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仆人答應一聲正要走,卻聽李不柱喊道:“且慢!”
李柱器回頭看看李不柱,見他三步兩步走了過來,將自己扯住,輕聲道:“大哥跟我來。”
李柱器被他扯著走出房門,向外走了十幾步來到一處僻靜之處,才停下來。李柱器急急問道:“怎么?為什么攔著我?”
李不柱看了看四周,輕聲道:“我看那女人也不是等閑之輩,單嚇是嚇不住的,得要想個穩(wěn)妥的辦法。您初在安徽立足,又來一個李衛(wèi)和您頂針對著干,可不要把事情弄大了,到時候反而不好收場?!?/p>
李柱器聽了淡然一笑:“她一個女人家,怕她什么。她若是不走,還要在前面鬧,就送她到縣里掌嘴,然后遞解回原籍!”
“不瞞大哥。這樣的話還用大哥提醒我么?我已經(jīng)和她講過了。但她說,她為你守了這么多年,吃了這么多苦。豈肯善罷干休。若是您不收留她,她就去兩江總督那里去告?!?/p>
“兩江總督還會管我家的家務事么?”
“她說兩江總督不接狀子,就去京城里告,三法司不準,就告御狀。還要用轎子抬了去您的老家,領著孩子認祖歸宗。只要您不怕丟臉,不怕升官有礙,她就和您沒完。”
李柱器聽完這一句,不由得渾身一陣子發(fā)涼:“這個潑婦,比我家那口子還要狠。這可如何是好啊。三弟,你也知道。當年我雖然和她要好,但她又不是又和我一個人好。后來她有了身孕,卻非要栽在我身上。當初我還沒有兒子,自然是想要一個。又怕她生了女兒,將來落入紅塵,辱沒了祖宗。所以無論是男是女,先答應下來。先為她贖了身,又替她在河南落了戶,買了幾口田。后來做官多年,兒子也有了。又聽說她過得挺滋潤。這才放下心來。其實這個女人也夠潑辣,方才你也見了,一點兒也不比你嫂夫人差。你瞧我現(xiàn)在家里鬧成這個樣子,要是讓她進了府,那以后還有我好日子過?你無論如何要替你哥哥想個辦法,把她打發(fā)了。”
“大哥,我方才探那女人的口風,好像也不是個不明事理的。她也知道要進府上當姨奶奶是不能的,只不過是知道您做了大官,想訛幾個錢罷了?!?/p>
李柱器咬著牙道:“只要她肯出價,那就不怕。你去探探她的口風,要多少?”
李衛(wèi)和任逢春一直在門口等著看熱鬧,見大門一開,李柱器帶著李不柱親自走了出來,后邊還跟著幾個丫環(huán)婆子,一齊站在臺階之上皺著眉頭看底下。笑著迎上去道:“撫臺大人,我李衛(wèi)這回可是做了一回慈悲菩薩,給您送了一妻一子,您說怎么謝我?”
李柱器看看李衛(wèi),恨得牙根都癢癢,真想立時上去咔嚓一口,先把李衛(wèi)的脖子咬斷,但眼前這一鍋亂粥的樣,得盡快平息了才是,只恨恨的看了看李衛(wèi)道:“多謝!”
李衛(wèi)接了一句“不謝?!眳s見李柱器已經(jīng)三步并做兩步,繞到李衛(wèi)身后,來到紅玉面前。
紅玉乍見了八九年未曾謀面的老相好,心里真是動了感情,方才還跟李柱器門房的下人擺著架子,此時卻眼睛一紅,不由流下淚來。李柱器怕她在外邊再說出什么陳芝麻爛谷子的當年情事來,急忙道:“一路辛苦了,快到里邊說話?!闭f罷,朝身后的丫環(huán)婆子一使眼色道:“還不快她請進去?!?/p>
那幾個丫環(huán)婆子都是事先交待好了的,早知道該怎么辦,一齊圍上去,嘴里雖是客氣著,手上卻下著狠勁,有的拉有的拽,轉(zhuǎn)眼功夫就把這女人連同那孩子弄進了府去。李柱器也不理李衛(wèi),和三弟李不柱緊緊跟在后頭,一進了門,哐的一聲,就把門關住了。把個李衛(wèi)晾在了外邊。
那些個吹鼓手本來還想一路跟著吹進去討個賞錢,剛跟到門口,卻被一下子關到了門外,好不尷尬。頓時停了樂器,其中一個領頭見李衛(wèi)還在,直奔過來笑問道:“李大人,您說這是什么事???哪有送親的隊伍被關門外頭,只把新娘子接進去的?!?/p>
李衛(wèi)知道他們是想討兩個賞錢,從袖中掏出一錠五兩的銀子道:“吹了這一路也辛苦了,這是本大人給你的賞錢?!?/p>
領頭的接了銀子眉開眼笑,打個拱道:“謝大人,還是你大方!”
李衛(wèi)哈哈一笑,對任逢春道:“逢春先生,今天這場真人戲演得熱鬧,改天咱們再過來給撫臺大人道喜?!?/p>
二人大笑著往回走,轉(zhuǎn)過了兩條街,任逢春才道:“他這個清官,果然裝給別人看的?!?/p>
李衛(wèi)呵呵冷笑:“又是去青樓妓院吃喝玩樂,又是為婊子贖身買地。這會兒子竟也滿口仁義道德,說什么儉樸,講什么清廉,其實都是雞屁股里面拴根繩子,純屬扯蛋。這一回把紅玉送到他府里,也夠他折騰幾天的了,也讓大伙兒看看他的真面目。”
“但此人是否有貪臟納賄,勒索民財?shù)氖拢€在兩說。既然皇上叫您細細查訪,一定要盯緊了他?!?/p>
“我已經(jīng)安排李祥這幾日好好打探。若讓我發(fā)現(xiàn)他真的手腳不干凈,他在安徽省就甭想再有好日子過了!”說罷,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叫板:“附馬爺??!”接著一邊走,一邊唱起了包公鍘鍘美案的唱詞:
駙馬爺近前看端詳:上寫著秦香蓮她三十二歲,狀告當朝駙馬郎,欺君王,藐皇上,悔婚男兒招東床,殺妻滅子良心喪,逼死韓琪在廟堂。將狀紙押至了爺?shù)拇筇蒙?,咬定了牙關你為哪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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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柱器將紅玉安排在前院廂房,自己卻不露面,讓李不柱去與紅玉講價錢,自己就在隔壁院子里等著消息。
李不柱去了約半個時辰方才回來。他輕輕推門進來,又回身將房門掩住。
李柱器急忙迎上來道:“三弟,事情辦的怎么樣?”
“這女的答應給錢就走,但價錢卻要的狠了一些。”
“她要多少?”
“六千兩銀子?!?/p>
“這么多?”李柱器不由咂了咂舌頭:“你就沒跟她講講價錢?”
“怎么沒有講?她開始獅子大張口,要一萬兩銀子,兄弟再三和她講,才降到六千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