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虎斗不過群狼

林森火，１９３３年生于浙江省玉環(huán)縣坎門鎮(zhèn)一個貧苦屠戶的家里。坎門鎮(zhèn)是全縣有名的漁區(qū)。按理說，日本投降以后，鎮(zhèn)上該熱鬧起來，人民的生活也該富裕些了?？墒?，在國民黨反動派的殘酷統(tǒng)治下，鎮(zhèn)子里卻依然冷清得怕人，人們在水深火熱之中掙扎著過活。

１９４７年的初秋，１３歲的森火頂著帶有寒意的秋雨，離開了放午學(xué)的隊伍，拐進(jìn)了家住的小巷，本想回到家里能吃上一碗熱粥，驅(qū)驅(qū)身上的寒氣，沒成想，一進(jìn)屋媽媽只是愛撫地望了他一眼，就又愁苦地織起漁網(wǎng)來。森火心里不禁一怔，剛剛浮上心頭的一點歡喜，像一片雪花落進(jìn)了水碗里，立刻消失了。心想，看來今天中午又得挨餓了。他悄悄地走到灶邊，輕輕地掀開鍋蓋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鍋里連一點熱氣都沒有。

媽媽雖然沒抬頭，卻早已看清了森火的舉動，也了解了孩子的心，只是輕輕地問了一句：“火兒，餓了吧！”森火急忙掩飾地說：“不，媽媽，我是來打鍋臺上這幾只蟋蟀的，省得它們叫得人心煩?！?/p>

媽媽聽了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像泉水一樣涌了出來。心想：“多么懂事的好孩子呀！”

媽媽放下漁網(wǎng)，也來到灶邊，愛憐地把森火攬在懷里，伸手摘下墻上的空米袋，遞給森火說：“到你爸爸的肉攤上去看看，要是有錢就稱兩斤米回來?！?/p>

森火戴上草帽，又重新來到大街上。他透過迷蒙的雨霧，老遠(yuǎn)就看見爸爸?jǐn)[的肉攤了。因為在這綿綿的秋雨里，凡是有一點生活出路的人，也不會出來挨淋受凍做生意的。可是森火的爸爸實在沒有辦法呀！他不出來擺攤，一家人吃什么呢？再說，欠屠行老板的賬，又靠什么來還呢？

森火還沒有走近爸爸，一高一矮兩個警察突然闖到了肉攤跟前，指著一塊肥里夾瘦的五花肉，命令似的說：“就這塊吧！”

森火爸爸猶豫了一下，才望著兩個兇神似的警察央求著說：“老總，行行好吧！我昨天賒老板的肉，連本錢還沒還清呢，今天是說了好多小心話才賒來的，你們再這樣吃平價，我一家老小就只好等著餓死了。”

高個子警察翻了翻白眼，瞪了森火爸爸一眼，沒有吱聲。矮個子卻冷冷地說：“你餓不餓我們不管，我們是買肉，也不是白吃你的?！?/p>

森火爸爸小聲地分辯說：“你們這樣吃平價，跟白吃也差不多呀！”

那家伙一聽就火了，上前就給了森火爸爸一拳，硬說他要抬高物價，擾亂市場，還揚言要封掉肉攤。森火爸爸被逼得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把肉給稱了，可是兩個警察扔下的一點錢，卻連平價的數(shù)也不夠呀！

森火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直到警察走了，他才試探著問爸爸：“你本來會打拳，為什么不揍他們？”爸爸望望陰暗多雨的天空，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兒呀！你現(xiàn)在還不懂，他們哪里只是兩個人，他們是一大伙呀！他們有槍、有監(jiān)獄、有警察局……哪里有咱們窮人說話的地方呀！”

森火似懂非懂地站在那里，緊緊地咬著嘴唇，盯著偽警察遠(yuǎn)去的背影，早把要錢買米的事給忘了。

報復(fù)無處不在

森火家的房前，有一段很長的斜坡，從斜坡走下去，就是一個不大的海灣，漲潮時灣里灌滿了海水，退潮時灣里又是一片泥灘。由于海水的沖刷，泥灘上總是留下一道道小溝，岸邊高處滲下來的海水，又順著這些小溝流回大海里。小溝又連接著大大小小的水灣，看上去真像地圖上的河流和湖泊。

一些貪玩的小魚、小蝦，好像忘記了應(yīng)該跟著海潮，及時地回到大海里去，還在這些小小的水流里游來蕩去。還有那些調(diào)皮的小蟹子，海水一退，也都從洞里爬出來，尋找著海潮給它們留下來的美餐。然而這些小東西，又都成了窮孩子們的獵物，抓多了拿到集上賣掉，多少還可以貼補一點家里的用項。

森火已經(jīng)有一周沒有上學(xué)了，因為爸爸不肯賣平價肉，終于被警察狗子給打傷了。爸爸一受傷，家里的生活沒有著落，森火也不得不加入了這個撈捕小魚小蝦的行列。

這天，天氣特別好，小伙伴們的收獲都不少，太陽剛剛平西，就都陸陸續(xù)續(xù)回家了。可森火卻舍不得這么早就離開這個多少還能給他家里一點補貼的小海灣。又過了很長時間，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森火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抬頭望望快要貼近海面的太陽，覺得這回可該走了。

正在這時，岸上傳來了“森火！森火！”的喊聲，他順著喊聲望去，原來是學(xué)校的葉老師。森火急忙來到岸邊，驚奇地問：

“葉老師，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葉老師親熱地望著森火笑笑說：“我是來找你回學(xué)校去讀書的呀！”

