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的童年
劉胡蘭,1932年生于山西省文水縣云周西村(今劉胡蘭村)一個貧苦農(nóng)民的家庭里。
云周西村是文水平川上一個很不起眼的小村莊。它東眺太岳山脈,西望呂梁群峰。從村口往東走八里地,就是文水通往祁縣的汾河渡口了。那繞過太原城,一直向東南流過來的汾河,澆灌著平川的肥沃土地。這里盛產(chǎn)小麥和棉花,是個土肥水美金不換的好地方!
可是,地方好,世道惡。在那黑暗的舊社會,汾河流來的水,全村七成以上的好水地,都讓村東幾戶地主富農(nóng)霸占著。收下的糧食和棉花,也都被吞進了村東幾家深宅大院里。村西的貧苦農(nóng)民,眼瞅著“金碗碗”,卻要討飯吃,一年到頭扛長活、打短工,刮土熬硝,交租借債,逃荒要飯……
劉胡蘭的爺爺劉起成,爸爸劉景謙,終年起早搭黑地悶頭勞動。劉胡蘭的奶奶,管家很嚴。平日晚間,誰要是把小麻油燈的燈捻挑得大一點,她就會說誰幾句??墒?,就這樣勤勞節(jié)儉,家里的日子還是過得很窮苦。
劉胡蘭3歲時,家里又添了小妹妹愛蘭子,媽媽王三妮在月子里得了癆病。添一張嘴,病一個人,日子更熬煎人了。劉胡蘭在貧困家境的磨難中一天天長大。她手腳勤快,性格倔強。剛滿5歲,她就懂得給從地里回來的爺爺爸爸搬小凳、端開水,到灶膛里點根柴火棍,給爺爺爸爸點旱煙。平日里,她不愛吵鬧,顯得很沉靜,但遇到有些事,她卻一反常態(tài),總是愛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久,媽媽王三妮含恨離開了不平的世道。媽媽死后,奶奶更成了劉胡蘭和小妹妹一刻也離不了的親人。不知有多少個日日夜夜,奶奶吃力地搖著紡車紡線,劉胡蘭哄著妹妹,坐在奶奶身邊拐線。
“嗡嗡”的紡車聲,在暗淡的黃昏中聽起來顯得格外凄涼。門外又傳來了石紅甲老人微弱的乞討聲。這聲音,劉胡蘭很熟悉,她趕忙放下妹妹,站起來,從灶臺上拿起半塊糠菜餅子,跑了出去。
劉胡蘭向奶奶打聽石大爺討飯的原因。
“唉——”奶奶答不上來,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嗡嗡嗡——”紡車又響了起來,那聲音,像是窮人無盡的嗚咽。
英雄的故事吸引著她
1938年,日寇鐵蹄向華北平原步步南侵,“亡國奴”三個字像野獸一樣日夜嘶咬著人們的心。暮春的一天,山西省文水縣云周西村(今劉胡蘭村)的人們,忽然被西邊不遠處傳來的槍炮聲驚動了。
村里的一個小伙子,旋風般從村西飛奔而來,邊跑著,邊亮開大嗓門喊:
“八路軍打勝仗啦!八路軍打勝仗啦!打死鬼子一大片,還炸毀一輛東洋鐵殼車!”
連日來,八路軍打了一場漂亮的伏擊戰(zhàn)的消息,像一陣旋風在文水平川刮開,不久,文水縣抗日民主政府正式成立了。
6月里,一個晴朗的日子,抗日民主政府顧縣長來到云周西村召開群眾大會,宣講抗日政策。村北打麥場上,人群擠得嚴嚴實實,四周的土墻和老槐樹上,都爬滿了半大小子和娃娃們。扎著兩條小短辮的劉胡蘭焦急地從人縫里用力往前擠呀、鉆哪,終于站到了人群里邊。呀,真的見到了!她仰起小圓臉,撲閃著黑晶晶的大眼睛,不住地盯著這位自己心目中盼望了許久的神奇人物。顧縣長站在打麥場西面的一座石碾上,不時彎下腰來,笑瞇瞇地對擁到跟前的群眾講著話。劉胡蘭在琢磨:他為什么本事這樣大,竟能把拿洋槍洋炮的鬼子兵都打敗了?
1939年春,劉胡蘭的生活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她上學了,是抗日小學。這是文水縣抗日民主政府為了普及抗日教育,在各村辦起來的。
這年除夕夜,劉胡蘭姐妹好不容易有了新衣穿,有了餃子吃。當全家都圍坐在炕上包餃子的時候,劉胡蘭哼起了學校里老師教的民歌:
抗日新政府,
實行新規(guī)章。
打破舊水規(guī),
人民喜洋洋;
合理負擔好,
窮人少出糧,
發(fā)行流通券。
還清血淚賬。
幸福不忘共產(chǎn).黨,
感謝毛主席派來了顧縣長!
