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儲紅兵便飛速地穿衣。白爛漫從迷糊中清醒過來,拽他的胳膊問他干嗎去?
紅兵說他必須回海州,這會兒丁小楓肯定是哭都拿不上韻腳。白爛漫也發(fā)了愁,她看了會兒儲紅兵,然后說:“反正她已知道了,你回去想怎么樣……”
儲紅兵正在穿襪子,聽完這話直起身子:“見機行事吧?!庇謬@口氣,“這事兒是我的不對,是我對不起她,只要她不鬧離婚,讓我做啥我都答應。”
“哦?!卑谞€漫沉思了一下,“她會鬧離婚嗎?不至于吧?”
紅兵苦笑,搖搖頭:“不知道。不過,她呀,是典型的完美主義者,我犯了大錯,她肯定要崩潰的?!?/p>
“哦,”白爛漫若有所思,“可,你想怎么做呢?”
儲紅兵愣一下,答非所問:“我們這個家不能散,我們得來北京一齊生活,我在北京買了房,所以說我必須在第一時間趕回去,負荊請罪,求得她的原諒?!?/p>
聽完這話,白爛漫心里泛起了一陣小酸。
紅兵穿戴整齊,抓過了桌上的車鑰匙,扭頭便走。白爛漫癡癡地盯著他的身影,想說什么又說不出。
紅兵到門邊,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回過身來,站定。
哈,白爛漫想,他終于想起她了,他終于也想給眼前的女人一個安慰了,她想,他或許會過來擁抱她一下……白爛漫滿含期待,然而,她聽到的卻是這樣一番話:“聽著,小白,天明后抓緊找房子,然后搬走,從此我們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見面了。”儲紅兵費力地擠出這幾個字。
“哦?!卑谞€漫裹著睡衣走到儲紅兵面前,“你的意思是我們從此一刀兩斷,是不是?”
“是?!眱t兵鄭重其事,“小白,我們從開始就是一場游戲,就是一場鬧劇,現(xiàn)在,游戲該結束了,鬧劇該收場了?!?/p>
“游戲?鬧???”白爛漫冷笑,“儲總,你不認為你說得簡單了點嗎?”
“簡單?哦,我會給你補償?shù)?,這個我們可以坐下來商量,但現(xiàn)在不行,我得回家,等我把家里事處理好,回來后再談補償問題?!眱t兵面露著急之色,在這個問題上,他現(xiàn)在不想費過多口舌,他得趕緊回家,要不,一會兒高速可能就要封了。
但是,白爛漫卻不想讓他走了,她倚到了門口,并把一只胳膊張開扳住了門框。儲紅兵過去拉她的胳膊,白爛漫身子一動,睡袍滑脫下來,堆到了腳面上。
紅兵心急如焚:“小白,別鬧了好不好,我得抓緊回家,要不一會高速就要封了,我想回也回不了了。”
白爛漫問:“你為什么要回去?”
儲紅兵答:“我當然得回去,你不知道她的性格,她會垮掉的?!?/p>
“她會垮掉,那我呢?”
“你?”紅兵愣一下,然后是斬釘截鐵,“你不會!”
“我會!”白爛漫叫。
“你不會的,小白,畢竟受傷害的是她?!?/p>
白爛漫冷笑:“你老婆受了傷害,那我就沒受傷害?”
儲紅兵知道說錯了話,趕緊安慰:“剛才我說過,我會補償你的?!?/p>
“那么,儲總要補償我多少?”
“你要多少?”
“一百萬?!?/p>
“小白,你開玩笑吧?”
