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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抗日民族小英雄——王璞
作者:劉加臨   |  字數(shù):12805  |  更新時間:2015-03-26 16:43:42  |  分類:

愛國教育

長大了我也當八路軍

在山巒起伏,樹木蔥蘢,風景秀麗的河北省完縣西部山區(qū),有一個名叫野場的村莊。1929年農(nóng)歷九月一日,王璞就出生在這里的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里。

1937年7月7日,日本侵略者發(fā)動了蘆溝橋事變,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消息傳到野場,人們頓時緊張起來。8歲的王璞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見人們一談論起“鬼子”,臉上就滿是愁容,好像鋪滿陰云的天空。

這天晚上,娘坐在炕上縫補衣服。王璞躺在被窩里怎么也睡不著。他突然一翻身,用兩只小胳膊支住腦袋,眨巴眨巴大眼睛,沒頭沒腦地問:

“娘,什么是鬼子呀?”

“鬼子?鬼子就是……”娘愣了一下說,“反正不是個好東西!”

王璞又問:“那,娘,你見過鬼子嗎?”

這一下可把娘給問住了。娘笑了笑說:“你這個孩子,就愛刨根問底。我上哪兒見鬼子去?鬼子又沒……”娘想說鬼子又沒有來到咱們莊,猛地,她想起當年姥姥遇到洋鬼子的事,就說,“對了,我沒見過鬼子,你姥姥可見過,還挨過狗東西們的打呢!”說著,娘放下手里的針線,撥了撥小油燈,慢慢講起來:

“那是30多年前的事了,不用說沒有你,連我也還不記事哩。聽你姥姥說,那時候,有八個國家的洋鬼子合了伙,竄到咱們中國來,搶占咱們的地方,欺負咱們的人。老百姓被逼得活不下去,大旗一扛,呼啦啦,都起來造反了!男的、女的,成千上萬,遍地都是,可把洋鬼子拾掇苦了,也給咱中國人出了口氣……”

娘越講越興奮。王璞聽入了迷,著急地問:“洋鬼子都打死了嗎?”

娘嘆了口氣,接著講:“可恨那些賣國官吏、漢奸老財,他們不但不去打洋鬼子,反而幫著洋鬼子打義和拳、紅燈照。義和拳、紅燈照就退到山里,跟洋鬼子打轉(zhuǎn)轉(zhuǎn)。也來到了咱們這一片……”

“鬼子也來到咱們這里?”王璞睜大了眼睛。

“來了。漢奸走狗在前邊帶路,洋鬼子帶著洋槍洋炮跟在后頭。這伙野獸,進得山來,見東西就搶,見房子就燒,見人就殺?!?/p>

“你大舅就是被他們一顆槍子打中在心口上,死在你姥姥懷里的。姥姥的腿也被打了個大窟窿,鮮血直流……”

“洋鬼子真壞!”王璞大眼睛一瞪,緊緊地攥著小拳頭。

屋子里一陣沉默,只聽得小油燈滋滋地響。

娘看了王璞一眼,繼續(xù)講:“姥姥臨死的時候,還摸著那條受傷的腿說:‘記住,叫洋鬼子打的……’這個仇,咱們八輩子也不能忘記?。 ?/p>

不能忘!要報仇!王璞緊咬著嘴唇,心里翻騰著,更睡不著了。他想:鬼子又要來了,是不是開槍打姥姥大舅的鬼子呢?哼,狗東西們!

正在人們心神不定的時候,八路軍來到了野場一帶。好像久旱的秧苗逢上甘雨,窮苦的人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全都提起了精神。

王璞從爹嘴里知道,這八路軍,就是先前的紅軍。他們爬山涉水,萬里迢迢,從南方來到北方,就是為了打鬼子。王璞聽說八路軍要在大悲村召開群眾大會,約了最要好的伙伴山虎,早早地趕去了。

大悲村距野場不到三里地。王璞和山虎蹦蹦跳跳來到這里一看,嗬,可真熱鬧??!男的、女的、老人、小孩,人山人海,熙熙攘攘擠在一座大學堂門口,一個個臉上掛著笑,喜氣洋洋地談論著。大門旁邊支著兩口大鍋,捂著鍋蓋,騰騰地冒熱氣。兩個老漢還一個勁兒地往灶里添柴禾。

王璞走上前問:“老爺爺,怎么把鍋支在這兒呀?”

燒火的老漢笑呵呵地回答:“嘿嘿,新鮮吧?這是給參加八路軍的小伙子準備吃的。”

“參加八路軍?要小孩嗎?”

“要,就是得再過幾年,等長高點嘍!”

王璞聽了,小嘴一噘,拉拉山虎走開了。

院里墻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標語:“團結(jié)起來,一致抗日!”、“抗戰(zhàn)必勝!”等。王璞和山虎一個字也不識,只好看個熱鬧。這時,只聽有人嚷:“開會啦!開會啦!”可八路軍在哪里呀?王璞和山虎往人群里亂擠亂鉆,累得滿頭大汗,只怨自己個子太小,什么也看不見。

“嗬,是你們小哥兒倆呀!”