她還不知道,就在此刻,已經(jīng)擔任了晉綏邊區(qū)八專署專員的顧永田,為了保衛(wèi)人民的安全,正帶著一隊人馬,在三道川一帶迎擊敵人。
顧永田果斷地指揮隊伍狙擊敵人,掩護附近村里的干部和群眾轉(zhuǎn)移。戰(zhàn)斗非常激烈。身負重傷的顧永田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換來了戰(zhàn)友和人民的安全,迎來了新春的黎明。
英雄悲壯的故事在平川上流傳開了。云周西的人們?nèi)纪浟顺阅觑垼麄冋驹谒凤L呼嘯的街頭,個個臉色嚴峻,拳頭握緊。有不少人禁不住失聲痛哭……
劉胡蘭默默地站在人群中,瞪大了眼睛,聽著大人們一句一句地述說:一行行熱淚,在她臉頰上流淌。
她緩緩地往家里走著,路過石廷璞家的高臺階。忽然聽見一陣刺耳的嘻笑聲。隨著笑聲,陰森森的大門打開一道縫,露出來小財主的小腦袋。小財主朝劉胡蘭幸災(zāi)樂禍地做了個鬼臉,說:“這回看你們還破不破水規(guī)?”劉胡蘭一聽,氣得血直往腦門上涌,順手從地上揀起一塊石頭,朝小財主扔去,這突然的舉動,把小財主嚇得“咣當”一聲閉緊了大門,石塊在門扇上砸得“咚”的一聲。
夜幕降臨了,一家人默默無聲地等著外出送布的父親歸來。屋里炕上,坐著一個做針線的年輕婦女,這就是劉胡蘭的新媽媽胡文秀。
夜深了。媽媽挑了幾次燈花,可還不見爸爸的身影。往常這會兒,劉胡蘭早睡了??墒墙裉焱砩?,她一點睡意也沒有,不停地忽閃著兩只大眼睛,一聲不吭地瞅著窗外。媽媽似乎看出了女兒的心情,就停住手里的活計,對劉胡蘭說:“來,媽再給你講個故事。”
媽媽講的是一年前敵人火燒南胡家堡的事。南胡家堡是個汾河渡口,常有八路軍干部在這兒過往。一天,鬼子的一個連突然包圍了南胡家堡,把全村群眾都趕到村邊大廟里,周圍架起了機關(guān)槍,用刺刀對準人們的胸膛,硬逼著群眾說出八路軍和抗日干部在什么地方,可是誰也不吭聲。敵人氣瘋了,從人群里拉出一位老漢,兇狠地吼著:“八路軍在哪里?”幾把刺刀“刷”地對準了老人的胸膛。這個老漢面不改色,平靜地說:“八路軍到處有,就是今天不在村!”鬼子狂怒了,幾把刺刀扎穿了這位老人的雙腳,紅殷殷的血流了一地。鬼子隊長又瞪起血紅的眼睛威脅道:“不說出八路,全村房子統(tǒng)統(tǒng)燒了燒了的!”但是,全村老百姓沒有一個人下軟蛋……當晚,八路軍連夜趕來,救人滅火,給大伙兒發(fā)饃和面粉,幫助鄉(xiāng)親們修房子……從此,人們的心和共產(chǎn).黨、八路軍貼得更緊了。
媽媽講的故事把劉胡蘭完全吸引住了,聽到這里,她才輕輕地松了一口氣。過了不多一陣,聽到“篤篤篤”的敲門聲,劉胡蘭“騰”地跳下炕,跑去開了門。
“爹!”劉胡蘭高興地叫了一聲,驚喜地撲到了爸爸的懷里。奶奶和爺爺聞聲也從北屋趕過來,奶奶著急地問:“八成是路上出了啥事吧?”
爸爸仰起脖子一口氣喝了一碗水,緩緩地說道:“去的時候,路上遇到了敵情,槍子兒咝兒咝兒地在頭上直竄……”
“那你把布送到了嗎?”奶奶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
“送到了。答應(yīng)下來的事,就一定得辦到,人在布在,寧死也不能把公家的東西扔掉!”
這一夜,劉胡蘭躺在炕上,怎么也睡不著。她想著想著,只覺得自己也像爸爸一樣,肩上扛著一大捆布,爬上了高高的山頂,朝西山根據(jù)地奔去……
勇斗財主遇救星
1940年8月以后,日寇對我抗日根據(jù)地實行殘酷的“三光”政策,文水地面上,崗樓林立,狼煙滾滾,漢奸惡霸也猖獗起來。學校辦不下去了,劉胡蘭失學了。
1941年秋季的一天,她和一群小伙伴在地里拾柴禾。拾著拾著,她看見一塊小木牌插在地埂邊。?。∵@不是顧縣長領(lǐng)導(dǎo)文水人民破除舊水規(guī)時立下的標記嗎?
突然,一陣亂哄哄的吵鬧聲打斷了劉胡蘭的思緒。只見石廷璞家的小財主動腳踢著小伙伴們,還捉了小毛蟲硬往女孩子嘴里塞。
劉胡蘭猛地跑到小財主跟前,憤恨地瞪大了眼睛,厲聲質(zhì)問道:“憑什么欺負人?”
小財主揚揚得意地說:“這是我家地里的柴禾,不準拾,你們?yōu)樯顿囍蛔??”這一下子,小伙伴們更火了,一齊沖著小財主嚷起來:“是你賴!是你賴!”
“柴禾是自個兒從地里長出來的,沒姓你家的姓,憑啥不讓拾?”
“打!打這不講理的狗東西!”于是,劉胡蘭領(lǐng)著伙伴們怒喊著逼上去。這時小財主才慌了,邊說邊往后退,不料兩只腳絆著了地邊的水規(guī)牌,“啪”地一下摔了個四仰八叉。他又氣又惱,翻身爬起來,抬腳就朝水規(guī)牌上踢,嘴里還胡罵道:“啥爛牌,還頂個屁,哼!”
劉胡蘭一見這情景,簡直氣炸了肺。她再也忍不下去了,揚起右手,照準小財主的肉胖臉就是一巴掌:“看你還敢使壞不!”
