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綰綰吃了一個難得的飽飯，正準(zhǔn)備睡覺。

她哪里知道自己手里的那東西已經(jīng)被人盯上了，正摩拳擦掌準(zhǔn)備著給她一個教訓(xùn)。

但估計她知道了也不會在意。

將螺摸回來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事兒瞞不住，也沒打算瞞多久。

那要說擔(dān)心，倒也沒有。

因為這個時代，人們是沒有發(fā)現(xiàn)田螺是能吃的。這東西上面有大量的寄生蟲，一個處理不好，鬧肚子算是輕的。再加上到處流亡，沒有材料，就算那些人摸到再多的螺，也不會處理和加工。

這就是她的優(yōu)勢。

再說，那螺也不是那么好摸的。

這東西要么藏在沙子下面，要么吸附在石頭底下，若非陶琛誤打誤撞被扎了一下，就連她自己都不一定能想到河里面還有田螺。

第二天一大早，那幾個人就結(jié)伴去了河邊，日上三竿回來的時候，卻是滿臉失望，口中嘟囔著不知道在抱怨什么！

待看見陶綰綰，頓時睇過去嫉恨的目光。

陶綰綰起初還當(dāng)這幾人記恨著她昨日沒有將田螺分給他們，待看見他們濕了的褲腿，和手中空空如也的罐子，頓時明白過來。

這是沒摸到田螺，記恨上她了？

于是一個眼神也沒遞給他們，自顧自地招呼陶琛吃飯。

昨日的炒螺還剩下一些，剛好夠今天一頓。

周圍的流民或啃著窩窩頭，或吃著水煮的野菜，皆眼巴巴地瞧著。

有個孩子抱著他娘的褲腿哭著鬧著要吃好吃的，被罵了兩句就躺在地上撒潑打滾：“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

氣得他娘想要打他，卻又下不了太狠的手。最后被鬧得受不住，拿著幾個野菜疙瘩猶豫著走過來。

“那什么，陶家丫頭?！?/p>

這婦人神色尷尬，臉上掛著不好意思的笑，“你看，我這孩子嘴饞得很，能不能、我能不能拿這幾個窩頭換上一點，不要太多，一點就夠了！就叫孩子嘗個味兒。”

陶綰綰看了一眼那小孩，個頭比陶琛要矮上幾分，頂多五六歲的樣子，跟著家人流亡，那叫一個面黃肌瘦，身上連二兩肉都沒有。

她難得動了惻隱之心，點了點頭：“行。”

她接過婦人的野菜疙瘩，盛了一小碗炒螺遞過去，交代了怎么吃，婦人滿心歡喜地接過，一連道了好幾聲謝，牽著蹦蹦跳跳的小孩子走了。

其他流民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流亡在外，帶出來的糧食吃干凈后，這些人便只能用野菜野果樹皮充饑，很久都沒有吃過葷腥了！

這東西實在誘人。

有個漢子也很心動，想著要不要也去換點，好讓自家孩子也嘗嘗鮮，卻被孩他娘罵了一頓，“這吃的是好不容易才存下來的！你就拿去換那么一點，虧死你算了！嘗了那個鮮，明天就不吃飯了嗎？”

漢子只好作罷。

原先提議去河邊摸螺的那個婦人更是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她起了個大早，在河邊找了半天，什么都沒找到，剛才還被當(dāng)家的罵了一頓，“你有那時間現(xiàn)在還不知道能挖多少野菜，現(xiàn)在好了，餓著肚子吧！”

就連跟她一塊去的那幾個人都埋怨了幾句，對這一上午的無功而返很是不滿！

都怨那個臭丫頭！

婦人眼珠子一轉(zhuǎn)，那臭丫頭肯定還會去撿那田螺，到時候她就跟在后面，等知道那些田螺藏在哪兒，就從她手里搶過來，然后再給她一個教訓(xùn)，叫她吃不了兜著走！

對！就這么辦！

到時候看那臭丫頭還怎么張狂！

陶綰綰哪里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上了，她正把換來的野菜疙瘩和陶琛分給陶琛，配著滋味辛辣的田螺，又吃了一頓飽飯。

秦肅霄勉強分了個窩頭，一口下去，只覺得他矜貴的嗓子正被砂紙磨礪著，正用力往下咽的時候，聽見陶綰綰說了一句：“你該走了。”

秦公子咬東西的動作一頓。

他看著自己的斷腿，沒有動彈。

陶綰綰瞇起了雙眼：“你什么意思？”

秦公子淡定自若地咬著野菜疙瘩：“我昨天好像也沒說我會離開啊?！?/p>

“那你總該記得我說過，你若不走，我會怎么做吧？”

陶綰綰指著周圍的流民，意有所指。

秦肅霄劍眉微挑，絲毫不怕她的威脅，“我是你帶回來的，我若身懷巨寶，他們瘋起來，難道就會放過你？”

“你——”陶綰綰湊近他，壓著嗓音咬著牙，“你是鐵了心要跟著我？”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后悔昨天將人撿回來了。

早知道會招惹上一個甩不掉的大麻煩，還不如將人扔在那，叫野狼吃了的好！

男人哼笑一聲，眼神卻很漠然，沒有回答她的話，轉(zhuǎn)而說起其他：“你很重視你弟弟?！?/p>

陶綰綰警覺起來：“你什么意思？”

想用陶琛威脅她？

“我看得出來，你很在意你弟弟，你想好好教他，讓他出人頭地，擺脫如今的局面。”秦肅霄的聲音不疾不徐，輕柔得像黑夜中鬼魅的蠱惑，讓人分不清究竟是好意，還是淬了劇毒的軟刀，“我可以教他識字讀書，教他策論謀略，我還可以教他習(xí)武。若我不死，我還能為他今后科舉出仕鋪路。”

他停了下來，看著陶綰綰閃爍猶疑的目光，輕輕笑了起來，明明仍是一身襤褸狼狽，卻讓人覺得他仿佛坐在奢靡幽暗的殿堂里，輕描淡寫地攪動風(fēng)云。

陶綰綰再一次無比清晰地認(rèn)識到，這個男人極其不凡。

他太過危險，并不僅僅因為他被人追殺、身份不明，也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危險性子。他像一條潛藏在濃稠夜色中的毒蛇，外表有多美，芯子就有多毒。

和他做交易，無異于在懸崖上走鋼絲。

但他確實拿捏住了她的死穴，陶綰綰看得出來他談吐的不凡，如果能讓他教導(dǎo)陶琛，陶琛的未來絕對比她預(yù)想的要好上百倍。

“富貴險中求。”秦肅霄好整以暇地說道，“你覺得呢？”

陶綰綰沒有說話，心里天人交戰(zhàn)。

陶琛看著姐姐眉頭緊蹙的模樣，伸手攥住她的袖子，“姐姐，不用管我的，我……”

陶綰綰抬起手，制止了陶琛的話。

她深深看著秦肅霄，問道：“怎么稱呼？”

“秦?！?/p>

“秦公子?！碧站U綰點點頭，“你若能如你口中所說的那般，好好教導(dǎo)我弟弟，培養(yǎng)他成為人中龍鳳，我也能答應(yīng)你，給你治傷，帶著你一起走，只要你不主動說離開，我絕不趕你走。”

目的達(dá)成的秦肅霄眉眼微微舒展，豎起手掌：“一言既出?！?/p>

“駟馬難追?！?/p>

一大一小兩只手掌在空中輕輕一擊，啪的一聲細(xì)微輕響，猶如印章落定，蓋下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