所以曲煒帶傅華來北京,一般都住在外面的酒店。辦事處這里只有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和來京的一般干部會住。
到了辦事處,林東將傅華領到了一間臥室說:“原來郭主任就住這個屋,傅主任如果沒什么意見還住這個屋吧。”
傅華看了看房間內部,看得出來這里面經(jīng)過了小小的裝修,他知道很多領導都忌諱用出過事前任用過的東西,包括辦公室和住處,但傅華并不相信這些,就說:“挺好的,我就住這里吧。”
林東臉上閃過一絲詭譎的笑:“傅主任,辦事處的工作是不是現(xiàn)在跟你交接一下?”
林東詭譎的笑容并沒有逃過傅華的眼睛,他知道這個助手大概期望自己住這間屋子,好早日出事,他好取而代之。傅華心里冷笑了一聲:“林東啊,你如果老老實實做好本職工作,我就不為難你。你如果還想把我當成幾個前任主任那么對付,那可是你自己找死,那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p>
不過,傅華心里還沒考慮好如何來降服林東,就笑了笑說:“我坐飛機已經(jīng)很累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談吧?!?/p>
林東笑笑:“那你先休息,我明天再跟你匯報?!?/p>
林東出去了,傅華打開了行李,開始將帶來的書擺在桌子上。他的行李很簡陋,除了書之外,就是一些隨身衣物,幾分鐘就整理好了。
一個小伙子敲門走了進來,笑著跟傅華握手:“歡迎你,傅主任。我剛才有事,沒到機場接你?!?/p>
傅華認識這個小伙子,他是駐京辦的辦公室主任羅雨,他拍了一下羅雨的肩膀笑著說:“小羅啊,我們有日子沒見了,還在寫詩嗎?”
羅雨大學時代是校園詩社的詩人,剛參加工作的時候,還在市政府的幾次活動中朗讀過自己創(chuàng)作的詩歌,所以傅華知道他是個詩人。
羅雨苦笑了一下:“這個時代誰還寫詩啊?”
是啊,這個時代人們的目光都盯在了錢上,盯在了利益上,誰還會在意什么詩歌呢?而且現(xiàn)在文化娛樂形式眾多,再想有當初顧城那種詩人令人崇拜有如明星的盛況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又一個詩人死去了。”傅華在心底說。
傅華不知該怎么評價這件事情,他內心還是希望這越來越功利的社會能保留一點詩歌的浪漫和純真。他笑笑說:“要堅持,不要這么輕易放棄自己的理想?!?/p>
“不說這個了,”羅雨看了一下房間,“有沒有什么我可以幫上忙的?”
傅華搖了搖頭:“我的東西很簡單,都歸置好了?!?/p>
羅雨看到了傅華帶來的書,笑著走了過去翻看著:“綱鑒易知錄,還是線裝本,哇噻,傅主任,你看這么深奧的書???”
傅華笑笑:“不過是一套中國簡史而已,算不上深奧了?!?/p>
羅雨說:“我大學里的歷史老師告訴過我,這個綱鑒易知錄,就是寫給古代皇帝看的,上面都是一些如何如何治理國家的大學問?!?/p>
傅華說:“講了一些儒家大道理而已,什么忠孝禮義的,對我們不一定有現(xiàn)實意義?!?/p>
“是啊,現(xiàn)在的社會很多人都不信這些了,有些人為了爭取自己的利益都是不擇手段的?!绷_雨搖了搖頭說。
傅華看了羅雨一眼,他感覺羅雨話中似有所指,似乎在提醒自己要注意防范某些人,這個詩人也不那么單純。
目前自己需要防范的只有林東,羅雨大概就是提醒自己這個吧,看來詩人倒是可以信賴的力量。
傅華笑了笑:“其實這世上的人誰也不比誰笨,那些算計別人的也未必能得到便宜,你說是吧,小羅?”