一只大手抓住了王璞的小肩膀。王璞回頭一瞧,原來是石峰大伯。

“我們看不到八路軍,快給俺們想個辦法吧!大伯!”王璞搖著石峰大伯的臂膀。

石峰大伯掃了一眼旁邊的土墻,說:“好,到那上邊去吧!”他挽了挽袖子,把小哥兒倆托上了墻頭。

這下什么都看清楚了!前面高臺上站著好多人,一位身材魁梧的八路軍正在講話哩。只見他一副魁梧的身材,洪亮的聲音中帶著點外地口音,一邊講還一邊揮動手臂:

“鄉(xiāng)親們!日本帝國主義妄想滅亡中國,讓我們都當亡國奴,我們決不答應!……只要我們團結(jié)一致,堅持抗戰(zhàn),反對投降,就一定能夠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去!”

“講得好!”石峰大伯激動得喊出聲來。他回過頭問王璞和山虎:“你們哥兒倆聽見了沒有?”

“聽見啦!”兩人一齊回答。

“講的啥呀?”

“抗日打鬼子唄!”

抗日的火焰在人們心中燃燒著。當場有許多青年報名參加了八路軍。

野場村最貧苦的王大媽的兒子國全、二興的哥哥大興也報了名。王璞拉住國全的手說:“國全哥,長大了我也當八路軍,也去打鬼子!”

國全摸摸他的頭,笑著說:“好,有志氣!不過,等到那時候哇,鬼子早就讓我們打跑啦!”

“哈哈哈哈!”石峰大伯和周圍的人都笑起來。

王璞可認了真。他著急地想。那可怎么辦呢?我不是趕不上打鬼子了嗎?

我們天天在抗日

野場村一年前還是個沉靜的小山莊,如今,建立起村公所、農(nóng)會、青救會、婦救會。婦女做軍鞋,男子送公糧練武藝,還不斷有青年報名參軍,抗日活動搞得轟轟烈烈、熱火朝天。

王璞做夢都想抗日打鬼子。可是人們總這樣說:“你還小呢!”他著實不愿意聽。小怎么啦?小就不能抗日了?鬼子殺人怎么不分大人小孩呀?大舅還讓姥姥抱著,就被洋鬼子打死了。我都快10歲了,怎么就不能抗日呢?他整天像一匹被拴住的小馬,看著大馬奔赴疆場,急得咴咴地叫。

這年夏天,八路軍的騎兵營過來了。一匹匹油光水滑的高頭大馬,在石板路上走過,得!得!得!像敲戰(zhàn)鼓那樣雄壯好聽。騎兵叔叔都穿著灰軍裝,戴著灰軍帽,蹬草鞋,打裹腿,肩背大砍刀,手挎小馬槍,袖章上兩個醒目的大字:“八路?!币粋€個精神抖擻,威風凜凜。王璞看著羨慕極了。

騎兵營里有個號兵叔叔,個兒不高,十七八歲,圓圓的臉兒,兩只機靈的眼睛好像會說話似的。他能拉能唱,還會打鼓敲鑼數(shù)快板。尤其那把小銅號,嘀嘀嗒嗒一吹,吸引來許多孩子。他就熱心教他們唱抗日歌曲。王璞最愛唱的是“風在吼,馬在叫”。清脆嘹亮的歌聲,帶著孩子們強烈要求抗日的心情,響徹大街小巷,傳向千山萬谷。

王璞還愛看騎兵叔叔操練。一天,王璞、山虎、二興幾個小伙伴上山打草回來,見騎兵叔叔們正在河灘操練,就站在旁邊大石頭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起來。

一百多匹戰(zhàn)馬,紅、黃、白,按毛色分成三大隊。戰(zhàn)馬都高昂著頭,騎兵叔叔們一個個手牽韁繩,站立一邊。那馬兒可真乖,說“稍息”,前腿和人一樣,全都叉開。說“立正”,又整整齊齊,并排成一條線?!芭P倒!”咕咚!咕咚!馬和人都臥倒了。河灘上就像鋪了一塊大花毯子。要沖殺了,噌!噌!噌!叔叔們一齊飛身上馬。好家伙,所有的戰(zhàn)馬都奔跑起來,如同大河里滾滾翻騰的波濤。可真是飛馬??!不管石溝有多寬,土坡有多高,一躍就過去。叔叔們手中的大刀一閃一閃,亮得耀眼。刀把上的紅綢子一抖一抖的,像無數(shù)燃燒著的火焰。高興得孩子們又蹦又跳,歡呼不止。

操練結(jié)束。戰(zhàn)馬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身上濕漉漉的。有一匹大紅馬低著腦袋,在地上嗅著什么。

“走,咱們喂喂它去!”

在王璞的帶領(lǐng)下,大家都背起筐子,奔去喂馬。叔叔們感激地說:“嗨喲,小鬼,謝謝你們了,我們有草??!”

王璞說:“我們這是剛打的,好吃!”

“是呀,看我這草,多嫩實!”山虎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一把青草就往馬前扔。

“慢著!”一位叔叔攔住他說,“剛操練完,還不能讓馬吃東西,得先遛遛才能吃的?!?/p>

啊,遛馬!王璞眼睛一忽閃,說:“那,我們幫你們遛馬吧?”

山虎說:“對,叔叔,我們也會遛馬?!?/p>

騎兵叔叔看著這幫熱情可愛的孩子,不好意思再拒絕,就答應了。孩子們一擁而上,一人拉過一條韁繩,遛起馬來,騎兵叔叔笑著跟在后面。

王璞挺著小胸脯,倒背手拉著馬,心里別提多痛快了,放聲唱起歌兒: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

“咴咴咴咴!”馬兒也叫起來,像是參加了他們的大合唱。

從此,王璞經(jīng)常幫騎兵叔叔遛馬喂馬,一天不去就想得慌。

這天,號兵叔叔又教孩子們唱歌。王璞問他:“叔叔,我們小孩能抗日嗎?”