提起讀書，森火的眼角里立刻涌出兩顆淚珠，哽咽著說：“葉老師，我家連飯都要吃不上了，我哪里有錢買書、買本、交學(xué)費呀！”

葉老師說：“書和本我都給你準(zhǔn)備好了，學(xué)費我想法給你免?！?/p>

森火聽了，樂得真想跳起來，可他馬上又搖了搖頭說：“不行，還不知爸爸肯不肯讓我去呢？”

葉老師望著森火那憂慮的樣子，又愛撫地拉起森火的手說：“走，我去給說說看?！鳖D時，好像有一股暖流，流遍了森火的全身，溫暖著他的心窩，?。《嗪玫娜~老師呀！

又能上學(xué)了，森火多高興??！可是上學(xué)也真不容易呀！他每天放學(xué)，不是到小山上去砍柴，就是幫媽媽干零活，趕上大海退潮，他照樣得去趕海。溫習(xí)功課的事，全得放到晚上。

這天，他和往常一樣摸到油燈跟前，劃著火柴，點亮了燈捻?？墒俏葑永飫倓傄涣?，立刻又暗了下來，燈捻上只留下一朵紅紅的燈花，燈碗里沒油了。他找到了油瓶，油瓶也空了。沒有油點燈，還怎么溫課呀！他坐在床沿上，想把白天學(xué)過的功課，好好地回憶一遍，可是不知為什么，他卻想起古代匡衡鑿壁偷光的故事來，對呀，坎門鎮(zhèn)有滿城的燈火，我為什么不去借光讀書呢？

森火來到大街上，在一家百貨店門口的石階上坐下來，他打開課本，對著屋里射出來的汽燈光一照，嚯，真亮啊！比家里的小油燈亮多了，一會兒工夫，就看得入了神，好像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突然，背上像被石頭砸了一樣，重重地挨了一下。他掙扎著站起來一看，原來是布店的胖老板，氣勢洶洶地站在他身邊。

“你為什么踢人？”森火氣憤地質(zhì)問。

“我點燈是做買賣的，不是給你們這些窮鬼看書的。趕快給我滾！”說著就兇狠地把森火推到了街心。

森火狠狠地啐了胖老板一口，憋了一肚子氣往家里走去。路上他想起葉老師和爸爸談的一些話。什么國民黨政府、警察、富人……啊，他明白了，這些家伙都是串通一氣，專門來欺壓窮人的。

他走著走著，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剛一拐彎，正巧迎面走來了好朋友小潘。小潘見森火氣沖沖的樣子，就問：“你這是怎么啦？”森火把剛才的遭遇一說，小潘也氣憤了：“是呀！那個家伙可壞了！那天我在他的店門口避避雨他還趕呢！咱們今天想法治治他！”一句話提醒了森火：“對呀，我怎么能白白地挨他一腳呢？是得給他點顏色看看。”

兩個小伙伴在大街上蕩來蕩去，夜市都散盡了，也沒想出什么治布店老板的好點子。當(dāng)他們最后一次路過布店門口的時候，聽到屋里一片猜拳、讓酒的喧鬧聲。這下森火更來氣了，他順手揀起一塊石頭，就向老板的房頂扔去。石頭撞擊著瓦片滾落到地上，發(fā)出了噼噼啪啪的響聲。這一下真靈，屋里的喧鬧聲立刻停止了，胖老板探出頭來并沒看見什么，只好罵了兩句就把頭縮回去了。

森火和小潘看看攪了老板的酒興，好像得到了一點滿足，才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

從此，森火和他的小伙伴們，就常常用這種辦法去報復(fù)欺負(fù)他們的富人和警察。一次，他們還把一只發(fā)了臭的死狗，扔到了警察局的大門口。

加入地下兒童團

一天，森火做完值日，鎖好教室門，剛想把鑰匙給葉老師送去。不料葉老師已經(jīng)站在了他的身旁。葉老師望了一眼快要掉進(jìn)大海里去的太陽，小聲對森火說：“天這么晚了，回家也干不了什么，咱們到海邊上去走走吧！”森火會意地點了點頭。

海灘上靜極了，也美極了。落日的余暉把整個大海都染紅了，揚帆歸來的小船，翱翔、捕食的海鳥，更給這平靜的大海平添了不少詩情畫意。森火雖然在這個海灣小鎮(zhèn)上，已經(jīng)生長了十二個年頭，真還是第一次這樣細(xì)心地觀賞海景，他簡直著了迷。直到葉老師坐在一塊礁石上喊他，他才從朦朧的詩情畫意中驚醒，來到了葉老師身旁。

“聽說你們最近幾天夜里，常常往幾個商店老板家的房上扔石頭，是真的嗎？”葉老師微笑著，開門見山地點破了談話的主題。

森火并沒有回避，他爽快地點了點頭，因為他在老師和同學(xué)面前，是從來不說謊話的。

“你們?yōu)槭裁匆菢幼瞿兀俊比~老師又試探著問了一句。

“這些人成天總是變著戲法欺負(fù)人。我恨他們，想出出氣。”

葉老師聽了，贊許地點了點頭，又反問了一句：“你們?nèi)恿藥讐K石頭，他們就不欺負(fù)窮人了嗎？”這下可把森火問住了，他想了想又說：“那也比白白地讓他們欺負(fù)好啊！”

葉老師看看森火一時還轉(zhuǎn)不過彎來，就調(diào)了個話題：

“聽說你很喜歡讀課外書，是嗎？”

提起讀課外書，森火可來了興趣。他告訴葉老師，他不僅讀過三國演義、西游記，還特喜歡張?zhí)煲聿畬懙亩d禿大王、大林和小林、金鴨帝國等長篇童話。因為這些書里都講的窮孩子怎樣和惡勢力做斗爭，真解氣。