“不是玩笑,你走也可以,一百萬拿來。”白爛漫向他伸出了手掌。
“小白,你不要無理取鬧?!眱t兵不明白,明明是風情萬種小鳥依人的女孩,怎么會瞬間就變得如此不可理喻,他真想坐下同她好好談談,但他現(xiàn)在沒工夫,他得回家看小楓。
紅兵心急如焚:“小白你閃開。”這時,手機響了,他看一眼,嚇得一哆嗦,是小楓,里面不說話,只喘氣。半晌,里面?zhèn)鱽硪宦暸穑骸皟t兵你去死吧!”然后便又“咣當”一聲沒音了。
儲紅兵看一眼白爛漫,白爛漫仍在用一副挑釁的眼神看著他,甚至嘴角還露出了一抹笑意,怎么,她在嘲諷自己?事情弄到如今這種地步,她竟然還在嘲諷自己!紅兵不覺一陣心煩意亂,伸手在白爛漫后頸使勁往前一帶,女人哪里是男人的對手,白爛漫被她摁得低下了身子,雖然她的手還在扳著門框,但儲紅兵又一用力,她的身子便向前傾去,睡袍還在她的腳下,一腳摔了個嘴啃泥。
“小白!”儲紅兵嚇一跳,慌忙去扶她,但白爛漫不起,趴地上開始罵,她的罵同丁小楓的罵如出一轍:“儲紅兵你去死吧!”
然而,儲紅兵卻沒走成,高速封了,他沒法回家了,儲紅兵呆呆地待在大羊坊站的收費口,雪片簌簌地掉落到車身上,儲紅兵覺得仿佛是到了世界末日。
紅兵在車里足足待了兩個小時,才鼓起勇氣給姚茉莉打了電話,冒著被罵個狗血噴頭的危險把整樁事件和盤托出,姚茉莉一聽便破口大罵:“儲紅兵,你還算是人么,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呢?你知道小楓是多么相信你呀,她跟我不一樣,她是把愛情看做第一位的,你這么做,豈不是要了她的命?我早就說過,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可那時小楓還不聽,說她家紅兵不是,這回咋樣,自己打自己嘴了,唉!”接著,儲紅兵便聽姚茉莉喊“老郭!”
儲紅兵一急,小聲道,“茉莉,不要把我的事弄得全世界都知道啊?!?/p>
姚茉莉道,“你還知道要臉???”頓一下,又說,“我叫老郭開車陪我看小楓去,出了這事,她受得了么?”
“你自己去啊,叫老郭干什么呀?”
“你這人,讓我一高齡孕婦冒著大雪半夜里出門,把我們家孩子摔下來你賠呀!”
聽到這里,紅兵忙說好話:“好,那謝謝老郭了,謝謝莉莉了?!?/p>
兩天后,儲紅兵歷盡千難萬險,終于回到了海州。姚茉莉一見他進來,便噌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過來薅住他的衣領把他拖到小楓面前,“打,小楓,打,使勁打,快,出出氣!”
小楓不打,盡管姚茉莉攥著她的手往他身上擂,但紅兵感到,小楓的手軟塌塌的,一點力量都沒有。
此時的小楓正半躺在沙發(fā)上,眼窩深陷,嘴角冒著火泡,仿佛成了風干的木乃伊。紅兵一陣心酸,過來要抱她,卻被小楓厭惡地推開了。姚茉莉見狀不妙,便狠狠地擂了儲紅兵兩拳頭,“小楓你不打是不?你看著,我給你出氣!”紅兵沒提防,差點被晃個趔趄。
紅兵賠著笑:“楓?!?/p>
小楓抬起頭,眼睛里噴著火:“滾!”然后又往沙發(fā)里面翻了個身。
紅兵看姚茉莉,意思是問這可如何是好?姚茉莉給他使個眼色,道,“紅兵,你沒吃飯吧,我給你下碗面條去啊?!闭f著便進了廚房。
姚茉莉一離開,儲紅兵便“咣嘰”一聲給小楓跪下了:“小楓,對不起。”
丁小楓一動不動。
“小楓,你聽我解釋,好嗎?”
小楓沒動靜。
儲紅兵把頭拱在小楓的身子底下,拱一下,又拱一下:“小楓……”
小楓豁地翻身坐起,照著儲紅兵的腦袋狠狠踹了一腳:“別惡心我!”說著,跳下沙發(fā),連拖鞋都顧不上穿光腳便進了臥室,“咣當”門被關上了,姚茉莉聽見動靜,從廚房跑出來,見儲紅兵正把腦袋枕在茶幾上,仰天長嘆……
儲紅兵向姚茉莉求助:“該咋辦呢?”
