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想嚇?biāo)廊税??大白天的出來也不打點遮瑕霜?”方芳動作特別迅速靈敏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一屁股坐在課桌上,“不是我說你,許紹兵,你這臉到底幾天洗一次的?情況都惡劣到了這種程度,你難道就沒想到要去補(bǔ)救一下嗎?……”
“莎士比亞說,愛一個人就要愛他的一切。我相信,我的小白不是那種以貌取人的膚淺女生。小白,對不對?”
我猶自沉浸在他的話里,莎士比亞?他的名言不是“tobeornottobe,that’saquestion”嗎?
“勾引誰?呵呵,我告訴你啊,這次我們小……”
“這次我們小芳可是鉚足了勁要主動出擊喔!”我搶過話頭,笑得一臉邪惡,“你知道嗎?我們小芳暗戀紹兵哥哥你很久了喔!她決定,這次無論如何,也要讓你正視她對你的一片真情。甚至不惜犧牲一切喔!”
“她?”許紹兵提高嗓門,轉(zhuǎn)過頭去上上下下看了看方芳:“你暗戀我?”
方芳一臉咬到自己舌頭的神情,用足以電死三十只小強(qiáng)的超強(qiáng)高壓電擊向我無辜地笑著。
“紹兵哥哥,方芳她臉皮薄,你不要這樣子喔!男人嘛,要有風(fēng)度,更要會體貼女孩子的心,那才能讓人心動的!紹兵哥哥有什么問題,可以直接跟我們小芳出去談!”說著,我無比體貼地靠到方芳耳邊:“泄露軍事機(jī)密者,殺無赦!”
“你……”
“對了,李群好像有托我給你個東西,放在我這里的。你們聊完回來后,我交給你??!”我用力地拍了拍方芳的肩,使出我的絕密殺手锏。
方芳暗戀隔壁班李群已經(jīng)是初中時代的事了,最近在我的努力撮合下,才剛有點起色。這丫頭現(xiàn)在有求于我,如果敢說出任何不該說的話,哼哼哼哼!不是我想狡猾,我只是想保護(hù)自己嘛!
眼看著方芳滿臉黑線,一副恨不得逮個人上前來啃骨吃肉的樣子跟著許紹兵往外走,我終于忍不住捂著肚子暴笑起來。
不過,身后忽然有一道灼熱的目光傳來,我轉(zhuǎn)過頭去,卻恰好對上宋方允的雙眸。視線在空中微一碰觸,便都各自錯開。我低下頭,心跳忽然開始失去規(guī)律……
“秦同學(xué),不好意思喔!我的那個座位有點冷,你這邊靠窗有陽光,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跟你調(diào)換一下?”
一向木訥得只知道抱著書的秦飛聞言,抬起眼睛,比啤酒瓶底更厚的鏡片下,眼神略有些呆滯,“調(diào)換?”
“對!調(diào)換!我想跟你換個座位,曬曬太陽,可以嗎?”我用溫柔得滴得出水來的聲音輕聲道,很是親切地趴在他的面前,笑著眨了眨眼睛。
果然,秦飛的臉迅速漲紅,急急地拿起桌面的書,二話不說,就騰出了座位,坐到了我的空座位上。
很好,初戰(zhàn)告捷,雖是意料之中,不過還是小小得意了一番。
對著窗外的陽光做了個深呼吸,我幸福地嘆了口氣,坐了下來。身旁的座位還空著,離上課只有十分鐘的時間了,宋方允一向早到,今天……
想蟑螂蟑螂就到了,一陣陰影忽然從我頭上覆下,我抬頭望去,不是宋允方還會有誰?
“怎么現(xiàn)代整容技術(shù)還附送換心換腦嗎?我的同桌明明是個勤勞刻苦的……”
“謝謝夸獎,勤勞刻苦是每個學(xué)生應(yīng)盡的責(zé)任和義務(wù)!”我得意地笑,又得意地笑。
宋允方挑了挑眉,放下書包,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宋同學(xué),你餓不餓?。砍粤嗽绮蜎]有?我?guī)湍銣?zhǔn)備了……”宋允方前座的一個女生忽然回過頭,笑得一臉燦爛地捧著一包鮮奶,在對上我足以殺死人的視線時,微微一愣。
“謝謝你,我在家里吃過了!”宋允方謙和一笑,眉間的溫柔讓我不自覺地收攏拳頭,骨關(guān)節(jié)咯咯作響。
“你以為自己是誰?無敵大情圣嗎?干嘛對每個女孩子笑得眼睛眉毛都攏成了一團(tuán)?”
