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疏影低頭望去,是一個看著有些瘦弱的年輕人,估摸著跟自己差不多年紀(jì),頭發(fā)有些凌亂,略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臉色通紅,一看便是喝醉了酒。
他一邊抓住了葉疏影,一邊整個人癱倒了下去,嘴里喃喃自語著:“不要離開我,不要走?!?/p>
葉疏影被嚇了一跳,周圍幾個看上去是這男生朋友的人跟著跑了過來,見他抓著葉疏影的手喃喃自語,一時也不知道該不該上來把他抓走。陳宇實(shí)站在一邊也猶豫著是不是該把這個酒鬼從葉疏影身邊趕走。
葉疏影抬頭看著面前的男生,語氣是撕心裂肺的,眼里是洪水洶涌的,不由心生憐憫,無奈地拍了拍男生的肩膀,說:“好,我不走,我不走。不過,你把手先放開?!?/p>
男生哭得更兇了,緊緊抓著葉疏影的手:“你說人剛開始喜歡一個人,就以為是一生一世,恨不得千千萬萬年都和他在一起。可只要是活生生的人,就總有一天會讓你厭倦的啊。厭倦到不想接他的電話,不想聽他的聲音,不想看到他的人,甚至想到他,都會覺得惡心,覺得煩躁。曾經(jīng)那么想和他在一起,可現(xiàn)在看他,怎么看都是討厭的,丑陋的。我們在一起這么多年了啊,為什么你一定要離開我呢?”
“這……”葉疏影不知所措,“這我也不知道啊。”
“是啊,你也不知道,你總說你也不知道?!蹦猩砰_了葉疏影的手,整個人倒在了地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空。
邊上那幾個人見狀急忙跑了過來,連抱帶拉地把他拖走了。陳宇實(shí)拍了拍驚魂失措的葉疏影:“嚇到了?北京也是文藝青年的聚集地,而且在這里,你很容易丟失夢想,一不小心就失去了愛情?!?/p>
“那個人,”葉疏影微微皺了皺眉頭,“喝醉了酒還能那么連貫地說出一大串愛情感悟,也太矯情了。早就聽說北京文青多,剛來就碰上一個?!?/p>
“我可不能那么矯情。什么夢想啊,愛情,才不要想得那么復(fù)雜呢?!比~疏影笑了起來,“我要在北京,踏踏實(shí)實(shí)、安安穩(wěn)穩(wěn)地走好我的每一步!”
2015年2月,北京的冬天正悄悄地離開著,一名叫葉疏影的大四準(zhǔn)畢業(yè)生正式踏入了北京這座城市。彼時,她23歲,正站在自己青春最絢爛的頂端,準(zhǔn)備迎接最好的北京和最好的自己。
本來陳宇實(shí)答應(yīng)陪葉疏影來看房子的,可是公司臨時有事不得不苦哈哈地趕去加班了,畢竟身為創(chuàng)業(yè)者的他,很多時候都必須做表率。所以葉疏影只能對著他發(fā)過來的地址自己尋覓了過去。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樣回不來,代替夢想的也只能是勉為其難?!比~疏影就這樣一路哼著宋冬野的《安和橋》來到了這里,這里與昨天的世貿(mào)天階以及學(xué)長口中發(fā)霉的破舊老樓都不一樣,這里就像是一個小村子,青山綠水環(huán)繞,所有的樓房也都矮矮的,而且從地圖上發(fā)現(xiàn),頤和園竟然就在附近,再加上宋冬野的歌,只覺得一股文藝的氣息撲面而來。
還不錯啊。葉疏影笑笑,抬頭看著門牌——5號樓502,應(yīng)該就是這兒了。她正欲敲門,可手剛剛伸出去,就見門被刷地拉開了。一個男子正叼著一根牙刷,站在她面前,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她。
“??!”葉疏影驚呼一聲,急忙捂住了眼睛,可轉(zhuǎn)瞬回憶了一下,男生雖然一臉?biāo)坌殊欤且路澴哟┑煤煤玫?,沒露胸也沒露腿,自己沒有捂臉的必要,又尷尬地把手放了下來。
“你誰?。俊蹦猩蝗~疏影的動作嚇了一跳,退后了一步,嘴里白沫飛濺。
“你誰?。 比~疏影也往后退了一步,“我還沒敲門,你怎么能開門呢?”
男生愣了一下,一時沒理解這個邏輯,看葉疏影看了半響,說:“你唱歌唱得太響了?!彪S即轉(zhuǎn)頭就走了。
“喂喂喂?!比~疏影在后面嚷了起來,“你別走啊,我是陳宇實(shí)介紹來看房子的,他應(yīng)該和你約過時間了?!?/p>
“知道了,進(jìn)來吧?!蹦猩哌M(jìn)廁所,不再理會她,自顧自地刷起了牙。
葉疏影就在里面打量起了這間房子??唇锹洌装椎臎]有霉斑;看頭頂,天花板刷的白漆看著新新的也沒有掉灰;再環(huán)顧四周,南北通透、寬敞明亮,雖然說裝修算不上多么豪華,可至少還是干凈整潔的。最主要的是,客廳里居然還有一臺大電視!經(jīng)過老陳昨天的一番言論后,今天這房子可以說遠(yuǎn)超葉疏影的想象了。
“贊!”葉疏影脫口而出。
“月租一千六,押一付三,水電月結(jié)?!蹦猩鷱膸镒吡顺鰜恚吭陂T上,肩膀上掛著一塊毛巾,活脫脫一副包租婆的語氣。
“什么是押一付三啊?”葉疏影正看著客廳的軟沙發(fā),眉開眼笑,隨口問道。
“就是押金是一個月房租,然后一次交三個月的房租。”男生走到桌邊,倒了杯水,正欲遞給葉疏影,“這都不知道,是第一次租房子?”
