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李秀琴臉上頂著黑泥面膜像個鬼似的跑上來了,她從丁小柏的罵聲中也聽出個大概,就過來拉扯她:“別沖動,有話好好說。”
趁機,女孩們把劉葉從丁小柏的手中奪下,護送著下樓了,丁小柏要追下去,被李秀琴死死拉住,聽到外面汽車發(fā)動的聲音,李秀琴才把丁小柏放開,正要開口說話,就見丁小柏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個圈,順手抄起掛墻上的一副握力器,接下來,臺燈碎了,玻璃櫥門碎了,電視電腦顯示屏也碎了……
能碎的都碎了。丁小柏像頭母獅一樣在屋內(nèi)咆哮,場面徹底失控了……
“事情的經(jīng)過就是這樣的?!倍霹i程看了一眼丁小楓,有些不安。
盡管,早就猜測錢正奎有女人,盡管,因為丁小柏的壞脾氣,丁小楓對錢正奎曾抱有過同情,但這會兒,作為丁小柏的妹妹,小楓還是很吃驚很氣憤,好像姐姐所受的傷害已轉(zhuǎn)嫁到她的身上。
“錢正奎人呢?”小楓咬牙切齒。
杜鵬程又看她一眼,小心地說:“錢處先躲一躲嘛,嫂子的脾氣你知道,先冷靜冷靜,男人嘛……你現(xiàn)在要做的是,好好勸一勸嫂子?!?/p>
“躲起來。”這個主意是杜鵬程給錢正奎出的。當(dāng)時,他和錢正奎正在去往市政府的路上,先是劉葉給錢正奎打來了電話,后是丁小柏,當(dāng)杜鵬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想,錢處的麻煩來了。果然,錢正奎六神無主地問他該怎么辦?這時,杜鵬程已知道劉葉跑朋友家避難,而丁小柏正在挖地三尺地找錢正奎的時候,就果斷地說,“躲起來?!卞X正奎先是沉思,后又點點頭,“也只有這樣了,和丁小柏做了多年的夫妻,我最了解她了,那就靠你了?!?/p>
杜鵬程臨危受命般地握握錢正奎的手:“家里就交給我,你放心。”接下來,錢正奎還算鎮(zhèn)定,給丁小楓打了電話,然后就果斷地關(guān)機了。
也就是說,錢正奎暫時人間蒸發(fā)了。
小楓在杜鵬程明湖苑的別墅內(nèi)見到了丁小柏。眼前的丁小柏,早已不是先前的丁小柏了,披頭散發(fā)地呆坐在沙發(fā)里,大概是里面的乳罩開了,胸前攤了一堆,見他們進來,就像一頭狂怒的母獅一樣沖了過來,她揪著杜鵬程的衣襟大喊:“錢正奎人呢,你把他藏哪兒了??。俊倍霹i程不作答,丁小柏接下來便是不堪入耳的叫罵聲,連同杜鵬程一塊罵了。杜鵬程盡管挨著罵,始終面帶微笑:“罵吧罵吧,嫂子,你要是氣能消了,打我一頓都行?!?/p>
丁小柏松開杜鵬程,一掌把他推個趔趄,吼道:“杜鵬程,你給我聽好嘍,再不交出錢正奎,我把你家也砸了!”
