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們過來。”耀陽與倚弦依言走上前去,蚩伯從懷中掏出兩道金絲黃符,遞給他們道,“這道符叫做‘隱靈符’——對于道行尚淺的弟子來說,諸如‘隱靈遁法’之類的法術(shù)所需玄能太大,如果純粹憑借各自實修的本元道基,即便可以施術(shù),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時間。所以本門歷代宗師以自身玄能加持于天靈地符之上,始有了各種各樣的法器靈符!”
耀陽與倚弦接過靈符,只覺觸手柔軟,質(zhì)地與一般布綾無異,于是左弄右看地擺布了半天,也不敢相信這塊五寸見方、仿佛以金絲繡成奇形怪狀條紋的黃綾布巾真有蚩伯所說的那么厲害。
蚩伯看出他們的懷疑,頗有深意地反問道:“你們這些日子修習(xí)玄法要訣,應(yīng)該也有所成績,本尊今日就考考你們。玄法之道最是講究天地間哪幾樣物事?”
耀陽大頭一晃,答案便脫口而出:“一元、二氣、三才、四象、五行!”
“好!”蚩伯頷首以示贊許,又問:“那么,何謂一元二氣三才四象五行?”
倚弦不急不緩地答道:“一元是為本元道基;陰陽乃是二氣之母;施法最重天地人三才合一;更要區(qū)分四方儀象的生克合縱;金木水火土為五行之本,是萬法歸宗的基元稟性所在!”
蚩伯聽罷立時心神俱震,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二位天賦異稟的少年。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兩兄弟僅憑半卷殘破不全的玄法要訣竟能領(lǐng)悟出如此全面的玄法要論,心中愛才之心頓起。
注視他們兄弟倆良久,蚩伯暗忖:“想我魔門自千年浩劫之后一直人才凋零,僅剩的幾大宗族也是各自為政互不搭理,長此以往又將如何與神玄二宗對抗呢?如果此次可以順利奪回‘歸元圣璧’而你們兄弟又能保命不死的話,本尊定要將你們納入門下,傳你們魔門正統(tǒng)宗法,假以時日必可獨擋一面,日后助我征戰(zhàn)天地三界!只要本尊能夠開啟圣璧之能改天換地,自然便成為繼刑天氏之后又一位震古爍今的魔極帝王……”
倚弦見蚩伯聽完自己的回答后一直盯視著他們兄弟,面部神情更是時而陰沉、時而舒展,如斯反復(fù)不定,他的心中不免忐忑難安,禁不住猜想是不是因為玄法要訣的破損導(dǎo)致自己領(lǐng)悟錯了呢,于是不敢出聲詢問。
耀陽本來也作此想,但仔細揣度再三,始終認為小倚說得一點也沒錯,便忍不住問道:“蚩伯,難道小倚答錯了么?”
蚩伯聞言一震,這才從激動不已的冥思中回過神來:“不是!本尊只是在訝異,你們的領(lǐng)悟能力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
蚩伯稱贊的語氣稍頓,繼續(xù)說道:“靈符之力,便在于通過妙法天成的玄能調(diào)動陰陽二氣,附和四象縱橫之理,取五行基元之物,依照訣要漸變的非凡體悟,將無形之法演化為有形之跡,就成了符上那些奇形紋理……這其中過程錯綜繁雜,非是你們現(xiàn)時可以明白過來的。”
兄弟倆一時間怎會明白這么復(fù)雜的玄法要理,只是剛剛被蚩伯夸贊了一番,自是不想露出技乏的表現(xiàn),只能裝作恍若大悟般地點頭稱是。
蚩伯在崖邊來回踱了幾步,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們現(xiàn)在除下衣物,互相將靈符附于對方的背部椎骨尖上,然后本尊會施法助你們?nèi)跁`符之力!”