小伙伴們也齊聲高喊:“打!打!”呼地一下圍上來。小財主捂著臉拔腿就跑,還“爹呀,娘呀”地哭叫起來。
頭兩年,共產(chǎn).黨、八路軍、顧縣長一來,石廷璞這些家伙表面裝老實?,F(xiàn)在見八路軍主力撤到西山去了,他們又神氣活現(xiàn)地霸道起來。小財主喊叫的時候,石廷璞正在近處地里游逛。聽見喊聲,就急沖沖地趕了過來。
小財主一見自己的老子來了,就朝地下一躺,四腳朝天,耍開了賴皮。石廷璞齜牙咧嘴地大聲吼道:“哼!誰敢打我的孩子?誰?”
劉胡蘭挺身上前一步:“我打啦!要咋?”
小伙伴們個個橫眉怒目,緊靠在劉胡蘭的身旁。老財主的臉都氣歪了,眼睛斜瞅著劉胡蘭,兇狠地逼問:“好大的膽子呀,你為啥打人?嗯?”
劉胡蘭理直氣壯地回答:“他為啥先打人,不讓我們拾柴禾?”
“嘿嘿!”石廷璞冷笑兩聲,陰沉著臉說道,“好哇,拾了我家地里的柴,還打我家的人,走!到村公所去!”說罷,伸出手來就要擰劉胡蘭的耳朵。
正在這時,聽得“叮鈴鈴”一陣響,只見一輛閃著銀白光亮的“僧帽牌”自行車駛到跟前,“刷”地停住了。車上跳下個商人模樣的年輕人。他迅速地掃視了一下周圍的陣勢,緊盯了石廷璞一眼,稍帶不解地問:
“這是……”
年輕商人的這種神態(tài)語氣,使石廷璞覺察出似乎在嘲弄他不顧年高,竟和小孩子大動干戈,于是臉一紅,尷尬地指著劉胡蘭說:“這,這個小女孩子野蠻無理,領(lǐng)頭在我地里拾柴禾,還打我兒子,不教訓(xùn)教訓(xùn)她,以后還要翻天哩……”
“哈哈哈!”年輕商人暢快地大笑起來。這笑聲使劉胡蘭一伙聽了長勁兒。年輕商人收住笑容,軟中帶硬地轉(zhuǎn)向石廷璞說:“倒是看不出,大東家對小孩子的事這樣認真!我看嘛,你還是息息火,免得往后麻煩!”
石廷璞一聽,覺得十分刺耳。年輕商人繼續(xù)威嚴地說:“我雖然經(jīng)商理財,不問政治。不過,依我看,不要得勢不讓人,還是留條后路為好!”他說的話,雖然孩子們還不十分明白,但是看得出,石廷璞在這人面前卻耍不起威風。
“這人從哪兒來?他來云周西干啥呢?”劉胡蘭腦子里突然蹦出了一個驚喜的念頭:他會不會是西山派來的八路軍?這可是劉胡蘭天天想、夜夜盼的事情??!
這位年輕商人,果真是剛換下軍裝的八路軍干部,黨的地下工作者,他名叫劉芳,是這一帶的敵工站站長。
后來劉芳常常給劉胡蘭一伙小朋友講抗日故事,還教他們唱歌。
我是小小通信員
劉胡蘭11歲那年,成為一名光榮的兒童團團員。
1943年的5月,文水平川上,麥浪翻滾,一片金黃。駐文水縣城的日本侵略軍為了維持一天比一天更難應(yīng)付的侵賂戰(zhàn)爭局面,正在加緊策劃著搶糧的罪惡陰謀。
在黨的領(lǐng)導(dǎo)下,文水平川的人民也秘密開展了抗糧斗爭??h區(qū)干部下到各村,組織群眾進行搶收和堅壁清野。
這一天,云周西村北的護村堰口旁,有三四個孩子在玩跳圈圈的游戲,地上放著幾捆柴禾。其實,他們那一雙雙烏黑發(fā)亮的眼睛,隨時都在留神著信賢據(jù)點方向的動靜。這是兒童團團員們在放哨。
劉胡蘭也夾雜在游戲的伙伴中間。她知道,今天不比往常,縣抗聯(lián)主任和幾個村干部正在研究布置抗糧工作,要不加倍提高警惕,萬一有個什么閃失,怎么對得起那些一心抗日的干部叔叔呢?怎么對得起那兩個為保護區(qū)長而英勇犧牲的小通信員呢?
想到這里,四區(qū)區(qū)長的兩個小通信員的身影,不覺又浮現(xiàn)在劉胡蘭眼前:一天清早,劉胡蘭才下炕,就聽見村里響起一陣震耳的槍聲。接著,傳來了鬼子的號叫聲。劉胡蘭急忙跑出去,趴在土院墻的缺口上往村里看。
晨霧中,只見兩個敏捷勇猛的身影,不住地回頭打著槍,一個往東,一個朝南,箭一般地向村外飛跑。
“??!這不是四區(qū)長的兩個小通信員嗎?”劉胡蘭不禁失聲叫起來。
這時,又聽見遠處傳來了震人心魄的喊聲:“小鬼子們,有種的往老子這里來!”這是小韓在東面叫著。
“你八路爺爺在這兒哪,誰長了兩個腦袋就過來吧!”這是小王在南面喊。
劉胡蘭急得直跺腳:“為啥明燈亮火地叫喊呢?這不是眼睜睜地讓鬼子來包圍嗎?”