葉老師看看森火興致勃勃的樣子，又看看漸漸昏暗下來的天色，才打斷了他的話說：“今天我也借給你一本書看看吧！”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本西行漫記來。森火接過書，望著葉老師問：“這也是講和富人做斗爭的嗎？”葉老師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你先拿回去看看吧！過兩天我再找你?！?/p>

回鎮(zhèn)的路上，葉老師一再叮囑森火：“這本書一定得偷偷地看，千萬不能借給別人?！鄙痣m然還沒有閱讀這本書，可心里似乎也明白了葉老師借書的奧秘，因此，他答應(yīng)得也特別認(rèn)真。

三天以后，又是一個寧靜的傍晚，不過他們今天沒有去觀賞落日的大海，而是待在葉老師的單人宿舍里。他們剛坐下來，葉老師就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枺?/p>

“書看完了嗎？”

“看完了，不少地方還看了兩遍呢！”森火十分興奮。

“噢！那么大的興趣？那就說說你的感想吧！”顯然，葉老師也高興了。

“紅軍叔叔真了不起！他們專門為窮人打仗，兩萬五千里長征中還吃了那么多的苦……”

森火一口氣說出了幾天來壓在心底的話。西行漫記這本書，確實給森火打開了眼界，使他知道了我們中國有個共產(chǎn)．黨，正在領(lǐng)導(dǎo)窮人鬧革命，不怕千辛萬苦，與國民黨反動派做英勇的斗爭。他過去聽媽媽說過，窮人苦都是命里注定的?？戳诉@本書以后，他明白了這種說法是不對的。窮人要是跟著共產(chǎn)．黨起來鬧革命，就能夠把富人、警察和反動政府打倒。

“可惜，離我們坎門太遠(yuǎn)了，不然我非去找他們不可。”森火有些失望地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

葉老師望望森火那誠懇的樣子，才笑笑說：“那倒不一定遠(yuǎn)到連一點邊都摸不到?！闭f著他走到門口，望望院子里沒有人，才回過頭來問：

“你聽說過‘三五’的事嗎？”

“聽到過呀！”森火瞪大了眼睛望著葉老師。

半年多來，森火在街頭巷尾，確實聽到過不少窮苦的大人們談?wù)摗叭濉币u擊鎮(zhèn)上警察的事，可他們談得都很神秘，根本不讓小孩子細(xì)聽。今天他把葉老師剛才的話茬兒和“三五”聯(lián)系起來，心里立時豁亮起來，莫非“三五”就是共產(chǎn)．黨？

森火果然猜對了，沒等他開口，葉老師就明白地告訴他：“‘三五’就是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的游擊隊，是勞動人民自己的武裝。在咱們這一帶有兩支隊伍，一支是三支隊，一支是五支隊，所以人們都習(xí)慣地稱他們?yōu)椤濉！?/p>

原來是這樣，那我們這里也有共產(chǎn)．黨了，我們也能鬧革命了。森火高興得差點喊起來。

葉老師急忙向森火示意：這可喊不得。然后才小聲對森火說：

“咱們中國的北方，已經(jīng)有了大片大片的解放區(qū)。那里的青年、婦女、兒童都有自己的組織。那里的人民再也不受地主、資本家和反動軍隊的欺壓了。他們正在共產(chǎn)．黨的領(lǐng)導(dǎo)下，積極地支援前線，爭取早日解放全中國?！?/p>

葉老師的一席話，說得森火簡直坐不住了，他急切地要求著說：“葉老師，您介紹我參加游擊隊去吧！”

葉老師看了森火一眼，若有所思地?fù)u了搖頭，說：“當(dāng)游擊隊，你的年齡還小，如果像解放區(qū)的兒童那樣，組織個兒童團，為游擊隊辦點事還差不多?！?/p>

森火聽了又馬上提出：“那就讓我參加兒童團吧！”

停了片刻，葉老師才說：“好，那你就做我們坎門鎮(zhèn)地下兒童團的第一名團員吧！”森火緊緊地拉住了葉老師的大手，激動地說：“葉老師，您說怎么干吧！我聽您的?！?/p>

葉老師十分認(rèn)真地說：“現(xiàn)在給你的第一個任務(wù)，就是保密。以后干什么我會找你的?！鄙鹨彩终J(rèn)真地說：“放心吧，葉老師。我連爸爸媽媽都不會告訴的?！?/p>

森火參加地下兒童團不久，大法、小莊、木青等幾個平時常在一起的幾個窮孩子，也相繼參加了。從此以后，就像有一條無形的帶子，把他們緊緊地系到了一起。特別是葉老師把一本剛出版不久的呂梁英雄傳借給他們以后，他們幾乎天天晚上都鉆到學(xué)校樓上、葉老師隔壁一間破屋子里去閱讀，簡直著了迷。

后來，經(jīng)葉老師允許，他們干脆住進(jìn)了這間破屋子。

第一份革命工作

一天夜里，他們熄滅了小油燈。別人都睡了，可森火卻仍然被書中主人公的事跡鼓舞著。他想，可惜雷石柱是在祖國遙遠(yuǎn)的北方解放區(qū)，要是在玉環(huán)，我怎么也得想法去見見他。

想著想著，他忽然聽到葉老師屋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咦，這么晚了，葉老師還在干什么呢？他好奇地爬起來從一道板縫望過去，啊，葉老師在印東西。印什么呢？是考卷？不會的，前天剛考完。那是什么呢？啊，森火明白了，那一定是印革命的東西了。想到這兒，他的心不禁咚咚地跳起來。對呀，革命的事我怎么能不參加呢？他悄悄地走到門外，輕輕地敲了幾下葉老師的門。