號兵叔叔說:“能啊。你們唱歌宣傳,喂馬遛馬,這些都是抗日啊!”

“你哄我,那算什么抗日?又不打鬼子!”

“怎么不算?”號兵叔叔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們唱歌宣傳,大家聽了,更恨鬼子,更齊心跟鬼子干;你們喂馬遛馬,馬更有勁了,跑得就更快,到戰(zhàn)場上,鬼子呀,一個也別想跑掉!”

王璞想了想,是這么個理兒。高興地說:“那,我們天天在抗日!”

休想從我眼底下溜過去

1939年冬天,王璞進了抗日小學。在黨的哺育下,王璞迅速成長起來。第二年,楊柳吐出新芽的時候,他光榮地當上了抗日兒童團團長。

抗日戰(zhàn)爭進入跟敵人的相持階段,斗爭越來越艱苦了。冀中某分區(qū)司令部駐扎在野場,后勤部所屬一些工廠,也都分別轉(zhuǎn)移到周圍一些莊子。為了加強防衛(wèi),除上級發(fā)下部分武器外,各村還自己制造了紅纓槍、大刀、地雷。給兒童團也發(fā)了紅纓槍。

紅纓槍,

紅纓槍,

槍纓紅似火,

槍頭閃銀光。

咳,扛起那紅纓槍呀,

去打那小東洋哪!

站崗放哨捉漢奸,

保國保家鄉(xiāng)!

王璞每天帶領(lǐng)兒童團團員們唱著歌兒習武操練,站崗放哨。

這天上午,王璞又和山虎到村南路口放哨。快中午了,正是三伏天,火辣辣的太陽當空照著,烤得大地都要冒煙。他倆就爬到路旁一棵大柳樹上。

王璞和山虎騎著樹杈,透過柳樹密密層層的枝葉,望著前面那條彎彎曲曲的大路。王璞發(fā)現(xiàn)遠處有個穿白褂子的人正朝這邊走來,就招呼山虎下了樹。兩人把紅纓槍朝地上一杵,英姿勃勃地站在樹旁。

可是左等右等,卻不見那個人過來。怎么回事呀?明明看見他是朝這邊來的,莫非又回去了?要不,準是繞后面的溝里走了?王璞眼珠一轉(zhuǎn),對山虎說:“你在這兒等著,我到那邊看看去?!?/p>

王璞一口氣跑上山坡,往下一看,可不,那個穿白褂子的人,正順著溝里的小路往上爬呢!他光著頭,一臉蓬草胡子,左胳膊搭著條舊灰軍裝褂子,右手拿著頂破草帽,一邊走,一邊“呼嗒呼嗒”地扇。王璞快步趕到那人屁股后頭,冷不丁大喊一聲:“站?。∮新窏l嗎?”

那人身子一哆嗦,停住腳步。他回過頭來,看看王璞,說:“有,有啊,有證明信?!?/p>

他慢騰騰抖開灰褂子,摸完大兜摸小兜,摸了半天,什么也沒拿出來,堆著笑臉說:“嘿嘿,小鬼呀,我來得倉促,可能是忘在家里了。這樣吧,下次來一定補上?!?/p>

王璞見他沒有路條,又不走大路,提高了警惕。他把手里的紅纓槍一橫,大聲說:“沒有路條,不準通過!”

山虎等了一會兒,不見王璞回去,也跑上坡來。他聽說來人沒有路條,正要上前助陣,見王璞沖他使個眼色,他便飛也似的下坡回去叫人了。

那人變了臉色,將灰褂子一抖,威脅說:“哼哼,三塊豆腐高的孩子,也想阻攔我?瞧瞧,這是辦公事的!耽誤了,你負責?”

王璞可不示弱,斜了他一眼,針尖對麥芒地說:“你臉上都長老蓬棵了,還不知道出門帶路條?辦公事,更得帶!”

那人見沒有唬住王璞,幾步走到一片樹蔭下,往下一蹲,說:“好,俺不走了!”

王璞為了拖住他,故意不言聲。約摸一袋煙工夫,王璞命令說:“你沒帶路條,跟我去村公所吧!”

那人眼睛滴溜溜轉(zhuǎn)著,忽然變得順從了,說:“去就去。正好還沒吃中午飯哩!”

那人在前面走,王璞手持紅纓槍緊跟在后面。才走上大路,那人東張張,西望望,猛地,他回頭一推王璞,撒開腿就跑。

王璞趔趄了一下,一邊追,一邊喊:“抓壞蛋呀!抓壞蛋呀……”

山虎領(lǐng)著擔任了農(nóng)會主任的石峰大伯趕來了。石峰大伯大喊一聲:“站??!”

那人只顧往前跑,聽到喊聲,像個沒頭蒼蠅,轉(zhuǎn)身又往回跑。王璞看得清楚,先閃在一邊,等他跑近,腿一伸,咕咚!將那人絆了個狗吃屎。接著他一個箭步躥上去,騎在那人身上,來了個武松打虎。

那人還想掙扎,石峰大伯伸過鐵鉗般的大手,抓住那人的膀子把他提溜起來?!白甙?!”將他帶到村公所。

經(jīng)過審問,那人原來是個企圖探聽我們情報的特務。石峰大伯和村公所的人夸獎王璞和山虎為抗日立了一大功。

王璞不好意思地笑著,心里說:這算啥大功,我們兒童團的戰(zhàn)斗才剛剛開始哩!