宋允方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是嗎?”
“你出門都不照鏡子的嗎?自以為很帥嗎?不過是個白一點的蟑螂罷了,沒事還愛亂放電,當(dāng)心哪天碰到大磁鐵,把你的眼珠子都吸出來……”
“蘇羽白,你兇什么兇?。坎灰詾殚L得漂亮就真把自己當(dāng)公主了……”
我一頓,是啊,我這是在干什么?居然……居然會當(dāng)眾發(fā)飆,自毀形象?天哪!我郁悶的暗暗捶自己一把,出師不利,真是出師不利!
“這位同學(xué)你誤會了,蘇羽白同學(xué)也只是做個比喻罷了。況且磁鐵只會吸鐵,導(dǎo)電,對人的眼珠子是沒有興趣的。”
聽宋允方這么一說,那個女生也只好哼了一聲,轉(zhuǎn)過身去。
“你的頭再低下去的話,就要……”
“砰!”
“撞到桌面了!”他不吐不快地說出了最后五個字,我捂著額頭,恨得咬牙切齒。
可惡,我應(yīng)該跟隔壁七嬸的六大姨學(xué)學(xué)京劇才對的。不僅可以更好地了解一下中國的國粹,生氣的時候,也可以“呀呀呀”光明正大吼兩聲啊!
小不忍則亂大謀啊!大局為重,大局為重!我放下手,擠出一臉微笑:“其實呢……我剛才的的確確只是想做下試驗。大家一直都把我當(dāng)成公主,我也想偶爾嘗試一下做個野蠻丫頭嘛!畢竟,高處不勝寒……”
“嗯,我理解的,不過,公主陛下忽然垂青于我,肯屈尊調(diào)位坐到我的旁邊,該不會……”宋允方把書翻到下一節(jié)課要上的內(nèi)容那頁,然后轉(zhuǎn)過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是有什么詭計吧?”
呃?我的演技有這么差?
借助干咳掩飾一下我的心虛:“你看你,一個不小心就露出了你的小人之心了不是?”
“關(guān)鍵是,公主要收好你的司馬昭之心??汕f別讓人家誤以為你換座位,是想跟我解除戰(zhàn)斗關(guān)系?!?/p>
他這是什么意思?威脅?挑釁?嘲弄?
呀呀呀!這簡直就是欺人太甚了嘛!
我騰一下站起來,大步流星走回到座位上:“秦同學(xué),你可以回去了!”
秦飛再次抬起臉:“啊?”
“沒太陽了,可以換回來了!”豈有此理,該死的宋允方,為什么每次站在他面前,我的好口才和無與倫比的戰(zhàn)斗力都會大打折扣?最關(guān)鍵的是,為什么一跟他說話,我就完全跟變了個人似的,情緒根本不受我自己掌控。
秦飛連忙站起來,逃也似地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
“喂,你就回來干什么?不會是出師不利身先死吧!”方芳一臉意猶為盡,顯然秦飛那家伙,果然很好欺負(fù)。剛才的幾分鐘里,一定倍受方芳的“毒舌”蹂躪。
“看看我臉上寫了什么沒有?”
“沒有??!還是很水嫩嘛!你這么主動把臉湊過來,不會是同意讓我打你一個耳光吧……”
“生人勿近!懂嗎?”我惡狠狠地翻開書:“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
“喂,我也是生人嗎?我們認(rèn)識四年了耶……”
深呼吸,深呼吸,抬腳……
“?。 狈椒紤K絕人寰地發(fā)出一聲痛呼,引來全班同學(xué)的側(cè)目。
“你看你,早就叫你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的嘛,坐在那兒腳都不老實,東踢西踢的……”
“蘇羽白,你狠,算你狠!”方芳紅著眼眶,咬牙切齒:“我有眼無珠,有口無心,我……我真是識人不淑啊,我的群哥哥……”
在宋允方那里受到重創(chuàng)的幼小心靈這才得到了些微安慰,不過方芳這丫頭演技還真是越來越好了,關(guān)鍵時刻,好朋友之間的默契就是不一樣。如果她剛才慘叫的聲音能再大一點,紅著的眼眶里能含點淚的話,我想,我會更滿足的。
哇哈哈哈……
“你哥最怕什么?”
“最怕什么?”
“對啊,比如老鼠啊,臭蟲啊……”
“哎喲,羽白姐,那種東西只有女孩子才會怕的啦!”可可在電話那端嬌嗔著叫道。
誰說的,我就不怕!
