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的冬,極冷。
寒風(fēng)中彌漫著的濃重血腥味,以及城外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無不讓城中的百姓戰(zhàn)戰(zhàn)兢兢。
只因這座皇城,即將迎來它新的主人。
城墻上,華檀單薄的身子被抵在烽火臺上,若不是她身后臉色猙獰的傅南和橫在頸間的匕首,旁人很難看出她剛才還強(qiáng)勢的從傅南手里救了所有百姓的命。
耳邊又一次傳來嘲諷頹廢的嗤笑,華檀微微蹙眉,稍稍離匕首更近了點(diǎn),不想被傅南接觸分毫。
做了帝王三個(gè)月不到就被人攻到城門,成為有史以來亡國最快的君主,足以說明這個(gè)人的昏庸無能和殘暴不仁,偏偏這人還沒有點(diǎn)失敗者的自知之明,臨死之前話尤其多。
“驚才艷絕的華家嫡女,竟會同朕一同釘在這歷史的恥辱柱上?!?/p>
冷風(fēng)呼嘯,傅南狠狠擒住華檀尖細(xì)的下巴,迫使華檀轉(zhuǎn)過頭來面對自己,沙啞的嗓音難聽到極致,“華檀,你注定擺脫不了孤?!?/p>
“是嗎?”
華檀嘲諷地勾了勾唇,眼睛被風(fēng)沙迷住,隱隱泛著紅意。
“傅南,我自問一心一意扶持你,出錢出力,從未有過任何二心,你絞殺我那三千從屬的時(shí)候,就不怕遭報(bào)應(yīng)嗎?”
“你的江山,有一半是他們的功勞!”
淚水順著臉龐流下,華檀絕望地笑出聲。
她是皇商之首的華家嫡女,如今更是一國之后,身份貴不可言,而如今這些宛如一個(gè)莫大的笑話。
華檀緊闔雙眼,椒房殿滿地的血色揮之不去,哀嚎哭喊聲似乎還響徹耳畔。
皇帝暴政,蒼生遭罪,瑞王率軍起義反叛,昨日剛至都城外。
這天下早該易主了,可她沒料到,比瑞王刀劍來的更快的是傅南的刀。
椒房殿上下百余人,除華檀以外無一幸存!
從小伴她長大的春靈被一刀一刀剜成肉片,祖母被帶入宮中,活活喂了傅南養(yǎng)的狼犬。
椒房殿一時(shí)化作煉獄,他們拼命要逃,而殿外守著皇城禁軍,此起彼伏的痛喊直沖云霄。
華檀被抓著,眼睜睜看著這一場血腥盛宴,在傅南手里,她甚至沒資格哭喊。
“朕的天下要亡了,你給我看好了,他們一個(gè)都逃不掉!”傅南面目猙獰,扯散了她的頭發(fā),癲狂般大笑,“華檀,我什么都沒了,你也別想留下什么!”
…
華檀心如刀絞,喉間涌起腥甜。
城墻下,大軍壓境,為首的男人,一身銀白色鎧甲。
男人抬首,正撞入華檀眸中,他眉目隱隱鎖起,唇角緊抿,揣測不透他的想法。
“你若再逼近一步,我就讓這女人不得好死?!备的辖袊讨耐瑫r(shí)將華檀狠狠摁在臺上。
“拿女人來威脅我?”
傅琛眸子瞇起,身下馬匹有些不安分地躁動起來,他攥緊韁繩,手背青筋突起,冷靜沉聲道:“傅南,你真不是個(gè)東西。”
“哈哈哈哈……”
城樓上的人聞言,放肆大笑。
半晌,他一手抓住華檀的頭發(fā),面目猙獰起來,“傅琛,你惦記她這么久,又比我好過多少?雖然她無趣了些,但這身子確實(shí)有滋味的很,你若再不退兵,我就將她扔下去,這美人摔成肉餅可就不好了?!?/p>
他說著手上使勁,沙礫帶著銳痛在華檀側(cè)臉摩挲。
華檀避了避,喉間溢出一聲悶哼,面無表情抬眸。
“傅南?!?/p>
女人平靜叫出這個(gè)名字,一絲情緒都不曾夾帶,卻又透出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氣勢,“你憑什么覺得我可以任你擺布?”
華檀說著,忽然猛地使勁,趁傅南不察迅速掙開,攀上城墻一躍而下。
變故發(fā)生太快,所有人都還沒回過神,華檀落地時(shí),只來得及瞥見傅琛眼底那一抹猩紅。
身上的劇痛與奏響的號角一同隨意識模糊淡去。
她的身子開始變輕,似乎意識已從身體抽離,她看到自己躺在血泊中,而傅琛身披戰(zhàn)甲面色冷毅,直逼皇都。
禁軍被打得四散奔去,皇城昔日繁華一瞬傾覆,哀嚎和痛呼從每一個(gè)角落傳來。
傅琛眼尾泛紅,手執(zhí)長劍,宛如殺人機(jī)器般,麻木地重復(fù)舉劍揮下的動作,直到渾身染血地站到傅南面前。
“你害死她了?!备的献灾褵o退路,癲狂地笑著,像厲鬼般直勾勾看著傅琛,再一遍重復(fù)道,“她是為你而死的!”
傅琛不言,手卻因用力過猛而輕顫。
“主子,殺了這昏君!”
屬下與禁軍廝殺中沖他喊道。
傅琛深深吐了口氣,眸中淬滿冷意,長劍毫不留情地?cái)叵蚋的喜弊印?/p>
昏君除,這場宮變也隨之落幕。
傅琛脫力般倚靠著長劍頹坐在地上,面上絲毫不見除了傅南的喜色,濃厚的痛苦看得華檀一陣陣心顫。
他在為她難過嗎?
華檀惘然,心緒有些復(fù)雜。
“主子!”
忽然,一聲驚叫打斷了她的思緒。
華檀連忙回神看去。
只見原本僵在原地的男人唇角多了一抹殷紅,雙目布滿血絲,神色自責(zé)而又痛苦。
他在低喃著什么……
華檀聚神看去,瞳孔猛地震顫,想要張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她只能看著傅琛雙唇啟啟合合,默念著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