屋里的窸窣聲立刻停止了，葉老師警惕地問：“誰呀！”

“葉老師，是我，森火呀！”

葉老師打開房門，把森火讓進(jìn)屋里，才輕聲地責(zé)怪說：“這么晚了，不睡覺來這干什么？”

森火望著葉老師沾滿油墨的手，深情地說：“你白天教了一天的課，晚上還要為革命工作，真是太辛苦了?！?/p>

森火的話還沒有說完，葉老師就插嘴說：“干革命嘛，就是要辛苦點呀！咱們辛苦點，正是為了受苦的人民早日不受苦??！必要的時候還得獻(xiàn)出生命呢！”

葉老師的話，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是深了一點，可森火還是理解了。他想，這可能就是葉老師說過的，一個革命者的品質(zhì)吧！他望望葉老師布滿血絲的眼睛，一切都明白了，啊，我的老師不正是這樣做的嗎？他默默地下著決心：我一定做一個像葉老師這樣的革命者。這時他才想起自己的來意，望望桌上的油印機，接著剛才的話茬兒說：“葉老師，讓我來幫您干點什么吧！”

葉老師這時才理解了森火的來意，他想了想才說：“也好，那你就來試試吧！”

森火拿起油滾，手上直打顫，頭幾張印得一點也不清楚。他仰起臉問葉老師：“這是怎么回事？”

葉老師說：“你太緊張了。先把心平靜下來，再把油滾放平就會好的?！?/p>

森火按著葉老師說的做了，果然印得不錯。當(dāng)他把一摞印好的傳單，整理好放到桌上的時候，心里簡直像喝了一碗蜜糖水，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為革命工作呀！森火回屋睡覺的時候，鎮(zhèn)上的公雞已開始打鳴了。

革命圖書藏在棺材里

一個晴朗的星期天，這是初春里難得的好天氣，地下兒童團團員們正在一處僻靜的海灣里，舉行秘密集會。罐頭筒里煮著剛剛撈獲的海味，小伙伴們圍坐在火堆周圍說說笑笑，看上去真像一次快樂的野餐，實際上是在討論兒童團的一件大事呢！

那是三天前的一個中午，幾個同學(xué)在森火家里玩，發(fā)現(xiàn)森火有古代英雄的石像、稻草人等不少好書，大家都想借去看看。這件事給了森火很大啟發(fā)。他想，葉老師曾告訴我們，要團結(jié)更多的窮孩子一道進(jìn)步，如果讓這些圖書來起這個作用，不是一個很好的辦法嗎？第二天，他把自己的想法和葉老師講了，葉老師不但夸他的辦法想得好，而且還答應(yīng)借些書出來。只是具體怎樣辦，還叫他和大家商量。今天這次海邊聚會，就是專門討論辦好地下圖書館的。

“除了葉老師借給，咱們自己還可以湊一些。”

“以后咱們天天趕海，賣了錢還可以買點?！?/p>

小伙伴們一邊吃著小魚小蝦，一邊七嘴八舌地出著主意。

書是有了，可到誰家去辦呢？有的人家里不好保密，有的人家里地方太小，最后還是森火提出了好主意，由大家湊材料，在他家門前的空地上蓋間草棚。

又是一個星期天，兒童團團員們經(jīng)過一天的忙碌，真的把一間小草棚蓋起來了。這里既是森火的宿舍，又是一個秘密的小圖書館，兒童團開會，學(xué)習(xí)也不用到處去躲了，真像有了自己的家。從此，一到晚上，這里就熱鬧起來。他們在這里拉琴、唱歌、講故事，這間草棚簡直成了窮孩子的一個小小的俱樂部。

一天晚上，大家正在議論著白毛女的故事，突然發(fā)現(xiàn)兩個警察向屋里張望，大家立刻停止了議論。森火走出草棚轉(zhuǎn)了一圈，雖然看見警察走遠(yuǎn)了，心里卻嘀咕起來。他想：這里有這么多的革命圖書，萬一被警察發(fā)現(xiàn)了，可不是一件小事，弄不好還連累上葉老師，那可就給革命造成損失了?；氐轿堇?，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小伙伴們講了，大家都認(rèn)為森火想得周到?？蓤D書館怎么辦呢？辦下去有危險，就此停下嗎？實在舍不得。這是全體兒童團團員兩個多月的心血呀！

最后還是森火想出了辦法，圖書館停辦三天，凡是革命圖書，一律轉(zhuǎn)移到關(guān)帝廟那些空棺材里去，借閱辦法明天研究再定，公開的圖書仍在這里借閱。這樣警察就是來了，也找不出什么毛病。大家都說森火的辦法好，當(dāng)夜就把該轉(zhuǎn)移的圖書全送走了。葉老師知道了，還表揚他們說：“作為地下兒童團，就應(yīng)該有這樣的革命警惕性。”

第二天傍晚，為了避開警察的注意，他們把集會的地點，改在鎮(zhèn)后的小山上。經(jīng)過討論，大家決定把借閱革命圖書的范圍縮小，改成白天口頭提出書名，晚上取書。

他們剛準(zhǔn)備回鎮(zhèn)，小莊無意中向高處走了幾步，望了一眼后灣的海面。咦！灣里停了一條大船，幾個人正在從小船往大船上扛著沉甸甸的麻包。

“森火，快來看，他們在干什么？”小莊大聲地喊著。

森火剛站到山頂，一眼就認(rèn)出了站在岸邊的糧店老板。啊，他明白了，他們這是向外倒賣糧食呀！怪不得這些天害得人們上街跑到下街也買不到一斤糧食。原來他們是想運到外地賣高價呀！這些家伙心真狠呀！森火簡直發(fā)怒了，他發(fā)布命令似的喊：“快到街上去報信！”

