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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曖昧是蟄伏在角落里的一條毒蛇
作者:李金芳   |  字?jǐn)?shù):20602  |  更新時間:2015-05-08 13:25:14  |  分類:

現(xiàn)言小說

今晚九點之前,錢正奎一直在陪做電梯生意的老戰(zhàn)友陳安東。九點一刻,在“紫林軒”門口,錢正奎與正達(dá)老總杜鵬程一同在包間商量公司事宜。在說話的間隙,他給劉葉震了下鈴。劉葉很快便回了電話,知道他在“紫林軒”,馬上開車過來見他。

自從上次在岳湖吃過那次飯,兩人迄今已有十幾天未見面。那天是劉葉生日,她特意穿上一身玫紅的裙裝,兩人的心情都很好,說好吃過飯找一地方溫存的,但正當(dāng)他美滋滋去前臺結(jié)賬的時候,卻看到了丁小楓,然后又看見了半低著頭在拾掇什么的丁小柏。

錢正奎只覺腦袋轟的一聲,往回退已來不及了,因為他已遠(yuǎn)遠(yuǎn)地跟小楓接上了目光,而后他就看到小楓又回身跟丁小柏嘀咕了句什么,錢正奎心想壞了,肯定是向丁小柏通報情況了。就在錢正奎不知所措的時候,就見小楓一把摟過丁小柏往門外走去……好半天,錢正奎都沒有回過神來。

是丁小柏大度?丁小柏與大度根本是不沾邊的。那么另一個原因就是丁小楓放了自己一馬,她沒有把真相告訴丁小柏,而是在忙亂中拉著丁小柏迅速離開。

驚魂未定的錢正奎那天便與劉葉約好,為防萬一,兩人近段時間暫且不要見面,劉葉點頭答應(yīng)。在大是大非面前,劉葉雖然年輕,但從不節(jié)外生枝,這也是錢正奎喜歡她的原因之一。這樣一晃便過了十幾天,家中沒起什么風(fēng)波,錢正奎不得不在心里感激丁小楓,她能做到這一步實屬不易,畢竟是姐妹,即便沒抓到自己的現(xiàn)行,但那天他明擺著是撒了謊。

劉葉同錢正奎好上的時候不過二十三四歲,那時候她任正達(dá)公司的公關(guān)部經(jīng)理,杜鵬程派她去公關(guān)時任市開發(fā)區(qū)主任的錢正奎,劉葉是學(xué)中文的,知識面很廣,博學(xué)多才,錢正奎在官場上歷練多年,可以說是閱人無數(shù),他平時是把自己包著的,包括在家里,在丁小柏面前,他從未真正地把心打開,但在這個女孩子面前,他慢慢地把自己打開了,當(dāng)然,也不是毫無原則地打開,總之有一部分是打開了,當(dāng)然,性是后來才有的,也是水到渠成的事。錢正奎覺得,他跟劉葉的關(guān)系并不齷齪。

當(dāng)然,一個大項目歸了正達(dá);當(dāng)然,這跟劉葉的努力是分不開的。正達(dá)借此一躍成為海州的地產(chǎn)老大。劉葉為正達(dá)公司可謂出了大力,得到了一筆豐厚的獎金。錢正奎受聘于正達(dá)后,為避嫌,劉葉就辭職了,后來就在她住的芳卉小區(qū)開了一家美容院。

劉葉來到后,杜鵬程便識趣地出去了。杜鵬程剛一離開,劉葉就鉆進(jìn)了錢正奎的懷中,她用細(xì)長的手指摩挲著他,錢正奎能感覺得到,劉葉的手指上滿是欲望……

也就是在那一刻,錢正奎在心里下了一個決定:他還得晚一會到家。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在紫林軒的門口,他正春心蕩漾地隨著劉葉往車位上走的時候,卻看到丁小楓正楚楚動人地站在一棵樹下。錢正奎頓時傻住了,怎么會三番五次地被小姨子撞見?還好,小楓背過了身,這已足夠給他這位做姐夫的留足面子了。上車后,錢正奎簡短地向劉葉說明了情況,便要她以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家,爭取把風(fēng)險降到最低——沒準(zhǔn)丁小楓已拿起了手機(jī),向丁小柏告密了。

事實表明他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家中一切正常。等他從洗澡間出來,卻聽到座機(jī)響了。錢正奎豎起耳朵,聽筒里傳來丁小楓的聲音,果真是來告密了,錢正奎冷汗差點冒出來。

確實沒什么事,姐妹倆很快便掛了。

“切,這孩子。”丁小柏自言自語道,“大晚上的來電話。”

“你這人可真難伺候,不理你吧,不高興,理你吧,又納悶。這幾天小楓過來的少,興許是想你了?!卞X正奎說著便抖掉身上的浴袍,把個略微發(fā)福的裸體呈現(xiàn)在老婆面前。丁小柏“啊呀”一聲,隨手從床頭柜里抽出條內(nèi)褲扔向他:“快穿上?!?/p>

錢正奎嘻嘻一笑道,“穿上咋辦事呀?”

“誰跟你辦事?”見錢正奎湊上來,丁小柏往后撤了撤身子,指指他襠部,問道:“洗了么?”錢正奎答洗了,丁小柏又說,“你是不是光打了浴液,是不是又偷工減料了?”錢正奎說不光打了浴液,還打了香熏皂。

自從進(jìn)入更年期,丁小柏就添了一毛?。簼嶑?。每天一遍澡是必需的,不光自己洗,錢正奎也得洗,要不就不讓上床睡覺。晚上錢正奎進(jìn)家門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洗澡間。還不是一般的洗,先用藥皂涂一遍,再拿香熏皂洗,最后再涂滿沐浴液搓出一身泡沫。用錢正奎的話說就是“早晚得把那家伙洗脫皮了”。

事畢,錢正奎趁下床打掃戰(zhàn)場的空,跑衛(wèi)生間發(fā)了個信息:寶貝對不起。

像是盜用了某首歌的歌詞,但確實是錢正奎的真實心聲寫照。片刻,回信來了:懂你,睡吧。

雖然只是簡單四個字,卻讓錢正奎的心頭一熱。低頭望望紙簍里剛剛被自己扔掉的一團(tuán)團(tuán)粘膩的手紙,錢正奎忽然感到自己很惡心。

儲紅兵這段時間忙得腳底朝天,他來電話說那新地方已簽了合同。聽到這個消息,小楓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憂慮,她小心地問,“啟動資金三百萬,該咋弄?”紅兵說號召了幾個老鄉(xiāng)入股籌了百十萬,江城的房子可貸五十萬,手底下的積蓄連同鵬展這段時間的收入也有七八十萬……說到這里,小楓插了一句,“可鵬展的租金不是還得交的嗎?”雖然小楓不大過問生意上的事,大體也知道一些,鵬展的租金是按季付,一季度四十萬,儲紅兵說能湊七八十萬,明擺著是第二季度的租金還沒付。

“拖一下嘛?!眱t兵說。

“拖?”小楓從小就是好孩子,覺得拖欠人家房租跟欠債不還沒什么兩樣,擔(dān)憂道,“能行啊?這不是耍賴么?”

儲紅兵“切”了一聲:“你這人,什么叫耍賴?鵬展大廈是四季春政府的,公家的事好說話,再說了,鵬展物業(yè)的林總跟我是哥們兒?!?/p>

小楓又想起了什么,問道:“可還有百十萬的缺口么?”

“是呀。”儲紅兵“嘿嘿”笑道,“這不正想求助于夫人么?!?/p>

小楓嗔道:“我能有什么辦法?我又不會印鈔票?!?/p>

原來,儲紅兵要她求助于丁小柏,實際上也就是求助于錢正奎,讓他給幫忙協(xié)調(diào)點兒資金。他說,他做官做到處級,肯定與一些企業(yè)老總熟。小楓想想說,“那你直接找他就好了,何必通過我再繞個彎子?”

“你這人明知故問,我跟他說話不是犯怵嗎?”

儲紅兵這樣說話是有緣由的,當(dāng)初,他倆的婚姻丁小柏兩口子是持反對意見的。但是話又說回來,誰讓丁小柏是她姐呢,誰讓丁小柏比丁小楓大了整整十三歲呢?丁小柏當(dāng)然要選一個根正苗紅前途無量的年輕人來做自己的妹夫。那時錢正奎仍在部隊,丁小柏就趁去探親的機(jī)會為妹妹物色了一個副連長,也是江城人。探親歸來她拿著副連長的照片興沖沖地要丁小楓看,沒想到在她去部隊探親的這段日子里,妹妹就和同街的儲家小子打得火熱了。

丁小柏轉(zhuǎn)而做小楓的工作:“你長長心勁好不好,你到底看上那儲家小子什么啦?不就會開個車嗎,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dá)的有什么前途?吹!趕緊!”