姚茉莉嘆口氣道,“她太倔了,紅兵呀,不是我說你,你這回算是傷透她的心了,你看小楓這兩天都成啥樣了?”
姚茉莉這兩天請了假一直陪著,什么辦法都想了,但小楓的彎就是拐不過來,紅兵急問:“那她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姚茉莉白他一眼,“離婚唄?!?/p>
“啊?”
“啊什么?”姚茉莉壓低聲音,“你說你,你就是想偷個雞摸個狗的也行,可你小心著點啊,別讓她逮著啊,瞧你那點能耐,電話里愣是叫老婆捉了奸?喂,你犯錯也犯個高級的呀!”
紅兵知道姚茉莉是在埋汰他,唯有苦笑。
商量來商量去,最后,姚茉莉說,“這解鈴還需系鈴人,要不,我先叫老郭來接我回家,這里交給你,就看你的本事了。儲紅兵你記住,小楓就是要把你千刀萬剮嘍,你也得給我挨著?!?/p>
紅兵點頭,“我知道,你放心?!币岳蚪o郭銀川打了電話,趁這個機會,紅兵又接過電話來感謝了幾聲,從姚茉莉的嘴里,紅兵知道,這兩天虧了郭銀川跑前跑后。郭銀川是個憨厚的男人,在那邊說著:“不謝不謝,沒事了吧。”
儲紅兵不知道該怎么說,只能說:“哦,沒事了。”
沒一會兒郭銀川便到了,在樓下打電話要姚茉莉下去。姚茉莉答應著便去開門,抓住把手又回頭小聲道:“千方百計,渾身解數(shù),記住沒?”
紅兵點頭說記住了,又囑咐,“茉莉你慢點……”
話音剛落,只聽后面小楓喊一嗓子,“姚茉莉你站??!”
姚茉莉嚇一跳,回頭,“干嗎?”
丁小楓已從臥室里跑出來,“去你家?!闭f著便跑門口換鞋。
儲紅兵傻了,捅姚茉莉的后腰,意思是快攔住她呀!
姚茉莉過來扳住小楓的肩,“親愛的,你看,紅兵回來了,兩口子好好說說話啊,兩口子沒有過不去的坎啊,這也是你常教導我的話呀?!闭f著便朝紅兵使使眼色。
紅兵心領神會,伸手來摟小楓的肩,“小楓,讓茉莉走啊,人家老郭在樓下等著呢?!?/p>
丁小楓把他甩開:“姚茉莉,要不要我去你家?不要我去是吧,好,不要我去也行,那我跳樓去,別看是二樓,可能摔不死,但我敢保證能摔殘了,信不信?信不信?!”說著便往陽臺跑,被儲紅兵一把拉住。
見此情景,姚茉莉只好妥協(xié),“姑奶奶呀,你別亂來啊,好,走,去我家去我家?!?/p>
姚茉莉拉著丁小楓到門口,又回頭,對呆若木雞的儲紅兵做個打電話手勢,“別急啊。”
丁小楓在姚茉莉家住了兩宿,她拒絕與儲紅兵直接對話,姚茉莉為他們兩人當傳令兵,做傳話筒。
丁小楓要姚茉莉告訴儲紅兵,她要離婚,而且是立即,馬上就離,而儲紅兵卻要姚茉莉轉告小楓,他不離,今天不離,明天不離,后天還不離,永遠都不離,完了又加一句,人這一生沒有不犯錯的,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說了,知錯就改就是好同志,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知錯了。丁小楓要姚茉莉告訴儲紅兵,他不是不離么,好,那他就休想看到她。儲紅兵一聽這話傻了,永遠不要見到,那跟離婚還有啥區(qū)別?茉莉茉莉,你告訴小楓,要她放我一馬,以觀后效。
姚茉莉嗓子都快啞了,一邊勸著丁小楓,一邊當著傳令兵,但丁小楓是刀槍不入、油鹽不浸。姚茉莉都快累傻了,她對小楓說,“親愛的,你行行好,看在我肚里孩子的分上,可憐可憐我這個高齡孕婦吧,給我個面子好不好?”