“是!”兄弟倆應(yīng)聲各自脫下衣衫,幫對方將符巾貼在椎骨上。
符巾表面雖然因金絲紋理顯得凸凹不平,奇怪的是一旦觸及肌膚,便自然生出一種吸附力,很容易就貼了上去,令兄弟倆不由嘖嘖稱奇。
“這是因為符巾集天靈地質(zhì)修煉而成,未受過外物俗氣熏陶,故而深切天地人三才合一之理,一觸及人體自然會產(chǎn)生吸附異力。不過使用幾次之后便會失去靈應(yīng)之力!”蚩伯搖頭輕笑解釋了一遍,然后正色喝道:“你們背身對向本尊!”
兄弟倆依言而行,背過身朝向蚩伯。
蚩伯的身形不動如山,一手負于身后,另一手伸臂屈腕,翻掌向上的五指如勾,掐動不知名的詭變印訣,五指輪換變生的速度之快,竟幻出莫名的紫魅流影,煞是驚人。不到片刻,蚩伯屈指虛空連彈,只見十道指環(huán)光影一分為二,分別擊向兄弟倆背部靈符之上,一閃即沒。
耀陽與倚弦只覺背部一陣輕微的刺痛,一股大力便狂涌而到,兩人猝不及防頓時被推倒,跌坐在地上,不等他們反應(yīng)過來,蚩伯已然在他們身后大喝道:“速速起身,跟從本尊背誦‘隱靈遁咒訣’!”
兄弟倆哪敢怠慢,狼狽爬起身,聽從耳邊響起的法咒聲,開始誦背起來。
蚩伯誦讀三遍便停住不念,望著二人專心致志地背誦口訣,兀自講解道:“‘遁’乃玄門奇術(shù)之一,分作五行遁術(shù)與奇門遁法兩種。前者憑借五行外力障人耳目,乃有為小術(shù);后者以先天道基施法,騰云駕霧、隱遁飛升……天地萬物無不可為我所用,乃是無為大法!”
耀陽與倚弦耳中聽到蚩伯所說的玄妙,心中更是歡喜難當(dāng),免不了相互喜滋滋地對望一眼,口里朗朗誦背得愈加勤快了。
蚩伯眼見時機已到,沉聲道:“將體內(nèi)所有玄能集中至靈符所在,然后依照口中法訣指引,匯合靈符真能試試看!”
兄弟倆按照指示調(diào)用本元道基,配合口訣中的脈絡(luò)運走,將玄能統(tǒng)統(tǒng)集中到背部的靈符上,嘗試著蚩伯口中的匯合靈符真能之法。
果然,緊貼椎骨的靈符在玄能刺激下,緩緩蕩漾出一股冰涼緩和的力量,分別從符巾的五處不同卷角涌出,緊緊將他們的本元玄能團團包裹住,頓時一股如水般的柔力隨之?dāng)U散至全身上下。
眼下這一刻,對于他們兄弟倆來說,是一種前所未有、無法言喻的感覺。
整個身體被那股冰涼的靈符力量所包圍,格外涌現(xiàn)出身清氣盈、與別不同的體覺,尤其是周身上下泛起的波紋狀玄奇漣漪,令他們首次體會到除本體之外的另一動人感應(yīng)。如果說肉身融合五行稟性才得以存活于天地之間,那么他們此刻體會到的完全是一種很純粹的五行之力——
水,清澈流溢、柔化至極的蛻變,隨著某種特定獨行的規(guī)律緩緩充盈周身體脈,那種被異化包容的感覺非常強烈,而后一圈一圈的點滴力量有如漣漪般放射廣至全身肌膚,直至體外三寸虛空。
他們覺察出自身體脈的奇異殊變,卻渾然不知他們外部身體也正發(fā)生著巨大的變化,直到兩人不經(jīng)意地相互對望時,才驚訝得幾乎大呼出聲。
原來,兩人肉身軀體的周圍泛起三寸如水霧朦朧般的幻屏,陣陣纖細入微的顫動隨著兩人呼吸的強弱凸凹起伏……更讓兩人驚詫莫名的是,每當(dāng)水霧狀的幻屏震顫環(huán)行身軀一個周圈,他們的身體便開始一點點隱退!