幾分鐘以后，鎮(zhèn)上的大街小巷，都傳出了兒童團團員們的呼喊聲：“糧店老板從后灣把糧食運走了！糧店老板……”

憤怒的人群，擁向大街，跑向后灣海邊。他們雖然沒有截住裝糧食的船，回到鎮(zhèn)上卻砸開了糧店的大門……

事后，鎮(zhèn)上的人們都說，要不是這些眼尖腿快的孩子，糧食都運走了咱們還不知道呀！森火他們聽了很高興，感到自己為群眾做了一件好事。

小小地下交通員

一晃到了夏天，學(xué)校里早已放了暑假。由于天太熱，森火幾乎天天泡在大海里。一天，他剛下海游上不遠(yuǎn)，忽聽岸上有人喊他?；仡^看去，原來是小莊?；氐桨渡?，小莊才告訴他葉老師叫他倆去。

葉老師一放暑假就走了，本來說開學(xué)才回來，怎么今天突然回來了呢？想必有要緊的事。他急忙穿好衣服，就隨小莊向?qū)W校走去。

在一間空蕩的教室里，葉老師告訴他們：由于他的活動引起了敵人的注意，組織上決定讓他撤到山上去。

葉老師要走了，他們多么舍不得呀！可是為了安全，森火也覺得葉老師該走。

“那我們的兒童團……”他不由自主地說出聲來。

葉老師馬上接上去說：“這個不用擔(dān)心。我走了由李老師領(lǐng)導(dǎo)你們?！?/p>

“李老師！”森火和小莊都瞪大了驚奇的眼睛。

“對！就是李毓芳老師。他會像我一樣地領(lǐng)導(dǎo)你們?！?/p>

森火和小莊對視了一眼，好像在說，李老師也是共產(chǎn)．黨，咱們怎么一點也沒看出來？

葉老師看看森火和小莊都放心地笑了，才接著說：“還有一件重要事，想跟你們倆商量。為了進(jìn)一步加強鎮(zhèn)上地下黨和山上游擊隊的聯(lián)系，組織上決定讓你們倆擔(dān)任地下交通員，不知你們愿意不……”

還沒等葉老師把話說完，兩個小伙伴幾乎同時喊起來：“葉老師，我們愿意干！”

葉老師望著兩張激動的小臉，又壓低了聲音說：“送信可是件苦差事。白天、黑夜、刮風(fēng)、下雨，有事就得走，有時甚至還有危險，你們不怕嗎？”

“不怕！”森火和小莊異口同聲地說。

雨夜送情報

森火說話，向來是說到做到的。

擔(dān)任交通員不久的一天夜里，他熱情地送走了最后幾個借書的小朋友，外面就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他習(xí)慣地寫完當(dāng)天的讀書筆記以后，剛上床躺下，突然聽見有人敲門，接著就傳來“森火！森火”的喊聲。啊，是李老師。森火急忙去開門。李老師一進(jìn)屋就著急地問：

“森火，你敢走夜路嗎？”

“什么事？”森火焦急地望著李老師。

李老師小聲說：“剛得到情報，敵人明天要搜山。小莊白天送信沒回來，我又正在開會脫不開身，只有你一個人了，今夜要不把信送到，山上的同志怕要出危險的?！?/p>

森火一聽，二話沒說，接過信來收拾一下就想走，李老師攔在門口，再三地囑咐他：“天黑，下雨路滑，要多加小心?！鄙鸷敛辉诤醯卣f了聲“沒關(guān)系”，就鉆入了漆黑的雨夜。

森火從來沒走過夜路。離開鎮(zhèn)子以后，就像掉進(jìn)了無底的深淵。開始，他回頭望望鎮(zhèn)上的點點燈火，還多少能給自己壯壯膽，可拐過一個小山包以后，就什么都看不見了。他一會兒覺得前面有人影晃動，一會兒又感到身后有腳步聲，山野里哪怕是發(fā)出一點點異常的聲響，都會使他感到頭皮發(fā)炸，森火真有些害怕了?？墒?，身上的信，到底給了他勇氣，幫助他戰(zhàn)勝了對黑夜的恐懼，等他敲響游擊隊聯(lián)絡(luò)站的大門時，已經(jīng)是下半夜了。

出來開門的人正是葉老師。他望望門外漆黑的雨夜，有些驚奇地問：“怎么？就你一人？”

“嗯，就我一個人?！甭牭贸鰜?，森火的語氣中，多少帶了點驕傲，因為他感到終于以自己的勇氣戰(zhàn)勝了黑夜呀！

來到屋里，葉老師和一位帶駁殼槍的大胡子叔叔，把信看完就急忙地?zé)袅?。那位大胡子叔叔，還重重地拍了拍了森火的肩膀說：“好孩子！你真給咱游擊隊辦了一件大事?！闭f完就出門集合隊伍去了，他準(zhǔn)備趁天黑下雨，馬上帶隊伍轉(zhuǎn)移，決不讓敵人摸到半點蹤跡。

大胡子叔叔出去了，葉老師又關(guān)切地問：“天這么黑，又下雨，路上害怕了吧？”森火只笑笑點了點頭，心想，我一個人害點怕，保住了幾十名游擊隊叔叔的安全，這是值得的呀！

游擊隊什么時候出發(fā)的，森火就不知道了。第二天早晨，小莊來找葉老師，問問回鎮(zhèn)還帶什么東西時，正好碰見了森火，兩個小伙伴高興得緊緊地抱在了一起。可惜時間太緊，葉老師沒容他們再多說些什么，就把一卷傳單交給了森火，打發(fā)他倆上了回鎮(zhèn)的路，自己也急忙向大山深處走去。