機智脫身

1940年春,王璞爹當選為村長,為了給爹爭臉,王璞抗日更積極了。

這一年秋收以后,城里的鬼子經(jīng)常到四鄉(xiāng)催逼糧食。區(qū)上游擊組的同志們預先在大悲村戲樓前埋了個20多斤重的大地雷,上面鋪好席子,擺上酒菜,鬼子一來,“熱情”招待。鬼子正吃得香甜,游擊組的同志躲在戲樓后,悄悄拉響了地雷,一下子炸死幾十個鬼子。兒童團團員們高興地唱起老師編的歌兒:

大地雷,像西瓜,

掘個坑兒埋上它,

填進咱們的仇和恨,

讓它開一朵大紅花。

王璞找到山虎、二興,說:“咱們也造地雷吧?”山虎說:“好哇。哪有炸藥呀?”王璞說:“叔叔們不是講過嗎,一黃二硝三木炭,配呀!”二興說:“對,我家有硫黃。”說干就干,幾個人經(jīng)過反復試驗,很快用墨水瓶制成了一種小地雷,他們起名叫“瓶瓶雷”。

一天下午,王璞去南山坡割草。他放下筐子,發(fā)現(xiàn)里面有兩個瓶瓶雷,是昨晚做的,忘記收起來。他擔心一夜受潮,就小心冀冀地曬在一塊大臥牛石上,然后脫下小褂子,專心致志地割草。

太陽剩下一竿子高時,突然從坡上走來兩個鬼子和一個漢奸。一個鬼子頭上纏著帶血的白布,另一個鬼子拄著根椿樹棍,走路一瘸一拐。他們不知在哪兒挨了揍,不敢走大路,走到山坡上迷了路。王璞聽到腳步聲,發(fā)現(xiàn)他們時,他們已經(jīng)到了跟前。

“干什么的?”漢奸沉著黃瘦的臉皮問。

王璞定了定神,直起腰回答:“沒看見嗎?打草的?!?/p>

“呵呵,這不是村長的兒子嗎?你叫王璞,是不是?”漢奸認出了王璞,奸笑著說。

王璞一愣,嗯,他怎么認識我呀?準是個叛徒,我得記住他,回去好告訴游擊組的叔叔。就問:“那,你叫什么?”

沒想到,漢奸像被挖了祖墳:“他媽的!想報告去,對不對?”說著,伸出手擰王璞的耳朵。

王璞疼得直咬牙。他猛地架勢一拉,像只發(fā)了怒的小牛犢,一頭朝漢奸的腹部撞去。漢奸被撞了個大趔趄,兩手捂著肚子,殺豬似的叫喚:“哎喲,小兔崽子,老子斃了你!”

一個鬼子向漢奸擺擺手,走上前把大拇指一翹,對王璞說:“小孩,你的大大的這個!”接著又指指旁邊的小路,“你的,帶路的干活!”

給鬼子帶路?那不也成漢奸了?王璞心里說:沒門!他想怎樣才能脫身,最好有個辦法來懲治他們。王璞一扭頭,看到大臥牛石,想起瓶瓶雷,靈機一動,有了!就說:“好,我給你們帶路。我肚子疼,先解個手。”

說著,王璞走到臥牛石旁,提起褂子,故意抖了兩下給漢奸鬼子看,之后又放下,裝出解大便的樣子蹲下去。

“真他媽的啰唆,快點!”漢奸想發(fā)火,又覺得一個小孩子,反正跑不了,再說,他褂子、筐子都在這兒,就掏煙給鬼子抽。

就在漢奸給鬼子低頭哈腰點煙的一剎那,王璞迅速將兩個瓶瓶雷拴在臥牛石背后的小樹上,完了,一轉(zhuǎn)身,輕輕地溜下了坡。

“他媽的!完了嗎?”

“快點,別故意磨蹭!”

漢奸喊了兩聲,沒有動靜,有些慌了,急忙走過去看。他繞到臥牛石后,連個人影兒也沒有,正待發(fā)作,腳下絆著了地雷繩兒。“轟——轟——”兩個瓶瓶雷都爆炸了。

“媽呀!”漢奸一聲驚叫,嚇趴在地上,玻璃渣無情飛來,他那又黃又瘦的臉上,立刻出現(xiàn)了許多小“花”。

“地雷!”

“小八路!”

兩個鬼子也嚇呆了,渾身發(fā)抖。

晚霞映紅了西天。壞蛋們半天才穩(wěn)住了神,罵罵咧咧要找王璞算賬。王璞早已翻過山梁,回村報告去了。

鬼子和漢奸在山里東轉(zhuǎn)西轉(zhuǎn),終究沒有轉(zhuǎn)出去,卻鉆進了游擊組叔叔的包圍圈,活活地當了俘虜。

勇敢機靈的小向?qū)?/p>

1941年秋天,正是谷子登場的時候,日本鬼子調(diào)集了八萬余人的兵力,分13路向太行山撲來,妄圖把我晉察冀抗日根據(jù)地一口吞掉。我八路軍主力采取化整為零的辦法,分散成許多小部隊,不斷由內(nèi)線轉(zhuǎn)移到外線,到敵人背后去打擊敵人。

野場正處在鬼子的包圍圈里,西南不遠賈各莊一帶,就是包圍圈的邊緣。那兒有個蓮花峰,山連著山,溝串著溝。山那個高呀,鳥都飛不過去;溝那個深呀,猴都怕掉下來。蓮花峰下有個蓮花洞,能容好多人。這一天,八路軍某部就隱蔽在蓮花洞里,準備夜間掩護一些小部隊沖出敵人的包圍圈。

