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帆的第一次“班會”被指導老師王志平安排在學校后山上。
這是一個好地方,濃密的樹蔭透著清涼,到處可見樂開了的小雀鳥,嘰嘰喳喳的叫喚著,舞蹈著,跳到這里,跳到那里,像是主人在迎接遠方的客人。鋼鐵廠的幾個大煙囪正氣勢磅礴的吐著熱氣,在空中匯聚成一團團壯觀的蘑菇云,從山上望過去有一種神圣的儀式感,讓這些年輕的學生們既驚嘆又敬畏。
大家圍著圈坐著,班里一共30個人。王志平老師慷慨激昂的介紹了這個學校的歷史和專業(yè)情況,并語重心長的教導大家該如何度過寶貴的大學時光。
“……國家建設將邁向一個新的階段……,學校在新的歷史跨越時期,肩負著培養(yǎng)棟梁的使命與責任……你們要認真學習,履行校訓,每一位學子都要在這個時代的巨輪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大學是人生的重要分水嶺,這將是你們的黃金歲月,希望你們有一個飽滿、踏實的大學生活……”
大家剛剛從壓抑繁重的高中生活中解放出來,正是撒歡的時候,哪里聽得進去這些,都在下面三三兩兩的說著悄悄話兒呢。
然后開始班委會選舉,這才到了大家大顯身手的時候。幾個候選者與臨時加入者為爭取大家的支持都極盡展示自己的才華,他們表達著如何如何為班級服務,如何建設一個友愛、團結、向上的班集體。
張子帆跟著大伙鼓掌、舉手投票,好不熱鬧。旁邊的一個女同學在背后推他,叫他也去試試。張子帆尷尬的笑了笑,搖搖頭拒絕了女同學的好意。
他想,自己可比不得大家,他最主要的任務是好好學習,剩下的時間還得為改善自己的生活著急呢。他想的是真誠的,但他尚未意識到一點,便是此時的他在人群中還不是那么自信,寡言少語,假如他也去競選,他真不知道說些什么,能獲得大家的支持,他害怕興起的一腔熱忱會被冷落對待了,他那可憐的自尊和敏感怎么受得了。
倒是這位女同學在這個時候主動的站了起來,要去試一試。而且讓張子帆印象深刻的是,她手中好像一直拿著一本書,這本書被她當成了演講的道具,恰到好處。
吳越似乎對這些也不敢興趣,王義叫他上去露兩手,他說:“我只關心女人?!笨此教幦ビ懪⒆拥南矚g,他說的也不假。
最終,張子帆的宿舍在這場友好的戰(zhàn)爭中收獲不小。王義憑他的豪爽、幽默風格被大家選為班長。宋書平也靠著他真誠懇切的態(tài)度被推選為生活委員。最讓大家意外的是,于森憑借他的身材優(yōu)勢竟然被選上了體育委員,真是小材大用。
吳越果然具有揮金的實力,這天晚上就招呼著全班同學在校外有模有樣的吃了一頓,用他的話說叫團結兄弟姐妹。
在張子帆的眼里,吳越張牙舞爪的比劃著,介紹這個菜那個菜,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個菜要花掉多少錢,他肆意的吹噓著自己,場面簡直讓張子帆作嘔。不過他還真從未這樣闊氣的吃過一回飯,看著滿桌子的美味,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這一頓可夠他吃個把月的了。
唉,人與人的差距就這樣直白的顯現出來,讓他躲也躲不掉。他干脆放開了肚子,不去管吳越和這些吃食了,毫無顧忌的吞咽起來,今朝有酒今朝醉。他的同學們很多都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雖然大家之間還有些距離感,說話聊事也盡是客套居多,但吃相卻是輕松自在的,沒什么不妥。
只有一個人,敏銳的感覺到了張子帆的異樣。