丁小柏從小就像個小母親似的管著小楓,小楓不好跟她頂嘴,就只杵著不吱聲。丁小柏拿妹妹沒法,但她有辦法對付儲紅兵。那段時間,丁小柏專門留在娘家堵儲紅兵,看到儲紅兵來約丁小楓,她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還時不時地放些風(fēng)涼話出來。等人家把婚結(jié)了,儲紅兵都成了準(zhǔn)妹夫了,丁小柏這個做大姨姐的卻還是依舊刻薄。

儲紅兵心里當(dāng)然窩著火。好在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丁小柏就隨轉(zhuǎn)業(yè)回來的錢正奎調(diào)到海州去了。儲紅兵單位破產(chǎn)后,惴著二十萬就進(jìn)了京。

現(xiàn)在,小楓還是挖苦了儲紅兵一句:“你呀,小肚雞腸的,算什么男人吶?”

紅兵說:“其實呢,也不是對他們有多大成見,只是……不知怎的,就是不愿意開口??蛇@回遇到坎了,不求又不行。江城房子還得貸款,過段時間怎么著我也得回去一趟,到那時候我再同老錢當(dāng)面談?wù)?。不過,你還是跟丁小柏先說一下,如果老錢這邊實在沒戲,我好早做準(zhǔn)備想別的辦法啊。都辦到這個分上了,可別功虧一簣呀。”大概是又怕嚇著小楓,隨后便又給她細(xì)細(xì)地算了下賬:“三層樓二千平,年租金三百萬,一樓是底商,按現(xiàn)在的行情,好了能租二百萬,占了整個租金的三分之二;二樓三樓統(tǒng)統(tǒng)開發(fā)成商住兩用房……也就是說這個地方一年穩(wěn)賺一百萬,連同鵬展這邊加起來,全年就能有一百四五十萬的收入。雖說先期投入不小,可你別忘了這種生意每個月都是有進(jìn)賬的,保守說三年回本,還有七年的賺頭啊,到那時咱可就成了千萬富翁啊?!?/p>

小楓被他說得也心潮澎湃,答應(yīng)道:“好,那我先試試吧?!?/p>

放下電話,丁小楓就來到了姐姐家里。

“什么,找老錢找錢?笑話,紅兵不是挺能的嗎?自己去找好了,還用得著老錢!”客廳里,丁小柏擰著眉頭道。

這情形,小楓早就料到了,姐姐有話從來是不會好好說的。小楓知道她的脾性,就將了一軍:“好,你不管就算了,何必說話這么難聽,我們湊來湊去,反正就差百十萬,沒辦法就讓他去借高利貸好了。”她說罷起身佯裝要走,卻被丁小柏一把拉?。骸案呃J?好啊,我看現(xiàn)在不光儲紅兵,連你也能起來了。行啊,你借去,你以為高利貸是那么好玩的呀?不怕弄個家破人亡你就借去!”說罷便松了手,把臉扭向一邊。

小楓見狀“撲哧”一聲樂了,俯身過來,挑起丁小柏頭頂一根亮眼的白發(fā)繞在手指上,使個巧勁扽了去。

姐妹倆重新坐下說話,丁小柏說:“小楓呀,不是我說你,對這種投資的事你是太大意了,太由著紅兵的性子了,上回紅兵去北京辦公司,我和你姐夫就替你提溜著心,還好,沒辦砸;可這回數(shù)目太大了,還要把房產(chǎn)抵押上,萬一賠了,你連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了?!?/p>

丁小楓被說得身上一緊,道:“姐,我本以為我憂患意識強,沒想到你比我還憂患呢?!?/p>

丁小柏不接茬兒,仍在自顧自話:“再說了,紅兵說這個地方有多好多掙錢,你見過嗎?他說賺錢就賺錢了?這是筆大投資知不知道呀?是夫妻共同的,你得去把把關(guān)的?!?/p>

小楓不以為然:“我又不懂,再說還得管小北?!?/p>

“小北我給你管了,你去北京把關(guān),順便把財務(wù)理理清楚?!?/p>

破天荒,真是破天荒,丁小柏能主動提出管小北,確實是開天辟地頭一遭。當(dāng)初,丁小楓辭職后就打算來海州伴讀,儲紅兵說你姐在海州,她可是小北親姨媽呀,完全可以在周六周日的時候照應(yīng)一下的,你既然辭了職,那就一步到位直接來北京好了。在這件事上,小楓也糾結(jié)了一陣兒,有一次在丁小柏家,她還故意試探了下:“你說小北吧,都這么大了,可還跟個小孩子似的,想家,三天兩頭打電話,我就說嘛,姨媽就在海州,又不是沒親人,還想啥家?”

丁小柏先是奇怪地看她一眼,接著便硬生生丟來一句:“現(xiàn)在的孩子是越來越嬌氣,楠楠那會兒也沒見這么鬧騰。”楠楠是丁小柏的女兒,從小就是個人精,一路高歌著讀到大學(xué)本科,又考了雅思,跑澳洲留學(xué)去了。

丁小柏說這話的時候,小北就在一旁,雖然沒表現(xiàn)出什么,但小楓還是覺得小北受傷了。當(dāng)天回到家里便給儲紅兵打電話:“我想好了,我得去海州陪小北?!?/p>

現(xiàn)在,聽姐姐提出這幾天管小北,又見姐姐確實是為她好,小楓當(dāng)然是很感動,忙說,“好,姐,我明天就去北京看看,回來向你匯報。”

丁小柏又用上了她的標(biāo)志性表情,把嘴巴一撇道:“這還差不多。你有好長時間沒去了吧,甭告訴他你去的消息?!?/p>

“為什么?”小楓不明所以。

“你傻呀!”

小楓果真去北京搞“偷襲”了——不為別的,她只想給儲紅兵個意外驚喜。

小楓一覺醒來,見車已駛?cè)氡本┠先h(huán),便摸出手機(jī)給儲紅兵打電話:“喂,你在哪兒呀?”

“鵬展?!奔t兵道。

小楓笑:“傻瓜,我到北京了,過‘首地大峽谷’了,就快到站了?!?/p>

儲紅兵驚呆了,“你進(jìn)京了?咋、咋不早說?。俊?/p>

小楓又“嘿嘿”一樂:“這不想給你個驚喜嗎?”

儲紅兵傻了,此時的他正拉著白爛漫行駛在長安街上。前幾天,白爛漫回老家了,今天剛巧回來,儲紅兵從北京站接她。

這會兒,儲紅兵真想抽自己兩個大嘴巴,為啥說在公司里?從公司到車站不過二十分鐘的路程,這個謊言該如何圓?

白爛漫也傻了眼,小心瞅他幾眼,不敢說話。儲紅兵對著電話說:“好,我辦完這點事就過去接你?!?/p>

小楓道:“是有客戶吧?我自己打車過去好了。”

儲紅兵想說好好好,又一想,小楓回來他不在又該如何解釋?忙說:“嗨,你在車站等著,我過去接你?!?/p>

長安街上的車像蟲子在爬,磨蹭了老半天,儲紅兵才到軍博。小楓的電話又到了:“紅兵,車進(jìn)站了,你到?jīng)]到?”

紅兵道:“剛把客戶打發(fā)走,你先別急,先等等啊?!?/p>

小楓說:“我打車算了。”

儲紅兵忙說:“別別別,你千里迢迢來探親,我豈有不接站之理。你等等,我馬上就到?!?/p>

儲紅兵的車剛過新興橋。下了橋,上輔路,貼著路邊停下,下車打開后備箱,把白爛漫的大旅行箱拖下來。白爛漫呆坐在副駕上,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儲紅兵拽她一把:“小白,打車自己回啊?!?/p>

白爛漫懵懵懂懂地下了車,一轉(zhuǎn)身的工夫,儲紅兵的車便匯入了車海中。

車上,小楓的電話又來了,儲紅兵摁開免提道:“別急別急啊,堵車,堵車。”

小楓道:“我看三環(huán)上車走得好好的呀。”

儲紅兵道:“就是這個六里橋出了個車禍,疏通得差不多了,你別急,要不,你先轉(zhuǎn)轉(zhuǎn),不是有個天藍(lán)尾貨嗎,你進(jìn)去轉(zhuǎn)轉(zhuǎn),興許能淘到好東西呢?!?/p>

小楓瞅瞅身后的天藍(lán)尾貨商城,不解道:“淘尾貨?有沒有搞錯?”也難怪小楓納悶,原先紅兵最反對她淘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儲紅兵“呵呵”一笑:“不是怕你悶嗎?好好好,你在門口待著,哪也別去,我一會兒就到啊?!?/p>

儲紅兵最后一遍胡謅的是:“今天真倒霉,處處碰上堵車,麗澤橋底下也堵……”

小楓說:“你搞什么鬼,你到底在哪兒?我能望見麗澤橋,橋上的車走得好好的?!?/p>

儲紅兵:“姑奶奶,是橋下,都急死我了?!?/p>

儲紅兵終于在晚點一小時十分鐘后趕到了麗澤橋客運站,小楓正站出站口上翹首企盼,見他來了,便拽開車門氣哼哼坐進(jìn)去:“多長的路,愣是走了一個多小時!”