“砸吧,嫂子,只要您能消了氣,你可著勁地砸。”
小楓心下緊張,趕緊過去把丁小柏拉開。丁小柏其實羸弱得很,小楓一拉她,她便像張紙片似的趴在了妹妹的肩頭,小楓不覺一陣心酸:姐姐一世的強勢都在丈夫的出軌中煙消云散了。
杜鵬程是這樣同小楓說的,基于丁小柏的情緒不穩(wěn)定,近段時間不適合回蓮花小區(qū),因為那個小區(qū)里市委市府的人多,怕她哭起來鬧起來,那樣影響不好,還是這里清靜,空間也大,適合療養(yǎng)。他還說已為她們請了保姆,做一手好菜,這段時間就由她來照顧她們。
“至于小楓嘛,”杜鵬程笑道,“你陪嫂子說說話就行了。拜托你啦,明天我再過來?!?/p>
夜里,丁小柏仍處在焦躁中,時而痛哭,時而歇斯底里地謾罵,小楓很擔(dān)心,她怕姐姐的植物神經(jīng)又要開始紊亂。她幾乎沒合眼,開著地?zé)?,也不說話,能做的只是給她抽紙巾,遞溫水,她知道現(xiàn)在任何語言對丁小柏來說都是蒼白的。
哭吧,鬧吧,反正這里沒人,宣泄吧。
第二天當(dāng)杜鵬程提著雞湯過來的時候,小楓已經(jīng)替丁小柏收拾好了東西,她對杜鵬程說:“杜總,我?guī)医慊匚壹?,這是我們的家事,不能老麻煩你?!?/p>
杜鵬程說,“別,別呀,在這里待幾天,你看這里環(huán)境多好,嫂子的心情會一天天好起來的?!倍霹i程當(dāng)然不希望小楓這就走,一是他給老錢打了包票,二來也希望每天都能看到小楓。小楓卻說,“你還是送我們回去吧?!?/p>
經(jīng)過一天一宿的折騰,丁小柏完全走了形,到小楓家的時候,她連上樓的力氣都沒有了,好在是二樓,小楓加上杜鵬程兩人連拖帶拽地把她弄上去了。一進屋,丁小柏又像打了雞血樣興奮起來,又薅住杜鵬程的衣領(lǐng),要他把那個該千刀萬剮的錢正奎交出來,小楓過去把她拉開。
送杜鵬程出門,小楓說,“杜總,請你帶話給老錢,他老這么躲著也不是個事,事已至此,得想解決的辦法?!?/p>
杜鵬程苦笑:“聽錢處說,小楓是明白人,嫂子的脾氣你也知道,錢處實在是沒辦法呀,他也是有身份的人,你看嫂子把那女的家里砸了個稀巴爛,影響很不好,錢處再一出現(xiàn),嫂子不定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這種事情得慢慢消化,你先費心吧,有什么事情你打電話?!?/p>
隨后杜鵬程就戀戀不舍地走了。
雖然姐姐的脾氣自己知道,但此時的丁小楓還是很生錢正奎的氣,她也想把錢正奎揪出來問個明白,但是錢正奎不敢現(xiàn)身,她也沒辦法。
五天過去了,錢正奎還沒有現(xiàn)身,丁小柏不那么哭了,但還是咬牙切齒地發(fā)狠要去紀(jì)委告他。丁小楓說,你告他有什么好處嗎?你把男人弄個身敗名裂有什么好?你是想同他離婚嗎?
“對,我跟他離婚?!毙鞯脑捤坪跆嵝蚜硕⌒“?,她繼續(xù)發(fā)狠道。
見丁小柏那個樣子,小楓準(zhǔn)備以毒攻毒:“好啊,你離呀,你以為人家稀罕你呀,你已漸入老年,你看看你的腰身,水桶似的,曾經(jīng)的小蠻腰呢,被歲月蹉跎掉了吧?可人家老錢呢,跟你可正好相反呀,雖說歲數(shù)不小,可男人的青春期長呀,看起來正值盛年,人家什么人找不到,大姑娘都有嫁的,你離了,人家得唱大戲呢,再說你呢,為人家養(yǎng)大了孩子,你可真會算賬,就把一個正值盛年的男人拱手送給別人了,人家可得敲鑼打鼓給你送錦旗了?!?/p>
丁小柏聽了,傻了,隨即又抹開了眼淚:“小楓,婚我都離不起呀,我丁小柏是啥人呀,我就得受這種窩囊氣呀?”
見丁小柏情緒有所緩和,小楓又說起了她的歪理:“要我說呀,這錢正奎還是在乎你,怕你,要不然,他不會躲起來不敢見你?!?/p>
“為什么?”丁小柏抽了一下鼻子。
“你想啊,他現(xiàn)在退下來了,已不是政府官員了,他如果鐵了心地同別的女人好,你不也沒辦法不是?他不見你說明他怕你,他還把你當(dāng)老婆。再說,老錢對你多好啊,這么多年我們可都看著呢,捧在手里怕熱著,含在嘴里怕化了,什么都聽你的。你呀,對人家什么態(tài)度,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你也該反思反思了?!?/p>
“那,他也不該在外面有女人呀!”