羅雨笑著點了點頭:“還是傅主任懂得世情?!?/p>
“你們笑什么呢?”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顯得有些風騷的女人推門走了進來。
“劉姐,不應該啊,我都到了辦事處好半天了,你才露面。”傅華開玩笑說。這個女人是辦事處的接待處長劉芳,她原本也在市政府辦公室工作,傅華因為工作關系經(jīng)常跟她接觸,相互之間比較熟悉。
劉芳說:“傅秘啊,這你可埋怨錯了,我是被林主任打發(fā)出去送文件了。對了,不應該再叫你傅秘了,傅主任,歡迎你來領導我們辦事處?!?/p>
傅華說:“什么領導不領導的,以后大家就要在一起工作了,互相之間要多體諒啊?!?/p>
當晚,林東帶著劉芳和羅雨等人在附近的五糧酒樓給傅華接風,席間傅華推說自己旅途勞頓,有些累,酒就沒怎么喝,不過桌上的氣氛還不錯,大家在表示歡迎傅華之后,閑七閑八地談了些北京和海川的軼事,盡歡而散。
傅華到駐京辦的第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第二天,傅華和林東辦理了簡單的交接,傅華并沒有按照他原來的想法跟林東深談。經(jīng)過一夜的思考,傅華覺得對林東還需要觀察一下,貿然跟他談,不但沒什么效果,甚至可能讓林東對自己更加戒備。
“我就放手讓你自由去做,看你能做出什么花樣來?!备等A心想。
隨即,傅華召集了駐京辦全體工作人員開了一個小會,在會上,傅華談到了目前不是兩會期間,駐京辦接訪和接待方面的工作相對較少,因此目前的工作重點應該在招商和跑項目方面。市政府對駐京辦最不滿意的也就是在招商、跑項目方面。希望大家能夠積極收集相關信息,力求在這方面有所突破。
先注重招商、跑項目工作,是傅華經(jīng)過這一段時間深思熟慮的結果,他知道這是能在最短時間讓領導看到實實在在成績的方面。但跑項目必須在京內各部委有著充足的人脈,這暫時還無法達到。
那剩下來只有招商一項工作了,自己只有在招商這一方面獲得突破,才能獲得領導的信任,才能有機會對駐京辦進行進一步的發(fā)展。否則,憑原有駐京辦留給領導們的印象,你想提出什么對駐京辦進一步發(fā)展的要求,領導肯定不會輕易答應的。
菊兒胡同環(huán)境雖然優(yōu)雅,可是如果讓傅華老是局限在這個封閉的小天地里,那還不如留在海川市給曲煒干秘書呢。他的目標是要做大駐京辦,在北京撐開一片自己的天空,而這一切必須先從建立起領導對駐京辦的信任開始。
但是要招商,要做的工作很多,傅華認為首先應該從基礎做起。
“我看了一下辦事處原有的招商資料,我覺得很不滿意。一份招商資料最基本的要做到讓客商拿到手里,就有去資料介紹的地方看看的欲望。但我們的資料呢?說實話,太過于簡單,我看了都不感興趣。所以當務之急,就是重做招商資料,這份資料要抓住客商的心理,找出他們的興奮點?!闭f著傅華抬起頭看了林東一眼,“林主任,這份工作就交給你去做,務必做出一份上乘的對我們海川市有利的介紹資料出來。我們海川市有山有海,有不少優(yōu)美的旅游資源,有新建起的十八洞高爾夫球場,以及我們優(yōu)良的港口、成片的可開發(fā)土地、我們市招商方面的優(yōu)惠政策,這些都必須在新的招商資料里面體現(xiàn)出來。林主任,你明白了嗎?”