森火和小莊按著葉老師指引的小路，很快就走出了山坳。不巧，剛上大路，迎面約半里遠(yuǎn)的地方，就走來兩個巡邏的警察。森火和小莊一下緊張起來，敵人要是搜身可就糟了。怎么辦？跑是跑不掉了，藏也無處可藏。說來也巧，正在無計可施的時候，眼前來到一個十字路口，路口向北有一座破廟，森火急中生智，小聲喊了一句：“走，先到廟里再想辦法！”

來到廟里，森火一眼看中了神像前面的香爐。他爬上神臺一看，還好，里面正好積滿了香灰。他急忙把傳單埋了進(jìn)去。跳到地上，又把踏過的神臺撒上一把細(xì)土，才和小莊在廟門前的臺階上玩起石子來。

沒過多一會兒，兩個警察真的跟來了。不過他們向廟里望一望，又看看森火和小莊若無其事的樣子，以為只是兩個孩子在閑玩，連一句話也沒說就走了。直到兩個警察走得很遠(yuǎn)，森火和小莊才取出傳單，向鎮(zhèn)上走去。

“子彈”打到敵人要害部位

敵人向來是好打腫臉充胖子，爬了一天山，本來連游擊隊的影子都沒見到，回鎮(zhèn)后硬說游擊隊被他們趕走了。為了揭露敵人的謊言，李老師決定讓兒童團團員們當(dāng)夜把森火他們帶來的傳單貼出去。一是告訴游擊隊沒有走，二是給敵人一記無聲的耳光。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這個連白天都沒有多少生氣的小鎮(zhèn)，到了夜里更像死了一般的沉寂。盡管如此，兒童團團員們還是耐心地等到了下半夜，才悄悄地溜出了森火的小草棚。他們四個人一組，兩個人分別在小巷兩頭放哨，兩個貼傳單。小莊拿起刷好漿糊的傳單，剛想往墻上貼，突然被森火制止了。森火說：“不行。這樣貼得太矮，雖然署名是游擊隊，敵人也會看到是小孩貼的，容易被查出來?！闭f著他四肢著地趴下了，小莊一下明白了，立刻站到森火背上，把傳單貼得足有兩米多高。

第二天一早，森火早早地起了床。他多想在自己貼的傳單前面擠滿了人群呀！街上擺早攤的倒是不少，可惜，他貼傳單那面墻下，卻連一個人影也沒有。這怎么辦呢？喊又不能喊，叫又不能叫，怎樣才能把人招過來呢？這時，他想起來家里那捆沒賣完的甘蔗。

一會兒工夫，他開始在傳單跟前大喊起來：“賣甘蔗了，快來買又甜又脆的大甘蔗呀！”

這下還真靈，一下子走過來好幾個人。其中一個穿長衫的人一眼就看見了墻上的傳單，他這一看，別人也跟著看起來。?。∈恰叭濉辟N的傳單，幾個不識字的窮苦人，聽說是“三五”貼的傳單，都想讓穿長衫的人給念念，可是穿長衫的人卻慌慌張張地走開了。森火看看眾人著急的樣子，干脆放下甘蔗攤不管，給眾人念起傳單來。一伙聽眾知道“三五”沒有走，高高興興地散開了，另一伙聽眾又來了，森火心里真是高興極了。正在這時，遠(yuǎn)處跑來了兩個警察，不僅驅(qū)散了群眾，還一把抓住了森火破口大罵道：“你這個小‘三五’，竟敢在這里做宣傳！”

森火毫不示弱地辨駁道：“我宣傳什么了？是別人不識字叫我念的。我又沒念錯，你抓我干什么？”

另一個警察又揪住森火的耳朵吼道：“你還犟嘴！這傳單是不是你貼的？”

森火不慌不忙地說：“要是我貼的，我還敢在這賣甘蔗嗎？”

兩個警察聽了，實在無話可說，只好放掉了森火，又到別處逞兇去了。

下午一放學(xué)，幾個小伙伴都不約而同地來到了森火的草棚里，議論起貼傳單的事來。

“多可惜呀！剛剛貼出去，有的還沒等群眾看上幾眼呢，就被偽軍和狗警察給撕掉了?！?/p>

“保留的時間是短了點，可作用還是起到了，起碼群眾都知道了‘三五’并沒有走?！?/p>

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一個叫大法的兒童團團員，卻不聲不響地掏出一張傳單說：“撕了有什么要緊，今晚再去貼嘛，我這還有一張。”

大家一看有了傳單，又都高興起來，有的說這回貼到百貨公司門口去，有的說貼到漁市去。森火卻沒有同意大家的意見，他說，我們就只有這么一顆“子彈”了，應(yīng)該打到敵人的要害地方去。后來他們夜里用了個巧計，把最后一張傳單，貼到了敵人的炮樓上，嚇得敵人好幾天沒敢出來作惡。

半桶炒豆換來重要情報

轉(zhuǎn)眼到了１９４６年的春天，人民解放軍正在積極地準(zhǔn)備渡過長江天險，解放全中國。玉環(huán)地區(qū)的游擊隊，也開始主動出擊打擊敵人。森火他們的地下兒童團，也越發(fā)活躍起來。

一天早晨，天剛放亮，森火就來到鎮(zhèn)子?xùn)|邊一個小山坡上，等待著小伙伴們的到來。

太陽從遼闊的大海里升起來了，兒童團團員們歡呼著，嬉鬧著，他們真的是來看日出的嗎？不是的，長期住在海邊的孩子，誰還稀罕看這個。他們拿看日出做掩護，在執(zhí)行著秘密的任務(wù)呢！

