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的天空中,晚霞像道道血痕緊緊壓著大地,莽莽的荒原漸漸黯淡,在暮色中顯得更加孤寂與凄清,空氣也似乎凝固不動了,只是其中充斥著一股嗆鼻的焦臭與濃重的血腥味。
幾只剛剛飽食的肥碩烏鴉,繞著一顆已經(jīng)枯朽的大樹飛了兩圈,落在調零的枯枝上,用帶著殘余血跡的利啄,漫不經(jīng)心地梳理著羽毛,不時打著飽嗝,似乎在嘲笑著這片土地。
這里沒有炊煙,沒有人聲,只有一座座被搗毀點燃的房屋,只有尚未熄滅的火光與濃煙,只有狼藉遍地的尸體,是人的尸體。
尸橫遍野,堆積如山。
鮮血幾乎浸透了村莊的每一寸土地,形成了一大片令人作嘔的暗紅色泥沼,無數(shù)殘缺不全的肢體、碎裂的頭顱橫七豎八地散落在暗紅色的泥沼四周。
夕陽沉入了云層,天色也漸漸地暗淡了下來,烏鴉拍打著翅膀,盤旋在村莊的上空,形成了一個隊列,像是打了一次勝仗一樣,緩緩地向著將要黑暗的天空飛走了。
血色沼澤的邊緣,一個少年從尸體堆里爬了出來,大字型的躺在那里,胸口的一起一伏,代表著他還活著。
在火光的映照下,那個少年的手指微微地動了一下。濃郁的煙味里夾著著一股血腥,撲面向他襲來,嗆的他輕聲咳嗽了幾聲,讓昏睡中的他漸漸有了意識。動了動僵硬而又酸麻的手臂,試圖撐地而起,卻感到雙臂傳來了陣陣猶如針刺的疼痛,他咧了嘴,呲著牙,“啊”的一聲輕叫,便坐了起來,同時睜開了自己的眼睛。
他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看到了周圍的一切,臉上立刻現(xiàn)出了一陣驚恐,不自覺地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會在這里”
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的半個身子都沾滿了血色,他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到周圍是遍地的尸體,他全身顫抖著,邁著顫巍巍的雙腿不住地后退,臉上的表情已經(jīng)僵硬了,面部更是一陣抽搐,是害怕。
他注意到了地上躺著的多都是頭裹黃巾的人,他還來不及細想自己身在何處,便感覺到腳下的地面微微地顫動了起來,緊接著滾雷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地傳入了他的耳朵
他回過頭,卻無法再黑暗中看清到底來了多少人,也無法辨認是什么人,他唯一的的想法就是躲,躲到一邊去。
恐懼中,他看見不遠處有一道低洼的土溝,便毫不猶豫地跳了過去,將自己的身子蜷縮在土溝下面,露出兩只驚恐的眼睛,注視著那片馬蹄聲傳來的黑暗。
砰砰砰
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感受著自己的心臟越來越快的跳動,就連自己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了,而那陣滾雷般的馬蹄聲也越來越近。
只片刻功夫,一隊騎兵駛入了他的視線。騎士們頭上戴著鐵盔,身上披著鐵甲,手中舉著長槍,整個人的要害部位都被包裹在堅硬的鐵甲里面,頭盔下面露出了兩道閃著森寒目光的眼睛,其中一個騎士手中舉著一面大旗,黑暗中他無法看清旗幟上面的標志。
“停”領頭的一個騎士勒住了坐下的馬匹,將左手抬了起來,形成了一個九十度的直角,大聲喊了出來。
騎士們都停了下來,并列成了一排,森寒的目光從頭盔里面掃視著外面的一切。
“都下馬,四處搜尋搜尋,看看有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領頭的騎士從馬背上跳了下來,朗聲說道。
“諾”
騎士們都陸續(xù)翻身下馬,拿著手中的長槍,邁著沉重的步子,向前面的那片血沼搜索了過去,每走向前走一步,身上就會發(fā)出金屬碰撞的脆響。
低洼的土溝下面,他正默默地注視著這群由二十個人組成的騎兵隊伍,在火光的映照中,他看清了那面大旗,橙紅色的大旗上面繡著一個金色的“漢”字。
“漢難道我到了漢朝是西漢還是東漢”他的心中充滿了疑問,又繼續(xù)看了過去,見那些騎士在尸體堆里摸索著錢財,便暗暗地想道,“他們好像是在死人堆里找錢那些被殺的人都頭裹黃巾,難道難道是東漢末年的黃巾起義嗎那這里又是什么地方那我是誰”
低下頭,看了看手、腳,驚奇地發(fā)現(xiàn)身體居然并不是他自己的,粗壯的手臂,寬大的手掌,以及身上的這身和那幫漢軍一模一樣的衣服,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身上穿著一件完整無缺的鎧甲,頭上還頂著一個沉重的熟銅頭盔。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出了車禍被救護車拉到醫(yī)院里了嗎難道難道我已經(jīng)死了那我現(xiàn)在靈魂附體”
腦海中突然閃出了死前的記憶,他叫唐亮,一個公司的老板,為了業(yè)務上的應酬喝了酒,醉醺醺的開著車,在回家的路上,在沖過十字路口的時候,他沒有看見紅燈的亮起,就那樣的快速地飛了過去,不幸的是,一亮重型卡車也幾乎在同一時間從側面撞了過來
月亮撥開了厚厚的云層,慢慢地爬了上來,用他皎潔的光芒普照著大地,大地迅速被籠罩上了一層銀灰色,也使得黑暗的夜里有了微微的亮光。