這天夜里,王璞在炕沿上寫生字,娘在燈下做軍鞋。

“篤!篤!篤!”有人輕輕地敲門。

王璞娘打開門,原來是曾經(jīng)在野場養(yǎng)過傷的張班長,他要找一個去賈各莊的向?qū)?。王璞一下跳下炕,抱住張班長的腰,說:“張叔叔,我知道路,我?guī)銈內(nèi)?!?/p>

張班長知道王璞精明能干,笑著點點頭。就這樣,王璞蹬上那雙外號“踢死?!钡牟娌嫘?,提過紅纓槍,跟張班長來到河灘,那兒等著四五十人呢。

月牙兒偷偷躲進云層里,幾顆小星星像兒童團團員閃亮的眼睛,笑瞇瞇瞧著王璞。王璞拉著張班長的手,順著河灘大步往前走,別的同志一個接一個緊跟在后面,誰也不作聲。

走了一段,王璞感到腳下的鵝卵石塊太搗蛋了,一蹬一出溜,還嚓啦嚓啦地響,這要叫壞人聽見,不麻煩了嗎?他想了想,有一次,跟山虎去送雞毛信,走過上面一條小路,就說:“張叔叔,石蛋子老響,咱們走上面小路吧!”

張班長也覺得河灘太寬,容易暴露,正在左右察看,聽說上面有小路,高興地說:“好!”

王璞像個輕巧的猴兒,扒著野荊棵子,三下兩下上了坡。叔叔們一個個跟著上來。這條小路倒是不錯,地上是細沙,兩邊還有小樹遮著。就是一忽兒上坡一忽兒下坡,有的地方陡得厲害須格外留心。王璞撥拉著兩邊的樹枝,小心翼翼往前走。但他心急只恨腳步慢,走到一條溝的邊沿上,突然踩上了一塊活動的石頭。骨碌碌,石頭滾下溝去了。他趕緊抓住旁邊的樹枝,誰知是一棵盡是刺的酸棗樹?!鞍ミ?!”他手一松,身子一歪,眼看要滑下溝去,張班長眼疾手快,一把摟住了他。

“要緊嗎?”張班長關(guān)切地問。

王璞摸摸手,粘糊糊的,流血了,疼得鉆心。他咬著嘴唇,搖搖頭,說:“沒事?!?/p>

登上一個高坡,前面黑黝黝地出現(xiàn)了一片小樹林,半山腰里閃呀閃地亮著幾點燈光,王璞小聲說:“瞧,那就是龍旺水,從村里穿過去,再翻一道嶺就到賈各莊了?!?/p>

臨近龍旺水,忽然從村里傳來一陣狗叫。張班長說:“可能有敵人,繞村遠點過去!”

一連繞過三道山梁,累得王璞腿直發(fā)酸,小褂子都濕透了。張班長輕輕地拉著他的胳膊。

繞過龍旺水,王璞挺起腰板,剛要舒一口氣,“嘎嘎嘎……”前面響起一陣機槍聲。大家都停住腳步。

“嘎嘎嘎……”后面的機槍聲也響了。

是不是被敵人發(fā)現(xiàn)了?張班長急忙令大家臥倒。停了一會兒,再無別的動靜,張班長說:“這是敵人瞎放槍,走吧!”

沒想到龍旺水和賈各莊都有了敵人。王璞佩服張班長想得周到,他想,這次更不能從村里穿過了,就說:“叔叔,我們從那邊大溝里走吧,那條溝也能到蓮花洞?!?/p>

“小家伙,有心眼兒?!睆埌嚅L滿意地說。

這條溝緊貼著賈各莊村邊,曲曲彎彎,又窄又深,溝里黑咕隆咚的,只有小星星在頭頂一線天上眨著眼睛,像是在提醒王璞:可要提高警惕呀!

王璞用紅纓槍輕輕地點著地,摸著石壁往前走。張班長他們幾乎是屏住呼吸跟在后面。溝上面就有敵人,稍有聲響,就可能被聽到。

吱兒——吱兒——秋蟲拉著長聲鳴叫。

“站??!我看見你了!”敵人胡亂吆喝著,不時放一陣子槍,為自己壯膽。

敵人一喊叫,張叔叔拉拉王璞,大家蹲下身子不動。敵人一放槍,倒是個好機會,大家就緊走幾步。這樣走一陣,停一陣;快一陣,慢一陣。十幾里路,整整走了兩個半鐘頭,他們終于勝利到達了蓮花洞。

“張排長,不簡單呀!你們硬是從敵人鼻子底下過來了!”一位左右都挎盒子槍的八路軍叔叔笑著迎過來。

張班長疼愛地拍拍王璞的肩膀,稱贊說:“我們?nèi)珣{了這個勇敢機靈的小向?qū)О?!?/p>

王璞有些不好意思,憨笑著。他在想:張班長什么時候提升為排長了呀?他怎么也不吭一聲呢?