“什么!”葉疏影猛地一個轉(zhuǎn)身,啪地一下撞到了男生,水杯里的水“嘩”的一下就灑了出來,葉疏影卻視若無睹,“那就是說,我第一次要交,要交……”
“六千四?!蹦猩昧Φ刈Ьo了杯子。
“天哪,我還以為一個月一個月交的?!比~疏影捂著心口,一副悲傷欲絕的樣子,“一下子就要交六千四,我還想在北京吃喝玩樂的……唉!等等!是你!”
“是我?”男生皺了皺眉頭。
“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比~疏影手指著男生,嘴里連珠炮似的念著。
“是我什么?”男生更是莫名其妙。
“死文青!”葉疏影一字一頓。
男生愣了半響,好半天終于將手中的紙杯扣在了葉疏影的頭上,轉(zhuǎn)身就回房間了。
“就是你!昨天還吐我身上了,我回去后才發(fā)現(xiàn)衣服都臟了,怎么洗都洗不掉你知道么?”葉疏影一手接住了滑下來的杯子,一手拉住了男生,“你不會忘了吧。??????你昨天還拉著我的手說不要離開你呢,怎么今天就忘了呢?”
“你在說什么?怎么越說越不堪了?”男生轉(zhuǎn)過頭,一臉無奈。
“啊啊啊啊啊,果然是忘了,喝醉了什么都不記得了對不對?對了,你是不是最近失戀了???看你昨天那說的……就算你失戀了,我也不會就這么算了的,我那衣服很貴的……”葉疏影想到一下子要把所有的積蓄都交掉,頓時對昨天那件衣服心疼了起來。
“房子你租不租?”男生直截了當(dāng),語氣冰冷。
葉疏影感覺渾身一顫,頓時縮回了自己的手,猛地點(diǎn)頭:“租租租租!”
“鑰匙在客廳的桌上,床單被褥對面有個生活超市就能買到,還能送貨上門。房租一號前交給我就行,之前這個星期就算送你的。桌上還有一張單子,上面寫著WiFi密碼、家里座機(jī)號碼還有我的電話什么的,我回房間了,有事兒敲我房門?!蹦猩Z速奇快,語氣冰冷。葉疏影頓時被他的氣勢鎮(zhèn)住了,只能拼命地點(diǎn)頭。
男生說完轉(zhuǎn)身就回了房間,可他才踏出幾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走進(jìn)了洗手間,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兩個瓶子,走到葉疏影的面前,雙手遞了過去。
“什么???”葉疏影愣愣地接了過來,一臉茫然。
“洗衣液and,”男生一字一頓,“強(qiáng)力去污液!”說完便轉(zhuǎn)身離去,葉疏影感覺整個人都在風(fēng)中凌亂了。
“喂,你還沒說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夏雨。”男生合上了門。在男生合上門的那一剎那,葉疏影看到了散落在房間里的酒瓶子,她聽到男生“撲”的一聲倒在床上的聲音,突然省悟剛才自己是不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話。
夏雨倒在床上,這已經(jīng)是他不知道第幾次喝完酒兩眼一閉倒在大街上,然后第二天發(fā)現(xiàn)從自己的床上醒過來了,中間發(fā)生的事情全部變成了一片空白。他揉了揉有些發(fā)疼的太陽穴,隨即拿出手機(jī)看了一眼,有一整頁朋友們發(fā)來的微信,有的是慰問,有的是責(zé)罵,有的一看就是充滿著不懷好意的八卦,但一整頁就是沒有那個人的,沒有信息,也沒有電話。他合上了眼睛,將被子拉了上來,蓋住了臉。
屋外的葉疏影則開始仔細(xì)打量這個房子,發(fā)現(xiàn)無論是客廳還是廚房都是整整齊齊的,尤其是廚房,讓葉疏影很意外,廚具竟意外地齊全,而夏雨這個人,看著根本就是個只會煮泡面的人啊。她的房間和夏雨的緊挨著,從窗戶外面望出去,竟然能望到遠(yuǎn)處的山巒。
“這是豪華山景房啊?!比~疏影贊嘆著,出門回到青年旅舍把自己的行李拿了過來,然后又去夏雨所說的生活超市購置生活用品。東西買完到家的時候,陳宇實(shí)打來了一個電話詢問情況,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葉疏影竟然已經(jīng)買完生活用品了,一副今晚就打算住下來的架勢。
“我說疏影啊,你也稍微多看幾間屋子啊,就這么租了?”電話對面的老陳語氣中是滿滿的無奈。
“哎呀,我看房子很好呀。我做事一向這么直截了當(dāng)么,別擔(dān)心啦。不是你朋友推薦的么?”
“也好,聽我朋友說他的室友人特別好,還依靠美色讓那個大媽房東減了很多房租,讓我放心把你交給他。不過我倒是沒見過,怎么,接觸下來怎么樣?其實(shí)讓你和一個男生合租,我還是有點(diǎn)不放心?!?/p>
“這……”葉疏影想了想,性格有多糟糕似乎是一目了然的,美色更是絕對沒有發(fā)現(xiàn)的,但為了避免老陳問東問西啰嗦,堅(jiān)決地說道,“好!有禮貌,講文明,對人還特?zé)崆椋∵@不,正幫忙打掃房間呢。哎哎哎,夏雨,我的箱子放那邊就好。對對對就那邊,謝謝謝謝?!?/p>
“那就好,那就好。照顧好自己,我先忙了。”老陳說完就把電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