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思文走進來,酒廠辦公樓前臺的女孩立刻走了過來,帶著李思文一行人到了四樓紀(jì)委書記辦公室,也就是李思文的辦公室。
十幾分鐘后,關(guān)國成和錢克也到了廠紀(jì)委辦公室。
“小李,都來了?”關(guān)國成踏著大步走進來。
跟在他身后的錢克一臉的心不在焉。
“關(guān)書記,錢廠長,來,我介紹一下?!?/p>
不管關(guān)國成和錢克到底有沒有陷進去,在沒審查清楚、沒有結(jié)果之前,他們都是酒神窖酒廠的領(lǐng)導(dǎo),是他的上級,所以李思文很客氣。
“這位是小袁袁麗萍,她是縣委辦公室的,這兩位是胡東、張妍,是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的民警,這位叫謝子立,也是縣委辦公室的……”
李思文一路介紹,錢克的臉色越發(fā)不自然,但還得跟他們一一握手。
李思文瞄了關(guān)國成和錢克幾眼,關(guān)國成不知道是臉黑的原因還是他內(nèi)心坦蕩,看不出有什么問題。錢克卻不一樣,一直在冒汗,尤其是聽到有財經(jīng)所和律師事務(wù)所的人加入檢查小組,他臉色越發(fā)白得厲害。
關(guān)國成隨后對李思文說道:“小李書記,采購科和財務(wù)科辦公室都鎖起來了,你們現(xiàn)在去檢查一下不?”
“去!”李思文點頭,指著兩組人員說,“他們兩組人先熟悉一下環(huán)境,巡檢是必需的,我們也要盡量抓緊時間,有問題的查處,沒問題的繼續(xù),盡可能做到不影響廠子的正常運轉(zhuǎn)?!?/p>
謝子立點點頭道:“是啊,我跟老朱、老傅商量了一下,麻煩關(guān)書記為我們準(zhǔn)備三張簡易鋼絲床送到紀(jì)檢辦公室來,我們把賬目單據(jù)搬到辦公室,這樣就可以不間斷地核查了?!?/p>
李思文點點頭,在眼下這種情況下,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第一能搶時間,第二能給貪腐分子敲響警鐘。紀(jì)檢組越快速高效,他們就越惶惶不可終日,他們越急就越沉不住氣,也就越容易露出馬腳來。
但是對紀(jì)檢組來說,這樣高強度的工作辛苦不說,同樣也在考驗眾人的意志。不過住在這里也不是沒有好處,二十四小時可以自由調(diào)配,可以最大程度排除干擾,能更高效地進行工作。
“那好,我?guī)銈內(nèi)ヘ攧?wù)科。”關(guān)國成沒有一點兒架子。
李思文沒有跟他們一起去,他想去車間看一下。錢克見李思文落在后面,趕緊走上去跟他一起,等關(guān)國成和兩個紀(jì)檢小組成員下樓梯后,他才悄悄賠著笑臉說:“小李……李書記,我們……我們談一談好嗎?”
錢克是想私下里跟自己講和?還是想坦白?
“好??!”李思文答應(yīng)。錢克如果主動交代問題,倒是省了他許多麻煩。
如果錢克向自己行賄,那更說明他有問題,而且行賄也是一種證據(jù),目前李思文當(dāng)然希望證據(jù)越多越好。
無論是哪一種,對他都有利。
錢克目光閃爍,見李思文答應(yīng)喜出望外,趕緊帶李思文到三樓他的辦公室。
錢克的辦公室在整個酒神窖酒廠是最好最大的,辦公大廳隔壁是財務(wù)科和銷售科,大廳里有七八個工作人員在上班??吹藉X克和李思文,所有人趕緊裝作認真工作的樣子,其實李思文已經(jīng)看到她們電腦屏幕上的內(nèi)容了,有的是游戲頁面,有的是小說頁面,有的是影視畫面,就沒有一個人在認真工作。
錢克不理會她們,賠著笑臉請李思文到他辦公室去。
錢克的辦公室有五十多平,豪華霸氣的辦公桌,十九寸的液晶電腦顯示屏,另外還有一個蘋果筆記本電腦,另一邊的會客處是一套高級的真皮沙發(fā),大理石茶幾,中間擺了十幾盆金錢樹、劍蘭、茶花等盆景當(dāng)隔斷。
李思文腦子里冒出幾個字:高端大氣上檔次。
錢克把辦公室的門悄悄地反鎖了,試了試打不開,這才走過來笑容滿面地請李思文坐:“坐坐……李書記,請坐請坐!”
李思文坐下后,帶著一絲笑意打量錢克的辦公室。
錢克一溜兒跑到辦公桌后,邊說邊從抽屜里拿煙。
“小李書記抽煙吧?”
