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叫記錄生活,”簡薇終于戀戀不舍地收手,拿著手機沖宇文勝擺了擺,“沒別的意思。放心,照片我不外傳,我留著自己欣賞。”
說罷,她轉身欲走,看熱鬧的服務生如夢方醒,趕忙拉住她,“哎,這位小姐,既然你和這位先生認識,那要不幫他把賬結了?”
“誰說我認識他?”簡薇反問道,“我是拍客,知道嗎?逮誰拍誰。你要是灑滿頭的湯,我也拍你?!?/p>
服務生訕訕地松了手,簡薇大搖大擺地走了。宇文勝狼狽不堪地站在原處,只恨屋漏偏逢連夜雨,偌大的中海市,他竟然能在此偶遇簡薇。掃把星,這女人真是個掃把星!宇文勝咬牙切齒地發(fā)誓,若是有朝一日再相見,一定要把今天丟掉的顏面奪回來。
那天,宇文勝不得已向曹小方求援,讓他在微信上給自己轉了兩千塊錢,好歹把飯錢結清了,才得以脫身。在他人生最疼的時候,又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腳,雖然這一腳不會讓已有的疼痛產(chǎn)生什么質變,但卻足夠讓他心灰意冷。他開著奧拓行駛在回家的路上,竟然前所未有地流了眼淚。若不是這臺奧拓顫抖得厲害,一顛,又一顛,讓他的眼淚迅速干涸在了臉上,他幾乎都要被自己感動了。什么職場失意,情場得意,這完全是個偽命題。實質上,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事業(yè)干砸了,女朋友就得跑,這才是人生真理。失魂落魄的宇文勝回到家,看到了小苑發(fā)過來的微信:“勝總,咱們明天要做些什么?”然而,他卻連回復的心情都沒有,一頭栽在床上,只想永不醒來。
有人失意,就有人得意。這幾日陳南可謂心情大好,宇文勝跌落得如此徹底,讓他內心本來要熄滅的火苗再一次熊熊燃燒起來。當年明明是他先追的尤琳琳,在她的直播間里頭,又是送火箭,又是送游艇,還時不時和其他出言不遜的男粉絲展開罵戰(zhàn),比直播間的管理員還盡心盡責,只為贏得美人芳心。孰料半路殺出個宇文勝,讓他給搶了先機。心痛嗎?當然。除了心痛,他更咽不下這口氣。家里有個惺惺作態(tài)的陳北處處給他添堵就算了,感情上竟然又讓這個有些“娘”的宇文勝出盡風頭。好吧,現(xiàn)在是時候展現(xiàn)自己的博大胸襟了。“琳琳女神,我來了。只要你肯回頭,我還是樂意張開雙臂擁抱你,讓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爺們兒?!标惸蠈χR子自言自語,已經(jīng)快被自己強大的男子氣概折服了。
作為資深富二代,陳南把尤琳琳約出來,并非難事。陳南穿了一身新衣,因為一頭黃發(fā)噴了太多啫喱的緣故,整顆頭金光閃閃。遲到的尤琳琳在飯店門口一眼就看到了這顆金頭,順著光源找到了陳南。看得出來,她心情不大好,氣色也有些憔悴。陳南明知故問:“琳琳主播,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嗎?作為你的粉絲,我很愿意傾聽?!?/p>
按照陳南的設想,尤琳琳會被自己的貼心迅速俘虜,對他一通傾訴,弄不好哭得梨花帶雨,然后自己便可以順水推舟地擁佳人入懷。不料尤琳琳只是淡淡一笑,搖搖頭說:“沒什么。只是最近壓力大,沒有休息好,不要緊?!?/p>
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陳南有些詫異,索性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拔衣犝f了,好像你男朋友的公司出了些問題?需要幫忙的話,盡管說?!?/p>
“是有些問題?!庇攘樟拯c點頭,“不過,幫忙就不用了,我相信他能克服。”
“現(xiàn)在這年頭啊,創(chuàng)業(yè)的好時候過去了,一倒下就很難再起來?!标惸蠑[出一副過來人的姿態(tài), “我畢竟也在商界這么多年,對這里面的運作有些了解。一個公司,由小到大不難,難的是從無到有。要是破產(chǎn)了,想要咸魚翻身,恐怕沒這么容易?!?/p>
尤琳琳面色凝重地點點頭,說:“我知道這很難,但他不一樣。他是從無到有,白手起家做起來的,他應該知道該怎么做。我會給他時間。”