儲紅兵說:“這不說今天倒霉嘛,堵車都讓我遇上了。”

“堵車也沒見這么堵的!打車回的話,兩個來回都有了。”小楓低頭捏捏都快戳腫了的腳脖子,轉(zhuǎn)臉看他,“嗨,我說,是不是瞞著我在搞鬼?”

“說什么呢,不信你去問小劉,我是不是被一個客戶纏上了?”

“我可問啦?!?/p>

“你問你問?!眱t兵說著便打開音響,環(huán)繞立體聲立時充斥了整個車?yán)?。是一首快歌,聽得小楓心煩氣躁,忙喊:“關(guān)掉關(guān)掉!”

儲紅兵關(guān)掉音響,想起自己總該做點什么,攥攥小楓的手也是對她的一種安慰??墒窃谒氖钟|到小楓手的同時,他便后悔了,他的手心里滿是汗水。小楓皺皺眉頭:“怎么啦,儲紅兵,是不是做下虧心事了?”

儲紅兵把手抽回去,緊握在方向盤上,做委屈狀:“我容易嗎!客戶纏,堵車,心急,能不出汗嗎?”

小楓一看他那樣,便笑著說:“跟你說著玩呢,還不知道你忙?!?/p>

雖然儲紅兵也知道小楓不會去問小劉,但到家后,趁小楓進(jìn)洗手間的空,還是委婉地囑咐了小劉幾句。

小楓洗漱完畢,儲紅兵領(lǐng)著她去吃飯,剛到電梯口,就見白爛漫正拽著大旅行箱從電梯里出來,三人撞了個臉對臉。下意識地,儲紅兵說了句:“回來了???”按說,白爛漫隨便應(yīng)一聲過去就算了,可她還得加一句:“是老板娘吧,剛來呀?你們出去???”儲紅兵應(yīng)了聲便踏進(jìn)了電梯,在電梯門合上的同時,她對著他們笑嘻嘻地擺擺手。出于禮貌,小楓也對這個饒舌的女孩笑了下。

電梯徐徐下降,小楓問:“誰呀?”

“客戶唄?!眱t兵強作鎮(zhèn)定。

“夠愛說話的啊。”

“是,是有點‘二’啊。”說白爛漫“二”,儲紅兵有點于心不忍,但還是說了。

兩口子飯后上樓等電梯的時候,正碰到彩霞拖著個編織袋從樓梯口出來,里面裝滿了廢品。彩霞見了小楓就喊,“大姐來啦,住段日子吧?”

丁小楓對這個大嗓門的女人也很有好感,覺得在北京這樣實誠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就邊打招呼邊說:“有空兒過來玩啊。”

晚飯后,儲紅兵喊小楓逛商場去,可小楓卻說,“彩霞不是說來嗎,出去了這不閃人嗎?”

等來等去,沒把彩霞等來,倒把白爛漫等來了。當(dāng)時,小楓在辦公桌上很像回事地扒拉賬本,其實她什么也沒看進(jìn)去,只是閑得無聊。有人進(jìn)來,她以為是彩霞,抬頭一看卻是白天那個有點“二”的女人,就忙沖里屋喊:“紅兵,你出來一下?!?/p>

儲紅兵聽到小楓叫他,扭頭一看,見是白爛漫,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她來做什么?儲紅兵硬著頭皮出來,一眼就同白爛漫錯綜復(fù)雜的眼神對上了,便忙不迭地閃開,說:“有事兒?。俊?/p>

“我屋里的地漏堵了,水下不去,儲總過去看看唄。”

儲紅兵嘴上說:“那什么,我叫小劉過去看看?!闭f完就要給小劉打電話,小楓在一邊說:“小劉不回宿舍了嗎,你就過去看看唄?!?/p>

儲紅兵裝模作樣地拿上皮揣子,隨白爛漫進(jìn)到810室。一進(jìn)門,白爛漫便踮起一只腳,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喃喃道:“想你啊,儲哥?!卑谞€漫說的是實話,她回老家來回一星期,就指望著回京跟儲紅兵好好親熱一場,可沒想到,卻被丁小楓攪了局。

儲紅兵死命掰她的手:“撒手??!”

白爛漫不撒。

儲紅兵趕緊安撫:“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要小心呀,這幾天收斂一下啊?”儲紅兵抱著她的頭親了一下,這一親差點把白爛漫的淚親下來。白爛漫松了手,儲紅兵便忙不迭地拉門出來了。

回到自己屋,彩霞正同小楓說話。儲紅兵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可彩霞卻在后面叫住了他:“儲哥,你說人家大姐大老遠(yuǎn)地來看你,你還不好好待著亂跑啥?!?/p>

儲紅兵訕然:“沒亂跑,修、修東西來著?!?/p>

“喲,哪屋不長眼呀,不知道老板娘來了,大晚上的,什么事等不到明天呀?”

這就沒法回答了。小楓卻替他做了回答:“是810,地漏堵了?!?/p>

“810?是那做小姐的吧?”

“什么做小姐的,人家正經(jīng)做生意的?!眱t兵怕她胡咧咧,自從那晚她編排他,被他聽到以后,儲紅兵就不愛理她,可彩霞卻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還是儲哥長儲哥短地叫得親熱。

“還正經(jīng)生意?”彩霞撇撇嘴轉(zhuǎn)頭對小楓道,“掛羊頭賣狗肉唄。大姐,那女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男人一撥一撥往她屋里進(jìn),我每天在這些樓里轉(zhuǎn),我熟,我知道。”

儲紅兵聽了又好氣又好笑,這個彩霞,為了引起小楓重視,竟給白爛漫編排了這么一出。果然,儲紅兵看到小楓遞過探詢凜冽的目光。他怕丁小楓接話,但小楓給了他面子,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又同彩霞東扯西拉起來。但晚上睡覺前,小楓又提到了810,她問:“彩霞說得是不是真的?我告訴你呀,如果她真是一小姐,租著咱家的房子,被警察知道了,你可就拖不了干系了,你這叫什么,容留婦女賣淫,有這罪吧?”小楓這樣說,儲紅兵就放心了,說:“你看彩霞長那樣,在她眼里,稍有姿色的女人恐怕都是小姐了?!?/p>

小楓半信半疑,但也沒再說什么,就進(jìn)浴室洗澡去了。儲紅兵脫了衣服靜等著丁小楓出來,白天鬧了一場虛驚,今晚他想好好表現(xiàn)表現(xiàn)了。

小楓裹塊浴巾出來,跟儲紅兵對視一眼,突然說道:“我想起來了,上回那個讓你帶皮皮蝦的女人是不是她?”

儲紅兵說是,又此地?zé)o銀三百兩地加了句:“你別想多了啊,她就是一租客,住咱房給咱錢,還是要搞好關(guān)系的?!?/p>

小楓聽后沒吱聲,只是盯著他看。儲紅兵被她盯毛了,說道:“干嗎這么看我?”說畢便把小楓一拉,“你給我過來吧,瞎尋思啥呢?”

小楓沒留神,一頭栽到床上,儲紅兵順勢把她包進(jìn)被子,他撫摸著小楓涼津津潮乎乎的身體,竟覺得有些陌生,身體里沒有熱流通過,這可不好。儲紅兵馬上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果斷采取了措施,伏在她身上一頓狂親……是的,他需要這樣來掩飾自己,以便不讓小楓看出破綻。

小楓被搞了偷襲,情緒還沒到,直覺身上癢癢的,便喊道:“被子弄濕了?!眱t兵對她的喊叫不理不睬,依然狂熱而奔放。

儲紅兵就這么雷聲大雨點小地鬧騰了半天以后,下面果真有了起色,趁著熱乎勁就趕緊挺入小楓的身體……儲紅兵在一邊鼾聲如雷,而小楓卻大睜著雙眼望著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這就是她這次搞突襲所要的結(jié)果嗎?似乎什么滋味都沒品出來,竟像遭了強奸一樣,她的激情她的快樂呢?

