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也是傅府姑娘???”邱紫蘇早注意到傅凌云,一聽傅凌云叫“三妹妹”,眸光化作凌厲的刀劍射向她。
“大姐姐,你怎么坐到邊上去了?都怪我,好久沒見眾位姐妹,倒是把大姐姐給忘了。來,我給你們介紹,這就是我大姐姐,大姐姐一直念叨著要和眾位姐妹們做手帕交呢?!备等皆颇抗庾谱频乜粗盗柙?,雖起了身,卻不顯熱絡(luò),熱情的口吻仿若傅凌云多想巴結(jié)這些貴女們。
傅凌云在貴女們眼中瞬間低了一個(gè)檔次。
傅凌云笑靨如花,似沒聽出傅冉云的諷刺,朝眾女行了一禮:“姐妹們安好,我是傅凌云,往日常聽三妹妹細(xì)數(shù)各家千金如何金尊玉貴、謙遜有禮、蕙質(zhì)蘭心,今兒總算是見識(shí)了?!?/p>
大家聽傅凌云這么說,都紛紛起身見禮,且傅凌云容貌姣好,聲音清越,風(fēng)光霽月,很像自家大姐姐,對她的第一印象極好。
只有邱紫蘇的面色更加難看,傅凌云幾乎在說出自己的名字時(shí),便感覺到了她的敵意。
丟下心頭狐疑,傅凌云溫聲勸誡:“恕我無狀,可三妹妹前些日子病弱,見不得風(fēng),我少不得討嫌打擾大家聊天,請三妹妹去船艙里稍作歇息了。三妹妹淘氣,你們可要幫我這個(gè)做大姐姐的多勸兩句?!?/p>
傅冉云帕子擰成一團(tuán),帕子上繡的牡丹花被摧殘得一團(tuán)糟。
眾女紛紛附和,讓淘氣的傅冉云去休息,而且傅冉云面色發(fā)白,看起來就是剛病好沒有痊愈的模樣,傅凌云的話更多了兩分可信。再說了,傅冉云平日就是一副嬌憨可愛的性子,說是長不大的小孩子也不為過。
傅凌云暗笑,傅冉云是在緊張她會(huì)說出她毀容的事吧?如果傅冉云自作孽,來招惹她,那時(shí)她自有法子讓傅冉云自己說出口。
傅冉云憤恨離席,傅凌云回頭瞥了眼邱紫蘇,邱紫蘇果然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的背影。她恍然從邱紫蘇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嫉妒。
嫉妒?未來太子妃有什么好嫉妒她的?
傅凌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覺得邱紫蘇對她的敵意比對傅冉云的還勝。她不記得什么時(shí)候得罪過她。
傅冉云在船艙里坐了片刻,時(shí)不時(shí)望向船尾。
當(dāng)船頭出現(xiàn)一抹黛青色的身影時(shí),傅冉云眸光一亮,故作天真地撒嬌:“大姐姐,悶得夠久了吧?我們?nèi)ネ饷娲部达L(fēng)景,好不好?既清靜,又能讓船娘摘蓮蓬。”
她聲音憨憨的,仿若跟姐姐撒嬌的妹妹,若非她眼中時(shí)不時(shí)交錯(cuò)閃過的急躁和惡毒,傅凌云看到的就是跟前世一般親熱的妹妹。
傅凌云看一眼船窗外,從她這個(gè)角度,可以看到另外一艘大船慢慢駛近,那個(gè)標(biāo)志她認(rèn)識(shí),她心里一陣雀躍,給小扁豆豎個(gè)大拇指。
修長白皙的脖頸悠然轉(zhuǎn)過來,傅凌云收回癡戀的目光,目光寵溺:“明鏡湖的接天蓮葉是京城一絕,我們就去吧?!?/p>
傅冉云眼中閃過一抹幽光。
那個(gè)黛青色的身影如傅冉云所說,是個(gè)船娘,手中一根竹篙時(shí)不時(shí)伸出去勾水中的蓮蓬和菱角。
傅冉云驚呼,嚷嚷好奇,拽著傅凌云朝那黛青色的身影靠近。
傅凌云美眸四顧,此時(shí)船只靠近湖岸三四百米,荷葉錯(cuò)落的縫隙里可以看到那艘大船相隔不到百米,岸邊只有零散的幾個(gè)人靠在柳樹下納涼。而她們所在的船尾上除了船娘沒有別人。