那是昨天傍晚，在后灣海邊的一條破船里，由李老師親自主持了地下兒童團的會議，說是游擊隊最近就要解放坎門鎮(zhèn)，需要搞清鎮(zhèn)上敵人的準(zhǔn)確人數(shù)和武器配備情況。而且當(dāng)場把這個任務(wù)交給了兒童團。兒童團團員們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今天到這里集合，就是來偵察坡下一座大廟里的敵情的。

太陽離開海面已經(jīng)老高了，還是不見敵人出來上操，大家嬉鬧了一陣，都覺得沒什么好干的了。不巧迎面又走來一個敵人的哨兵，森火一看不好，敵人哨兵一來說不定會把他們趕走，那就完不成任務(wù)了。他靈機一動，喊道：“誰愿意玩搶石子跟我來呀！”六七個兒童團團員一窩蜂似的跑下了山坡，來到大廟廣場對過一片大石頭中間，做起游戲來。

又過了一會兒，敵人終于全副武裝地來上操了。森火一邊大聲地指揮著游戲，一邊小聲地命令：“黃狗、扁擔(dān)、掃帚、漁網(wǎng)錘各負(fù)專責(zé)，一定點清?！?/p>

敵人都快操練完了，一個軍官模樣的家伙，不知從什么地方轉(zhuǎn)到了森火他們跟前，板著面孔問：

“你們到這里來干什么？”

森火仰起臉來，調(diào)皮地笑笑說：“做游戲呀！你不是看見了嗎？”

“這是軍營重地，不得靠近，你們知道嗎？”

森火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fù)u搖頭。

“去吧！去吧！以后不要再來了！”

森火裝著不大情愿的樣子，對小伙伴們說：“那咱們就走吧！”心里卻在想，哼！你等著吧！過兩天還來繳你們的槍呢！

回到小草棚，統(tǒng)計好各項數(shù)字以后，森火想了想又把黃狗改成了黃魚，“條”改成了“斤”。小莊不解地問：“這是為什么？”森火說：“這樣這個紙條萬一失落了，別人拾到也不會生疑呀！你想誰能一下子買１００多條黃狗呀，可１２０斤黃魚，在咱們坎門可就平常了，你們說對嗎？”大家聽了，都佩服森火想得周到。

兩天來，兒童團團員們都為自己的偵察成績而高興著，可森火的心里并不輕松，因為鎮(zhèn)西崖頭上那個炮樓，崗哨特別嚴(yán)，里面的情況一點也沒摸到，森火正在為這件事發(fā)愁呢！

說來也巧，那天中午他放學(xué)回來，提起小桶到街上去賣炒豆，一個偽軍抓了兩大把炒豆一分錢沒給，就向鎮(zhèn)西崖頭的方向走去，這下倒提醒了森火。他想，我為何不利用偽軍貪吃的特點，帶著炒豆去試試呢？于是他一路叫賣著，也向崖頭炮樓的方向走去。

“賣炒豆羅！剛出鍋的炒豆，又香又脆快來買呀！”

森火的喊聲還真靈，敵人的哨兵聽見了，不但沒有轟他走開，反而主動打起招呼來：

“小孩，過來我看看！”

森火急忙走了過去，主動搭訕著問：“老總，買點吧，這可是剛出鍋的呀！”

敵哨兵揀了幾顆扔進(jìn)嘴里，一邊嚼著一邊往兜里裝，把兜裝滿了又提起炒豆桶，一邊向炮樓里走一邊喊：

“來呀，來吃炒豆。我請客了！”

森火一看，這下機會可來了，就急忙跟了進(jìn)去。他趁敵人搶炒豆的機會，把炮樓里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敵人搶完了炒豆，才發(fā)現(xiàn)森火站在門口，急忙把炒豆桶扔給他說：

“你怎么進(jìn)來了？快走！快走！”

森火拾起小桶，裝作膽怯的樣子說：“老總，還沒給豆錢呢？這樣回去爸爸要打我的呀！”

門口那個哨兵，一看森火還賴著不走，就氣勢洶洶地把森火推到門外說：“去吧！去吧！你先記下賬，過兩天我給你送去。不然，一會兒長官回來，不但不給錢，還得把你抓起來。”

森火聽了，又裝作害怕的樣子，嗚嗚咽咽地哭著向坡下走去。但心里卻在高興地盤算著：上算！上算！半桶炒豆就給游擊隊換來了重要的情報，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由于森火他們提供了準(zhǔn)確的情報，游擊隊沒費吹灰之力，就把坎門鎮(zhèn)的敵人消滅了。

從此，玉環(huán)縣宣告全境解放。地下兒童團公開了。不久，森火又當(dāng)上了全鎮(zhèn)的兒童團團長。森火他們的地下圖書館倉庫，也從關(guān)帝廟的棺材里，搬到了鎮(zhèn)公所附近的一間漂亮屋子，成了全鎮(zhèn)兒童課余活動的中心。

揀子彈殼換糖吃

一天下午，森火帶領(lǐng)兒童團慰問解放軍回來，李老師把他叫到自己的屋里，拿出一個嶄新的筆記本，遞給森火說。

“給你做紀(jì)念吧，明天我就要走了?！?/p>

森火愣了一下，才問：“現(xiàn)在都解放了，您還往哪走?。　?/p>

李老師笑笑說：“現(xiàn)在玉環(huán)是解放了，可全國還沒有解放啊！組織上決定讓我參加解放溫州的部隊去?！?/p>

第二天一早，在送別的路上，李老師還語重心長地告訴森火他們幾個，現(xiàn)在雖然勝利了，鎮(zhèn)上的漁霸、資本家還不會老實，跑到海上去的敵人，也還會回來搗亂，你們一定要提高警惕，努力工作。森火、小莊幾個小伙伴，雖然沒有說什么，卻把李老師的話，深深地記在了心里。