林東看了傅華一眼,點了點頭:“我明白,我會盡力做好的?!?/p>
“要想小人不在背后使壞,就要把小人使喚起來,不讓他有時間瞎琢磨壞主意?!备等A心說,“林東啊,今后在我手底下,你有的忙了。”
傅華又掃視了一下其他工作人員,說:“我知道大家在北京已經(jīng)待了一段時間了,跟北京的方方面面都有聯(lián)系,我要求你們調動一切可調動的資源,收集有在大陸投資意向的客商的信息,以便大家盡快開展工作?!?/p>
雖然布置手下去收集信息,可是傅華心里清楚,這些人并不能提供出什么有用的東西,否則林東那么急著上位,肯定早就利用有用信息做出成績來了。
要想找有用的信息還得靠自己,傅華覺得可以去找一下以前在京華大學讀書時的老師和同學了,他要在北京立足,必須有人脈,而同學和老師是他建立在京城人脈的骨干部分。
傅華先去拜訪了當初最賞識他,要留他讀他研究生的張凡教授。
張凡是京華大學經(jīng)濟學系幾個最著名的教授之一,桃李滿天下,現(xiàn)在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傅華跟張凡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每次跟曲煒進京,都會專程去看望張凡,倆人的師生關系一直很好。
聽傅華說他出任了駐京辦主任,張凡搖了搖頭:“傅華啊,以前因為你母親的身體不好,百善孝為先,你應該留在她身邊盡孝?,F(xiàn)在你母親已經(jīng)過世,為什么不放下俗務,專下心來跟我做學問呢?”
傅華苦笑了一下:“老師,課堂上的東西我已經(jīng)放下了八年了,再要重新收拾,我也沒信心了?!?/p>
“怎么不行?你的專業(yè)基礎很好的?!睆埛惭劬Φ闪似饋?,“林毅夫知道嗎?他是多大年紀才再進教室的?人家現(xiàn)在可是經(jīng)濟學方面的權威?!?/p>
傅華笑了,說:“我怎么可以跟林毅夫比,人家是從臺灣海峽游泳過來的,他的意志力我是沒辦法比的。老師你又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的官場風氣,我這八年是在酒精考驗下度過的,頭腦已經(jīng)沒有當初在學校那么敏銳了。再說,我接受這個職務,也有還曲煒市長對我的提攜照顧之恩的因素在里面,我不能拋開一切再回到校園了?!?/p>
張凡嘆了一口氣:“可惜了,傅華,我原本以為你會在經(jīng)濟學方面做出很大成績的?!?/p>
傅華笑笑:“做學術已經(jīng)不行了,我就在經(jīng)濟實踐方面做出些成績來讓老師看看吧。”
張凡不無遺憾地說:“隨你了。你乍到北京,開展工作有些困難,要不要我?guī)湍憬榻B些人認識一下???”
傅華笑了笑說:“老師,你對我真是太好了。不過,我目前的工作還沒有什么頭緒,也不知道該找那些方面的人。”
張凡想了想說:“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撞也不好,你想先從哪些方面入手?”
傅華談了工作思路,張凡點了點頭:“你的想法是對的,可是項目也好、客商也好,都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傅華說:“這我也知道,但想打開局面,必須在短期內做出點成績來,因此我需要趕緊找到有用的信息。”
張凡說:“去跟你的那些同學們聊聊吧,他們都在各部委,雖然目前職務都不是很高,可是都是信息靈通人士,也許他們可以幫到你?!?/p>
傅華說:“我跟幾個同學之間還有聯(lián)系,正好借這個機會聚一聚?!?/p>
“你丫的,到北京工作了也不事先說一聲,哥們兒好給你準備開個盛大的歡迎Party?!苯瓊ソ恿烁等A的電話,聽傅華講完情況,笑罵道。
江偉是傅華京華大學的同學,地道的北京人,在學校的時候跟傅華是鐵哥們兒,這些年傅華到北京也會跟他聚一聚,倆人的聯(lián)系從未中斷。
傅華笑笑:“別拿商場那一套來忽悠我,我大小還是個官,要低調?!?/p>
江偉現(xiàn)在下海經(jīng)商,在機場那里搞了一個什么貨運公司,據(jù)說發(fā)展得還不錯。
江偉不屑地說:“嚇死人啦,你一個小小的駐京辦主任也算官哪?”