睜大眼睛放好哨

1943年春天,抗日戰(zhàn)爭進入新的階段??谷哲娒裨诿飨?、共產(chǎn).黨的英明領(lǐng)導下,英勇奮戰(zhàn),經(jīng)過千辛萬苦,已經(jīng)望見了勝利的曙光。日本侵略者像一條野狗,陷入人民戰(zhàn)爭的火海之中。但是,越臨近死亡,它就越拼命掙扎,也就越毒辣兇殘。

鬼子又要進山掃蕩了。野場村召開了緊急動員大會,號召群眾堅壁清野,粉碎敵人掃蕩。兒童團團員們也積極行動起來。他們一邊幫大人挖地窖,埋藏東西,一邊刷標語,上屋頂廣播,大搞宣傳活動。他們還制訂了抗日公約,用一張大紅紙貼在小學校迎門墻上。

王璞每天跑前跑后,飯都顧不得吃飽,還總嫌給他們的任務太輕太少,遇到石峰大伯就嚷:“還有重要任務嗎?可別忘了我們哪!”

這天夜里,王璞正睡得香甜,爹把他叫醒了。王璞揉揉眼睛問:“爹,什么事呀?”

爹輕聲說:“快起來,有重要任務。你帶著紅纓槍,去叫山虎一塊到村西口集合!”

爹說完,急急地走了。王璞一聽說“重要任務”,霍地鉆出被窩,穿好衣服,提起紅纓槍,就一陣風似的出了門。

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春風拂拂,繁星滿天。王璞和山虎來到村西口,爹和石峰大伯,還有武委會主任梅叔叔等除奸小組的人都在那兒。有的拿鎬,有的拿锨,大樹底下,放著幾個木頭箱子。梅叔叔壓低聲音神色嚴肅地說:“今晚,咱們要在南邊那塊地里堅壁槍支子彈。這是八路軍轉(zhuǎn)移時留下的,是咱們的命根子。一定要嚴格保守機密!王璞、山虎,你們倆的任務是站崗放哨。注意,千萬提高警惕,不能打瞌睡呀!”

嘿,這可真是個重要任務!王璞和山虎美美地回答一聲:“是!”

梅叔叔他們開始挖地窖了,盡力把挖土的聲音壓得很輕很輕。王璞和山虎站在大樹下,緊握著紅纓槍。四只大眼睛像四盞小明燈,警惕地察看著周圍,還不時用手罩在耳邊,仔細辨別著每一點細小的聲音。

連小鳥都睡得正熟呢,四周靜悄悄的。

開始,兩人都挺精神,時間一長,眼睛就有些酸了,眼皮打起架來。他們互相提醒著,不讓瞌睡蟲打擾他們的注意力。

“王璞,你說鬼子這次掃蕩,是不是會很兇呀?”山虎已經(jīng)是兒童團副團長了,感受到這次形勢比以往都嚴重。

“嗯。注意,別說話!”王璞也有這種感覺,但他更注意眼前的工怍,輕聲制止了山虎。

天漸漸地亮了,東邊的山嶺已經(jīng)現(xiàn)出了輪廓。梅叔叔他們堅壁完畢,扛著工具走過來,大家都很高興,紛紛夸獎王璞他們?nèi)蝿胀瓿傻煤谩?/p>

天大亮了。天空飛起一片艷麗的朝霞。幾只花喜鵲撲棱棱飛出窩去,喳喳叫著,用好奇的眼睛瞧著這些早行人。說來也怪,王璞和山虎放哨的時候,費了好大勁,才阻止了眼皮打架,現(xiàn)在,又說又笑,竟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寧死不開口

1943年5月1日,日寇糾集了靈壽、淶源、完縣、滿城、唐縣等地7000余人的兵力,還調(diào)來幾架飛機,分五路向唐河兩岸發(fā)動了空前規(guī)模的大掃蕩。

鬼子漢奸像惡狼一樣撲進村子,村里空蕩蕩的,他們找人,看不見人影;搶東西,不知道藏在哪兒,氣得嗷嗷叫,一把火,把房子點著了。美麗的野場村啊,頓時濃煙滾滾,變成了一片灰燼。

人們本來就有家不能進,現(xiàn)在連家也沒有了,只好躲在周圍的山溝石洞。鬼子進村后的第三天,王璞和山虎來到村北片兒洞。這個洞從山上往下看像個月牙兒,里面可大啦,能坐百十號人。洞里還有一個小洞,也能容兩三個人?,F(xiàn)在,躲進洞來的人有野場的,也有大悲村和李家莊的,還有兩名八路軍傷員。負責護送的是玉環(huán)姑姑。玉環(huán)姑姑在野場村就抗日積極,后來嫁到李家莊,入了黨,擔任了婦救會主任。她熱情地招呼王璞和山虎坐在身旁。

洞里的人們誰也不說話,默默地坐著,可心里都壓著一團怒火。

“嘎——嘣!”外面?zhèn)鱽硪宦晿岉憽雰簢樋蘖?。敵人發(fā)現(xiàn)了這個山洞,罵罵咧咧走下坡來。

“鄉(xiāng)親們,不要慌!”玉環(huán)姑姑先穩(wěn)住了群眾,然后領(lǐng)著大家把兩位傷員隱藏在小洞里。

“有人嗎?快出來!不出來開槍啦!”漢奸到了洞口,一邊吆喝,一邊朝洞里投石子。

人們見藏不住了,互相交換著鼓勵與信任的目光,慢慢騰騰往洞口挪動。

敵人派人闖進洞去搜查,洞里黑洞洞的,他們沒發(fā)現(xiàn)什么,便押著人們來到李家莊一個大院里。

王璞四下一看,院子里五間北房,四間南房,陰森森的,連棵樹也沒有。北屋正中的門敞開著,出出進進的都是鬼子漢奸,一個個橫眉瞪眼,氣勢洶洶。王璞看得清清楚楚,屋里有個漢奸向鬼子隊長嘟囔了幾句什么,又朝外面指了指。不一會兒,一個歪脖子漢奸挺胸腆肚地出現(xiàn)在門口。他朝婦女群里翻了兩下白眼珠子,徑直沖著玉環(huán)姑姑走來,伸出手就抓玉環(huán)姑姑的衣襟。

