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張嬤嬤和白檀的下場在前，鳳梨哪敢狡辯，她便是狡辯，傅老夫人會信任嗎？
鳳梨面若死灰，跟打擺子似的嘴唇抽搐，抖抖索索說道：“奴婢認(rèn)罪，奴婢照顧大姑娘不力，連累大姑娘加重病情，奴婢該死?！?/p>
傅老夫人的態(tài)度很明白，一是要她們認(rèn)罪，二是不許她們開口攀扯小林氏和府中主子。沒聽見白檀要供出傅冉云時被堵住了嘴嗎？她便是想要招供出小林氏，恐怕也只是多吃些苦頭罷了。
鳳梨被拖出去時，乞求地看向傅凌云。傅凌云若是能說句話，比小林氏管用。
傅凌云面無表情地轉(zhuǎn)過眼，她沒有絲毫惻隱之心，因為前世的鳳梨就是個吸血鬼，吸干了她和兒女的精血。
鳳梨和白檀的下場一般，打三十板子，全家被攆出去。
后來，傅凌云輾轉(zhuǎn)聽說白檀被賣進(jìn)勾欄院里，打板子負(fù)傷的鳳梨見了她爹，被她那愛喝酒賭博的爹給一個酒罐子砸到腦門上打死了。
這是后話了，此刻在梨蕊院里，傅老夫人命人清理房間，溫言細(xì)語地安慰傅凌云：“丫鬟們伺候得不盡心，你只管告訴祖母，祖母給你做主，看她們誰敢作踐我們定南侯府的千金小姐！”
言罷，老夫人扭頭指著一個穿著體面的丫鬟：“這是甘菊，是個仔細(xì)的，從今兒起擢升一等大丫鬟，放在你身邊伺候?！?/p>
甘菊上前應(yīng)諾，清麗的氣質(zhì)猶如菊花般淡雅，帶著一絲絲甜膩，果真是人如其名：“謝老夫人提拔之恩，奴婢見過大姑娘?！?/p>
傅凌云看著這個眉眼帶著淡笑的丫鬟，悄然捏緊拳頭。
甘菊，前世安國公的甘姨娘，第一個爬到安國公床上的丫鬟。那時候她在甘菊身上嘗到絕望的滋味，又在小林氏的誤導(dǎo)下，誤以為看清男人貪花好色的本質(zhì)，以至于給安國公接二連三又納了三個妾室。
甘菊就像是探路的石頭，這塊石頭一磕上來便突破了她的心理防線，讓她潰不成軍。
傅凌云指甲掐進(jìn)掌心，努力保持清醒，眉梢微微一挑，喜色便溢滿流光溢彩的明眸：“多謝老夫人割愛。甘菊瞧著便是個伶俐的?！?/p>
傅冉云嫉妒地望著傅凌云。
甘菊為傅凌云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風(fēng)采而愣怔。
傅老夫人很是滿意，她這時侯把身邊的丫鬟給傅凌云做大丫鬟，而不是直接買大丫鬟，明顯是預(yù)備通房丫鬟。甘菊人淡雅嫻靜，樣樣不如傅凌云，卻又有一定的心計手腕，懂得分寸，方便傅凌云拿捏，又能為傅凌云所用。而且，甘菊是她的人，即便被傅凌云收服，對她這個舊主也會存著一兩分忠心，畢竟甘菊的體面都是她給的。
傅凌云做過國公夫人，對內(nèi)宅之事背后的意義焉能不知，頓時心里對傅老夫人的那點感激熄滅了。她這個侯府嫡女，未來的安國公夫人，人人都想控制??！
傅老夫人怕傅凌云反感，只放甘菊一個大丫鬟，掃視梨蕊院的三等丫鬟，說道：“你院子里的事自然是原來的舊人用著順手，我瞧著有幾個年紀(jì)大些的，倒是可以先提拔成二等丫鬟，不合用的，我再叫人牙子給你換。那個扁豆，我瞧就不錯，人老實憨厚。”
張嬤嬤被打死了，扁豆以為自個兒沒指望升職，誰知被傅老夫人點名表揚，樂呵呵地傻笑。這副憨態(tài)可掬的模樣逗笑了傅老夫人。
傅凌云便笑盈盈道：“憑她能博老夫人一笑，定是個機靈的，孫女相信老夫人的眼光?！?/p>
傅老夫人掃視一圈，又點了兩個女孩上來，其中一個叫豌豆，和扁豆是同一批進(jìn)院子伺候的，另外一個瞧著笨笨的，名字叫蒼耳。扁豆、豌豆、蒼耳三個加上忍冬，恰好湊成四個二等丫鬟。