……
那段時間幾乎每天都是軍訓,早晨四五點鐘這幫年輕人就必須得扒開眼睛,很多人都還在昨夜的暢聊中沒有睡過去,一早就又要面對教官和太陽的雙重考驗。太陽毒辣,教官不太人道,尤其是遇到讓你蹩腳的教官,人就這樣機械的站在烈日里燒烤,一動不能動。一分一秒的時間在白天變成了噩夢,在晚上又會翻身成了希望。
一想到這才是剛剛開始,吳越尤其感覺痛苦,他認為自己從小就沒有受過這樣的罪,皮都給拔了好幾層。不過對于張子帆來說,除了他那稚嫩的臉蛋在強烈的日照下開始了些許變化,其他的倒也沒有什么,在農村的勞作不比這個輕松。
張子帆從一開始就暗自下定決心,要在這接下來的學習生涯里好好表現,因為他自認為還沒有資格來揮霍讀大學的機會,他沒有辦法跟吳越他們比,他甚至沒有辦法和于森比。他每天早上很早就來到軍訓地點,在凌晨稀稀拉拉的隊伍里找到自己班的位置。
他是他們班來得最早的幾個人之一,這里面有一個女同學幾乎每天都比他到得更早一些,雷打不動的站在最左邊第一排的位置。
她的個子在女生里算偏高的了,留著長長的馬尾辮,面容姣好圓潤,兩個臉蛋胖嘟嘟的如同嬰兒一般,整個人顯得干凈而乖巧,張子帆也不由得多瞅幾眼。
幾天過去,張子帆發(fā)現根本不用再費勁尋找自己班的位置了,她成了他的活人坐標,就像清晨那片絢麗的朝霞一樣,不用跟隨它的人們來辨認方向——她就是清晨的方向。
班級里的同學大多相互還不認識,所以某某叫什么名字便成了軍訓中大家悄悄話的一項內容。張子帆還是從宋書平口中知道這個女孩子叫劉云。宋書平還告訴他劉云是當地人,家里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境不錯,學習成績也很好。張子帆很好奇宋書平是如何打聽來的,宋書平只管賣著關子說其他人他都知道。這簡直就是一個包打聽。
這一天張子帆像往常一樣早早的來到操場上,劉云看到了他,并主動的給他打招呼。趁著訓練還未正式開始,他們閑聊了一陣,聊得內容并無太多要緊的,不過她知道張子帆的名字。這算是進入大學以來張子帆第一次跟女孩子有過一段較長時間的談話。
其實張子帆和劉云也并不是第一次接觸,那次在山上的班級見面會,劉云在下山的時候被小土凹給絆了一腳,張子帆就在她后面,便伸手拉了她一把,還碰到了劉云的手,劉云回過神來跟張子帆說了謝謝,臉紅紅的顯得特別靦腆。
“你那天晚上吃像真可怕,像個餓死鬼。”劉云可愛的打趣他。
張子帆先是疑惑的看了劉云一眼,然后就意識到她在說什么了。他感到臉一陣熱辣辣的燙,他在幾天前那頓大餐中的窘迫居然被一個女孩子看到了,他感到特別丟人,他開始有點語無倫次的撒起謊來,“餓不行了?!鄙晕㈡?zhèn)定下來后他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興奮,這是不是意識著她在注意自己呢,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在看著自己吃飯呢,怎么也是一個美事吧,不過幸好她看不到自己那時的心理狀態(tài)。
年輕人的可愛真是一種巨大無比的魔力?。⒃埔痪湔{侃的話,就把兩個人的關系一下子拉近了,他們明顯比周圍的同學更快地熟起來,而這種熟悉又跟他和于森的不同,后者是兩個小男子漢的同道對話,而前者多少開始蘊含著異性相互吸引的那種親切感了。
只要有見面的機會,他們倆都要相互的拉拉話,擺談擺談。漸漸的,他們倆吃飯也坐到了一起,路上也經常能看到他倆結伴而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