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清風(fēng)一聽是這種事,扭頭對李思文道:“思文,是怎么回事?”
李思文剛剛正想跟于清風(fēng)匯報這件事,他的本意是想借這件事拿曾美麗開刀,殺雞儆猴,否則威信立不起來,辦公室秩序得不到改善,縣委辦的工作必然一塌糊涂,更何況曾美麗確實不符合李思文用人的標準。
他還沒把這事說出來,陳正治居然來了,搶在他跟于清風(fēng)匯報之前,把這事抖了出來,占了個先機,既排除了他跟妻侄女同流合污的可能,又主動認錯,放低姿態(tài),變相為曾美麗贏得了緩沖,為她重回縣委辦埋下了伏筆,這一番連消帶打,顯示了陳正治在官場多年的深厚功底。
如果李思文先說出來,那就是問題,但陳正治先說了,不但表明他大公無私的立場,更將李思文推到了相對尷尬的位置上。
這個陳正治好厲害!
見于清風(fēng)問自己,李思文看了一眼一臉正氣的陳正治,當(dāng)即把他跟曾美麗之間的沖突經(jīng)過完整地說了出來。
于清風(fēng)一聽就明白了,剛剛李思文正跟他提工作態(tài)度黨風(fēng)黨紀的問題,沒想到李思文這頭一遭就碰到了難啃的骨頭。
于清風(fēng)沉吟了一陣,抬頭盯著陳正治問:“老陳,你覺得這事該怎么處理?”
陳正治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看小李的處置并無不妥,曾美麗頂撞上司,遲到,工作懶散,這幾點都沒錯,處置她也是正當(dāng)?shù)模利愖詈筮€打著我的旗號耍威風(fēng),我得向于書記檢討,我對家屬的管理松散了……”
“這個也怪不得你,”于清風(fēng)擺了擺手說,“誰沒有親戚,一個人一張嘴,你也管不了別人嘴里說什么,只要不是你的問題,你是你,她是她,各不相干。”
“哈哈,于書記能這么說,那我就放心了?!标愓喂恍?,看向李思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李,做得好,只要是正當(dāng)?shù)?,按?guī)章制度,按政策法規(guī)辦事,我這個政法委書記全力支持你,好好干!”
陳正治這幾下拍得有點兒重,不過李思文倒是紋絲沒動。
陳正治接著又對于清風(fēng)說道:“于書記,這事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我看先讓她停職檢查,等研究決定后再分配職務(wù)去向,這事我絕不參與,也不過問!”
于清風(fēng)點點頭道:“好,老陳,你能這么支持小李的工作太好了?!?/p>
陳正治當(dāng)即站起身說:“我去辦公室準備一下,一會兒還要開會了。”
于清風(fēng)微笑示意他盡管去。陳正治離開時瞄了一眼李思文,閃過一絲頗為奇怪的神色。
那一閃而逝的神色似是輕蔑,又似是嘲弄,那個角度只有李思文看得見。
陳正治這幾句話雖然把自己撇得干干凈凈,但從另一種角度看,也等于變相插手。
不過李思文也清楚,曾美麗囂張跋扈并不能代表陳正治有問題,從目前看,陳正治還沒有任何污點。
于清風(fēng)沒說什么,只輕輕拍了拍李思文的肩,過了一會兒才說:“回去準備一下,等會兒開會,整風(fēng)嚴紀雖然是當(dāng)務(wù)之急,但也要穩(wěn)扎穩(wěn)打,沒有一蹴而就的事。”
李思文點了點頭,回辦公室時他并沒有走電梯,走了樓梯,一邊走一邊思考。
對陳正治剛才的表現(xiàn),于清風(fēng)并沒有一個字的評論,他不說不表示他沒有看法,他也不相信于書記沒有看法。
