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小錚順利地抓住了那根繩子!而且繩子并沒有像他擔心的那樣被他一把扯下來。
韓小錚一陣狂喜,借著這條繩子,掙扎著爬上屋頂后,他覺得全身如同虛脫了一般,趴在屋頂一個勁地喘氣。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忙向繩子的另一端望去,才知繩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根煙囪上,可以推測一定是有人先用手將韓小錚提上來一截,再把繩子系于煙囪上,然后離開。
這個人是誰?他怎么會一轉(zhuǎn)眼就不見蹤影了呢?他又為何要到這屋頂上來?
韓小錚百思不得其解。
等氣慢慢地喘勻了,韓小錚才掙扎著直起身來,匍匐在屋頂上慢慢地向前爬,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
爬行了好一陣子,他才在東側(cè)找到一棵高大的槐樹,槐樹枝葉極為茂盛,有幾根橫枝已伸到房頂上了,韓小錚暗叫僥幸,迅速跳到樹上。
在樹枝上等了好長時間,確定四周沒有一個人時,他才“嗖溜溜”地從上邊滑了下來,一顆懸著的心這才真正落定!
看看日頭,已是晌午之后,韓小錚想了想,決定先去填飽肚子,然后再換一套衣衫,他身上那套衣衫已是又臟又亂又破了。
坐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他一口氣喝了三杯酒,那種靈魂出竅般的感覺方才消失,頭腦又可以正常運轉(zhuǎn)了。
他的眼前閃過經(jīng)歷的一幕幕,越想越覺得段如煙死得蹊蹺,一定是有人謀殺了段如煙!
可為何她的身子沒有任何傷痕?
韓小錚不由又想起了他抱起段如煙時聽到的那種極為詭異的“咕咕”聲。
一個人的身上怎么可能會發(fā)出這種聲音?無論是活人還是死人,都不應(yīng)該有這種聲音出現(xiàn)。
以韓小錚的江湖閱歷完全搞不明白。
自殺?他殺?
韓小錚完全可以將一切忘得一干二凈,無論段如煙是自殺還是他殺,都與他毫無干系,但他見過段如煙之后,便已被段如煙的美麗征服,更被她對愛情的執(zhí)著深深打動了。
他暗下決定,一定要將此事查明!
不知不覺中,韓小錚在思索中已將兩瓶花雕喝了個底朝天。他看了看日頭,猜測大概左家的喜宴差不多快要開始了,便結(jié)了賬,又去挑了件衣衫換了。
打理好自己,韓小錚這才慢慢地往左家走去,他的懷中還揣著段如煙的那只粉紅色的心形之物。
當他到了左家時,發(fā)現(xiàn)左家的客人更多了,便不聲不響地在不起眼之處坐著,等待喜宴的開始。
這一帶的民俗是等新娘接進門之后喜宴開始,然后新郎新娘挨桌敬酒,最后才是大鬧洞房。
等到日頭偏西時,韓小錚終于聽到遠處響起鞭炮聲。
迎親的隊伍回來了。
左家立即沸騰起來,一部分人開始向院外趕去,觀看迎親的隊伍。另一部分人則在一位精干的中年婦女的指揮下忙開了。
韓小錚沒有動作,他覺得有點心神不定,暗暗思索:“這么多人在關(guān)注著這場婚禮,我一鬧,能不能頂?shù)米∵@么多人的壓力呢?”
他覺得有點底氣不足,心便有點慌慌的,而爆竹之聲卻越響越近。
迎親隊伍終于到了左家大院外,嗩吶聲震天地響,左家院中立刻平添了無數(shù)喜慶氣氛。
韓小錚默默地看著朱紅色的婚妝和大紅的轎子,以及轎子邊上歡天喜地的人們,心中感覺怪怪的:“若是阿蕓知道她所嫁的人愛著另一個女人,她會不會傷心?這一切對阿蕓來說,太不公平了?!?/p>
可左之涯、段如煙似乎也沒有錯。左之涯盡管過于軟弱了,以至于屈服于父命,可畢竟段如煙是青樓中人,門不當戶不對。而段如煙呢?一個已經(jīng)因愛而死的人又有什么錯?