傅華笑了:“好了,我知道北京城是皇城,官員多如牛毛,我這個芝麻官都算不上的自然不會在你眼里?!?/p>
江偉說:“那倒是,傅華啊,我們哥倆一起干吧,一個月給你三萬,年底再分紅,不比你干什么駐京辦好得多嗎?再說這位置你不適合的?!?/p>
傅華說:“哎喲,你現(xiàn)在是大老板了,連我都想剝削了?好啦,我目前還沒到要投奔你的時候。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北京這地兒你比我熟,我想請請同學們,不知道該安排在哪兒?”
江偉說:“你來請,自然是在你們東海食府比較好,那里的海鮮比較新鮮,又符合你來自東海的身份?!?/p>
傅華說:“那就定在東海食府,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啊?!?/p>
江偉說:“我鐵定到。哎,我問一下,你遍請老同學,有沒有請郭靜???”
傅華愣了一下,一段他很不愿意再提的往事浮現(xiàn)在眼前。郭靜和他曾經(jīng)是京華大學最令人羨慕的一對情侶,郎才女貌,一對璧人一樣。如果當初傅華不因為母親回到海川市,他們倆現(xiàn)在很可能已經(jīng)是一對恩愛夫妻了。
但遺憾的是傅華離開了北京,當時郭靜一再提出要幫他請保姆照顧母親,要他留在北京繼續(xù)學業(yè)。不過郭靜也的確不肯為了傅華放棄繼續(xù)深造的機會,到海川去工作。
倆人自此天各一方,一對情侶就此分手,彼此再沒有聯(lián)系過。
一晃八年過去了,傅華聽說郭靜早已為人妻,據(jù)說嫁入了一個很有背景的家庭,有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兒子,生活得很美滿。
“江偉,你小子要揭我的瘡疤是吧?”傅華苦笑著問。他雖然不后悔當初做出的抉擇,可是他并沒有淡忘郭靜,并沒有忘記郭靜在學校時帶給他的快樂,那可能是到目前為止他人生中最亮麗、最快樂的一段美好時光了。
可惜的是,愛情的力量并沒有書上說的那么強大,傅華和郭靜最終都沒有選擇愛情。
江偉說:“老同學,那一頁已經(jīng)掀過去很久了,你怎么還念念不忘呢?”
傅華說:“既然已經(jīng)掀過去很久了,那就不要再提了,郭靜現(xiàn)在過得很好,我們就沒必要再去打攪她平靜的生活了?!?/p>
“何必呢,日后大家都在北京混,總有見面的一天。你這么遮遮掩掩,反而顯得不大氣?!?/p>
“這一次就算了吧,我還沒有心理準備,下次吧,下次我再安排同學聚會,一定邀請郭靜?!?/p>
東海食府,八仙廳,傅華笑容滿面跟他京華大學的同學們攀談著。他邀請的都是留京工作的男同學,有商務部工作的杜鵬,有發(fā)改委工作的蔣浚,有民政部工作的矯捷……十幾個男人都在回憶他們在學校的那段青春歲月,不時有人講到了當初學校的趣事,便會引起滿屋人的一陣大笑。
傅華看看他邀請的人都到了,便對服務小姐說:“人到齊了,可以開始了?!?/p>
坐在副陪位置上的江偉卻對小姐擺了擺手:“先等等,還有人要來。”
傅華懷疑地看了江偉一眼:“我請的人都到了,你還要等誰啊?”
江偉笑笑:“今天下午陶莎去我那兒辦事,聊起你來,我就告訴她晚上你要請同學聚會,讓她一起來?!?/p>
陶莎也是傅華他們一班的同學,她跟郭靜是好朋友,因此畢業(yè)后她和傅華基本上沒有什么聯(lián)系,傅華很怕陶莎會將郭靜帶來,便有些不滿地說:“江偉啊,我們這是男人們聚會,你叫女同學來干什么?”
江偉笑笑:“大家都是同學,她不正好趕上了嗎?再說有個女人點綴,我們的聚會才會更有意思啊。怎么這么晚還沒來?我給她打個電話,到底來還是不來了?”
江偉撥通了電話,門外適時響起了一陣手機鈴聲,門被推開了,兩個女人一前一后走了進來,前面的女人笑著說:“江偉啊,你催什么,你不知道女人天生有遲到的權利嗎?”