傅凌云一瞬間想起慘死的女兒……恍神間,她只感覺船身一晃。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那黛青色的船娘一竿子朝她頂過來,傅凌云大驚,不做猶豫,裝作隨船只搖晃,卻是敏捷地閃身躲開竹篙。那竹篙如影隨形,那船娘在搖晃的船上居然如履平地。
傅凌云眼神微閃,腳下動(dòng)了動(dòng),在竹篙再次頂過來時(shí),矮身一滾,這一滾就滾到了船尾的另一頭。搖晃間,她拉了一把傅丹云。
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船頭、船尾、船艙同時(shí)傳出女孩們的驚呼尖叫,只聽沉重的“撲通”一道落水聲,傅凌云反射性地摸了自個(gè)兒的衣服,深深舒口氣,是干的。
誰掉湖水里了?傅凌云晃晃腦袋,又聽見岸邊傳來一聲撲通跳水聲響。
那船娘目露兇光,朝傅凌云走了兩步,聽到岸邊有人此起彼伏地呼喊“有人落水了,快救命啊”,其他船娘聽到動(dòng)靜跑到船尾來,她腳步一頓,扭身跳入水中,一個(gè)猛子扎進(jìn)水里,荷葉遮住了她的身形。
傅凌云完全放下心來,忽然意識(shí)到什么,看了眼摔得頭暈?zāi)垦5母档ぴ?,確定她沒受傷,趕緊爬起身,朝對面的大船看去,那大船的船頭站了一個(gè)長身玉立的俊朗身影。
傅凌云朝他揮揮手,對湖中沉沉浮浮的湘妃色影子呼喊道:“三妹妹,你挺住啊!救命啊,我三妹妹落水了!救命啊——”
那俊朗身影聽了這聲呼救,卻是忍俊不禁,緊繃的身子放松下來。
明明隔了這么遠(yuǎn),傅凌云卻仿佛看見了安國公唇邊的笑意,帶著調(diào)侃和趣味。
傅凌云微囧,低頭看見傅冉云灌了幾口水,那副掙扎的狼狽模樣和她的芷兒是何其相像!她真恨不得淹死傅冉云!
安國公,你可知道,前世,就是這個(gè)在水中掙扎撲騰的柔弱女子,生生淹死了我們的女兒!
轉(zhuǎn)眼看見貴女們慌慌張張鉆出船艙,傅凌云回神,趕緊再次賣力向岸邊呼救,帶著哭腔:“求求你們救救我三妹妹!凡是救我三妹妹者,我定南侯府懸賞黃金五十兩!”
靠在岸邊的人跟打了雞血似的,紛紛跳進(jìn)水中。
但是此時(shí)第一個(gè)跳進(jìn)水里的人,恰好撈住了傅冉云的脖子,為防她被別人救走,搶他的五十兩黃金,他聰明地沒往岸邊游,而是在水里大喊:“船上的姑娘,能不能扔根竹竿拉一把?”
傅凌云瞇起眼,掩飾笑意,這是個(gè)男人的聲音,而且看他穿著是個(gè)乞丐。原來小林氏準(zhǔn)備的亮點(diǎn)在這里??!唉,她無福消受這種“艷?!?,還是把艷福留給她女兒享受好了。
她遞了根竹竿下去,和船娘們聯(lián)手把男子和傅冉云拉起來。
傅冉云一身華麗而來,現(xiàn)在不過是個(gè)落湯雞,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那男子上了船,顧不上自己也嗆了水,抱著傅冉云不松手,抬頭目光灼灼地問傅凌云:“這位姑娘,我救了這位落水的姑娘,姑娘承諾的五十金可還作數(shù)?”
“作數(shù),作數(shù)!你且放了我三妹妹?!备盗柙贫家α?,她不知道小林氏是怎么安排的,但是這男子眼中的貪婪,她不會(huì)看錯(cuò),這是擔(dān)心傅冉云的名聲毀得不夠徹底啊!
乞丐男子與傅冉云相依相偎,衣服濕漉漉地貼在身子上,曲線畢露。各家貴女們紛紛掩了面,轉(zhuǎn)回頭去。
乞丐男子猶豫了下,竟然伸手從傅冉云的發(fā)間拔了一根簪子,那是梅英采勝簪——定南侯送給小林氏的定親信物,小林氏送給了愛女傅冉云。
“這根簪子留給我做個(gè)憑證?!?/p>
乞丐男子握緊簪子,反身跳入湖中,直接游到岸邊,上岸時(shí),看了眼圍成一圈的人群,回頭大聲喊:“姑娘,我叫張回峰,北雁南飛,遇回峰而回,家住銅鑼巷。張某人靜候定南侯府三姑娘的謝禮!”