過了一陣,兩個小通信員的叫喊聲消失了,槍聲也停止下來。鬼子已經(jīng)走了。
劉胡蘭急急地跑出家門,跟隨大伙兒來到了村南大廟。她擠進人群往里一看,只覺得心像被刀子猛地刺了一下,眼里立時涌出了熱淚……
初升的太陽把銀亮銀亮的光灑進窗口,靜靜地照著并排躺在擔架上的兩個小通信員。只見小韓滿面怒容,緊握著拳頭,小王嘴里咬著一根手榴彈的導(dǎo)火線,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這模樣,就像兩個戰(zhàn)友仍在并肩戰(zhàn)斗……
劉胡蘭站在護村堰上,目光注視著遠方,回憶著那兩個小通信員。自己的年紀和人家也差不了幾歲啦,現(xiàn)在,縣抗聯(lián)主任他們正在村里緊張地工作著,劉胡蘭肩上擔著和兩個小通信員一樣的擔子,她怎能容許自己有半點馬虎呢?
劉胡蘭集中全部注意力,向著信賢據(jù)點望去,大道上任何一點細微的動靜,都逃不過她機警的目光。突然,只見遠處揚起了一股塵土,劉胡蘭定睛一看,喊道:“不好,像是鬼子的馬隊來了!”說著便趕緊和小伙伴分頭到村里去報信……
打那以后,劉胡蘭逐漸成了村里有名的“八路腦筋”。她幫助武工隊監(jiān)視漢奸,偵察鬼子動靜,還和10000多群眾一道參加了有組織地向敵人據(jù)點奪糧的戰(zhàn)斗。有一次,八路軍在云周西附近伏擊鬼子,槍炮聲中,劉胡蘭悄悄地跟在送彈藥的民兵后邊,抱著手榴彈上了火線。
背著家人報婦訓(xùn)班
1945年8月15日,日寇被迫宣布無條件投降。9月1日拂曉,在一片振奮人心的槍聲中,八路軍解放了文水縣城!
“勝利啦!勝利啦!”
云周西村人民不論男女老少,都擁出家門,在街口歡呼。劉胡蘭還和村里的抗日積極分子一起,到文水城里參加了萬人祝捷大會??墒?,歡慶的鑼鼓聲還沒停止,遠處又傳來了稀疏的槍聲。勝利的喜悅漸漸被一種不安的情緒所代替。9月9日,閻錫山匪軍和被他們改編的日偽軍,竟然搶占了文水縣城!
棉花地里,一片寂靜。在這收獲時節(jié),平川上卻聽不到一點歡歌笑語。
自從勾子軍占了文水城,劉胡蘭好像變成了另一個人。她成天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只顧想自己的心事,有時她默默地站在那里,瞪大雙眼,久久凝視著遠處淡藍色的山影。
是呵,從很小的時候起,劉胡蘭就羨慕過那些穿軍裝、打綁腿的女八路,可那時候她太小?。‖F(xiàn)在,她長大了,高高的個兒,結(jié)實的身板,腦后拖著黑油油的大辮子,看上去,哪像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呀,簡直像十七八的大閨女啦。劉胡蘭覺得自己完全能當個合格的女八路了!
就在這時,村里傳出一個消息:
“區(qū)上要辦婦女工作干部訓(xùn)練班啦!”
“上級派人到村里挑選學員來了!”
這消息傳到劉胡蘭的耳朵里,使她那開鍋似的心上,又添了一把旺火!可是,打聽來打聽去,劉胡蘭知道了自己因為家庭不同意,沒有被選上。于是,她打定主意,和小伙伴玉蘭子暗地里商量好,到時候瞞著家里,自個兒到婦訓(xùn)班去。
到了出發(fā)的這天,她倆在預(yù)先約好的村南一棵老柳樹下碰頭,然后繞過大廟,追上了村里去婦訓(xùn)班的幾個人。有人問:“胡蘭子,你們?nèi)ツ膬???/p>
劉胡蘭把頭一揚,用幾分神秘的口氣說:“去你們要去的地方!”
云周西村的幾個學員都用吃驚的眼光看著她倆,有個姑娘問:“胡蘭子,你奶奶知道了咋辦?”
劉胡蘭搖了搖頭,堅定地說:“不怕,革命嘛,還怕啥!”她們一齊高高興興地向婦訓(xùn)班所在地貫家堡奔去。
突然,她們后面有一個人連喊帶追地趕了上來。
聽到喊聲,大家都愣住了。劉胡蘭一把拉過玉蘭子,便往大道旁的土圪堆后閃去??墒牵悴患傲?,來人已經(jīng)追到跟前,原來是玉蘭子的大舅。
玉蘭子的大舅跑得氣喘吁吁,一看到玉蘭子,便跺著腳喊道:“你快給我回去!”
玉蘭子站在那里,氣得噘著嘴,不住地扭著身子說:“我不回去!說啥也不回去!”
她大舅一看硬的不行,就變了口氣:“玉蘭子,沒看見你爹病成啥樣啦!你走了,他一急,病得更加厲害啦!”他看著玉蘭為難的神色,就用更加柔和的聲調(diào)說,“好孩子,先跟我回去吧。等你爹病好了,再去學習,嗯?”
玉蘭子抵不過大舅的軟纏硬磨,又怕在半路上耽擱時間長了,劉胡蘭家的人也追上來,就咬了咬牙說:“胡蘭子,你們先走吧!”說著,從腰帶上取下一雙襪子,又脫下身上的線背心,遞給劉胡蘭,“你出來時啥也沒帶,先拿去穿吧。”說罷,抹著淚,沒精打采地和大舅一道回去了。
玉蘭子走遠了,劉胡蘭咬著嘴唇,沉默了半晌,隨后把頭一揚,說了句“我們快走吧”,就邁開大步繼續(xù)趕路了。到了貫家堡婦訓(xùn)班,劉胡蘭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跟伙伴們一道去婦女干部雪梅那兒報到。
雪梅一見劉胡蘭,先是吃了一驚,但立即就明白過來了。她想,這閨女還真有點決心。
劉胡蘭站在一邊,撲閃著兩只大眼睛,悄悄地觀察著雪梅的神色,唯恐雪梅不收她。雪梅看出了劉胡蘭的心思,馬上和藹地對她說:“既然來了,就安心和大伙兒一塊兒學習吧!你家里的工作由我們來做。”
一聽雪梅收下了自己,劉胡蘭高興得都要跳起來。
這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新學員們集中在貫家堡的打谷場上,舉行開學典禮。典禮快結(jié)束時,打谷場上飛出了一陣雄壯嘹亮的歌聲。突然,歌聲停住了。只見一個粗眉大眼的中年農(nóng)民,推著一架獨輪車,在打谷場邊停下來。車上氣呼呼走下一位老太太,拄著拐杖,直沖沖地朝即將散會的學員隊伍走來,邊走邊嚷:
“胡蘭子!我的胡蘭子在哪兒?”