傅華笑了,陶莎到了,他說:“陶莎,這么多年不見,你的嘴巴還是這么不饒人啊?!?/p>
陶莎指著傅華說:“傅華,你也是,怎么能一見面就這么說我呢?再說,你叫老同學聚會,怎么不通知我呢?你忘了我們是同學了嗎?”
傅華尷尬地笑了笑:“我倒是沒忘,只是時間倉促,我只通知了幾個我還聯(lián)系得上的同學,不好意思啊?!?/p>
陶莎笑著說:“別說好聽的了,我估計你也想不起我來。不過,她你不會也忘了吧?”
說著,陶莎閃到了一邊,傅華看到了她身后一起走進來的女人,越不想什么就越來什么,郭靜,對,就是郭靜,他一下子站了起來,腦海中曾經(jīng)很多次設想過再見到郭靜的情形,卻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跟郭靜重逢。
眼前的郭靜與他記憶中的郭靜有了很大的差別,她褪去了青春少女的青澀,顯出幾分少婦的成熟和豐腴來了。
傅華一時腦海里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跟郭靜打招呼,他平日豐富的詞匯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半天才口不擇言地說:“郭靜,你怎么來了?”
說完這句話,傅華不由得在心里暗罵自己,這說的叫什么屁話啊。
郭靜雍容地笑了笑:“你們不是同學聚會嗎?傅華,你不歡迎我來嗎?”
“不是,不是?!备等A慌忙搖著頭,想要解釋,卻一時不知道如何措辭,臉急得通紅。
江偉站了起來,笑著說:“不是啦,郭靜,傅華只是沒想到你會來而已?!?/p>
江偉的插話讓傅華得到了一些緩沖空間,他恢復了思考的能力,看了江偉一眼,用眼光詢問這一切是不是江偉安排的,江偉輕輕搖了搖頭,示意這一切他事先并不知情。
傅華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笑了笑:“是,郭靜,我真是沒想到你會來?!?/p>
郭靜看了傅華一眼說:“陶莎說晚上你安排同學聚會,叫我一起來看看,怎么,你來北京工作了?”
傅華點了點頭:“我現(xiàn)在是海川市駐京辦主任,今后要長期留在北京了?!?/p>
江偉說:“我先來說兩句吧,傅華這些年因為家里的緣故過得很不容易,現(xiàn)在他來北京發(fā)展,大家同學一場,要多幫幫他,尤其是你們這些在部委工作的,有什么項目、信息,要多想著點我們的老同學?!?/p>
杜鵬、蔣浚等人紛紛表示一定會留意,傅華作了一個羅圈揖:“我這里先謝謝各位啦?!?/p>
作完揖,傅華請?zhí)丈凸o坐,杜鵬就起哄要郭靜坐到傅華身邊,說:“你們多年沒見,坐近點好敘敘?!惫o堅決不肯,堅持和陶莎坐到了靠近江偉的地方。
傅華就讓小姐正式開席,席間傅華刻意不去看郭靜,有時不小心目光接觸到了一起,就慌忙閃開了。
大家都是同學,平常又各忙各的,很難湊這么多人在一起,席間就顯得十分熱鬧,你來我往的敬酒,散席的時候,傅華已經(jīng)有些微醺了。
傅華和江偉一一送同學離開,臨到郭靜和陶莎時,郭靜伸手跟傅華握手:“老同學,很高興再次跟你見面,伯母身體還好嗎?”
傅華苦笑了一下:“前些日子她已經(jīng)走了?!?/p>
郭靜心頭百味雜陳,沒有傅華的母親,她跟傅華可能是另一個樣子,她也苦笑了一下說:“我說呢,你怎么會到北京來了。你已經(jīng)為她做出了很多,節(jié)哀吧?!?/p>
傅華說:“謝謝。”
郭靜說:“我現(xiàn)在在信產部電子司,有時間過去坐坐?!?/p>
傅華心知自己不會去看郭靜的,可是他也不想做得太過于絕情,就說:“好的?!?/p>
郭靜又看了傅華一眼,想說什么,卻無話可說,搖了搖頭,轉身和陶莎離開了。
傅華看著郭靜離開,心里悵然若失。一旁的江偉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惦記了,人家已經(jīng)是別有懷抱了?!?/p>
傅華覺得江偉這么說褻瀆了郭靜,不高興地說:“你瞎說什么呢?”