陳南不高興了。作為富二代,他很不樂意聽見“白手起家”這四個字。這很容易讓他理解為含沙射影,是在嘲諷他只會投胎,不會做事。讓他不高興的還有尤琳琳對宇文勝深厚的感情,這姑娘,哪兒都好,怎么偏偏就這么死心眼。
“我也相信他。”陳南虛情假意地附和著,一面不動聲色地招呼道,“像你這么重情重義的姑娘,少,太少了。來來來,吃菜吃菜。”此刻他的心里已經(jīng)開始盤算著小九九:我讓你們情比金堅,讓你不到黃河心不死,看來不讓她知道宇文勝混得有多慘,她就不會死心??梢娮约哼€得做點什么。
讓陳南不知道的是,尤琳琳當然不是什么死心眼兒。出生在小市民家庭的她,打小就見多了大都市里有錢的好,也知曉了窮的可怕。生活教會了她趨利避害,而嫁個好人家無疑是提高生活水平的最快捷徑。從買新衣,到化妝,再到整容,她的每一分投入都目的明確。直播間里那些對著她意淫的男粉絲,她甚至都不屑于用雙眼皮夾一下他們。那不是她想要的,她門兒清。宇文勝這塊寶,她押錯了,退而求其次選擇陳南,她樂得。盡管陳南從外表到性格,似乎都不是她喜歡的,但是看在錢的面子上,這些都不叫事兒。不過,她不能這么快就讓他得了手。欲擒故縱的道理,她比誰都懂。
飯畢,陳南開車把尤琳琳送回家,在回來的路上,越想越氣。如果說之前他對宇文勝還有些許同情,那么現(xiàn)在,這些同情盡數(shù)化為兩個字兒:活該?!傲樟张癜?,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你回心轉意呢?”陳南一面開車,一面苦思冥想。正是梅雨季節(jié),窗外下著淅瀝瀝的雨。帶了傘的,走得優(yōu)哉游哉;沒帶傘的,急急地跑著,有些尷尬。最為忙碌的則是兩個送快遞的,唯恐淋濕了車上的貨,騎著三輪車東躲西藏,亂作一團。
陳南不由得眼前一亮,一抹笑容浮現(xiàn)在他的臉上。
“行啦,勝總啊,您就瞧好吧!”陳南自言自語道。
一早,簡薇對著穿衣鏡換衣服。不同于以往的一身黑色職業(yè)裝,她穿了一條灰色工裝褲,上身又套了一件灰色牛仔夾克,若不是她身姿清瘦,這身行頭看起來簡直像是要去工地上搬磚。
正忙著涂脂抹粉的室友姜凡,忙里偷閑望了簡薇一眼,問道:“哎,你確定穿成這樣去上班,你們領導不會說你?”
“不上班,我一會兒去流浪狗基地?!?/p>
姜凡看了看手機,確定今天是工作日,狐疑道:“工作時間你不上班?我的簡大律師,你這是什么情況?”
“情況就是,我辭職了?!焙嗈鞭D向姜凡,好脾氣地說,“現(xiàn)在的我,往好聽里說,是自由職業(yè)者。說難聽了,就是無業(yè)游民?!?/p>
“辭職了?什么時候的事?為什么?”姜凡大驚,“紹天律所可是咱們中海市第一大律所,說出去多榮耀,多光輝,多……那個什么呀,你怎么說辭就辭了?”
“昨天辭的?!焙嗈毖院喴赓W,“我不想干了,我真受不了總是為虎作倀,昧著良心幫那些企業(yè)鉆空子,就辭職了?!?/p>
“你說你都一把年紀了,還是這么理想主義。為虎作倀又怎么了?哪份工作不得有點身不由己???不過說回來,還是你灑脫?!苯膊粺o艷羨地說,“你家在本地,自己有房有車,還有個超級富二代對你死心塌地,可以想辭職就辭職。我就不行了,就算我昨天還想手刃領導,掃射同事,今天還是得乖乖去上班。差距??!”
姜凡哀號著去門口換鞋,準備出門擠地鐵。簡薇撇了撇嘴,走過去,搭住姜凡的肩膀,說:“行了,別悲傷了。這幾天上班,我送你。反正我也不需要趕時間,先把你送到公司,我再去流浪狗基地,也來得及。”
“我不悲傷。有你這么個好朋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姜凡樂不可支地說,“你看你,讓我免費住你的房子,現(xiàn)在又給我當免費司機,這么一想,我的運氣也算不錯。心理平衡多了!”
兩人相視大笑,搭著肩向車庫走去。簡薇大學畢業(yè)后,和姜凡是同事,當時她是見習律師,而姜凡是公司里的行政小妹。姜凡家在外地,一個人在中海市打拼,簡薇見她過得辛苦,就把自己的房子免費給她住,兩人同在一個屋檐下,一住就是六年。姜凡熱心嘮叨,人也勤快居家,和整日里風風火火的簡薇恰好互補。姜凡有個相戀多年的男友,倆人正在攢錢買房,一想到她即將嫁作他人婦,簡薇心里還真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