丁小楓迷茫了。

第二天還不到七點,儲紅兵就把小許小劉從地下室宿舍叫上來值班,然后他就帶丁小楓去四惠視察工作。小楓沒睡醒,嫌起得太早,儲紅兵說得避開早高峰,但還是晚了,一路上全是烏央烏央的車輛,丁小楓感嘆道:“紅兵,這北京有個啥好呢?”儲紅兵“嘿嘿”一樂,說,“這就是北京呀,只有身在北京,你才能感覺到做一個中國人真是太自豪了。你看車多多呀,路上都擺不開了。”丁小楓不再理他,扭頭看外面多得不得了的車流。

磨蹭了半天,到了新項目駐地,以丁小楓這個外行的眼光看來,新找的確實是個好地方,商業(yè)氛圍也濃,對面有一家大超市,旁邊還有家某品牌汽車的4S店,臨街,馬路也寬。

視察了半天工作,小楓覺得挺累的,回來的路上,她把靠背往后放放,閉目養(yǎng)神。儲紅兵挺興奮,又給她展望起了未來,說他們的生意如何好,不出幾年就能賺多少錢。聽著聽著,小楓有了困意,就迷糊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她被儲紅兵推醒,小楓睜眼,見環(huán)境陌生,問:“哪兒啊?”

“進(jìn)來你就知道了?!眱t兵笑瞇瞇地說。

是北四環(huán)外的一家售樓處。剛才在路上,她迷迷糊糊地好像聽儲紅兵在說,在北京打拼看有無實力就看你有沒房產(chǎn)了。

售樓小姐笑臉盈盈:“儲先生是不是給太太再做一下介紹?”

小楓蒙頭蒙腦的,但礙于售樓小姐在場,她不便發(fā)作,只好忍住氣耐著性子聽人家作介紹,說即將開盤的這期樓房雖是塔樓,但戶型好,每戶都保證通風(fēng),而且現(xiàn)在正搞活動,二萬頂五萬。

“而且,”售樓小姐又說,“儲先生儲太太,你們?nèi)绻F(xiàn)在定下的話,還可以優(yōu)先選樓,再不選可真就晚了,你看我們這里朝向好的房子沒有多少了?!?/p>

“好的好的?!眱t兵聽得頻頻點頭:“老婆,快限購了,我們一定要擠上買房的末班車呀,你看現(xiàn)在是什么行情,房價是噌噌漲呀,再不買可真就晚啦!”

“儲紅兵,眼下咱們不是還得舉債度日嗎?”

“什么叫舉債度日,說得多難聽,這叫投資,知不知道?”

“不論怎么說,都是要借別人的錢。再說了,啟動資金都這么難湊,哪來錢再買房?”

“我有辦法呀?!?/p>

“有鬼辦法!”說著話,丁小楓便獨自往停車場走去。

“你這人……”儲紅兵在后邊追她。

小楓望望四周鱗次櫛比的樓群,覺得呼口氣都那么困難。

正達(dá)公司,錢正奎辦公室。

錢正奎看看手上的腕表:現(xiàn)在是八點二十,昨天定好八點半出發(fā),估計過不了五分鐘,杜鵬程就會過來敲他的房門,

接著,他又掏出手機(jī)給丁小楓編了個短信:十分鐘后來電話。

兩天前,丁小柏告訴他儲紅兵需要錢的事,當(dāng)時他答應(yīng)想想辦法。

這兩天他之所以沒動,實則是在等小楓開口??尚魇冀K沒給他打電話,錢正奎知道小楓在回避他。

他和劉葉在一起有五年了,始終安然無恙,但最近他的行蹤卻被小楓看到了兩次,小楓不是傻瓜,她應(yīng)該知道他在搞什么。

不過,那晚,丁小楓風(fēng)姿綽約地站在“紫林軒”門口做什么?等人?肯定,而且是在等一個男人。

那么,是個什么樣的男人呢?

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錢正奎知道是杜鵬程,他拿了杯子邊去接水邊喊聲“進(jìn)”。門開了,沒人搭腔,不是杜鵬程的作派,錢正奎納悶,一扭頭,卻見劉葉笑盈盈地站在門口。錢正奎吃驚道:“你怎么來了?”

劉葉不說話,背貼住房門笑。老實說,劉葉的笑確實挺勾人的,但此時的錢正奎卻沒心思想這些,他小聲道:“快回去吧,我這就要出發(fā)了。”

“我跟你去?!?/p>

“這怎么行?”

“我跟老杜說好了,到了江城把我往賓館一擱,你們就忙公務(wù)去,我用不著你陪。”

“啊?”

“想你了?!眲⑷~撒嬌。

錢正奎何嘗不想她,但為了做到不出紕漏,在從“紫林軒”返回的路上,兩人還是約定近期不聯(lián)系不見面。事實證明雖是一場虛驚,但錢正奎知道是小楓放了自己一馬,這些天也沒敢造次,只想避過這陣風(fēng)頭再同劉葉見面。哪知劉葉今早醒來無聊透頂,實在熬不過了,打電話給杜鵬程,聽說錢正奎要去江城的消息后,便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江城那邊是要安排食宿的,萬一傳出去……”

“讓他們安排三間,就說我是公司會計?!?/p>

十分鐘后,杜鵬程、錢正奎、劉葉上車出發(fā)。幾乎是同時,丁小楓的電話準(zhǔn)時響起。

駕車的杜鵬程把音樂擰小了些。江城項目運作得差不多了,杜鵬程正暗暗慶幸這個寶還真是押對了。他在錢正奎身上可謂是下了血本:套間辦公室,奧迪A6,三十萬的年薪。開始的時候,還有副總犯嘀咕,說錢正奎已經(jīng)退二線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的能量還有多大,高薪聘他過來到底值不值?杜鵬程力挽狂瀾:值!果然值,單從江城這個項目看來,錢正奎的人脈真是厲害:老戰(zhàn)友,老部下,戰(zhàn)友的戰(zhàn)友,部下的部下,同事同僚,一手栽培過的,一手提拔過的……真是不計其數(shù),形成了一個大大的網(wǎng)絡(luò)。杜鵬程正在暗自高興間,忽聽錢正奎握著手機(jī)說:“你看我退下來了,恐怕有些……唔,我想想辦法吧?!?/p>

杜鵬程是個聰明人,這時候他就不能充耳不聞了,便問道:“錢處,什么事?”

錢正奎扭頭小聲道:“你嫂子妹妹電話,要一百萬。”

“怎么了?”杜鵬程小心翼翼地問。

“做生意。在北京需要資金?!?/p>

錢正奎便看似隨意地把儲紅兵的生意簡明扼要講了一下,又說道:“鵬程,我不懂經(jīng)營,你幫我分析一下,他這個事有沒把握?”

杜鵬程略一思忖,道:“有把握,穩(wěn)賺,風(fēng)險幾乎是零。嫂子姐妹幾個?”

“就兩個,還隔著代溝,差著十幾歲?!卞X正奎眉頭又皺起來。

“唔,嫂子還有這么小的妹妹?!倍霹i程從后視鏡里飛快地看了錢正奎一眼,“錢處,別愁了,這事包在我身上?!?/p>

“這不好吧?咱們公司資金緊張?!边@正是錢正奎所要的結(jié)果,但他仍是眉頭微皺,不動聲色。

“你多慮了,錢處,從江城回來,你就讓她來找我?!?/p>

錢正奎沉吟一下,說道:“好,那你先給她救救急,利息照付?!?/p>

江城的事情辦得很利索,幾乎是在吃吃喝喝中就辦好了。在酒席上,錢正奎和杜鵬程分坐正副賓,劉葉在錢正奎下首,副縣長是錢正奎哥們兒,做主陪。主陪喝到第三杯的時候,劉葉心疼不過,便偷偷把錢正奎的白酒換了,倒上白水,她以為這些小動作沒人發(fā)覺,其實人人都看在眼里。副縣長同錢正奎相扶著去洗手間,在便池邊上,副縣長說道:“嗨嗨,老兄真是寶刀不老呀?!?/p>

錢正奎打著哈哈說:“哪里哪里?!?/p>

“有佳人心疼,艷福不淺。”

“哪里哪里?!?/p>

回到酒店,錢正奎趴馬桶邊上嘩嘩地吐,等他一氣吐完,感覺又是神清氣爽。

“你還有這等本事?”劉葉感到不可思議。

錢正奎笑不作答,起身把她擁進(jìn)浴池,又撩起她的上衣,一口便噙住了那枚粉紫的葡萄。劉葉輕聲呻吟著把自己的短裙和三角褲撕扯下去,又去扯錢正奎的腰帶,錢正奎把劉葉抱到床上,輕車熟路地挺入了她的身體……