江偉笑了:“好啦,不去說她了,接下來做什么?”
傅華說:“還做什么,各自回家吧?!?/p>
江偉說:“那怎么行,走走,我?guī)阋娮R一下北京美好的夜生活吧。”
傅華說:“我不去,去那些地方干什么?”
江偉笑了:“老兄啊,你現(xiàn)在是駐京辦主任,不熟悉一下未來你要戰(zhàn)斗的陣地怎么行?走,別跟我磨嘰了,我?guī)闳ヒ娮R一下北京最頂尖的娛樂場所,政商名流云集的地方?!?/p>
傅華說:“什么地方???”
江偉說:“仙境夜總會,據(jù)說是原來一個臺灣大佬開的,后來轉入了一個香港老板手里。走,我?guī)闳ヒ娮R一下?!?/p>
傅華說:“既然有這樣好的地方,為什么不帶剛才那些同學一起去樂樂?”
江偉說:“老兄,你知道什么?那里一個人進去,最少要五千塊錢才能出得來,你來買單?”
傅華吐了一下舌頭,他知道這筆賬在駐京辦是報不了的,就說:“那還是算了吧?!?/p>
在仙境夜總會的包間里,江偉點給了服務小姐五百塊小費,然后又點了一千塊小費給了公關經(jīng)理,笑著說:“我這兄弟第一次來仙境,能不能安排他見見初茜小姐?”
女經(jīng)理苦笑了一下,說:“江總,你又不是第一次來,應該知道要找我們初茜,可是要事先預約的?!?/p>
傅華看了江偉一眼,心說:“什么人這么難見哪?”
江偉說:“我知道初茜小姐很難見,可是就不能為我這兄弟破破例?”
女經(jīng)理說:“真的不行,初茜已經(jīng)跟客人離開了。不過,孫瑩小姐在,是不是可以叫她來?”
江偉說:“也只好這樣了,你再幫我把羅音找來?!?/p>
女經(jīng)理賠笑著說:“好的,好的,我馬上去安排?!?/p>
女經(jīng)理出去了,江偉對傅華說:“本來想安排你見見這里的花魁,可是排不上,這個初茜是個人物,以后有機會再安排你見見她,神通廣大啊。不過孫瑩也不錯,是這里四大頭牌之一?!?/p>
傅華問:“羅音是你的相好嗎?”
江偉笑了笑:“是,小姑娘挺乖巧的。對了,這里是正規(guī)場合,只能聊天,想要做什么,要看你跟小姐商量了,這個你要清楚。”
傅華笑笑:“我本來就是被你強拖來的,我沒想要做什么。”
江偉說:“傅華啊,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經(jīng)歷沒經(jīng)歷過女人?”
傅華臉紅了一下:“瞎說什么呢?”
江偉說:“我很好奇,當初你跟郭靜有沒有到那一步?”
傅華急了:“我不準你褻瀆郭靜?!?/p>
江偉邪邪地笑了:“我說哪,這些年沒女人你是怎么熬過來的,卻原來你根本沒嘗過女人的滋味,還是童男子一個啊。哈哈,有意思?!?/p>
傅華說:“不說這個話題行不行?”
江偉說:“好了,不說這個了。小姐,給我們開瓶軒尼詩XO?!?/p>
小姐為倆人開了酒,江華又點了果盤、瓜子之類的。
包廂門被敲響了,兩名美女走了進來。令傅華大感意外的是,這兩名美女衣著都很合體,恰到好處的襯托出她們曼妙的身材之外,竟一點不顯暴露,而且倆人的一舉一動盡顯高雅。這種高雅的氣質可不是一時一刻就可以培訓出來的,倆人身上都是人似乎都受過很好的教育。
一名美女認出了江偉,叫了一聲江總,就坐到了江偉身邊。另一名美女隨即就坐到了傅華身邊,笑著說:“你好,我是孫瑩,很高興認識你,不知道怎么稱呼?”