小林氏看傅老夫人挑人，心里直打鼓，傅老夫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扁豆是莊子上長大的家生子，老子娘俱亡，如今得了老夫人青眼，萬不會投靠她；豌豆的老娘是金嬤嬤，金嬤嬤是傅老夫人陪房，管著傅老夫人的小廚房，和傅老夫人最倚重的徐嬤嬤是姨表姐妹；蒼耳是外面買來湊三等丫鬟數(shù)的，性子極為木訥。
小林氏不安地挪了挪腳，斜瞟了眼甘菊和忍冬，這才鎮(zhèn)定下來。
傅凌云倚在傅老夫人懷里，看小丫鬟的同時，眼角余光也在看小林氏，見此，心中忽然一動，甘菊，有可能是小林氏的人嗎？
不管甘菊是誰的人，她都不打算放過甘菊！不過，甘菊表面上是傅老夫人的人，輕易動不得她。
點完貼身丫鬟，傅老夫人警告地瞥著小林氏，卻是對傅凌云說道：“等過兩日，你身子骨好些，我讓徐嬤嬤叫人牙子來，補齊下面三等丫鬟的缺，你也學(xué)學(xué)怎么挑人?！?/p>
傅凌云頷首，見傅老夫人面露疲態(tài)，連忙請她回房梳洗休息。
傅老夫人更喜傅凌云的貼心，起身回壽安堂。
落在后面的傅云靖好奇地打量傅凌云幾眼，沖她友好地眨眨眼，傅凌云微愣。
傅云靖捏捏傅凌云放在錦繡鴛鴦被面的手，驕傲地宣布：“大姐姐，我是云靖。大姐姐送給我的玩具，我都收著呢！”
傅凌云恍然而悟，傅云靖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紈绔少爺，一直很得傅老夫人的寵。她誤打誤撞，居然獲得傅云靖的善意。
傅凌云心情也歡脫多了，連甘菊在她眼前晃悠，也不再覺得那么堵心，而且因為傅老夫人在梨蕊院發(fā)一通脾氣，雷厲風(fēng)行地處置了一批人，底下的小丫鬟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打個噴嚏冒犯了傅凌云，手腳不知有多勤快。
甘菊出去吩咐煎藥，扁豆湊到傅凌云枕頭邊上焦急地問：“姑娘是真病了嗎？”
扁豆今個兒完全得罪小林氏，還幫她除掉張嬤嬤和白檀、鳳梨這三個心腹大患，傅凌云已是對扁豆有九分九的信任了：“我若是不真病，今兒的戲怎么唱得起來？”
扁豆眼眶一紅，傅凌云好笑地說：“我有分寸，不會為那幾個吃里扒外的人弄壞自個兒身子骨！你放心，吃兩劑藥便好了?！?/p>
扁豆這才放心，小聲告知豌豆和蒼耳的來歷，她常在三等丫鬟堆里混，對各個丫鬟的來歷最清楚不過。
傅凌云頷首，遞給扁豆一串鑰匙：“這是我?guī)旆康蔫€匙，以后交給你保管，橫豎你得罪了夫人，索性跟緊我，老夫人喜歡你，夫人沒有充足的理由不敢動你。”
扁豆歡喜，破泣為笑。
傅凌云也笑了，扁豆人夠機靈，到底有些孩子氣：“庫房里有個畫彭祖的描金匣子，你捧那匣子送到壽安堂給老夫人，里面是龍舌蘭香，你這么跟老夫人說……”
扁豆連連點頭。
傅凌云瞇眼微笑，傅老夫人最愛龍舌蘭香，更喜歡在佛堂里點。她住在林府時，便讓林老夫人搜羅到市面上珍貴的龍舌蘭香，傅老夫人提前回府，她送龍舌蘭香會落個好。
扁豆輕快地?fù)е杞鹣蛔尤郯蔡茫道戏蛉艘贿呄硎苄鞁邒叩陌茨?，一邊問豌豆話?/p>
豌豆說：“那天我們在大姑娘臥房外面洗地板，張嬤嬤拿四少爺挑撥侯夫人和大姑娘的關(guān)系，大姑娘發(fā)怒要攆了張嬤嬤出去，張嬤嬤磕頭求情，這才把腦門磕破了，當(dāng)時鳳梨姐姐也在的?！?/p>
“至于鳳梨姐姐腦門上的傷，應(yīng)是今兒落下的。鳳梨姐姐早上進(jìn)去過一回姑娘的臥房，之后在外面院子里待了一個多時辰，等她再進(jìn)去時，姑娘恰恰醒了，奴婢瞧見姑娘起初是坐在字字錦八仙桌邊的，鳳梨姐姐跪在地上磕頭。而白檀姐姐，的確是從早上天不亮出了院子后，便不見回來，聽別的小丫鬟說，白檀去了二姑娘的桃蕊院。”
傅老夫人神色不虞，隱忍怒氣。真相很明顯，扁豆那小丫頭沒說謊。更令人心寒的是，傅冉云小小年紀(jì)，心思這么歹毒！