這天十點鐘,小楓來到海州正達(dá)公司。昨晚,她接到錢正奎電話,要她今天十點左右過來找杜總。

小楓把車停好,下車,回轉(zhuǎn)身,剛想邁步,卻看到了從迎面臺階上下來的趙西迪。

怎么會是他?常常,在靜謐的夜里,她會想起他,溫柔的一握,指縫間的麻酥,胸前的溫度,還有讓人心驚肉跳的兩個字“想你”,這些讓小楓知道,那個男人是喜歡她的。有好多次,在姚茉莉津津樂道于同男人們的故事時,小楓都想把她和趙西迪的事說出來,但想想,又把想說的話咽回去了。姚茉莉不論再瘋再鬧,但她總有個談戀愛的罩子罩著,而她丁小楓,同男人有任何感情糾葛,那就是玩婚外情玩曖昧了,雖然,社會文明進(jìn)步到此,對有些事已有了足夠的包容,但畢竟是不太磊落的。

四目相對,丁小楓突然慌亂起來,自從“紫林軒”分手后,那個曾膽子大到對她搞過多次偷襲動作的趙西迪,卻再也沒只言片語?;艁y中的丁小楓畫蛇添足般地回身按了下遙控鎖,等再轉(zhuǎn)過身來,趙西迪已然到了面前。

“小楓?!壁w西迪輕聲叫道,說不清心里是何種滋味。那晚從“紫林軒”回來,當(dāng)祺佳像小貓一樣蜷在他腋下睡去的時候,趙西迪就想好了,他與丁小楓的曖昧必須打住了。但是,丁小楓的笑,丁小楓裊娜的身姿,丁小楓綿滑的手,卻時時在眼前滑過,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他就要同祺佳結(jié)婚了,這對祺佳是不公平的。他之所以對婚事一拖再拖,其實就是因為丁小楓的出現(xiàn),他覺得,他對祺佳的愛集中不起來了,或者說,他本來就沒愛過祺佳?

那晚,趙西迪重回理智,他清楚地認(rèn)識到,當(dāng)務(wù)之急,他必須把丁小楓像毒癮一樣戒掉。于是,他便去了烏鎮(zhèn)和周莊,回的時候又去了太行。這十幾天里,他把自己弄得很忙很疲憊,寫生,會朋友,喝酒,聊天,行走,他以為已經(jīng)把小楓放下了。可是,這會兒看到小楓從車上走下,他覺得腦海里轟隆隆倒下了一座堤壩。

小楓覺得,眼前的趙西迪,同前段時間有一點點不同,是哪兒呢?啊,是他的下巴,是的,他的下巴上泛起了一層青青的胡茬,再配上他低沉磁性的聲音,啊,小楓心里莫名地悸動了一下,她想到了一個詞“性感”。

是的,男人也會性感呢。

小楓想,借款的事還是不要讓外人知道為好,因為姐夫的關(guān)系,這是件很微妙的事情,便強作鎮(zhèn)靜說道:“我來辦點事情,你是?”

“化緣。”趙西迪坦誠相告。他說市里要藝術(shù)館搞一場畫展,但資金問題得自己想辦法,他這是來做化緣的和尚來了。

小楓笑了,趙西迪也跟著笑。這時,有人從旋轉(zhuǎn)門里出來了,小楓覺得不宜在此地久留,便說道:“上去了啊,再見?!辈淮w西迪回答,丁小楓便噔噔地邁上了臺階。

趙西迪滿眼惆悵地望著小楓的背影。

杜鵬程正抱著手機(jī)打電話,聽到有人敲門,忙收了電話喊請進(jìn)。見一曼妙多姿的女人站在面前,心想,錢處夫人水桶般肥胖,而眼前的女人……這對比也太鮮明了吧,遂遲疑道:“你是?”

“我叫丁小楓,我姐夫錢正奎。”

“快,請坐請坐?!倍霹i程居然有些手足無措,就起身去給小楓倒水。

“不用客氣,杜總,給您添麻煩了?!倍⌒鬟呎f邊去接杜鵬程遞過來的水,然后環(huán)顧著屋里的字畫說:“杜總好雅興?!边@時,她已把眼前的杜總與那晚在紫林軒門前的男人對上了號。

杜鵬程朗聲笑著:“附庸風(fēng)雅。”

丁小楓不懂畫,可她也看出個好壞,她正面對著的是一幅題名叫深秋圖的國畫,層林盡染,薄霧,黃葉鋪地,山巒虛成霧色,讓人看了心里有些莫名的傷感,丁小楓忍不住細(xì)看了幾眼,這一看,她就看出了印章上的那個“趙”字,會不會是他?再看,果真是“趙西迪印”四個篆字,丁小楓心里就“怦”地動了一下。

接下來的事情辦得很順利,杜鵬程早把一百萬的銀行卡準(zhǔn)備好了,丁小楓只需寫一張借據(jù)就行。期限是一年,按銀行同期存款利率,在寫利率的時候,丁小楓堅持寫上,這也是錢正奎交代好了的,一定要連本帶息一起還。

寫完借據(jù),杜鵬程把銀行卡的密碼告訴丁小楓,說:“祝生意成功。”兩人又寒暄了幾句,丁小楓就告辭走了。

看著丁小楓離去的身影,杜鵬程有些悵然若失。

走出正達(dá)公司的旋轉(zhuǎn)門,小楓就下意識地四處看了看,她想,趙西迪會不會還在?

辦公大樓的東側(cè),趙西迪正坐在自己的車?yán)镞h(yuǎn)遠(yuǎn)地望著小楓——從這個角度,他能清楚地看到她,而她卻不好發(fā)現(xiàn)他。趙西迪想,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很微妙,像他跟丁小楓,其實,兩人見面也就是有數(shù)的幾次,可他對她卻如此著迷,丁小楓是美女嗎?或許稱不上吧,但是,她有韻味,那種韻味,足以把他這個曾經(jīng)滄海的男人情欲激發(fā)出來。

他想她。

而祺佳,卻不能給他這些。

丁小楓倒車,調(diào)頭,加速,然后緩緩地開出了大門,不見了,趙西迪心里突然沒來由地一急,便抓起手機(jī)按出了那一串號碼,卻又在即將接通的剎那,慌忙掐掉了。

車上,有些失落的丁小楓看看沉寂的手機(jī),她想,意外相逢,或許趙西迪會來個電話的,但是,事實證明她是有點自作多情了。小楓在心中嘆口氣,便撥通了紅兵的電話。

此時儲紅兵正在跟一個胖子嘰歪。那個胖子來找茬兒,說是施工聲響太大,都影響他睡覺了。儲紅兵觍著臉遞過去一根煙,可那胖子根本不買賬,把他的手推開。

儲紅兵依舊送上笑臉,舉著手機(jī)說:“師傅,這可都十點啦?!?/p>

那人沒奈何,往地上啐一口:“你等著,我上物業(yè)舉報你去!”

看那人跑遠(yuǎn)了,儲紅兵也往地上啐了一口,吐了句臟話,然后便往樓里走。這段時間他把主要精力都盯在了這兒,鵬展那塊放心地交給了小許和小劉。這邊算是個大工程,工程隊是布丁幫著找的,儲紅兵思忖再三,為了減少開支,決定包清工,就是自己買料,工程隊只管干活。北京有規(guī)定,夜里十二點之前不允許貨車進(jìn)五環(huán)之內(nèi),所以好些材料都得半夜進(jìn),儲紅兵就得幾乎天天盯在這兒,一盯半夜,因為來回太麻煩,大多數(shù)時間儲紅兵就在旁邊一個小旅館里睡了。

手機(jī)震動起來——這些天紅兵一直把手機(jī)調(diào)震動,因為裝修太吵。紅兵急轉(zhuǎn)身往外走,到了外面空曠地帶才摁通電話。

“小楓啊,啊,什么,一百萬搞定了,嘖嘖,效率真高呀,這姐夫可真好。我還正想著是不是要親自跟他說一聲,真好,姐夫真好。過幾天我不得回去貸款嗎,我得給他捎點禮物,捎什么呢?精裝二鍋頭吧,再給你姐裝兩盒‘稻香村’。唔,慢著,差點把老婆的功勞抹殺了,你要啥,啥,啥也不要?那哪行,嗯,我想想,有了,禮物是現(xiàn)成的,隨身我就有個大禮包呀?!闭f到這兒,紅兵便笑起來。