“那你哥到底怕什么嘛!”我不耐地催促道,孫子兵法說了,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哼哼,我就不信他宋允方?jīng)]有弱點。
只要我查到了他的弱點,我就不信我占不到上風(fēng)。
“我哥他最怕人家蒙住他的眼睛?!?/p>
“蒙眼睛?”我沒聽錯吧?我用力敲了敲話筒:“可可,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會不會傳輸有問題,聽少了一個字?”
可可尖叫一聲:“不會啦不會啦,你別敲了!”
“那你再說一遍,你哥怕什么來著?”
“就是那首歌里唱的那樣: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
“你確定?蒙眼睛?”
“我當(dāng)然確定了,我哥……嘟嘟……”
我郁悶地看著已經(jīng)呈現(xiàn)黑屏狀態(tài)的手機(jī),老媽太過分了,答應(yīng)我中考能考進(jìn)全市前五名就給我買手機(jī),結(jié)果呢,買來買去,居然是把老爸那臺摔得支離破碎的破手機(jī)給我。可可才讀初中,可是用的手機(jī),什么藍(lán)牙綠牙的不說,還帶一大堆的功能。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如果我的血夠吐的話,一定可以從太平洋吐到北冰洋去。
不管了,既然確定的話,要知道是真是假,直接去實驗一下不就行了?怕蒙眼睛?那他會有什么反應(yīng)?
我望著洗手間那面大鏡子里,一臉若有所思,忽然笑了起來。
我蘇羽白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東西就是貓,每次看到貓我都會忍不住打哆嗦,然后尖叫一聲,有多快跑多快。我的大腦自然而然把場景進(jìn)行了調(diào)整,我只要一蒙上宋允方的眼睛,他就會全身抽搐,然后尖叫著捂著腦袋,夾著尾巴……嗯嗯,人是沒有尾巴夾的,反正,他落荒而逃的樣子,一定很好看就是了。
想到這,我頓時信心倍增,志得意滿地向門外走去。
哪知道剛走到拐彎處,就撞到一個人身上了,一股濃郁的粉香撲鼻而來
“哇!”我捂住鼻子,正準(zhǔn)備看看是哪個女生這么變態(tài),把香粉當(dāng)沐浴露抹?。康且惶а?,對上一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時,卻是下意識地抱著頭尖叫:“??!”
高分貝的尖叫聲響起,頓時有腳步聲向這邊聚來。
“小、小白!”
“你……你是誰?你別過來?。∥摇蔽铱s進(jìn)墻角里,一臉恐怖地看著面前的“不明物體”,這家伙雖然穿了我們學(xué)校的校服,但是臉白得驚人。像是粘了整塊粉餅在臉上似的,一說話就有白色的粉末籟籟地往下掉,其情其景,簡直就是嘆為觀止。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方芳迅速從女廁所沖了出來:“干什么?有人想闖女廁嗎?”
“他……他……”
“哇——!”方芳看到面前的“怪物”也禁不住尖叫出聲:“快來人啊,有變態(tài)色魔闖進(jìn)女廁啊!”
話音剛落,只見洗手間前已經(jīng)被圍成一個小圓形了。
“是蘇羽白耶!”?;ㄓH衛(wèi)隊一個隊員一眼認(rèn)出了我:“豈有此理,敢打我們小雅典娜的主意?兄弟們,上!”
“砰!”
“當(dāng)!”
“不要打了!啊——別打我的臉!我是許紹兵啊,別打我了——”
許紹兵?我一愣,聽這聲音……好像,似乎……
“住手!”我大叫一聲,眾人立即住手:“等下,我看一下!”
我彎下腰,看著被打得不輕的人,臉上的粉餅已經(jīng)被打得掉的差不多了,露出來的臉,雖然已經(jīng)變成國寶情形,但是還是依稀可以認(rèn)出那滿臉熟悉的小痘痘……
“小白,我沒有想闖女廁,我只是剛從男廁出來而已!”
“夭壽??!天哪!居然被打成這樣!嘖嘖嘖嘖!大白天的你把自己搞成這樣干嘛?你這不是……”我把“討打”兩個字咽回去,一臉同情地把他扶起來。
許紹兵一抹臉,“方芳,我跟你拼了!”