因為陳正治這一打岔,李思文原本還要跟于清風(fēng)匯報南新區(qū)的事情,也暫時擱下了,又一想,自己必須把證據(jù)和材料都弄得完整些,再跟于書記匯報。
之前還是有些想當(dāng)然了,李思文現(xiàn)在越發(fā)明白,自己每走一步,每做一件事都要穩(wěn)重,如果做不到成竹在胸,將方方面面都考慮到,必然會留下漏洞,從而使得自己陷入被動,這縣委辦副主任的位置顯然比他以前擔(dān)任的職務(wù)要復(fù)雜得多。
回到辦公室時,絕大部分下屬已經(jīng)回來,離上班的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時間充沛,還有一部分人在外邊的草地上散步、喝茶。
李思文一進去,辦公室大廳里原本聊天的人都安靜下來,多數(shù)人原本戲謔的表情都變了,變得畏懼起來。
李思文眼光一掃,看到辦公桌邊紅著眼睛抹淚委委屈屈的曾美麗,心中恍然,原因在這里。
曾美麗受到李思文訓(xùn)斥后,立即回去找姑父陳正治,控訴李思文的罪狀。一向囂張的曾美麗哪里肯低這個頭?不料陳正治這里根本說不通,反而說了她一頓,曾美麗又跑到姑姑那兒去告狀。
陳正治老婆自然向著侄女,想都不想就打電話到陳正治那兒,才一開罵,陳正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平時他是妻管嚴,但這會兒卻惡聲惡氣地吼了她一通,說:“你這女人就是頭發(fā)長見識短,也不看看是什么事就護短,曾美麗跟她老子一個樣,就會打著我的名號胡作非為,曾美麗的新領(lǐng)導(dǎo)是于書記欽點的人,這陣子火得不得了,曾美麗跟他硬碰硬,你說有什么好果子吃?再說了,前陣子你兒子的風(fēng)波才剛平息,這時候又跳出來搞風(fēng)搞雨,是閑咱們家鬧騰得還不夠嗎?”
說到這兒,陳正治又語重心長地對老婆說:“老婆子,形勢比人強,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躲事還來不及,怎么可能主動找事,真把我給拉下去了,你們誰好得了?”
陳正治老婆一聽就愣了,她雖然潑橫,但有一點她還是清楚的,她們一家都是靠著陳正治才有如今的風(fēng)光,前陣子兒子牽扯貪腐,車禍身亡,已經(jīng)讓他家遭到重創(chuàng),如今想來,老陳也真是經(jīng)不起折騰了。
所以她很快就站到了老公一邊,反過來把侄女曾美麗訓(xùn)了一頓,按著陳正治的意思,命她回去給李思文認錯道歉。
連一向護她的姑姑都不護了,曾美麗頓時蔫了,囂張的氣焰一下子就沒了。
曾美麗被嚇到了,沒想到連姑父這個縣委常委都要對李思文禮讓三分,無奈,她只好委委屈屈地回到縣委辦,準備向李思文道歉。
回來時,辦公室同事都涌上來問這問那,想套些口風(fēng),但曾美麗只是低頭收拾她辦公桌上的私人物品,用盒子裝了,然后等著李思文。
現(xiàn)在李思文回來了,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曾美麗抬眼看到李思文,眼淚頓時不爭氣地涌了出來,抽抽咽咽地說道:“李……李主任,對不起,是我錯了,是我沒遵守紀律,你的處罰是對的,我……我向你認錯道歉……”
眾人頓時啞然,誰都沒想到曾美麗這個有后臺的在新上司面前就這么折戟沉沙了,這也讓眾人意識到李思文的強硬與分量。
李思文沉吟了一下才溫言道:“知錯就好,是人都會犯錯,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我這邊可能是嚴格了些,你收拾東西等候新的工作分配吧,希望你以后能吸取教訓(xùn),認認真真工作!”