玉環(huán)姑姑心里明白有人告密了,“啪”地打開漢奸的手爪,說:“干嗎動手動腳,我自己會走!”她理了理頭上的短發(fā),拍打拍打衣襟,又回過頭來看了看鄉(xiāng)親們,大步走進北屋。

敵人什么也沒從玉環(huán)姑姑嘴里問出來,鬼子隊長氣得亂敲桌子,直著嗓子吼叫:“刑罰的處置!”敵人動用刑罰,玉環(huán)姑姑昏過去了,被拖到院子里,渾身是血。憤怒的人們擁過去要扶她,被鬼子用刺刀逼了回來。

王璞,這個性格堅強的孩子,這時候再也忍不住掉下淚來了。他想起敵人掃蕩前,老師在山溝里講的一課書十個大字:“寧為抗戰(zhàn)死,不當亡國奴!”看著眼前的玉環(huán)姑姑,他想,玉環(huán)姑姑不正是這樣的英雄嗎?玉環(huán)姑姑這個共產(chǎn).黨員的形象,在王璞眼里,顯得那么高大,那么光彩照人。

敵人又從兒童身上打主意了。一個鬼子突然抓住王璞的胸口,問:“小孩,你的說,八路軍的有?干部的有?”

王璞大聲說:“沒有!”

歪脖子漢奸指著躺在地上的玉環(huán)姑姑,說:“他媽的!沒有?這是什么?”

玉璞學著玉環(huán)姑姑的樣子,冷冷地回答:“她不是俺們村的,我不認識?!?/p>

“撒謊!不認識,你干嗎掉眼淚?”

歪脖子漢奸將王璞搡倒在地,又去逼問山虎,照樣沒問出什么結(jié)果。

這時候,已經(jīng)日落西山,鬼子吹起了集合哨子。鬼子漢奸像一群喪家犬,慌忙撤退了。剛剛蘇醒過來的玉環(huán)姑姑也被他們帶走了。

走到半路,玉環(huán)姑姑又昏過去。敵人一摸沒了氣,就丟在山腳下。夜里,一陣小雨,玉環(huán)姑姑慢慢被淋醒。大家四處尋找,終于從山腳下找到了玉環(huán)姑姑,把她抬了回來。

寧為抗戰(zhàn)死,不當亡國奴

鬼子殘酷掃蕩已經(jīng)六天了。

凡是能藏身的溝溝洞洞,大都被鬼子搜查過了,只有野場村東北的桃樹溝,還沒有到過敵人。這條溝夾在大肚梁和小肚梁中間,上面是馬脖子嶺,陡得像個石梯子。溝里長著許多桃樹。毛絨絨的桃兒已經(jīng)有黑棗兒那么大了,層層疊疊的葉子遮成大片大片的蔭涼。

青壯年男子都跟著游擊隊,同鬼子轉(zhuǎn)圈圈去了。附近幾個村的婦女、老人和兒童,都躲在桃樹溝里,一下子聚了二三百人。王璞和弟弟也跟著娘和奶奶來到了桃樹溝。

好黑的天哪,還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桃樹葉子沙啦沙啦響著。人們身上冰涼冰涼的,衣服濕透了,鋪蓋也濕透了。想著正在跟敵人戰(zhàn)斗的八路軍和游擊隊,人們都咬緊牙堅持著。

在這風雨交加的黑夜里,王璞沒有偎在娘身邊,他自動擔任了放哨的任務。清晨,雨停了。王璞脫下濕透的夾襖使勁擰了兩下,擦了擦臉,又重新穿上,再把粗布帶緊緊扎在腰里。他站到一塊大石頭上,呼吸著雨后清新的空氣,向周圍瞭望。遠處,太行山起伏的山巒像波濤滾滾的海洋。近處的馬脖子嶺高高地昂著頭,像一匹永不馴服的烈馬在仰天長嘯。大肚梁和小肚梁像兩條浮在水上的大魚,渾身是勁,時刻準備著鬧個翻江倒海。

誰知道,就在這晴朗的早晨,由于漢奸的告密,鬼子大隊人馬正分兩路向桃樹溝撲來。

“叭叭叭、叭——”

王璞聽到槍響,抬頭一看,大肚梁小肚梁上都出現(xiàn)了穿黃衣服的鬼子和穿黑衣服的漢奸。他大聲喊:“老鄉(xiāng)們,敵人來啦!”

大家急忙向溝口擁去,可是這條退路已經(jīng)被另一路敵人截斷了。

山上的敵人咕咚咕咚往下面砸石頭,叫喊著:

“統(tǒng)統(tǒng)的下邊的集合!”