徐嬤嬤忙斥道：“鳳梨那賤婢，是你哪門子姐姐！”
豌豆乖巧地改口：“嬤嬤教訓(xùn)的是，是鳳梨?！?/p>
傅老夫人冷哼：“這就清楚了，看來張嬤嬤那三個混賬東西死得一點不冤枉，如此誅心的奴才，真該千刀萬剮！”
豌豆打個寒顫。
徐嬤嬤正要打圓場，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鵑稟告梨蕊院的扁豆來了。
扁豆福禮：“老夫人安。姑娘說奴婢長得討喜，便讓奴婢來送龍舌蘭香?！?/p>
壽安堂里點的是百合香，扁豆的嘴角劃過一抹弧度，裝作沒看見跪著給傅老夫人捶腿的豌豆。
傅老夫人果然欣喜：“你們姑娘是個操心的命，病了還不安生。”打發(fā)徐嬤嬤換下百合香，點燃龍舌蘭香。
扁豆笑嘻嘻說：“我們姑娘說，老夫人回來便為她生了一場氣，老夫人心疼姑娘，姑娘也心疼老夫人。這龍舌蘭香是先夫人留下的，姑娘晾曬庫房時發(fā)現(xiàn)有這香，便好生存起來，只等著老夫人回來使。奴婢去取香，看守庫房的嬤嬤說，姑娘隔上一兩月便會專門晾曬一回，就怕龍舌蘭香受潮了?！?/p>
提到大林氏林照月，傅老夫人一陣感嘆：“先侯夫人在時，時常搜羅龍舌蘭香給我使，你們大姑娘跟她一般孝順。”
扁豆行禮退下，傅老夫人捻動手中紫檀木如來佛珠，扭頭對徐嬤嬤說：“誰真正有孝心一瞧便知，凌丫頭想著我才留著香，你們侯夫人，哼，也只會做做表面工夫，真有孝心，也不會拿這百合香來湊數(shù)?！?/p>
徐嬤嬤不敢置喙，小林氏是傅老夫人的兒媳，卻是她的主子。
豌豆轉(zhuǎn)轉(zhuǎn)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沉默不語。
將至傍晚，傅老夫人又來瞧傅凌云，盯著她喝湯藥，小林氏束手伺候在一旁。
傅老夫人問：“甘菊用著可順心？你可喜歡？”
傅凌云溫溫婉婉一笑，眸光輕轉(zhuǎn)，為蒼白的小臉增添不少光彩：“老夫人身邊的姐姐們，個個漂亮得跟觀音菩薩跟前的金童玉女似的，孫女都喜歡，個個是能干的，孫女哪能不順心?！?/p>
這話間接奉承傅老夫人是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傅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你這小嘴甜的抹了蜜似的，也不知跟誰學(xué)的！”
傅凌云笑嗔：“我是老夫人的孫女，自然是跟老夫人學(xué)的。”
徐嬤嬤湊趣：“大姑娘是沒理會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這是在夸自個兒嘴甜呢?！?/p>
傅凌云揶揄地笑，傅老夫人長指輕點徐嬤嬤，似嗔似惱：“多大年紀(jì)還開這種玩笑，你不害臊，我還羞呢！”
小林氏上前兩步，觍著笑臉說道：“老夫人氣盛如日中天，和媳婦出去做客，夫人們都要說，這是哪里來的一對姐妹花？”
傅老夫人睨她一眼，笑容淡了些：“你們一個個油嘴滑舌，倒像是串通好的?！?/p>
傅凌云只管捂嘴笑，像是不知世事的單純小女孩。
小林氏尷尬，知傅老夫人仍在惱她，無比誠懇地說道：“媳婦知道錯了，因為媳婦識人不清讓大姑娘受驚，讓老夫人受氣，媳婦心內(nèi)惶恐，只求老夫人看在我兢兢業(yè)業(yè)為侯府操持這么多年的份兒上，給媳婦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以后媳婦會對大姑娘的事更加上心?！?/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