她不住地用拐杖搗著地,一聲高過一聲地嚷著。
原來,當玉蘭子的大舅把玉蘭子從半路上追回去后,劉胡蘭瞞著家里參加婦訓(xùn)班的事,就在村里傳開了。
奶奶在兒子媳婦面前叨叨不停,說他們和劉胡蘭串通一氣,瞞哄她老太太。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她就催劉胡蘭的爸爸用獨輪車推上她,到貫家堡要人來了。
可是,奶奶怎么也尋不見劉胡蘭的影兒。雪梅也感到奇怪:剛才還在隊伍里唱歌,這會兒上哪兒去了呢?
雪梅熱情地把奶奶和爸爸安頓進屋后,轉(zhuǎn)身就忙著去找劉胡蘭。原來劉胡蘭聽說奶奶找來了,就悄悄跑進房東大嫂的東屋里躲了起來,雪梅費了好大勁兒才查尋到她的蹤跡。一見面,雪梅就說:“胡蘭子,奶奶既然老遠趕來了,你就去見見吧!”
劉胡蘭搖了搖頭,果斷地說:“不!我不見。”
雪梅問道:“胡蘭子,為什么連奶奶都不見呢?”
劉胡蘭說:“雪梅姐,我奶奶的心思和脾氣我清楚。她知道我自小跟她親近,平素聽她的話,就想來這里當著我的面哭鬧一頓,把我的心說軟了,鬧亂了,好乖乖地跟她回去??墒恰眲⒑m說到這里,停了一下,語氣堅決起來,“別的都好說,我參加革命這件大事,說啥也不能依著奶奶!我不見她,就是要讓我奶奶明白,她用什么辦法也拖不住我,攔不住我。雪梅姐,你放心,我奶奶思想糊涂點兒,一時想不開,可她是個受苦人,這些道理,她慢慢就會懂得的,只是現(xiàn)在我不能見她,過幾天,我給她寫封信說說吧?!?/p>
雪梅聽劉胡蘭這樣一說,想了想,就說:“好吧,那我去招呼你奶奶,順便和老人啦呱啦呱。”
雪梅把奶奶勸走后,劉胡蘭從房東大嫂的東屋里出來,心里這才松了一口氣。
學習結(jié)束,劉胡蘭回村當了婦聯(lián)主任,她帶領(lǐng)婦女們辦冬學,做軍鞋,紡棉花,照顧八路軍傷病員,支前工作搞得熱火朝天,縣里遂獎給了云周西婦聯(lián)會兩個筆記本,上面寫著“支前模范”四個字。
這天,是收集軍鞋的日子,一大早,劉胡蘭就來到了大廟村公所。一雙雙軍鞋陸續(xù)送來了,這些軍鞋做得多好呀!青布鞋面白布底,新嶄嶄,沉甸甸的,又結(jié)實又好看。任務(wù)完成得這樣好,劉胡蘭真打心眼兒里高興!
后晌,交鞋的婦女多起來,地主婆二寡婦也混在人群中。她打扮得油頭粉面,一進門,就妖聲妖氣地夸獎劉胡蘭。
劉胡蘭沒理她,忙著稱分量,看成色,檢查軍鞋質(zhì)量。她要求鞋要一斤重,底一指厚,納500個針碼。二寡婦趁人們不注意,趕緊解開手巾包,把一雙鞋往鞋堆里一塞,說道:“胡蘭子,我的鞋可交了,你們得給我打上個收字?!苯又?,為了顯示自己,她又半通不通地說,“這次做軍鞋呀,我可是做到了有力量出力量,有信心出信心,有進步出進步啦?!?/p>
二寡婦見別人都朝她翻白眼,便沒趣地一邊說,一邊扭身就要往外走。劉胡蘭說聲:“別忙?!北阙s過來驗收二寡婦的鞋。她把二寡婦的鞋找出來,拿在手中一掂,不禁吃了一驚。這雙鞋,輕飄飄、軟綿綿的,心里升起一股火氣。接著又敲了敲鞋底,捏了捏鞋幫,十分嚴厲地說:“你這雙鞋底子軟,分量不夠。這是面子貨,里頭都是些啥?這樣的鞋不能收!”
二寡婦見劉胡蘭不收鞋,就咋唬開了,說沒作假。
“你說沒假,我說有假,不信剁開看看!”劉胡蘭斬釘截鐵地說著,接過玉蘭子找來的斧頭,手起斧落,“咔嚓”一聲當眾剁開了二寡婦的鞋底。大家一看,鞋底里墊的盡是草紙和麻袋片,全都氣憤地議論開了,一致提出開會斗爭地主婆二寡婦。黨支部堅決支持劉胡蘭和群眾的意見,并確定由劉胡蘭主持召開了斗爭會。
請求留守風暴區(qū)
1946年5月,黨中央發(fā)出了土地改革的指示。黨組織決定讓劉胡蘭參加土改試點工作,她表現(xiàn)得特別出色。就在這年6月,她被批準為中國共產(chǎn).黨預(yù)備黨員。
9月的一天,劉胡蘭正在地里割谷,只見區(qū)通信員騎輛自行車,沿小道疾馳而來。他跳下車,對劉胡蘭說:“閻匪軍要進犯平川,區(qū)委通知你,立即到信賢村參加緊急會議!”