張回峰說完,攥緊簪子飛快地鉆進(jìn)人群跑了。
人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議論紛紛。
“原來是定南侯府的三姑娘落水了啊!”
“定南侯府,那不就是傅家嗎?傅三姑娘真真遇人不淑,這乞丐男子占了她的便宜去,如此嚷嚷,定南侯府肯定得拿五十金上門道謝,還得把姑娘嫁給他,賠了夫人又折兵喲!”
“沒這張回峰,那傅三姑娘肯定死了,還談什么嫁人!這是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你懂什么?”
“對,那張回峰是見義勇為,第一個(gè)跳水救人。人家是乞丐,要酬金何必大驚小怪?!?/p>
岸邊的人眾說紛紜,傅凌云有片刻恍然,微微瞇起眼,張回峰嗎?
張回峰明年參加春闈,得中狀元郎,從此飛黃騰達(dá),但此人極為狡詐,一朝得志,安享富貴,魚肉百姓。
她身子微微顫抖,前世最后的屈辱她怎么忘得了?淳于沛安排羞辱她的男人中,這張回峰也是其一!
毀天滅地的仇恨之火在傅凌云的明眸里熊熊燃燒,漸漸燒成一片血紅。
“大姐姐……”傅丹云怯懦地扯了扯傅凌云的袖子。
傅凌云怔了怔,瞬間回神,雙眸恢復(fù)清亮澄澈,擦了擦眼角,就有兩行清淚順著潔白無瑕的臉龐滾滾而落,蹲身搖晃傅冉云的身子,哭天搶地:“三妹妹,你醒醒??!你不能死??!”
哭聲一聲比一聲凄慘,一聲比一聲無助,而隨著她的搖晃,傅冉云額角劉海漸漸被搖到腦后,傷疤清晰地袒露出來。
那些貴女們則以為傅凌云剛剛是嚇呆了,傳說她病嬌體弱,膽子又小,可漸漸地,她們對傅凌云的憐憫轉(zhuǎn)為驚駭:傅冉云的額角居然破相了,而且傷疤那么難看!
貴女們面有異色,面面相覷,決定回去后跟自家夫人好好說道,有些準(zhǔn)備上定南侯府提親的,要趕緊歇了心思!
邱紫蘇丹鳳眼微瞇,菲薄的唇角翹起好看的弧度,這對姐妹可真有意思哈!
“咳,咳……”傅冉云肺腔里的湖水被搖出來,湖水混著泥土和唾液吐出來,她這輩子最狼狽的時(shí)刻莫過于此,困難地睜開眼,有氣無力地喃喃自語:“救命——”
“三妹妹,你醒了!”傅凌云“驚喜”,摟著傅冉云劫后余生地大哭,“我可憐的三妹妹啊,姐姐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要是有個(gè)三長兩短,我跟夫人怎么交代???”
傅丹云想到小林氏,后怕地跟著抹淚。
貴女們心有戚戚焉,這才記起,定南侯夫人是繼室,是傅凌云的繼母。
傅冉云想要辯駁幾句,被傅凌云搖得太厲害,眼一翻,再度暈了過去。
傅凌云哭了幾聲,慌忙讓船娘靠岸,把傅冉云移到船艙的床榻上,船娘幫忙壓出她肚子里的積水,又忙忙地給她換了干衣服,命丫鬟去請大夫。
因貴女們在鐘靈毓秀塢上受到驚嚇,覺得此船不吉利,傅凌云命船娘靠岸,準(zhǔn)備出銀子包下岸邊的一家酒樓。
邱紫蘇道:“我家在岸邊有一所清凈的別院,可暫作歇腳之地?!?/p>
傅凌云略作思忖,頷首同意,同時(shí)感激地看了眼邱紫蘇,可邱紫蘇卻在她看過去時(shí)扭過了頭,視而不見。
各家千金們驚魂未定地下船去往邱家的別院,邱紫蘇到了別院,立刻讓人抓了那所船塢上的人。
小林氏面色蒼白地匆匆而來,看見傅冉云躺在病榻上,而傅凌云毫發(fā)無損,頓時(shí)臉色鐵青,但是在場有許多高門貴女,她忍住打死傅凌云的沖動(dòng),帕子捂上嘴,哀哀哭了起來……
同行來的薛大夫診脈完畢后,對小林氏道:“受了驚嚇,沒大礙,還好施救及時(shí),腹腔里的積水被壓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