似乎誰都沒有錯,連左老爺子也有他的理由,沒有哪一個父親愿意讓自己的兒子與一個青樓女子廝混在一起,更何況是左家這樣的大戶人家。
韓小錚看著那頂大紅轎子在眾人的簇擁下到了大堂之前停下,然后一位丫鬟上前掀起了轎簾,同時有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上前,從里邊扶出一位蒙著紅頭巾的新娘,新娘在兩位伴娘的攙扶下,向大堂走去!
人們都相繼跟在后面,唯有韓小錚只是遠遠地看著。
大堂內(nèi)響起了司儀抑揚頓挫的聲音:“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
當“入洞房”的聲音響起時,韓小錚也擠入了人群之中,他不能在角落站得太久,以免引人注目。
當他擠進大堂中央時,新娘已被迎入洞房,洞房內(nèi)點著一對大紅燭光,照得里邊一片紅色。
一切都那么正常,與別的婚嫁沒有什么不同,幾個年輕的女子將糖水、蓮子湯、花生米、荷包湯等吉祥的吃食一樣接一樣地端進洞房內(nèi)。
想到阿蕓羞答答地坐在那兒,將這些一一品嘗過的模樣,韓小錚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那個與自己一起摸滾跌爬的童年伙伴真的就要成為他人的新娘了嗎?
喜宴已開始了,韓小錚在西墻側(cè)的一張桌子前坐下,同桌的人他都不認識,隨便寒暄幾句之后,他便開始只顧埋頭夾菜吃飯了。
新娘、新郎開始敬酒了,按著順序一桌桌地敬過來。
韓小錚覺得自己的心跳開始慢慢加快了。在沒有見到段如煙之前,他已設(shè)想好一個周密的計劃,要將這場婚宴攪亂,可現(xiàn)在事情似乎變得復(fù)雜了,他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按先前的打算去做。
很快,敬酒的新娘新郎已到了鄰桌,韓小錚看清阿蕓的臉,那么熟悉,卻又那么陌生,似乎一穿上了嫁衣,阿蕓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韓小錚看到了阿蕓的笑容,羞怯、甜蜜、溫柔,顯然她很幸福。
韓小錚覺得自己的心中有什么東西在塌落。嫁給左之涯,阿蕓竟是很快樂很滿足的!
韓小錚不由開始打量左之涯,他發(fā)現(xiàn)左之涯是個極為俊朗的年輕人,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人都要倜儻,他的那雙眼神似乎總有一種霧一樣的東西在飄,里邊可能有蠱惑人的力量——
這是一個可以讓許多女人之為傾倒的男人!
初為人妻的喜悅讓阿蕓煥發(fā)出一種驚人的美麗,因為羞澀,她總是略略低垂著頭,卻又不時瞟一眼她的新郎。
在那一瞬間,韓小錚終于做了決定。
阿蕓與左之涯終于到了韓小錚這一桌來了,因為低垂著頭,阿蕓一時竟未認出韓小錚。
當輪到向韓小錚敬酒時,左之涯愣了一愣,認不出韓小錚是誰,他身邊的人也認不出,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了。
韓小錚何等機靈,立即先站起來,笑道:“表兄,恭喜恭喜!”
聽了他的聲音,阿蕓立即抬起頭來,看到韓小錚時幾乎驚呼失聲!