劉胡蘭來到信賢村,區(qū)委擴大會議剛剛開始,區(qū)委書記正在傳達地委和縣委緊急會議的精神。
散會后,劉胡蘭和雪梅并肩走出村子,在水渠邊站住了。
雪梅說:“胡蘭子,今后一段時間,環(huán)境會越來越惡劣,斗爭會越來越殘酷。區(qū)委考慮你的安全,決定讓你轉(zhuǎn)移上山?!?/p>
劉胡蘭“哦”了一聲,又陷入了沉思。
雪梅見劉胡蘭不說話,就拍著她的肩膀熱誠地繼續(xù)說:“胡蘭子,你不是早就盼望著去西山學習嗎?這回你的愿望可以實現(xiàn)了。區(qū)委決定讓我留下來堅持斗爭,區(qū)上的工作你就放心好了?!?/p>
此刻,劉胡蘭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西山,她多么向往西山熱火朝天的斗爭生活??!可是,她想到眼下的形勢,肩上的責任,又覺得自己必須留下來。于是,她猛地扭過頭,鄭重其事地說道:“雪梅姐,我要求留下來堅持斗爭,行嗎?”
雪梅一聽這話,便睜大了眼睛。
劉胡蘭懇切地說:“雪梅姐,你不是常說革命者要走向風暴嗎?眼下,斗爭的風暴就要來了,這正是鍛煉我的好機會。再說,我入黨晚,好多人不知道我是共產(chǎn).黨員,年齡小,不容易引起敵人的注意;人地兩熟,便于隱蔽。因此,我請求留在平川上和你一道堅持斗爭。雪梅姐,你說行嗎?嗯,你快說話呀!”
誠摯的革命感情,無畏的斗爭勇氣,在緊要關(guān)頭考慮全局而不考慮個人安危的革命精神,深深地感動了雪梅。她認真思考了一番,然后緊緊地握住劉胡蘭的手說:“胡蘭子,這件事得由區(qū)委決定,回頭我把你的意見反映一下?!?/p>
當天下午,區(qū)委慎重研究了劉胡蘭的請求,認為她機智勇敢,對黨對人民赤膽忠心。同時,也考慮到區(qū)上的女同志只留下雪梅一人,需要個幫手,因此,批準劉胡蘭暫時留在平川。
劉胡蘭和雪梅開始在平川上轉(zhuǎn)戰(zhàn)。
白天,她們在各村布置工作,安置轉(zhuǎn)移干部家屬的生活;夜晚,她們同武工隊一起闖進據(jù)點,聲東擊西,騷擾打擊敵人。
轉(zhuǎn)眼間,嚴寒籠罩了大地。劉胡蘭頂北風踏霜雪,凍僵了手指,奔波勞累,樹枝刺叢撕破了衣衫。吃飯,沒一定的時間;住宿,沒一定的地方。為防備敵人的突然襲擊,有時一夜得轉(zhuǎn)移四、五處。
一天深夜,武工小組得到消息說:勾子軍包圍了南白家莊,正在抓我方留在村里的干部。雪梅和劉胡蘭隨武工隊員立即出發(fā),趕去解救。
月色朦朧,北風凜冽。武工隊員像插翅的猛虎,撲到南白家莊,把村干部解救出來了??墒?,在撤退的時候,劉胡蘭和雪梅被敵人沖散了。
拂曉,劉胡蘭沖出敵人的包圍圈,隱蔽在一座墳地里等待雪梅。左等右等,一直不見雪梅的影子。怎么辦?劉胡蘭心想:雪梅要是沒有發(fā)生意外,以后一定會到云周西村找自己的。于是她決定先返回自己村里去。
平川上到處都有敵人,劉胡蘭只好繞道走。天黑下來以后,劉胡蘭剛走到東堡村,忽然云周西村方向傳來幾聲槍響。為了防備意外,她把區(qū)委的重要文件藏在這個村婦聯(lián)會主任家里。事情辦妥后,她才一步一步地朝自己的村莊走去……
摸到村里,劉胡蘭才打聽出,原來剛才響槍,是復(fù)仇隊搞的偷襲,經(jīng)過周密調(diào)查,她查清這次偷襲是偽村長秘密勾結(jié)敵人干的,于是,在一天夜里,她配合武工隊處決了這個壞蛋。
那天,劉胡蘭和武工隊員一夜沒睡,他們把文水縣人民政府鎮(zhèn)壓壞蛋的布告、傳單和標語,貼在十字街頭,撒到村邊路口。
第二天清早,村里的群眾圍著布告,觀看著,議論著:
“這可給咱們除了一大害!”
“早知道這狗雜種會有這個下場!”
“老八路又回來了?”
“嗨,八路軍根本就沒有走!”