森火和兒童團團員們，確實沒有忘記李老師臨別時的囑咐。他們幫助鎮(zhèn)政府動員青年參軍、站崗放哨監(jiān)視壞人，為鞏固新生的民主政權(quán)做了許多工作。

７月２９日早晨，森火被一陣激烈的槍聲驚醒。他立刻意識到，是不是李老師說的，逃到海上的敵人竄回來搗亂了。他急忙跳下床，開門一看，見鎮(zhèn)上有些地方還著起大火。

不好，真是敵人來了。他急忙向鎮(zhèn)公所跑去，想找到民兵隊長要支槍，好參加戰(zhàn)斗。一進(jìn)門，只聽郭隊長對幾個民兵說：“敵人來的太多，現(xiàn)在必須派人到花坪去給解放軍報信?！鄙疬€沒等郭隊長把話說完，就著急地說：“郭隊長，讓我去吧！我一定把信送到?！惫犻L一看是森火，稍微思量一下才說：“也好。小孩子容易混出去，那你就跑一趟吧！”

森火藏好信，沿著一條僻靜的小巷溜出了鎮(zhèn)口，心里正琢磨怎樣躲過敵人的崗哨，腳下突然被什么絆了一下，低頭一看，原來是幾個子彈殼，他不自覺地哈下腰去，還沒等他把彈殼拾起來，兩個匪軍端著大槍，站到了他的跟前。

“干什么的？”

森火一驚，馬上又平靜下來，裝著傻乎乎的樣子說：“揀子彈殼換糖吃呀！”說著還把手里的彈殼敲得當(dāng)當(dāng)響，歪著脖子望望匪軍的子彈袋，又說：“老總，你給我?guī)讉€吧！換來糖給你一半?！眱蓚€匪軍看著森火滿身傻氣的樣子，也沒理他，只是罵道：“我這沒有，你往前走吃彈丸去吧！保你吃了一輩子不餓?！闭f完又鉆進(jìn)草叢里去了。

森火聽了匪軍的話，真的東瞧瞧西望望地向前走去?？墒?，他剛剛躲過匪軍的視線，就拼命地跑起來，等他把信交到解放軍手里，累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事后，鎮(zhèn)上的人一提起森火給解放軍送信的事，沒有不伸大姆指的。

一顆罪惡的子彈

日歷一頁一頁地撕到了１９５０年的１１月２０日。這天，學(xué)校里剛要上第一節(jié)課，鎮(zhèn)上突然響起悶雷似的炮聲。森火剛招呼同學(xué)們安靜下來，老師就跑來通知：敵人又來騷擾，現(xiàn)在馬上放學(xué)。

學(xué)校里一時混亂起來，森火趕忙集合兒童團護送小同學(xué)回家。他剛把最后一批同學(xué)送出校門，就跑到鎮(zhèn)政府要求任務(wù)去了。鎮(zhèn)上一位值班的叔叔告訴他，在羅家山打狙擊的解放軍叔叔正需要子彈。森火一聽就明白了，直奔解放軍的營房跑去。在營房院里，正碰上兩個民兵扛著子彈箱往外走，他也趕忙扛起一箱跟了上去。

山坡上到處是炮彈爆炸時沖起的煙柱。亂飛的子彈在耳邊嗖嗖直響。他的衣服被撕破了，腳上劃破了一道道血口，所有這一切，森火好像都沒有感覺到，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趕快把子彈送到山上去。

林森火烈士墓

守在山頂?shù)慕夥跑娛迨?，已?jīng)打退了敵人好幾次進(jìn)攻。子彈不多了，戰(zhàn)士們都上好了刺刀，準(zhǔn)備同正向山上蠕動的敵人拼刺了，猛地聽到一個孩子的喊聲：“解放軍叔叔，子彈來了！”解放軍叔叔真是喜出望外呀！剎那間，山岡上又響起炒豆般的槍聲，敵人又一次留下一片尸體，活著的也連滾帶爬地退下山去。

森火多想留下來放上幾槍，親手打死幾個敵人呀！可是，解放軍的紀(jì)律不講情面，他只好乖乖地離開硝煙彌漫的陣地。

來到山下，他發(fā)現(xiàn)山坳里的炊事班，正在給山上的解放軍叔叔做飯。森火想，也好，山上不讓待，就在山下幫叔叔們做飯吧！炊事班的叔叔說這里太危險，叫他趕快回鎮(zhèn)上去，森火卻說：“你們不怕，我也不怕?！彼麆偠自谠钋皽?zhǔn)備幫助燒火，一顆罪惡的炮彈飛來擊中了森火，奪去了森火短暫而又閃光的生命。

１６歲的林森火光榮地犧牲了，全鎮(zhèn)的人民為森火舉行了隆重的追悼大會。

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玉環(huán)縣委員會發(fā)出了通報，號召全縣青少年向林森火學(xué)習(xí)?？查T鎮(zhèn)的兒童團，為了紀(jì)念他們光榮犧牲的團長，把森火生前創(chuàng)辦的圖書館，改名叫“森火圖書館”。鎮(zhèn)上為紀(jì)念這位少年英雄的革命活動，把森火貼過革命傳單的小巷，命名為“森火巷”。玉環(huán)縣烈士陵園還特意為森火建立了紀(jì)念室，供人們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