這邊的丁小楓開始還在納悶“大禮包”是咋回事,很快便反應(yīng)過來,嗔道:“去你的,從哪學(xué)來這些不著五六的話,開車呢,掛了?!?/p>

小楓這么一說,儲紅兵的心就忽悠了一下,他在回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忘乎所以了。這段時間是有些貧,歸根結(jié)底是跟白爛漫耍那些七葷八素的話導(dǎo)致的結(jié)果。這些天又忙又累又緊張,賴以解悶的就是白爛漫那些葷葷素素的短信了。有天夜里白爛漫用短信撩撥他,問他小弟弟硬沒硬?儲紅兵說硬了。白爛漫又說,小妹妹也濕了,不信你摸摸。儲紅兵開始以為白爛漫所指的小妹妹是她自己,后來一想才知道此“小妹妹”非彼“小妹妹”——想自己長這么大年紀(jì)可真是白活了。

那夜撩撥來撩撥去的結(jié)果是,儲紅兵不顧勞頓把他的裝修工地拋下,駕車穿過了大半個京城回到鵬展來看他的“小妹妹”了,早上又偷偷溜走——他怕被小劉和小許發(fā)現(xiàn)。

至于他們的關(guān)系呢,應(yīng)該還是房東與租戶的關(guān)系,因為白爛漫還是按時交房租交水電費,一點特權(quán)也沒有,看樣子,人家女孩子也不想有特權(quán)。她從不提任何要求,所以說儲紅兵覺得挺過意不去的。不過,這樣也好,儲紅兵認(rèn)為,作為兩個性生活極度匱乏的大男大女,相互慰藉一下,做做取暖運動也未嘗不可。

想著這些,儲紅兵心底坦然了些,便向樓里走去,卻聽短信提示音響了下,一看,原來又是白爛漫發(fā)來的葷段子:

袋鼠和青蛙去嫖雞,袋鼠三下兩下完事,只聽隔壁的青蛙一整夜都在叫:“一二三嘿!一二三嘿!”袋鼠好羨慕,次日,袋鼠說:“哇!蛙兄,你好棒哦!”青蛙說:“老子一夜都沒跳上床?!?/p>

讀完這則短信,儲紅兵不禁捧腹。

姚茉莉拉丁小楓去泡美容院,地點就是“百合春天。”

前段時間,丁小楓要姚茉莉推薦美容院,姚茉莉就推薦了位于東郊的“百合春天”。“百合春天”開在一個叫“芳卉”的高檔小區(qū)內(nèi),是一座三層別墅,一層二層是會所,三層是私人空間。丁小楓是在二樓做的全身“SPA”,透過淡藍(lán)的百葉窗,可以看到外面的綠地,還有綠地上的木槿樹,木槿花開得正濃烈,一大團(tuán)一大團(tuán)地掛在枝頭……躺在粉綠的美容床上,聞著淡淡的熏衣草味,聽著美妙的絲竹樂,小楓覺得全身似被水過了一遍。她為自己奢侈了一把,沒用美容師費多大口舌,就辦了張價值兩千元的會員卡。

聽姚茉莉說,會所的主人劉葉是一個曾在房產(chǎn)業(yè)馳騁的女人,累了倦了,就偃旗息鼓回歸了自然,不為掙錢,只為一個玩。

“我問你,兔子有沒有再約你?肯定約過,是不是?”姚茉莉滿眼期待。

“別亂講!”丁小楓低斥道。這時她們在美容師的示意下已經(jīng)翻過了身,馬上要做肩頸按摩了,在把頭埋入床洞之前,姚茉莉又講了一句話,差點沒把丁小楓臊死:“其實,我還是欣賞杜拉斯,我真想成為她那樣的人,親愛的你不要不敢承認(rèn),我們都需要愛和激情……”

丁小楓沒接她的話,直接把臉埋入床洞。

在床洞里,丁小楓大張著眼睛,心想,丁小楓你真虛偽,難道你不也是渴望激情嗎,難道你同趙西迪見面就那么心無旁騖?

也許,在兩年前海邊的巖石上,曖昧就已經(jīng)蟄伏在某個角落里了。

做完肩頸后,小楓就起床了,可姚茉莉仍躺著,這時她又換了個美體師做卵巢保養(yǎng)。姚茉莉鼓動著丁小楓也做,說再不做卵巢就干癟了,她強調(diào)說,那個小東西可是我們女人的命根子。

可小楓不行,她怕人摸她肚子,癢。美容師一摸她的肚子,她就笑。姚茉莉撇嘴:“你怕摸呀?那儲紅兵不摸你呀?嗨,儲紅兵弄下那塊新地是不是很麻煩?”

小楓說:“工人進(jìn)場了,一幫居民又起來鬧事,說是裝修擾民,把他弄得焦頭爛額的?!?/p>

“你還不快去夫唱婦隨?”

“嗨,我去了有啥用,他也不要我去,去了也幫不上他多少忙,再說我還得管好小北呢?!?/p>

“嗨,小北呀,交給我,保準(zhǔn)給你伺候好了?!?/p>

小楓知道姚茉莉是真心的,她真想說聲“謝謝你,茉莉”,但她不想那么肉麻,遂調(diào)侃道:“還給我管小北,管成個早戀專家我可就傻了!”

姚茉莉在床上咬牙切齒:“靠!蒼天呀,大地呀,真是悲催呀!”

小楓笑了,為了安撫姚茉莉,便拉過一把轉(zhuǎn)椅坐她床邊,拍她的白肚皮:“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姚茉莉直樂,小肚子一顫一顫的,連遮住下體的小毛巾也被抖到了一邊……等安靜下來,姚茉莉又說:“親愛的,我看你還是應(yīng)該去一趟,這個時候正是男人脆弱的時候,你該去看看有沒有危險分子?!?/p>

“危險分子?還恐怖組織呢!我們家儲紅兵是免檢單位?!痹掚m這么說,不知怎的,丁小楓還是記起了那個名叫白爛漫的有點“二”的女孩。

姚茉莉嚴(yán)肅道:“不是沒有可能。”

“……你是說儲紅兵會有外遇?要我去掃除異己?”小楓繼續(xù)笑。姚茉莉扭臉望望她,表情嚴(yán)肅,接著就嘟噥了一句:“小心肥水流了外人田?!?/p>

小楓嘴里剛含了一口玫瑰花茶,聽了這話,她忍住笑把茶咽下去,又伸手過來撓姚茉莉的肚子,“人家過幾天就要回來辦貸款的,瞎操心!”姚茉莉也怕癢,只好討?zhàn)垼骸拔彝督滴彝督?,算我咸吃蘿卜淡操心?!?/p>

正說鬧間,手機(jī)突然響了。小楓一看,號碼陌生,疑疑惑惑地接起,是個女聲:“是紅兵媳婦吧?”

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是誰:“你是哪位?”

“我,譚……”

是譚蘭萍,小楓沒想到她會給自己打電話,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稱呼她,最后還是順嘴叫了個“譚姐”,問她有什么事。那邊的譚蘭萍吞吐著說,是老爺子有點事,老爺子不想吃飯。

電話里的譚蘭萍絮叨了半天,小楓才明白了事情的大致脈絡(luò):今早飯后,老爺子同往常一樣打球去了,譚蘭萍在家里做家務(wù),正收拾著,只聽有人敲門,從貓眼一看,天,是儲麗霞!

譚蘭萍把門打開,叫聲“建國媳婦”,儲麗霞“哼”一聲便徑直沖向老爺子臥室,接著屋里便傳來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音。譚蘭萍在外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心去門口瞧瞧,又怕招惹是非,后來想干脆進(jìn)廚房躲著吧,便搬個馬扎邊擇菜邊聽外面動靜,好半天,儲麗霞出來了,接著便聽她向房門口走去,譚蘭萍想不能不說話吧,于是便從廚房探出頭說了句:“建國媳婦走???”