總把危險留給自己
1947年1月11日,這天夜里,劉胡蘭把各方面的工作都安排好,雞已經(jīng)叫過頭遍,她才上炕休息。明天,她將按照上級黨組織的指示,到北齊村找陳區(qū)長接頭,與別的同志一起到西山革命根據(jù)地去。這時,她激動得輾轉(zhuǎn)反側(cè)。她按捺住興奮的心情,仔細回憶自己這幾天所做的工作。她不斷地問自己:區(qū)上和縣里干部留下的文件是不是全部處理好了?村里的工作是不是向留下來的黨支部負責同志和秘密村長做了妥善安排……
一連串的問題使劉胡蘭久久不能入睡。她還想到最近幾天情況的急劇變化,心里更像燒開了鍋的水在沸騰著。
就在幾天前,父母親曾焦慮地對她說:“胡蘭子,那天勾子軍到咱家沒抓著你,是不會死心的。你就快走吧!”
同伴們關(guān)心地對她說:“胡蘭子,你就放心地上西山吧!村里的事由我們來做?!?/p>
一天夜里,黨組織派陳萬生和劉芳帶著武工隊,冒著危險,趕了幾十里路,專程來接劉胡蘭上山,并通知她說,雪梅已到地委學習去了。
劉胡蘭聽到這消息,心里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但她仍不得不急速地思考著面臨的新情況:村里有一些工作還沒有完全安排好,區(qū)委的重要文件還藏在東堡村婦聯(lián)主任家里,必須盡快燒毀……想到這里,她再次向陳區(qū)長說明了緊急情況,請求道:“現(xiàn)在還有一些必要的事得處理一下,等我安排好以后再走吧!”
陳區(qū)長經(jīng)過慎重考慮,終于同意了劉胡蘭的請求。
天快亮了,北風越刮越大。月亮被烏云遮住,院里顯得灰暗暗的。
正在這時,外面?zhèn)鱽怼皣R!嘡!嘡!”的敲鑼聲。鑼聲里還夾雜著嘶啞的喊叫:“全村男女老少,都到大廟前集合咧……”
劉胡蘭警覺地站起來,聽著外面的喊叫聲,說了聲:“媽,我出去看看!”全家人不放心地跟在她的后邊,來到院門口,朝外瞭望。
原來,陰險毒辣的敵人,一槍不放,早已偷偷地包圍了村莊,現(xiàn)在,進村搜查了。街上到處是三五成群的閻匪軍和復(fù)仇隊。被逼迫走出家門的老鄉(xiāng),有的抱著孩子,有的拄著拐杖,邁著沉重的腳步,移向村南的大廟。
“組織群眾轉(zhuǎn)移不可能,自己出村也來不及了,怎么辦?”劉胡蘭站在院里緊張地思索著。
愛蘭子急得要哭出聲,她說:“姐姐,快,快躲在柜后邊吧,我給你看門!”
媽媽說:“不行!勾子軍前幾天來咱家抓過胡蘭子,在家里恐怕是躲不住了?!?/p>
她忽然想出個主意:“胡蘭子,到隔壁大嫂家躲躲吧!她生下孩子才幾天,查問起來,就說是伺候‘坐月子’的?!闭f罷,沒等女兒答話,就把劉胡蘭推到自家院墻的斷口處,讓她進了隔壁大嫂的院子。
劉胡蘭一進屋,見里面已有幾個婦女。
“嘡!嘡!嘡!”鑼聲一陣緊似一陣,只聽外面喊道:“趕快去大廟前集合咧!一家只許留一個人,要不然查出來,就按私通八路辦理!”
小屋里氣氛立時緊張起來。劉胡蘭瞅瞅屋里的婦女,又瞅瞅炕上的產(chǎn)婦和嬰兒。心想:敵人今天的來勢非同往常,要是敵人闖進來搜查,不但眾人保不住,就連產(chǎn)婦和嬰兒也有性命危險。不行,得馬上離開這里。她扭過身,推開屋門就往外走。
屋里的人一見,都急忙說:
“胡蘭子,他喊他的,你別出去!”
“胡蘭子,我們出去,你不能走!”
劉胡蘭說:“不礙事,我另找個地方去!”
這時地主石廷璞,裝作沒事的樣子,在街口上溜達著。
他一見劉胡蘭,先是一驚,接著臉上露出了陰險的奸笑,他故意拉長聲調(diào)高聲叫喚道:“嘻嘻,劉胡蘭!今天怎么露面啦?是到大廟‘辦公’嗎?哈哈!”
劉胡蘭討厭石廷璞這副奸詐可惡的樣子,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向通往村外的小巷走去。正在這時,敵人叫罵著,押著一伙群眾迎面走來。現(xiàn)在她面前只有到會場一條路了。
大義凜然走向鍘刀
會場上氣氛格外陰森,匪徒們已把男女分開,正按黑名單繼續(xù)捕人。劉胡蘭悄悄地走到媽媽的身邊,胡文秀大吃一驚,問:“你……你咋也來了?”說著,把劉胡蘭掩在身后。鄉(xiāng)親們也有意擠得更緊了。
一個地主武裝復(fù)仇隊的隊員走過來,他原是大像鎮(zhèn)的民兵,現(xiàn)在當了敵人的走狗。他一眼發(fā)現(xiàn)了劉胡蘭,走過來陰沉著臉說:“劉胡蘭,今天你‘自白’吧。一會兒我們特派員問你啥你答啥,保你沒事。要不,今天你就過不去……”沒想到劉胡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我的骨頭沒那么賤,沒啥可說的!”這個叛徒灰溜溜地走了。
現(xiàn)在,敵人的企圖已經(jīng)很明白了,劉胡蘭的心轟轟地翻騰著。她從口袋里摸出手絹、清涼油盒,又從手指上脫下指環(huán),一并交給了媽媽。
愛蘭子迷惑不解地看著姐姐這一連串令人驚異的舉動,看見媽媽悄悄地落下淚來,便一頭撲在姐姐的懷里哭了。
就在這時,剛才那個碰了一鼻子灰的壞蛋,領(lǐng)著一伙勾子軍朝這邊走來,要抓劉胡蘭。
人群騷動起來,人們開始叫喊:
“憑啥抓人!”