再看方芳,一溜煙似地逃回女廁去了,許紹兵欲哭無淚:“方芳,你給我記住,你別走出女廁,你出來一次我打你一次!居然叫我化妝,還叫我畫濃一點,什么要均勻嘛,我抹了半天,越抹越多,男廁的鏡子又被砸了,想出來找人幫我看看抹勻了沒有,沒想到一出來就把小白給嚇壞了,還害我莫名其妙挨一頓打。你這個臭婆娘,你給我記住了……”
“羽白,你要救我啊,一定要救我??!”方芳在廁所里疾呼著,一邊探出頭來道:“你白癡啊,自己笨得要死,連打個粉底都不會。我好心好意幫你出主意,想讓你抱得美人歸,你倒好,自己笨得要死把自己化得怪模怪樣,還敢怪我?……真是那個什么?對了,我欲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狗屎!”
“哈哈!”眾人頓時轟堂大笑起來,方芳顯然又會錯意,自我感覺良好地跟著笑了起來。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悄悄溜出人群,孔子曰:朽木不可雕也!
深吸一口氣,我躡手躡腳地繞到了宋允方的身后。雖然現(xiàn)在是自習(xí)課,不少人都溜之大吉了。不過教室里還是有一小半學(xué)習(xí)認(rèn)真的人,當(dāng)然,也不能排除像我這種,既是因為學(xué)習(xí)認(rèn)真又因為“身懷重任”而留在教室里的人了。
他不知道在算什么東西,正低頭沙沙地寫著什么,一、二、三、我一伸手,準(zhǔn)確無誤地用雙手蒙住他的眼睛,等待著預(yù)期中的尖叫或是抽搐。
一秒,兩秒,三秒……
“把手拿開!”一聲冷冷的低喝從宋允方口中傳出,聲音冷得猶有地獄的寒意。我居然馬上打了個冷顫。
教室里的人頓時都奇怪地望向我們這邊,我騎虎難下,要是就這樣放開手,好像會顯得我很怕他,可是……
還不等我猶豫完,我的手就被迅速拉了下來,宋允方騰的一下站起來,臉色異常難看,飛快地跑出了教室,連桌上的書都沒有收拾。
“喂,宋允方!宋允方!”我的心沒來由一陣緊縮,好像要發(fā)生什么事情似的,只好緊跟著他跑了出去,身后是一陣唏噓和竊語。
“你等等我嘛!”我嬌喝著,前面的人卻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似的,越走越快,很快便消失在了樓梯口。
我急忙緊跑兩步,卻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大跳。只見宋允方可能跑得太快,一時失足正從臺階上往下滑,好在我們的臺階每一層都只有八級,宋允方的腿夠長,很快便停了下來。
“你沒事吧!”我眼眶一熱,迅速沖上去:“要不要緊???會不會很痛……”
“走開!”宋允方一把推開我,掙扎著就站了起來,誰知道剛一邁出左腿,身形一搖,又差點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愣愣地看著他痛得直冒汗的額頭,頓時被潮水般的負(fù)罪感淹沒了,結(jié)結(jié)巴巴道:“對不起……我……我剛才……”
“出什么事了?”許紹兵忽然出現(xiàn)在樓梯口,我如遇救兵,連忙沖了上去:“他剛才……他摔下去了……”我說著,鼻子一酸,眼淚居然不由自主地涌出眼眶。
許紹兵聞言,連忙跑了過去:“你沒事吧?”
宋允方的臉色依然很難看,卻咬著牙仍是不說話。
“你看見他摔到哪了嗎?”
“從樓梯上滑下去的,腳,傷在腳!”
許紹兵彎下腰,蹲了下來,拉起宋允方的褲腿在腳踝處捏了一下,宋允方頓時痛得倒吸一口氣。我的心居然也跟著猛一陣痛。
“脫臼了,我背他去保健室?!痹S紹兵說著,頓了頓,看了我一眼:“你別哭了,把眼淚擦擦!”
我這才驚覺眼淚不知何時滑落下來,但是此時此刻也顧不上形象了,用力抹掉眼淚,看著許紹兵把宋允方背起來,連忙跟著往醫(yī)務(wù)室跑。
在保健老師再三保證只是脫臼,只要接一下,過幾天就會好之后,我的心才緩緩地落下。
許紹兵站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直到保健老師出去了,才走過來,“放心吧,男孩子哪個沒摔過,脫臼是小問題,不會有事的?!?/p>
我點了點頭,這才想起剛才幸虧他及時趕到:“謝謝你,剛才要不是你……”
“你很喜歡他嗎?”許紹兵忽然打斷我的話,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我一愣:“你說什么?”
“我說,你好像很在乎他?!?/p>
像是突然遭遇晴天霹靂,我呆呆地望著許紹兵亂葬崗般的臉,悠忽之間,忽然覺得有什么東西在不經(jīng)意里悄悄地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