儲麗霞慢慢轉(zhuǎn)過身子,冷笑一聲:“呵,盯著我呢,剛才我翻我爸東西怎么不去盯呀?譚蘭萍,我該說你句啥好呢,你年紀(jì)輕輕的,找個什么人不好呢,干嗎非要跟一個七老八十的老頭子呀!你八輩子沒見男人呀,腦子搭錯筋啦?噢,我知道,你從家里跑出來,是兒子待你不好,你出來是為了混個住處,混個肚子飽,我看在親戚面上收留你,是要你伺候老頭兒的,可不是要你來做主人的,你要分清楚?!?/p>

儲麗霞又從兜里掏出個小本子,在譚蘭萍眼前晃晃:“瞧,這什么,戶口本呀,我爸回來你告訴他,他老了,老糊涂了,我先替他保管一下。還有,你不愿走,在這也行,可是你別忘了,沒有戶口本,你就辦不了結(jié)婚證明,沒有結(jié)婚證,你就永遠(yuǎn)是個保姆!”說完就甩門走了。

譚蘭萍仿佛挨了一記悶棍,身子搖了搖差點摔倒。麗霞的氣她受了不止一次,而這卻是讓她感到最屈辱的一次。這個家確實是待不下去了,她便跑到小臥室里拾掇自己的東西,忽然觸到了一張花花綠綠的硬紙殼,是老儲給她過生日時頭上戴的生日紙帽,觸到這張紙殼,譚蘭萍心不由軟下來,想想,便把包包放到一邊,挽挽袖子進(jìn)了廚房,她想給老儲再包頓水餃——最后一頓。

老頭打球回來看餐桌上擺著熱騰騰的水餃,很高興,但又看譚蘭萍的神情不對,便追問是怎么回事?譚蘭萍沒辦法,只好把大致情況說了一下,老儲聽后起身便怒氣沖沖要找閨女理論。譚蘭萍扯住他,不要他去,說那樣麗霞就會以為是她從中挑唆,她更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了。最后,譚蘭萍抹把眼淚,硬起心腸道:“我還是走吧,你好生吃飯啊?!?/p>

老儲不說話,眼巴巴望著她。譚蘭萍心里一陣酸楚,便過來拉他:“吃飯吧,要不餃子要涼了?!崩蟽λ﹂_她的手,突然說了句:“不吃,絕食!”說罷便噔噔噔跑臥室躺下了。

儲前進(jìn)就這樣絕了食,譚蘭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對小楓道:“我怎么著也得告你一聲啊,得跟你交接一下啊?!毙饕f先別走,自己馬上就回。

小楓對姚茉莉簡單說一下就匆匆往江城趕,邊開車邊給儲麗霞打電話,問她怎么把老爺子的戶口本偷偷拿走?儲麗霞不服,說戶口本必須拿走,不然領(lǐng)了證生米都煮成熟飯就抓瞎了。

“絕食?”儲麗霞初聽嚇一跳,緊接著卻又笑了,“放心,咱爹是嚇唬人玩的,他就是想逼我把戶口本送回來?!?/p>

雖然嘴硬,儲麗霞掛斷電話后,還是向科長請個假往老爺子這邊趕。

老儲同譚蘭萍正屋里屋外地說話。

“小楓真回來?”老儲問。

“她一會就回,我把你交給她,我走了也放心了。”譚蘭萍在外面邊收拾邊說。

儲前進(jìn)頓了一會兒,突然趿上拖鞋出屋,拉譚蘭萍到餐桌旁坐下。譚蘭萍一愣:“你,不絕食了?”

儲前進(jìn)笑瞇瞇地道:“不絕了不絕了,吃飯吃飯?!?/p>

“可我還對人家說你絕食,你說我這不明擺著說謊么,讓紅兵媳婦拿我當(dāng)什么人呢?”

“合著你是盼我絕食?”

兩人斗了會兒嘴,譚蘭萍又說起了正事:“老爺子,我和紅兵媳婦交接完了我還得走,你看麗霞對我成見那么深,以后關(guān)系還是難處不是?”

“放心。”儲前進(jìn)往譚蘭萍嘴里夾一個餃子,“小楓回來,事兒就好辦了。她一直是支持我們的,放心,好事多磨?!?/p>

譚蘭萍咀嚼著,半天咽不下:“紅兵媳婦回來我該咋說?我這不撒謊么?”儲前進(jìn)往譚蘭萍臉跟前湊湊:“沒事,這不還有一盤水餃么,就說我沒吃。得,我得回床上躺著了,小楓快到了?!闭f著,便聽敲門聲,老儲抹把嘴急道,“呀,這么快,趕緊拾掇一下,我進(jìn)屋了啊。”

譚蘭萍便忙不迭地把碗筷收拾了,確保桌上看不出破綻才去開門,門開了,門口站的卻是儲麗霞。

儲麗霞進(jìn)屋連聲喊爸,老頭兒躺屋里假寐不應(yīng),儲麗霞也不惱,一屁股坐到床邊椅子上就說開了:“爸,你沒吃飯吧,那我給你做去,想吃什么,下碗面吧?”看老頭沒動靜,繼續(xù)道:“???要不,我出門給你買去,樓下新開一家,我給你端一碗去?啊,好不好,爸,不吱聲就證明同意了,那我去了?。俊比缓蟊闫鹕硗T外走,剛到門口,就被當(dāng)?shù)暮茸×耍骸拔也怀裕 ?/p>

儲麗霞回轉(zhuǎn)身:“爸,你說你都多大年紀(jì)了,咋還跟小孩子似的?”

“誰小孩子?有你這樣的嗎,來偷親爹的戶口本,你到底想干啥嘛!”

“偷?”儲麗霞故意把聲音往大放,“誰說我偷呀?這不成心挑唆我們父女關(guān)系呀!”

聽麗霞這樣說話,躲在廚房的譚蘭萍暗暗叫苦。

“爸,這戶口本我是替你暫時保管,再說,我拿的時候屋里可是有人的,怎么成偷了呢?”

“麗霞呀,我還沒老糊涂,用不著你事事為我操心!”

“我不操心成嗎,我媽沒了,你就一兒一女倆親人呀,紅兵不在家,你說做閨女的不操心誰操心?得,爸,你玩絕食,不吃飯,那成,上我家去吧,你上我家,我養(yǎng)著您……”麗霞一字一板,“對了,正想給你說個事兒,秦麗你還記得吧,就是我高中那同學(xué),昨天下午她給我打電話,你猜怎么著,給她姑媽提親呢?!?/p>

“啥?給誰提親?”

老儲愣了,外屋的譚蘭萍也愣住了。

儲麗霞說,秦麗姑媽年輕時隨姑夫在南方工作,去年老伴去世,兒子也跑加拿大定居去了,秦麗姑媽一直不喜歡南方的溫?zé)釟夂?,人到老年便更加懷念北方的四季分明,今年就動了回山東老家定居的念頭。最后,儲麗霞頓了一下又道:“爸啊,我覺得你們倆倒挺合適的,是不是?”

儲前進(jìn)吭哧半天,翻身朝里,還是那句話:“你就甭操心了?!眱愊计鹕?,在屋里走了兩步,站定又說:“我得操心,我是你閨女。我給你說啊,這世道,什么人都有,爸呀,你也別太理想化嘍,我給你說哈,誰也靠不住,千親萬親,不如自己的兒女親。爸,你老可別上當(dāng)受騙??!”

譚蘭萍再也待不住了,她覺得儲麗霞嘴里吐出的每個字都像石頭樣砸在自己臉上,生疼。人家這是往你臉上啐口水呢,人家把你當(dāng)賊呢,人家在等你滾蛋呢。想到此她從廚房里奔出來,拎起早已收拾好的包便往外跑。一出門,便跟一個人撞個滿懷,是丁小楓。譚蘭萍喉嚨里發(fā)緊說不出話,小楓見她的神態(tài),心中便明白了大概,抄住她的包急道:“譚姐,有話好好說!”

譚蘭萍的眼淚奪眶而出:“紅兵媳婦,我得走!”

“譚姐譚姐,你不能走!”

兩人正拉扯間,房門開了,儲麗霞站門口冷笑:“丁小楓你出什么洋相!人家又沒賣給你,憑什么限制人家自由!”

小楓回頭沖她瞪眼,又轉(zhuǎn)臉賠笑道:“譚姐,我姐脾氣急,但人不壞,說話不中聽,你多擔(dān)待啊?!?/p>

瞧瞧,丁小楓竟然跟一個想上位的保姆這樣說話,真是掉大價了。儲麗霞一生氣一著急,便用力捏了小楓后腰一把。小楓咧嘴“哎喲”一聲,分了神,譚蘭萍借機(jī)把包拽過去,“噔噔噔”向樓下跑去。

小楓一急,不顧儲麗霞的阻攔,追到樓道口,卻見譚蘭萍早已跑到甬道上了。女人的背影瘦瘦的,小小的,小楓看了不禁心生酸楚,可憐吶。

小楓悻悻上樓,一抬頭,見老爺子正站房門口眼巴巴瞅著她。小楓心里一陣不落忍,好像譚蘭萍的離開是自己的錯,硬著頭皮挪上來,小聲道:“爸,回屋吧?!?/p>

“她,她走了,是吧?”雖是這樣問,但儲前進(jìn)的眼神里還是含著某種期冀。

“爸,先回屋吃點東西啊?!毙鞔鸱撬鶈?。

儲前進(jìn)愣了愣,又重重嘆口氣,轉(zhuǎn)身往屋里邁,小楓看公公走起路來別扭,再細(xì)看,原來他腳上的拖鞋穿反了。

儲麗霞在廚房里喊:“爸,快洗洗手吃飯,給您做了西紅柿熗鍋面。”——聲音里透著成功的喜悅。老儲沒應(yīng)聲,進(jìn)了自己屋,把門關(guān)上了。

小楓生氣,便跑進(jìn)廚房拾掇儲麗霞:“你看你把老爺子氣得……虧你還是親閨女呢!你看你做的這個事,生生把人家譚蘭萍?xì)馀芰??!眱愊紘@口氣,“唉,我這么做是為誰呀?壞蛋總歸要有人當(dāng),還是我當(dāng)吧?!?/p>

“為什么非當(dāng)壞蛋呀,干嗎放著好蛋不當(dāng)呀?是不是這兒有問題呀?”小楓指她腦袋。

儲麗霞一筷子把小楓手打下去,瞪眼道:“啊,你說我神經(jīng)病?。俊?/p>

小楓見儲麗霞急,又苦口婆心道:“你既然同意爸找老伴兒,可為啥又不讓他找個可心的?就因為譚蘭萍是個八丈遠(yuǎn)的姐?你說你至于那么認(rèn)真么?都什么年代了,也太迂腐了吧?”