土溝上面,那群騎士還在尸體堆里四處搜索著錢財,忙得不亦樂乎。
土溝下面,他轉過了身子,背靠著黃土,抬起頭看著夜空中高高掛著的月亮,發(fā)出了一聲輕微的嘆息。
嘆息聲很低,加上那群騎士每走一步都會發(fā)出一點聲響,將這聲十分輕微的嘆息聲給完全地遮擋住了。
垂下眼簾,他舉起自己的沾滿血跡的雙手,又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覺到了疼痛,不是在做夢。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腳,并沒有感覺到自己身上有傷,猜不透被自己附體的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就在這時,他的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了一段本不該屬于他的記憶,他清楚記得自己的名字叫高飛,是北中郎將盧植帳下的前軍司馬,他率四百騎兵前來追擊突圍的黃巾賊兵,不料自己寡不敵眾,反被賊兵包圍,他拼命的殺啊殺,越殺賊兵越多,越殺身邊的人就越少,終于,他力竭而死。
兩種記憶,卻擁有著同一個身體,他突然感到頭很痛,兩種格格不入的記憶硬生生地碰撞在了一起。一個是公司的老板,有妻兒,有事業(yè),另一個則是率領千軍、征戰(zhàn)沙場的年輕小將他的思想混亂著,他必須用自己的意志使得這兩種記憶中和。
微風拂面吹來,空氣中還彌漫著濃厚的血腥味,他靠著背后的土堆,注意到自己的正前方的那片樹林,從草叢里涌出來了幾頭眼睛冒著綠光,張開血盆大口,露著白森森牙齒,全身毫毛豎起的野狼,正緊緊地盯著他看。
他看見那幾頭狼露著鋒利的爪子,向著他快速地奔跑了過來,還發(fā)出了一聲尖銳的狼嚎。他情急之下,再也顧不得自己到底究竟是唐亮還是高飛,本能地爬上了土坡,大聲喊道:“有狼狼狼救命啊”
野狼的嚎叫聲驚動了正在搜索尸體的騎士們,他們一轉過身子,便見渾身血跡的人沒命地朝他們跑來,身后還跟著受驚的馬匹,以及追來了四頭張牙舞爪的野狼。
“這幫畜生”領頭的那個騎士將自己手中的長槍插在了地上,右手從腰中懸掛著的劍鞘里抽出來了一把長劍,朝著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向著身邊的騎士使了一個眼神,其他騎士便紛紛效仿他的動作,抽出了自己腰中的長劍,寒光閃閃的白刃對準了將要前來攻擊的野狼,并且將奔跑過來的高飛和馬匹給遮擋在了身后。
野狼突然向前猛地撲了過來,只見騎士們熟練地揮動手中的長劍一陣亂砍,便將幾頭野狼瞬時間剁成了肉泥。
領頭的騎士退后了一步,將長劍插入了劍鞘,急忙回轉了身子,看了一眼奔跑過來的人,臉上還帶著一絲驚喜,急忙抱拳拜道:“大大人屬下盧橫,參見大人”
“參見大人”其余騎士也都紛紛插劍入鞘,齊聲拜道。
他聽到那些人的叫聲后,沒有說話,憑借著高飛的記憶搜索著眼前的這個領頭的騎士。
盧橫見高飛一臉的木訥,表情還有些驚恐,便道:“大人,屬下找尋了整個戰(zhàn)場,都沒有能找尋到大人,還以為大人已經(jīng)現(xiàn)在大人逢兇化吉,大難不死,想來是上天的安排。大人,我等奉中郎將盧大人的命令前來掩埋我軍尸體,沒有想到遇到了大人,當真是可喜可賀啊”
盧橫,幽州上谷人,高飛部下的屯長,同時也是他的親兵。他記起了眼前的這個人,打量著盧橫,只見他二十六七歲模樣,中等身材,渾身肌肉綻露,異常結實,一雙深陷的眼睛透出智慧與精明,雙鬢長著細密而又卷曲的胡子,給他添加了幾分成熟與老練。他的臉龐與身架都像刀削斧砍一樣,輪廓分明,顯示出一種力量與意志,站立在那里矯健挺拔,真是鐵錚錚的一條漢子。
他打量完了盧橫,笑道:“你死了我都不會死”
盧橫和另外一些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笑聲完畢,只聽盧橫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盡快處理完這些尸體吧”
他點了點頭,隨即吩咐了下去,再次看看自己的身體,他的心中想道:“沒想到我居然來到了東漢末年,在這個戰(zhàn)火不斷,群雄爭霸的年代,我必須要有自己的一番霸業(yè)。唐亮已經(jīng)死了,既然上天給了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那就讓我高飛在這個時代掀起一次lang潮吧”
高飛和盧橫他們一起將漢軍尸體找尋了出來,在附近挖了一個大坑,將尸體掩埋了下去。之后,他們將黃巾賊的尸體全部堆積在了一起,用火將其焚毀。忙完了這一切后,高飛便讓盧橫在前面帶路,隨同他們一起回營。
高飛騎在馬背上,本是初次騎馬的他卻是如此的熟練,竟然沒有感覺到一絲的顛簸。他這才想起自己的身世:高飛,字子羽,涼州隴西人,自幼弓馬嫻熟,十五歲選為羽林郎,黃巾起義之后,十八歲的他因為朝廷缺少下層軍官,便破格提拔羽林郎為各部的軍司馬,他便是北中郎將盧植帳下的前軍司馬,受盧植節(jié)制,前往河北討伐黃巾軍,而他所在的位置,則是在廣宗城外。
路上,高飛仔細地回想起了自己的一切,以及和這個時代所有有關聯(lián)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