江偉在一旁替傅華回答說:“這位是傅總?!?/p>
傅華沖著孫瑩笑笑,說了一句“你好”,算是示意了。
江偉說:“別干坐著了,來,小姐,把骰子和骰盅拿來,我們搖骰子喝酒?!?/p>
小姐給四個人每人一個骰盅一副骰子,傅華還沒玩過這種游戲,在江偉示范了幾次之后,他才慢慢懂得了怎么玩。
真正玩起來,傅華才發(fā)現(xiàn)原本看上去很簡單的游戲其實很復雜,每人六個骰子能搖出來的組合千變萬化,加上玩游戲的人虛虛實實,讓人很難判斷真假,他是新手,不比江偉、羅音、孫瑩久經(jīng)沙場,幾番下來,自然都是輸家,不得不接連喝酒,原本就有些微醺的他不久就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了。
醒過來的時候,傅華感覺頭就像裂開一樣難受,他使勁地睜開眼睛,一個美女偎在他懷里睡得正香,再往下看,兩人身上都是光潔溜溜,幾乎是赤裸的。
傅華“啊”的驚叫了一聲,一下子坐了起來。美女被他的叫聲驚醒了,睡眼惺忪地看著他說:“別鬧啦,昨晚你已經(jīng)折騰了大半夜了?!?/p>
傅華腦海里一片空白,他想不起這個女人的名字了,就問道:“你是誰,為什么在我房間里?有沒有對我做過什么?”
美女呵呵笑了起來:“想不到你還這么幽默,我們一男一女在一個房間里,要做什么也應該是你對我做,還問我有沒有對你做過什么,呵呵,你真有意思。”
傅華越發(fā)慌亂:“我真的對你做過什么了嗎?我怎么腦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記得了?”
美女看了傅華一眼:“你朋友說你是童男子,看來還是真的。呵呵?!?/p>
傅華摸了摸腦袋,他的腦海里開始想起昨晚的一些事情了,好半天想起來昨晚和江偉、羅音、孫瑩在仙境夜總會喝酒:“對了,你是孫瑩是吧?”
美女點了點頭:“你總算清醒了?!?/p>
傅華說:“江偉呢?他去了哪里?我怎么會跟你在一起?”
孫瑩說:“江偉帶羅音走了,他讓我照顧你?!?/p>
傅華覺得自己這么裸著身子很不好意思,開始找衣服:“我的衣服呢?”
孫瑩笑了:“怎么,帥哥,不好意思???”
傅華臉紅了,問道:“我昨晚真的對你做過什么嗎?”
孫瑩曖昧地笑笑:“你做過的事情太多了?!?/p>
傅華拍了一下腦袋:“嗨,我怎么這么混賬呢?對不起,對不起,我酒后失去了控制?!?/p>
孫瑩笑笑說:“你朋友付了錢不就是讓我們做點什么嗎?我就是做這個的,你沒有對不起我啊?!?/p>
傅華說:“江偉這個家伙,他明知道我喝醉了,還讓你來照顧我,這不是害我嗎?”
孫瑩呵呵笑了:“你別急了,我騙你的,你昨晚喝得太多了,不省人事,吐得你和我滿身都是,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洗干凈。你上床就睡,根本就沒做過什么?!闭f著,孫瑩撫摸著傅華的胸?。骸澳愫媒寻?,現(xiàn)在你清醒了,我們是不是該做點什么呢?”
傅華一下子閃開了:“還是不要了,我的衣服呢?”
孫瑩笑笑:“你的朋友確實已經(jīng)付過錢了,你不用擔心的?!?/p>
傅華苦笑了一下:“不是錢的問題了,快告訴我,我的衣服呢?”