溝口的敵人端著刺刀,一步步逼上來,把溝里的群眾逼到一塊半畝大的高地上。

王璞拉著弟弟,站在娘和奶奶中間。王璞看見,山虎也在人群里。對面大肚梁上,敵人架起三挺機槍,槍口對著溝里手無寸鐵的群眾。

幾個鬼子闖進人群,推推這個:“你的,八路的有?”搡搡那個:“你的,村干部的干活?”人們知道鬼子心里沒底,不過是嚇唬人罷了,只作沒聽懂。

九點鐘光景,鬼子隊長跟翻譯官咬了咬耳朵,搖著半截甕似的身子,站到一塊青石板上。翻譯官嚷:“喂,喂,大家站好,太君說話啦,好好聽著?!?/p>

鬼子隊長嘰里咕嚕叫喚了一陣,誰也不知道他吼些什么。翻譯官裝出一副笑臉,說:“老鄉(xiāng)們,太君叫你們來,沒有別的事,大家不要伯。太君說啦,八路軍的槍支、彈藥、糧食、衣服,都藏在哪兒,你們是知道的。誰要說出來,就重重有賞!”

啊,原來是要東西來的呀!你們找不到窖口,想從我們嘴里掏,想得倒美!人們互相瞧瞧,誰也不作聲。

翻譯官急了,厲聲問:“你們都沒有嘴嗎?誰知道,快說!說了就都放你們回去!”

一連問了幾遍,都沒人答理,只有他那瘋狗似的叫聲,在山溝里回響著。

鬼子隊長暴跳如雷,聲嘶力竭地吼了一聲。架在大肚梁上的機槍嘩啦一聲響,都壓上了子彈。翻譯官驢臉一耷拉,吼叫:“太君生氣啦!你們再不說,皇軍要機槍點名啦!”

仍舊沒有人回答。人們默默地屹立著,像太行山上的一座座山峰。

“嘎嘎嘎!”鬼子的機槍響了,這是向天上打的,一些母親懷里的嬰兒哭起來。

王璞渾身的血都在沸騰,簡直要把血管脹裂了。他心里罵,你們這些狗東西,見了八路軍、游擊隊,嚇得屁滾尿流,現(xiàn)在對群眾逞起威風了!他正要說什么,那翻譯官又吼叫:

“快說!你們都不怕死嗎?”

“我說!”王璞娘往高處站了站,憤怒地指著翻譯官的鼻子罵:“你這條癩皮狗,窮咋唬什么?鬼子的日子長不了啦,到時候看我們怎么收拾你!鄉(xiāng)親們,不用怕,我們什么也不說,看他們怎么樣!八路軍就要回來啦,他們會給我們報仇的!”

娘的話音剛落,王璞呼地沖出來,踮起腳跟,舉著拳頭,放聲高喊:“爺爺奶奶們!嬸嬸大媽們!兒童團團員們!咱們‘寧為抗戰(zhàn)死,不當亡國奴!’鬼子快要完蛋啦!叫他們開槍吧,咱們寧死不低頭,不當亡國奴!”

“對!咱們寧死不低頭,不當亡國奴!”人們一齊呼應。

山溝里像刮起了12級風暴,掀起了萬丈波濤。鬼子漢奸驚呆了。他們怎么也理解不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農(nóng)村婦女,一個小小的農(nóng)村孩子,面對死亡,怎么會有這么大的膽量!

是的!這是一切侵略者都無法理解的,是一切出賣靈魂的漢奸、叛徒都無法理解的?!皩帪榭箲?zhàn)死,不當亡國奴!”這就是中華民族的骨氣!

“嘎嘎嘎!”鬼子的機槍又響了。子彈擦著人們頭頂飛過,打得對面山坡上的石頭噼哩啪啦亂飛。

王璞看了一眼山虎,揮著手臂喊:“兒童團團員們,記住我們的抗日公約!”

人群里,山虎,還有王璞的弟弟等20多名兒童團團員,在王璞的號召下,都高舉起拳頭。大家一齊高聲朗誦:

“我們是抗日兒童團團員,誓同日本帝國主義斗爭到底!……”

人們在吶喊,太行山在怒吼!敵人發(fā)抖了。

鬼子隊長惡狠狠地舉起洋刀,狂叫:“統(tǒng)統(tǒng)的八路!”

生死關(guān)頭,王璞用盡全身力氣,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人們也一齊高喊:“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重機槍響了!……

這是1943年5月7日上午,118名手無寸鐵的群眾,為了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為了新中國的誕生,英勇不屈地犧牲了!

太行山啊,你記下!記下日本法西斯強盜又欠下了中國人民一筆血債!

唐河水啊,要控訴!向全世界控訴日本法西斯強盜在桃樹溝犯下的滔天罪行!

巍巍群山,為烈士默哀!

滔滔江河,為英雄高歌!

為紀念在桃樹溝犧牲的烈士,晉察冀邊區(qū)政府和完縣縣政府聯(lián)合召開了追悼大會。會上,授予王璞“抗日民族小英雄”光榮稱號,授予王璞娘張竹子“模范母親”稱號。發(fā)表了“告同胞書”和“完縣縣政府令”。在為118名遇難群眾立碑的同時,還特地為小英雄王璞修了紀念亭,立了紀念碑。表彰他們在抗日斗爭中表現(xiàn)出的無畏精神和民族氣節(jié),號召干部、群眾和少年兒童向王璞和張竹子學習,爭取抗戰(zhàn)最后勝利。

解放后,中央和省、地有關(guān)單位,多次派人到野場,在王璞的家屬和群眾的協(xié)助下,找到了王璞生前使用過的石板、紅纓槍,以及犧牲時壓在脊背下面的四塊帶血的小石頭。這些珍貴遺物現(xiàn)在都陳列在中國革命博物館里。1984年3月,共青團河北省委又做出決定,在華北烈士陵園,為小英雄王璞塑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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