“不抽,戒了?!?/p>
錢克一愣,抬頭瞄了一眼李思文,似乎想到什么,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訕笑著走到李思文對面坐下。
李思文不動聲色,錢克也尷尬地坐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瞧著場面尷尬,他又跑到墻角一個小型冰箱里取了兩瓶水出來,一瓶遞給李思文:“小李書記,來來來,喝點兒水,我這兒沒茶葉,只能將就喝點兒這個了。”
錢克打開小冰箱的時候,李思文瞄了一眼,里面冷藏的有洋酒白酒,還有很多高檔飲料,他拿出來的水也不是礦泉水,而是標(biāo)了外文商標(biāo)的進口飲用水。
李思文沒喝過,但在超市里見過,這類水最少也要六七塊錢一瓶。
錢克本想拿便宜的,奈何這就是最便宜的,其實茶葉他這兒也有,下屬送的,全是價格高昂的高端茶葉,拿出來更不合適,所以他干脆說沒茶葉。
李思文喝了一口水,冰涼涼入喉的感覺果然舒爽,辦公室里放個小型冰箱,錢克還真會享受。
錢克見李思文慢條斯理的就是不開口,心想這李思文怎么這么沉得住氣?
本就是請他來通通氣的,他不說,錢克也不能當(dāng)悶葫蘆下去。錢克堆著笑臉說話了:“小李書記,這個……不知你知不知道盧洪亮是我的……我的女婿?”
錢克說這話的時候很猶豫,盡管他內(nèi)心焦急,卻不敢過分表露真實意圖,只能旁敲側(cè)擊地試探。
李思文知道他的用意,想都沒想就點頭承認了,“知道,不過我們的制度是針對犯錯誤的個人的,不會連坐,錢廠長是錢廠長,你女婿是你女婿,要區(qū)別對待?!?/p>
李思文這話說得模糊,錢克一時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這就是李思文要的效果,在這方面,他經(jīng)驗豐富得很,他若是考慮一下才回答,錢克必然懷疑他的用心。一副直腸子的樣子,反而會降低錢克的防備,從而讓李思文獲得更有用的信息。
李思文心里很清楚,從二人進入這間屋子開始,一場暗戰(zhàn)交鋒已經(jīng)悄然開始。
錢克猶豫了一下,還是一副躲躲閃閃的表情,開口道:“那是……那是,但是我自己有點……有點不好意思,畢竟犯錯的是我的女婿。小李書記,我想……我想……問問小李書記,盧洪亮雖然犯錯了,可他畢竟是我的女婿啊,他怎么樣我可以不理,但受苦的是我的女兒啊,所以我想……我想跟小李書記求個情,能不能……能不能從輕處罰?我……我一定銘記小李書記這份人情!”
錢克很警覺,雖然想試探李思文,但這話說出來也算滴水不漏,為他女婿求情,往大了說是不顧原則,但從人情世故上說也無可厚非,畢竟盧洪亮是他女婿,他也只是向李思文求個情,并沒有說拿多少好處來換取這個從輕處罰。
不過李思文卻敏銳地抓住了錢克最后一句話,他說“一定銘記小李書記這份人情”,這句話可以當(dāng)成一句普通感謝的話,也可以說是錢克對李思文的許諾,只要他答應(yīng)幫忙,好處一定不會少。
看來這個錢胖子也不是省油的燈,想簡單地讓他繳械投降怕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和他拐彎抹角了。
李思文又喝了一口涼涼的水,表情嚴(yán)肅了許多,說:“錢廠長,我這么說吧,盧洪亮的事情要靠他自己,他若是坦白交代他的問題,組織上自然會考慮他立功的表現(xiàn),然后酌情處理。至于我,是沒權(quán)利表這個態(tài)的?!?/p>
錢克臉色頓時就不自然起來,李思文的話等于是堵死了他的路,要靠坦白獲得從輕處罰那還找你干什么?
李思文看場面有些僵,當(dāng)即起身說:“錢廠長,如果沒有別的事了,那我先去車間里轉(zhuǎn)一轉(zhuǎn),看看生產(chǎn)情況?!?/p>
“好的好的……”錢克機械地回答,眼色深沉,甚至沒有起身去送李思文。
對李思文,他已經(jīng)把姿態(tài)放得很低了,跟著關(guān)國成稱呼他為小李書記,這么掉面子的話他都說出來了,李思文還是不依不饒,擺臭架子。
錢克轉(zhuǎn)而又想,李思文話雖說得嚴(yán)肅,但卻并沒有把路堵死,難道他是不見兔子不撒鷹?自己沒有把能給他的好處說出來,所以他才故意拿話來點撥自己?
很有可能!
錢克換位思考,如果自己站在李思文的角度,自己因為多少好處松口呢?
女婿的問題很嚴(yán)重,而且還有相當(dāng)一部分是自己授意他干的。按照錢克的邏輯,這世上沒有錢擺不平的事,所謂的公正無私,只是因為你的籌碼還不夠。籌碼夠了,再剛正不阿的人都能擺平,所以,想讓李思文出手,至少要過百萬才行,幾十萬自己都不好意思開口。
車間大門有保安,不過等于沒有,李思文進去的時候,保安亭里的保安正在低頭玩手機,根本不管有沒有人出入。
這個車間是成品包裝部,是把成品白酒灌裝到聚酯透明瓶中,然后貼上廣告膠印紙歸類裝箱。有兩千五百克和五千克兩款,現(xiàn)在的酒神窖酒廠也只能生產(chǎn)這種低端酒了,高端酒在市場上早已經(jīng)一敗涂地。
車間里有數(shù)百個工人,大多是婦女。
這個環(huán)節(jié)基本上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李思文真正想看的環(huán)節(jié)是蒸酒蒸釀和勾兌,但凡做酒廠的肯定懂這幾道工序,這幾道工序才是整個行業(yè)的精華。反之,一旦失去技術(shù)依托,必然走向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