“你的衣服都被吐臟了,脫在了洗手間里,不能穿了?!闭f著話,孫瑩從后面抱住了傅華:“帥哥,你不用害怕,我會讓你很爽的?!?/p>
傅華像觸電似的顫抖了一下,趕忙掙脫開來,跑進了洗手間,果然見到自己的衣服堆在角落里,打開一看,一陣刺鼻的酒味讓他有想吐的感覺,看看上面黃黃綠綠都是嘔吐物,傅華知道這套衣服沒辦法穿出去了,就在架子上抓了一條浴巾圍住了下身,又拿了一條浴巾出來,扔給了孫瑩。
孫瑩看了傅華一眼:“怎么,看不上我?”
傅華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喜歡這種方式?!?/p>
孫瑩苦笑了一下:“是不是我很賤啊?”
傅華再度搖了搖頭:“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我不想褒貶什么。我看了一下,那些衣服確實被我吐臟了,沒辦法穿出去了,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要怎么離開這里?”
孫瑩說:“我可以讓我的小姐妹把我的衣服送過來,你呢?”
傅華想了一下,他是不可能讓駐京辦的人送衣服來的,看來只好麻煩江偉了,就說:“我找江偉吧。”
撥了江偉的電話,卻打不通,看來昨晚江偉肯定睡得很晚。
孫瑩卻很快撥通了小姐妹的電話,過了半個小時,一個女子就給孫瑩將衣服送了過來。孫瑩在洗手間里換好了衣服,將一疊錢遞給了傅華:“既然我們沒做過什么,這錢我就不能收你的了?!?/p>
傅華將錢推了回去:“這個你還是留下吧,當賠償你的衣服好了。讓你照顧了我一夜,真是不好意思?!?/p>
孫瑩還想推辭,傅華幫她將錢塞到了她的LV包里:“就當我們交個朋友吧。”
孫瑩看了傅華一眼,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了傅華:“希望有時間我們能像朋友一樣在一起聊聊?!?/p>
傅華這下沒有推辭,將名片收下了:“不好意思,我剛到北京,名片還沒印好,你可以記一下我的電話?!?/p>
孫瑩就將傅華的電話拿了過去,撥通了自己的電話,響了幾聲之后又將電話遞還給了傅華:“我會打給你的,只是你可不要拒接啊?!?/p>
傅華笑著搖搖頭:“不會的?!?/p>
孫瑩笑笑:“那你在這兒慢慢等人來救你吧,我先走了?!?/p>
傅華點點頭:“那就再見吧?!?/p>
孫瑩走后,傅華繼續(xù)撥打江偉的電話,卻一直撥不通,他在北京又沒有別的合適人可找,只好過一段時間就撥打一次,直到中午十二點,江偉的電話才打通。
聽傅華講完情況,江偉哈哈大笑:“兄弟啊,你夠有意思的?!?/p>
傅華笑罵道:“別笑啦,都是你這家伙弄的,趕緊給我送套衣服來。”
江偉說:“好的,我馬上給你出去買套衣服送去。”
傅華放下電話,苦笑了一下,心說我這都弄得什么事啊,昨天請了半天客,雖然大家都說會幫忙,可真正有用的信息一點都沒有弄到,還搞得自己狼狽地困在酒店里。
過了一個小時,江偉才帶著買來的衣服來了,傅華匆匆換好了衣服,就要回辦事處,江偉說:“我送你?!?/p>
上了車,江偉笑著問:“怎么樣,孫瑩這小娘兒們夠勁吧?”
傅華笑了笑:“夠勁什么,我昨晚喝醉了,什么都沒做?!?/p>
江偉叫了起來:“靠,我可是付了好幾千塊的,你可是辜負了良宵美女啦?!?/p>
傅華臉板了起來:“日后不準再跟我玩這種把戲,否則別說我不認你這個兄弟?!?/p>
江偉笑笑:“我不是想讓你嘗嘗女人的滋味嗎,看你那臉板的?!?/p>
傅華捶了江偉一拳:“你這家伙,還是改不了你的邪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