愈來愈快的震顫循行整整遍走三十六個周圈后,兩人的身軀完全隱沒在崖前的晨霧繚繞之中,如同憑空消逝了一般。
耀陽嘗試著不停舉手投足,然后看著隱匿虛空的自己,興奮得嚷道:“哇,這‘隱靈符’還真管用!”
倚弦同樣難以置信地感覺著身體的變化,想到方才一連串的玄能變化,心中感到萬分震驚與好奇,不由喃喃問道:“這究竟怎么回事?”
蚩伯默運魔門心法,已感應(yīng)到自身控制的“金傀符”力量所在,無有絲毫遺漏地將兩兄弟的舉動探知得一清二楚。
“玄遁一道,在于善用二氣五行,以陽度陰,以陰化陽,順五行而生,反五行而遁,則天地萬物無不為我所用!”蚩伯侃侃而述道:“萬變不離其宗!玄法境界高深者,以陰陽化五行而遁;境界低微者,以五行助陰陽而遁;不管是五行遁術(shù),抑或是奇門遁法,其實都只是陰陽二氣與五行基元運用方法的差異不同所致?!?/p>
倚弦與耀陽細細品味這番話,回思方才一幕的玄奇靈異,似有所悟地點點頭,卻感到一種如鯁在喉的不清不楚,偏又怎么也說不出來。
“記住,揭下靈符自然會恢復(fù)本身。你們先好自適應(yīng)一下!”蚩伯說完便回轉(zhuǎn)身負手而去,身形緩緩隱沒在山間霧氣之中。
耀陽看著蚩伯隨隱隨現(xiàn)的朦朧身影,心中羨慕至極,估摸著有一日也能像這樣隨心所欲地施展玄法,便抑止不了滿腔興奮之情,忍不住想跟倚弦嘟噥一下,卻在習(xí)慣性的碰肩動作中撞了個空。
耀陽專注望向方才倚弦所站的位置,問道:“小倚,你在這里么?”
倚弦在一旁潛心思考蚩伯所說的遁法要理,耀陽的叫喚正打斷了他的思路,心中不免有氣,但那種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玄奇景況,偏又令他童心大起,照準聲音的源頭一個響頭敲了過去,然后沒好氣地提醒道:“瞎叫喚什么,既然為了證明本少爺?shù)拇嬖?,我只有不客氣了!?/p>
只聽“哎喲”一聲,耀陽猝不及防之下,自然應(yīng)聲中招,吃痛不住氣得哇哇大叫:“竟敢在老大面前這么囂張,看打!”說著靈機一動,手里摸起擺放在地上的衣物,認準中招的方向扔了過去。
倚弦見到扔來的是自己的衣物,習(xí)慣性地一把接住,正準備閃身躲避耀陽的騷擾,卻聽到一陣熟悉的奸笑聲,這才猛然醒悟過來,原來他接住衣物便如同現(xiàn)了形一般。然而反應(yīng)還是慢了些,只覺頭上“嘭嘭”兩聲脆響,已然中招!
倚弦揉了揉生疼難忍的痛處,耳邊聽到耀陽得意非常的怪笑,哪肯就此罷休,罵罵咧咧地一把棄掉衣物,估摸著虛空處的耀陽撲了過去。
一時間,石崖之上響起一陣爬摸滾打的嘻笑聲,山間繚繞的晨霧就這樣在開心的喧鬧中漸漸散去,然而太陽并沒有依照往常那樣升起,天空烏云散布,一片陰晦。
陽明山巔,孤崖兀立,斜指南天。
蚩伯點足立于崖尖,任凜冽山風(fēng)呼嘯刮面,雙目中閃動的鷹鶩異芒始終俯視著山腳外的朝歌城,神情凝重非常,臉色更是猶如此刻黃昏的天際一般灰暗。
申公豹由遠處緩步走近石崖,然后恭敬地伺立崖下,望著久久不語的蚩伯,插口提醒道:“尊者,今日已是七月十四,現(xiàn)時離九星蝕月還差不到三個時辰,而且費仲已經(jīng)遣人去請那只妖狐貍了。照常理來說,面對增靈補元的上品‘靈元血脂’,少有不動心者,相信她也不例外!”