“小楓呀,你是只看眼前,不看今后呀。是,她年輕,身體好,能把咱爸伺候好好的,可以后呢?咱爸百年以后呢,她的路長著呢,咱該怎么處置她,她跟了咱爸,就是長輩,咱得一直養(yǎng)著她啊,你知道不?這還在其次,最重要的就是她的骨灰問題棘手啊。”

“骨灰問題?”小楓一下子沒明白過來,人家活好好的,咋就一下子說到骨灰了?

“是呀,骨灰,你想啊,譚蘭萍是離婚的,也就是說她是沒主的,你說她死后往哪兒擱呢,中國人都講究入土為安,不興有孤墳的,可她上哪兒去呢,跟咱爸咱媽合葬?那不是給咱媽添堵么,三人在地下,哎喲喂,你想想,那還不得成天吵嘴打架,再說咱媽歲數(shù)大,肯定打不過她,咱媽不得天天哭哇!這些事,你想過沒有?”

這都哪跟哪呀,小楓被她說得頭皮一陣陣發(fā)麻,剛想說她幾句,卻聽外面有響動,回頭一看,卻見老爺子正拖個拉桿箱往門口走。小楓還沒反應(yīng)過來,卻見儲麗霞已經(jīng)撲出去了:“我的親爹喲,你這是鬧哪一出喲!”

苦口婆心,好說歹說,最終老儲放棄了離家出走,答應(yīng)隨兒媳小楓去海州住幾天。

上了車,離開儲麗霞的視力范圍,老儲就開始給譚蘭萍撥電話。譚蘭萍不接,老儲急得不行,在后座上嘟嘟囔囔,“咋回事呢?咋回事呢?”小楓沒法接茬兒,只好裝聽不見。后來,老儲沉不住氣了,“小楓,你給她打一個,用你的。”

“我?”公公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戰(zhàn)壕里的戰(zhàn)友,小楓就不能再充耳不聞了,她扭頭道,“這不合適吧?”

老儲說合適,譚蘭萍一直對她看法好,信任她。小楓暗呼悲催,但沒辦法,只好放慢車速,調(diào)出譚蘭萍的號碼打過去,通了,她盼著譚蘭萍也不接,可譚蘭萍很快卻接了,聽起來有點緊張,她問:“紅兵媳婦呀,你爸他沒事吧?”小楓叫了聲譚姐,便把手機(jī)遞給老儲。

老儲絮叨了半天,大致意思是說他去海州了,要小譚放心,說他待個三天五日的就回來,回來就去接她,麗霞也不能咋樣。說到這里大概覺得不妥,又為女兒開脫了兩句:“其實呢,麗霞人也不壞,就是認(rèn)死理,腦子一下子轉(zhuǎn)不過彎來。你是長輩,別跟孩子一般見識啊……”聽到這里,小楓覺得別扭,這還沒怎么呢,就長輩長輩的,真是的!正想著,又聽老儲道:“小譚呢,你別擔(dān)心啊,小楓是一直站我們一邊的,有她的支持,你怕啥呢?來,你跟小楓說兩句?!?/p>

小楓能說啥呢,她聽到自己說的是:“啊,我爸在我那待幾天就回,你別太擔(dān)心嘍,你也注意身體啊,租屋里條件還好么?噢,我爸這邊你就放心吧,有我呢。”話里話外雖然沒有稱呼,卻完全是一個小輩對長輩的噓寒問暖,連小楓自己聽來都覺得不可思議了。

因為只有兩間臥室,小楓就把公公安排在小北的床上睡下,小北只好跟媽媽擠一張床。睡了一晚,小北就夠了,她說她還是回學(xué)校宿舍睡吧——小北之前是住校生,媽媽來伴讀后,學(xué)校里的鋪位也一直沒退。

兩個三天過去了,兩個五天也過去了,老儲卻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期間,儲麗霞和譚建國兩口子弄了輛車,說人家秦麗姑媽從南方回來了,等著相親呢。老儲橫著脖子不走,急得儲麗霞跺腳:“爹哎爹哎,你干啥呢?我跟秦麗都說好了,你怎么著也得給我個面子呀!”又抓住小楓使眼色,意思是要她勸勸。小楓沒法勸,也勸不了,她知道老爺子的心早被譚蘭萍拴牢,因為把自己當(dāng)成同盟,老爺子也就不避她,一天到晚抱著手機(jī)同譚蘭萍熱線。小楓把儲麗霞拉一邊,告訴她勸也是白勸,甭做無用功。

儲麗霞發(fā)愁道:“可他老在這兒也不是個常法,不方便呢?!?/p>

小楓心說何嘗不是,不說別的,單說生活起居就別扭得很。有一天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楓尿急,忘了先偵察一番就往廁所跑,結(jié)果在衛(wèi)生間門口與穿著大藍(lán)褲衩的公公撞個正著,差點嚇得尿失禁。但這些說了也沒用,唯有苦笑。

又過了幾天,儲麗霞等不住了,討?zhàn)埩?,她給小楓來電說:“人家秦麗姑媽到底還是煩了,不等了,回南方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愛咋咋吧!”

小楓心底一下子豁亮了好多,第一時間把這消息告訴了老爺子。儲前進(jìn)聽后呵呵笑起來,“我就說嘛,這孩子只是一時想不開,她的脾氣我知道,錯不了?!彪S后便把這消息給譚蘭萍反饋過去:“小譚,咱倆的事,麗霞不說啥了,我這就回去,你也拾掇拾掇回來吧。要不,你就在租屋里等著,小楓開車去送我,到江城的時候把你一塊接上。好,就這樣,一會兒就該到了?!边@公公真沒法說,雖然理解他,但小楓聽得還是直皺眉。

從江城回來后,小楓覺得心力交瘁的,連臉都沒洗,就躺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長覺,醒來已是暮色四合,給紅兵發(fā)條信息,告訴他老爺子已回江城,等了半天沒回音,小楓猜測想那邊一準(zhǔn)正忙著。

紅兵確實是忙,前幾天他回江城辦貸款,為了節(jié)省時間,兩口子直接在江城建行門口見面,進(jìn)去簽字畫押辦手續(xù),完事后小楓要他怎么著也得回海州一趟,說別人不看,姐姐姐夫還是要看的,再說,老爺子也在那兒呢。紅兵說他休息一下就得返回北京,那邊一大攤子事呢;又說買的禮物都在車后備箱呢,要她轉(zhuǎn)交。小楓望著紅兵小了一圈的臉,不再堅持,便先找家飯館吃了飯,飯后便一同回到剛剛抵押掉的蒙了一層灰塵的房子里睡覺。紅兵開了四小時的車,又累又乏,但他怕小楓懷疑啥,一進(jìn)屋便對小楓來了個餓虎撲食……小楓推推他的胯,要他輕點兒說自己來事兒了。

“?。俊奔t兵停止動作,拿紙一擦,果然有血,他便“噢嗚”一聲滾到一邊去了。小楓安慰他,“第一天量少,淺著點沒事,來?!?/p>

紅兵緊張,不知該“淺”到個什么程度,不住地問她行嗎行嗎行嗎?小楓嘴里說著行,但心里也是嚇得要命——去年她們學(xué)校一女老師,為了貪圖一時之歡,與老公在經(jīng)期行房,結(jié)果造成了大出血,差點送了命。

小楓緊閉雙眼,夾緊兩腿,仿佛是在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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