“憑啥抓人!”
嘩啦一聲,敵人的槍頂上火。劉胡蘭霍地撥開人群,跨前幾步,對匪徒們大聲喝道:“逞什么兇!不能傷害鄉(xiāng)親!”說完,挺著胸脯“騰騰騰”地向大廟走去
劉胡蘭跨進大廟西廂房的門坎,看見窗下放著一張條桌。閻匪軍官張金寶裝模作樣地仰坐在椅子上,他那亂蓬蓬的大胡子和刺目的黑痣,把臉部襯托得十分陰森兇惡。沒待劉胡蘭站穩(wěn),大胡子便發(fā)問:
“你叫胡蘭子?”
“我就是劉胡蘭!”
“你村的石村長是誰殺的?”
“不知道!”
“最近有哪些八路軍來過你們村?”
“不知道!”
大胡子有些沉不住氣了,提高了嗓門:
“你,你就什么也不知道?”
劉胡蘭的聲音比他還高: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一連串的硬釘子,把大胡子碰得有點不知所措。他“嘿嘿”奸笑幾聲,假惺惺地勸說道:“你不要再受共產(chǎn).黨的欺騙,只要你從今后改惡從善,我們就不會再和你計較了?!?/p>
劉胡蘭把頭偏向一邊,好像根本沒聽見他說什么。大胡子忽然冷笑著說:“你不說?嘿嘿!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人供出你是共產(chǎn).黨員了?!?/p>
劉胡蘭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叛徒出賣了,便把頭一揚:
“說我是共產(chǎn).黨員,我就是共產(chǎn).黨員!”
大胡子緊緊追問:“你們村還有誰是共產(chǎn).黨員?”
“就我一個!”
“你們這個區(qū)上有多少共產(chǎn).黨員?”
“就我一個!”
大胡子強壓著火,彈著椅子,狡詐地說:“不能吧,這么大個區(qū),怎么能只有你一個呢?其實,你不說我也清楚?!?/p>
劉胡蘭譏諷地說:“清楚還問我做啥?”
大胡子發(fā)窘地搓搓手,又轉(zhuǎn)了話頭:“近來你給八路軍辦過什么事?”
劉胡蘭回答得很干脆:“只要我能辦的,啥事都辦過?!?/p>
大胡子見撈不到一點油水,又氣又惱。但他仍不甘心,賊眼珠一轉(zhuǎn):“今天你要是‘自白’了,我就放了你,還給你一分好土地?!?/p>
劉胡蘭輕蔑地一笑,斬釘截鐵地回答:“給我個金人也不‘自白’!”
大胡子氣得完全失去了控制,拍著桌子吼叫道:“你、你、你,小小的年紀好嘴硬!你就不怕死?”
劉胡蘭昂首挺胸,話音豪邁而響亮:“怕死不當共產(chǎn).黨員!”
這句鏗鏘有力的話,擲地作金石聲,炸響在大胡子的頭頂上。他沮喪地往后一仰,幾乎要癱在椅子上,不得不用退讓的口氣對劉胡蘭說:
“好,好,我不難為你了,只要你當著眾人的面說一句,今后再不給共產(chǎn).黨,八路軍辦事,我就馬上放了你。”
劉胡蘭又給頂了回去:“那可辦不到!”
大胡子狂怒了:“來人!給我綁出去槍斃!”
幾個匪徒聞聲沖進來,動手捆綁劉胡蘭。
“等等!”大胡子又絕望地叫了一聲。
劉胡蘭側(cè)過頭,輕蔑地瞧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還有啥事?別白費心機了!”她把頭一扭,大步流星地跨出了房門。
天空密集著團團陰云。大廟前站著幾百個滿腔怒火的群眾。劉胡蘭和其他幾個被捕的同志,傲然挺立在刑場上。匪徒們抬來了三口鍘刀,“嗵”地放在地上,還背來了幾十根胳膊粗的木棒,殺氣騰騰地立在一旁。
大胡子用陰森恐怖的腔調(diào)宣布了要鍘死的七個人的名單。他還想威脅群眾,便問道:
“這七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好人!好人!都是好人!”群眾怒吼了。
這一下,敵人著慌了,立刻把架好的機關(guān)槍向群眾瞄準。他們瘋狂地叫著,罵著,不準群眾再說一句話?!八ⅰ?,敵人撐起了鍘刀……
幾位同志犧牲了。
劉胡蘭昂首挺立著。她的熱血沸騰,眼里噴著怒火!大胡子無可奈何地用央求的口氣說:“你,你,你‘自白’吧!只要你說一,一,一句話,我就放了你。”
大胡子果真聽到了一句話。但是,他聽到的是氣勢磅礴、撼天動地的一句話:
“我咋個死法!”
大胡子徹底絕望了,號叫道:
“一……一個樣!”
劉胡蘭把頭一揚,胸一挺,攥緊拳頭,“騰騰騰”地向鍘刀走去。在她的臉上,充滿了剛毅、莊重、視死如歸的浩然正氣!
在生命的最后一息,劉胡蘭用全力高呼:
“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
…………
英雄的事跡傳到了晉綏邊區(qū)。中共晉綏分局做出決定,追認劉胡蘭同志為中國共產(chǎn).黨正式黨員。
英雄的事跡,傳到了革命圣地延安。毛主席為劉胡蘭烈士親筆寫下了光輝題詞:
生的偉大,死的光榮!
八個大字,是對劉胡蘭一生的崇高評價!是對一切為祖國解放與獨立而犧牲的革命烈士的生動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