姚茉莉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小楓想,姚茉莉招誰惹誰了,人家憑什么跟著遭罪呀?想罷,便拉過茉莉的手,撫撫她的肚子,“寶寶,對不起,辛苦媽媽了啊。”
姚茉莉被她說得差點掉下淚來,捏著嗓子說道:“不苦不苦,放過紅兵叔叔吧——”
小楓無言。
姚茉莉以為小楓的勁頭小了,便趁熱打鐵,又重復已經(jīng)說了一萬遍的理由,“小楓呀,你想想紅兵的好,除了這件事……你別的不想,也要為小北著想呀,小北不是要高考了嗎?你們的事一鬧騰出來,那孩子怎么辦?高考可是人生的大事,你痛快了,孩子豈不是受了打擊?”
之前,小楓對茉莉的勸說一概聽不進,這回聽進去了,她淚眼迷蒙,輕嘆了一聲:“好,茉莉,我聽你一回勸,眼下可以不辦手續(xù),但只有半年的時間,這半年里,我會想辦法同小北解釋的,孩子思想沒壓力了,我就同他辦手續(xù)?!?/p>
“小北離高考不還有一年半么,親愛的,多給他點考驗期,小北高考完你再考慮這事,???”
“不行,半年,我的極限是半年,要么現(xiàn)在,要么半年?!倍⌒鲾蒯斀罔F。
“那……好吧?!币岳驘o可奈何地應了一聲,又想,半年的期限總比現(xiàn)在就辦好,半年就半年吧,她回頭便跑屋里給儲紅兵打電話,告訴他事情的新進展。
紅兵卻高興不起來,“怎么,半年后,她還是要離呀?”
姚茉莉恨鐵不成鋼:“你傻呀,半年的時間你是吃素的呀?儲紅兵,我只管半年啊,半年后小楓離不離就看你的表現(xiàn)了?!?/p>
儲紅兵咂摸過味來,“好,茉莉,你就看我的吧,你就瞧好吧!”
就這樣,丁小楓跟著儲紅兵回到了家,一進門,紅兵便過來摟他,被小楓一掌推開:“惡心。儲紅兵,你給我放尊重點!別看現(xiàn)在我跟你一起過,我是看在小北面上,看在茉莉面上,你給我聽好嘍,半年后我還是要同你離婚的?!?/p>
儲紅兵一聽離婚兩個字就哆嗦:“小楓小楓,你打我吧!”說著就抓過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扇,小楓鄙夷地抽回,“別弄臟我的手!”
儲紅兵欲哭無淚。
姚茉莉又偷偷打來電話囑咐儲紅兵,要他回京后千萬把自己屁股底下打掃干凈。
儲紅兵回到北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催著白爛漫找房。白爛漫哪里肯找,她說房子沒到期。
好說歹說,白爛漫總算是坐上了儲紅兵的車,儲紅兵搜羅了一堆“手遞手”,照著上面的房屋出租廣告一一看過去,可白爛漫愣是一家也沒看中,這家面積小,那家房間不朝陽,這家交通不便利,那家樓底下有個燒烤城煙熏火燎,總之亂七八糟理由一大堆,轉了一天無功而返。
雖然無功而返,還得請她吃飯。儲紅兵精疲力盡,但白爛漫卻興致勃勃,在“成都小吃”一落座,便沖服務員喊先上一大盆毛血旺。
儲紅兵看出來了,這白爛漫壓根就沒想搬走。儲紅兵犯了愁:“小白呀,你租房的各項損失我補著,還有,我給你付一年的租金,另外再給你五萬補償費,怎么樣?”
白爛漫好似沒聽見。
“小白,聽到?jīng)]有?”紅兵拿筷子敲了一下她面前的小碟子,發(fā)出一聲脆響。白爛漫做恍然大悟狀:“聽到了啊?!?/p>
“聽到了為何不說話,裝傻賣呆!”
白爛漫又不說話了,低頭猛吃,鼻頭上很快便滲出了亮晶晶的汗珠。
“說話呀你,別光吃!”儲紅兵催促。
“你容我吃飽再說哦。”白爛漫白了一眼儲紅兵,儲紅兵沒辦法,嘟囔句:“餓死鬼托生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