韓小錚立即道:“表嫂,愿你與表兄百年好合?!?/p>
阿蕓不知道韓小錚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是不是又想鬧事。
對她來說,左之涯是再好不過的良配,這場婚宴也是她期待已久的,她擔心韓小錚的出現(xiàn)會攪亂這一切。
可她又不能點破韓小錚,一則他們的童年友情使她不能這么做,二則她也擔心這樣一來可能使韓小錚一氣之下,使出什么手段來。
所有的念頭,都是極快地一閃而過的,她立即面露笑容,為韓小錚倒上一杯酒,然后恭敬地遞了上來,輕輕地道:“多謝美意,今奉薄酒,略表寸心?!?/p>
韓小錚也一笑,接過酒一飲而盡。
左之涯道:“兄弟慢用?!?/p>
韓小錚道:“表兄請便?!?/p>
左之涯便領(lǐng)著阿蕓到鄰桌去了,一切都那么自然,誰也不會看出什么。
韓小錚卻從左之涯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種憂郁與煩躁之氣,而這種眼神,他在段如煙的眼中也曾看到。
韓小錚心道:“若是他知道段如煙已死會作如何想?”
驀地,大堂之外響起一聲古怪的笑聲,笑聲不大,卻能將里邊數(shù)百人的喧嘩之聲壓下去,無比清晰!
眾人神色一變!
笑聲一停,便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左長笑,你以為殺了段如煙,就可以掩蓋你不可告人的陰謀了嗎?”
此言一出,里邊立即如同一鍋煮沸了的粥,一下子大亂!
左之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而阿蕓的臉上則現(xiàn)出驚疑不安之色!
誰也沒想到在這節(jié)骨眼上會出亂子,一時眾人面面相覷,不明所以。韓小錚更是吃驚不小!
莫非除了他之外,還有人知道段如煙是為他人所殺?難道左之涯的父親會是殺段如煙的兇手?
此時,已有幾個精干的小伙子沖出門外。
片刻,便聽得外面“砰砰”連響,然后便響起那些人的慘叫之聲,顯然已吃了虧!
蒼老之聲又起:“左長笑,事到如今,你又何苦再布迷魂陣?你讓這些不諳武功之人出來,不是讓他們送死嗎?我看你還是親自出手吧?!边@時的聲音似乎比原先的那次遠了些。
一些膽大的賓客已涌出大堂,但院子里除了幾個躺倒在地上的年輕人之外,沒有任何人影。
眾人正驚疑間,卻又聽得那聲音響起:“左長笑,人道虎毒不食子,為何你竟不顧自己兒子的幸福,讓他成為你謀求私欲的工具?”
眾人順聲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說話之人竟是站在一棵蒼松之上!這個人似乎全無分量,站在蒼松的一棵橫枝上,樹枝竟不見沉下!而他的身形則隨著風的吹拂,在樹枝上起伏搖晃,卻并不墜下!
眾人不由目瞪口呆。
韓小錚夾在人群中也看到了這一幕,同樣是極為驚詫!只不過,他的心情比別人要復(fù)雜些,他希望這個神秘來客真的能將真相揭開!
左長笑終于出來了,這是一個俊朗儒雅的中年人,神情中竟沒有一線惱羞成怒的樣子。
左長笑朗聲道:“哪位朋友對左某有不滿之事,請君現(xiàn)身指教,大可不必如此躲躲閃閃?!?/p>
松枝上的人怪笑連連:“左長笑,莫非你要說連我也不認識?”
左長笑正色道:“恕左某眼拙,在下的確未曾結(jié)識過你這樣的大俠,不知閣下為何要為難左某?”
那人怪聲道:“大俠?我算什么大俠?”
左長笑語氣一沉:“無論閣下是何方高人,總不能恃強凌人吧?在下與你并無過節(jié),所謂能饒人處且饒人,此值左某不肖子成親之時,閣下卻從中作梗,恐怕不是明人所為之事吧?”
神秘來客只是嘿嘿冷笑。
左長笑道:“閣下對我有何不滿,大可說出來,若是有什么要求,我們左家也會盡力滿足?!?/p>
話中意思便是說,大概你是一個想借此機會撈上一筆之人,那么你便開個價吧,左家愿意花錢消災(zāi)。
一個高大的中年漢子從人群中沖出,口中叫道:“哪里來的狂徒,分明是在裝神弄鬼!”
眾人一看,那漢子是花石城“龍虎鏢局”的總鏢頭龍在天,這人使的是一桿長槍,據(jù)說一桿槍舞得頗為不俗。
這下于是有人高聲叫好,其中一人道:“龍大鏢頭給這小子一點顏色看看,免得讓他壞了眾人興致!”