“本尊知道!”蚩伯不置可否地點頭輕應(yīng)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申公豹猶豫再三,終于插口問道:“尊者在此處守望朝歌已有好幾個時辰,難道是對今晚的計劃還有所疑慮不成?”
“成敗固然非常重要,但最為緊要的還是不能因此暴露歸元圣璧現(xiàn)世的消息和我們的一切行蹤!”蚩伯眼光中大有深意地瞥了瞥申公豹,繼續(xù)說道——
“須知魔門諸族現(xiàn)在雖然四分五裂有如一盤散沙,卻也各守本分相安無事。如果一旦得知圣璧現(xiàn)世的話,定然會掀起軒然大波,到時候魔門大亂三界震驚,豈不白白便宜了神玄二宗。再則,我們此次隱瞞不報便私自計劃竊璧,若是被門族宗主我?guī)熜致勚俚弥?,后果怎樣,你?yīng)該比本尊更清楚才對!”
申公豹頓時回想起幾百年前因犯下大忌而被罰三世魔火劫難的往事,渾身不由自主地激起一陣冷戰(zhàn),勉力穩(wěn)住驚擾的心神,他岔開話題道:“公豹一直有一事未明,不知尊者可否告知一二?”
蚩伯身形紋絲不動,面無絲毫表情道:“但說無妨!”
申公豹神情疑惑地問道:“歸元圣璧乃魔門至寶,隱蘊天地三界六道的終極之秘,相傳早已失落于上古神魔大戰(zhàn)之中……為何卻輾轉(zhuǎn)千年最后落入妖妃妲己之手呢?”
“傳說豈能盡信!其實自千年神魔大戰(zhàn)之后,圣璧便被眾神封印于五彩神石之內(nèi),一直都交予女媧保管!”蚩伯嗤笑連連,道:“而那只九尾妖狐正是女媧最為寵信的伺婢,此次不知出于何種原因跑到下界,取了翼州侯蘇護之女妲己的肉身軀殼,做了現(xiàn)在這什么狗屁娘娘?!?/p>
“只是不知那妖狐用了什么方法,竟能瞞過女媧,將封印圣璧的五彩神石一并盜了出來。若不是因為她急于打破神石的禁制,從而觸動圣璧魔能被本尊感應(yīng)出端倪,怕是再過上幾千年,也無人可以得知圣璧的真實下落!”
申公豹揣度到另一種可怕的可能性,驚疑問道:“既然尊者可以感應(yīng)到圣璧的存在,那么聞宗主理應(yīng)也一樣能知曉才對……”
未等申公豹說完,蚩伯業(yè)已失聲大笑起來,肆意的笑聲中竟充滿苦澀與仇恨,看著申公豹備感詫異的神情,他毫無隱瞞地恨聲說道:
“聞仲其人何德何能,雖說使得小人伎倆做了我九離門族的宗主,但畢竟非是本家蚩姓族人,又怎會知悉我族一脈相傳的無上秘法呢?好在這些日子他出征在外,所以正好方便我們行事!”
申公豹恍然大悟地連連點頭稱是,肅立一旁不再吱聲。
蚩伯沉吟片刻,望著逐漸暮色沉沉的天際,問道:“那兩個小子呢?”申公豹答道:“他們正在后園修習(xí)隱靈遁法?!?/p>
蚩伯揮揮手道:“時辰差不多了,先帶他們?nèi)ド天`山準備一下吧!”申公豹應(yīng)聲轉(zhuǎn)身離去,高瘦身形瞬時消失在山峰孤崖之上。
此際,愈見昏暗的天空卷過層層濃郁烏云,冷風(fēng)驟起,遮天云層的深處驀然劃過一道閃亮異常的閃電,映照出慘淡虛空的一片蒼白。緊接著隆隆悶雷聲隨之而來,天地一片肅殺。只見不到片刻間,紛紛碎雨已揚揚灑落。
“真乃天助我也!”
蚩伯仰面任憑風(fēng)雨襲面,掩不住神色中的無比興奮之情,仰天狂笑不止,混合著陣陣凄風(fēng)冷雨,混沌天幕更顯陰暗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