“我知道了?!痹利愔览钏嘉倪@邊的處罰是沒有挽回余地的,還好沒把她開除公職,只是調(diào)到其他部門,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曾美麗老老實實拿著物品離開了縣委辦公室。至此,其他人對李思文的印象徹底改變了。
辦公室的人中,只有袁麗萍沒看曾美麗的戲,只顧在電腦上查找資料。
“小袁,你把投訴信件整理一下送到我辦公室來,我開完會回來處理?!崩钏嘉倪M去時對袁麗萍說道。辦公室的幾個人中,曾美麗只會炫耀,黃群是個墻頭草,謝子立平庸,只有袁麗萍的做事態(tài)度合李思文的胃口,因此李思文盡量交代袁麗萍去做事,這既是信任,也是考驗。
李思文在辦公室里整理了一下文件,大多數(shù)資料是前任田志強遺留的,沒有多少新東西。
一會兒兒袁麗萍捧了一疊信件進來,擺放在李思文的辦公桌上,說:“李主任,這是還沒處理的信件,我放在這了?!?/p>
“好的,我等會兒開完會看?!崩钏嘉狞c點頭,隨手拿了一封來看,無意地說:“不多嘛?!?/p>
袁麗萍回答:“好多已經(jīng)被……銷毀了,還有一部分被內(nèi)部打到被舉報人那兒,所以剩下來的不多?!?/p>
李思文臉色一沉,哼了哼道:“打到被舉報人那兒?按規(guī)定不是不得透露舉報人的任何信息嗎?把舉報轉(zhuǎn)到被舉報人那兒,這不是明擺著讓他們?nèi)髲?fù)舉報人嗎?我早上來還見到不少,怎么就這點兒?”
袁麗萍雙手一攤,很無奈地說:“李主任,你才來還不知道,上訪投訴信件,以前田主任基本上都打到原地由地方基層處理,另外一部分,早上你也看到了,好多由辦公室的人自行處理了,剩下的都是些不太重要或者沒什么利害關(guān)系的?!?/p>
袁麗萍倒是沒說假話,也沒明著把責(zé)任推到誰頭上,但就是這擺出的真實情況,讓李思文的內(nèi)心非常沉重。他沒想到,信訪這件事居然出了這么大的漏洞。
信訪,從某方面來說,也是縣委縣政府溝通了解基層的一個重要渠道,但是在某些人手里,卻走了樣,不但達不到了解民情的效果,反而起到了堵塞民情的作用,這其中的危害實在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李思文心里明白,這事和田志強脫不開關(guān)系,他是辦公室主任,下屬不匯報,就敢私自處置這些信件?退一步講,就算他沒牽涉到這些關(guān)系中,起碼也負有領(lǐng)導(dǎo)不力、失職不察的責(zé)任。
李思文雖然心中了然,但也不好馬上發(fā)作,自己剛上任就抓前任的小辮子,顯然不合適。眼下的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先調(diào)整縣委辦,使一切工作步入正軌。
“李主任,您老人家倒是發(fā)個話兒,我是出去還是在這兒繼續(xù)等您訓(xùn)話,我腿都站酸了……”久等李思文回話的袁麗萍忍不住說道。
李思文啞然失笑,不過他倒是喜歡袁麗萍這種輕松的口氣?!昂?,你去吧,不然你頭發(fā)等白了就是我的責(zé)任了?!崩钏嘉囊粩[手一臉笑容地說道。
袁麗萍撲哧一笑,跟李思文一起工作幾天,對他有了一定的了解,這個年輕的主任做事喜歡親力親為,實事求是,對下屬倒是該緊的緊,該松的松,跟田志強完全不同。
袁麗萍出去后,李思文思考了一下,決定將工作列一個主次。辦公室的風(fēng)氣在未來一段時間應(yīng)該會進入相對平穩(wěn)的狀態(tài),不用太擔(dān)心。
目前看來,抓南區(qū)違規(guī)占地的事情迫在眉睫,以他多年從警的經(jīng)驗來看,這件事一旦處理不好,很可能會引發(fā)群體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