“現(xiàn)在的女人呀,不要臉的多的是,你能保證老錢不是逢場作戲呀?再說,我不是給你調(diào)查過了嗎?老錢的錢可都交給你了,絕對沒有私房錢,工資連同正達(dá)的年薪一分不少地都由你掌握著呀?!倍⌒靼l(fā)現(xiàn)自己胡謅起來一點都不帶臉紅的。
這幾天小楓奉丁小柏之命,調(diào)查錢正奎和劉葉的奸情。調(diào)查得有個線索,小楓把線索定到杜鵬程身上。小楓出門買東西,順便給杜鵬程打了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想約他喝杯茶。杜鵬程當(dāng)然高興,一口就答應(yīng)下來。
兩人在茶室坐定,杜鵬程看著小楓笑,小楓也沖他笑,杜鵬程來了勇氣,一把抓過小楓的手摩挲起來,小楓往回抽了抽,沒抽動,就由他了,在他摩挲的過程中,小楓提出了自己的問題:“你能告訴我老錢和劉葉的事嗎?”顯然小楓的問題出乎杜鵬程的預(yù)料,摩挲的頻率慢下來,小楓便趁機把手抽回來。杜鵬程思忖片刻,再次捉住了丁小楓的手:“罷罷罷,看來老杜今天要重色輕友了?!?/p>
然后,杜鵬程就把真實情況都吐露出來了。過后,小楓想,這杜鵬程如果在戰(zhàn)爭年代,絕對是個當(dāng)叛徒的主,而自己則會是個善施美人計的女特務(wù)。從杜鵬程嘴里得知,錢正奎同劉葉已好了五六年了,而且也輾轉(zhuǎn)知道了錢正奎在正達(dá)的薪金并不是二十萬,而是三十萬。
關(guān)于薪金問題,杜鵬程本不想說,被小楓一詐就詐出來了。
“三十萬?!倍霹i程老實交代,“但是,小楓,這也不算什么,你說現(xiàn)如今哪個男人沒個小金庫呀,是不是?”
關(guān)于丁小柏最最關(guān)心的劉葉的別墅問題,小楓也弄清了,確實是人家按內(nèi)部價自己買的,那年好幾個副總都購買了別墅。至于錢正奎出沒出資,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杜鵬程說:“小楓,本來我想把這些東西都爛在肚子里,可是見到你,我不忍撒謊,對不起錢處了。但是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也就是你知我知吧,嫂子那邊你千萬不能露。”
小楓為姐姐丁小柏感到悲哀。她要杜鵬程放心,她說杜總能告訴她這些,她很感激。小楓一笑話鋒一轉(zhuǎn)又說:“但是杜總,在錢正奎與劉葉的關(guān)系上你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我,還有我的事呀?”杜鵬程兩手一攤說。
“當(dāng)然,你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小楓嫣然一笑,然后就起身拿起手包款款走了,只把被弄得一頭霧水的杜鵬程晾在座位上……
小楓給丁小柏剝了個桔子遞過去,“男人呀,都是偷腥的貓,老錢沒鬧離婚沒出大格就算不錯了……”
“嗯。”丁小柏抽著鼻子說,“說實在的,老錢這些年對我還行,大事小事都聽我的。”
小楓暗自高興,姐姐還可教化,一會兒的工夫就學(xué)會了精神勝利法,但是丁小柏的好心態(tài)僅僅保留了一剎那,她又開始?xì)饧睌牧耍骸翱墒?,小楓我命苦呀,錢正奎跟別的女人睡覺……”
又來啦。
在丁小楓姐妹情深的時候,北京的儲紅兵正緊鑼密鼓地看房選房,雖然丁小楓曾警告過他,要他不可造次,但儲紅兵這還是想趁小楓顧不上的時候來個先斬后奏。這天他在北四環(huán)的一家售樓處正看著房,白爛漫突然來電話了。
自從那夜白爛漫偷偷打了那通電話以后,兩人這些天一直沒聯(lián)系,有時候,儲紅兵想象著北京土著壓在白爛漫身上的情景,胃里就想嘔,那一刻他想,不能跟白爛漫再有任何聯(lián)系了,斷掉斷掉,必須斷掉。
但是,這個女人的電話一來,他還是忙不迭地接起了。白爛漫問他在哪里,他說了,白爛漫便說你在那兒等著。
儲紅兵問她在哪兒,她說在國貿(mào)閑逛,正煩著呢。儲紅兵呵呵一笑,“是不是又失戀了呀?”白爛漫說聲“烏鴉嘴”,又說,“你等著啊,我這就過去?!?/p>
白爛漫一會兒便坐地鐵過來了,一見面便向儲紅兵嘮叨她的新情傷,原來她是被一陜西來的、比她更年輕的女孩撬了墻角。
“我早就發(fā)覺那廝外面有女人,但我看得開,北京男人嘛,又是一鉆石級的,只要我當(dāng)面沒撞上,我就當(dāng)沒有;再說我不還有一宏大目標(biāo)嗎,我得為我以后的孩子著想啊,我得在北京扎根呀,所以呢,我必須夾起尾巴做人,我得臥薪嘗膽,給他洗衣做飯收拾家務(wù),我跟那丫環(huán)似的,伺候親爹樣伺候著他,可到頭來你說怎么著,那丫真把我當(dāng)丫頭了,他以為他皇帝呢,昨晚竟公然把那小婊子帶回來了!我呸!他還真想三宮六院享齊人之福呢!我可真開眼界了!惡心!變態(tài)!我都差點吐了。姑奶奶不伺候了!”