龍在天從左家的仆役手中接過一桿長槍,掂了掂,用力一抖,便聽得“嗡”的一聲響,槍尖點扎如滿天繁星,立即搏得了眾人的喝彩!
龍在天畢竟是走鏢之人,江湖閱歷豐富,他知道自己這點功夫?qū)Ω兜郎系拿\還可以,若是對付武功卓絕的高手,可就相去甚遠了。
可在這樣的場合中,他是唯一一個會武功的人,自然不能做縮頭烏龜。
龍在天慢慢地向那邊走去,眾人都靜了下來,注視著他的背影。一段并不很長的路,眾人卻覺得龍在天走了好長一段時間。
龍在天終于在松樹前一丈左右的地方站定了,似乎與樹上之人說了些什么,但因為距離遠,誰也聽不清他們交談的內(nèi)容。
少頃,忽見樹枝上的人如一只黑色的鷹隼般疾撲而下,遙遙攻向龍在天。
龍在天疾撤一步,手中長槍盤旋如風,聲勢頗為駭人,眾人心中不由暗道:“這人如此凌空而下,身體全無借力之處,受龍在天這般霸道一擊,又如何閃得了?”
正當此時,只見那人的身子竟憑空陡轉(zhuǎn),以驚人之速,飄掠至另一側(cè),右手從一個極為刁鉆古怪的角度揮出,右腿同時一勾一送。
然后,便見龍在天的身軀突然飛了起來,如同一只斷了線的風箏,飛出二丈之外,方直落而下!而對方竟未落地,一個旋,又回到了松枝上!
眾人神色大變,心道:“這下龍鏢頭要吃大虧了?!?/p>
孰料龍在天落地之時竟安然無恙!
左長笑高聲道:“龍大俠……”
龍在天轉(zhuǎn)過身來,點了點頭,朝眾人這邊走來,道:“對方武功太高,我不是他的對手?!毖哉Z中沒有一絲羞惱之氣,倒也不失氣度。
左長笑忙迎上去:“多謝龍大俠出手?!?/p>
龍在天自嘲地搖了搖頭:“他若要取我之命,易如反掌。不知左老爺子是如何結(jié)下這個梁子的?”
左長笑正色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他,若是我與他之間有什么怨仇,以他的身手,還有必要忍到今日嗎?”
龍在天沉思道:“這就奇怪了?!?/p>
忽然,從東南方向傳來一陣長嘯之聲,眾人一聽,均覺心神不定,不由都有些失色!
長嘯之聲響起時似乎是在二三里之外,但很快已不及一里之距!
轉(zhuǎn)瞬間,長嘯之聲已在左家大院院外響起!
眾人沒想到這一次又是奔左家而來的,先前這左家人已應(yīng)付不了,再來一個高手,左家豈非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呢?心中都為左長笑捏了一把汗,同時又在心中嘀咕:“不知他們會不會殃及池魚?”
卻見松樹上的神秘人物突然如一支利箭般直射而出,向長嘯聲響起的反面方向掠去!速度快得讓人疑為天人!
就在此時,長嘯聲已響在左家大院內(nèi),一個白色的人影掠空而過,快如淡煙!
在那一瞬間,眾人已看到這個白色人影竟是蒙著臉,他所掠向之處,正是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轉(zhuǎn)眼間,兩個人全沒了蹤影!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法反應(yīng)過來,為何黑衣人聽了白衣人的長嘯之聲后要立刻逃脫?黑衣人是誰?白衣人又是誰?
但無論如何,一場禍事總算避免了,大家都不由松了一口氣,唯有韓小錚卻還深深地陷于沉思之中。
婚禮可以繼續(xù)進行了。
忽然,有人驚叫起來:“新郎呢?新郎去了什么地方?”
聲音不大,卻驚動了所有人!當人們分頭尋找了一陣之后,終于斷定新郎失蹤了!
今天真是怪事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