聽女孩說與北京土著的事完了,儲紅兵沉思一下,道:“小白,聽哥一句勸,別撐了,快回老家找個好人家嫁了吧?!?/p>
“回家?笑不笑話,回家我找誰去結(jié)呀,在北京混了這些年太失敗了吧,混來混去,還沒把自己混出去。你要我回家,我媽還不得踩個水洼臊死。都知道她閨女在北京混呢,還人五人六的,每次回家我都給我媽買身新衣服,領(lǐng)她去城里的飯店吃飯?!?/p>
儲紅兵被白爛漫嗆得接不上話,想了想,說道:“可是小白,你這年齡……”
“啊,你是說我大了吧,我降低標(biāo)準(zhǔn)呀,四十的找不到,我找五十的,五十的找不到我找六十的,這總可以了吧,我就不信,偌大的北京,還沒有我白爛漫一席之地?”
這丫頭!儲紅兵又無話可說了。
“儲哥,”白爛漫抓住了儲紅兵的手,“你說,我無家可歸了,你收留我不?”
“收,收?!眱t兵笑道。
“好,一言為定?!闭f著白爛漫就伸出了小拇指,俏皮地說,“來,拉勾?!?/p>
“只是,嘖嘖,可惜了的?!眱t兵插一句。
“不可惜,你說他一變態(tài),我得天天惡心,我還不折騰胃病呀!”
“我是說可惜了那兩套回遷房了。”
白爛漫聽出儲紅兵是在埋汰她,便嗔道:“你別惡心我!”
兩人從售樓處出來,天都快黑了,白爛漫感慨道:“儲哥,你說我的真命天子在哪里呢?和我一起付首付,一起還房貸,再跟我生個小孩,儲哥,我都二十八啦……”
為逗她高興,儲紅兵就來了句文詞:“古人都說‘有緣千里來相會’,別急嘛?!?/p>
此時,白爛漫正傍著儲紅兵的胳膊,聽聞此話把手松開,往前呼呼跑了幾步,站定,看著儲紅兵。儲紅兵被她看得莫名其妙:“神經(jīng)呀?”
此時,天已完全黑了,霓虹閃爍起來,白爛漫定定地望著儲紅兵:“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儲紅兵一愣,看她,白爛漫的眼睛里有亮亮的東西在閃爍,儲紅兵心里“撲愣”一下:她什么意思?
其實也沒什么意思,失態(tài)只是一瞬,白爛漫又跑過來挎上儲紅兵的胳膊,沒心沒肺道:“儲哥,說,咱吃什么去?”
那一頓飯,儲紅兵吃得挺累心的,席間,他把女兒小北一提再提,如同一位記憶力超強的父親,把小北從小到大的糗事都記起來了。很明顯,白爛漫對他的話題不感冒,不怎么搭話,只顧低頭吃飯,儲紅兵說不下去了,正思忖著找個什么話題進行下去,以使這頓晚餐不至于太尷尬,白爛漫說話了:“儲哥,說說你老婆怎樣?”
“說她?”
“是呀,好奇唄,我想了解了解,儲哥的老婆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儲紅兵心說不妙,這小妮子要認(rèn)真了。
這些天,錢正奎一直窩在鄰市一家度假村里,是杜鵬程朋友開的,絕對安全。這夜,錢正奎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告訴杜鵬程,要他設(shè)法找到劉葉,然后把她送過來。杜鵬程不解,說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你還……說歸說,杜鵬程還是照辦了。當(dāng)?shù)诙焐钜?,在度假村的某間隱蔽包房里,錢正奎再次見到劉葉時,他才理解了一個詞的含義,那就是什么叫做“憔悴”,見劉葉羸弱的樣兒,錢正奎心痛不已。
錢正奎的失蹤,不只是躲避丁小柏,還有一個原因,是他要同劉葉告別,好好告別。五年的時間不算短,這個叫劉葉的女人給了他別樣的感受……他擁吻著她,摩挲著她的耳垂,輕輕地說:“謝謝你,謝謝你……”
劉葉哭得不能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