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兒,華家全族的榮耀從此便靠你了。]
進宮那日,爹爹在宅門前相送,聲聲叮囑里皆是對權勢重回巔峰的渴望。
我表面應承,心里卻害怕得緊,手心更是被冷汗浸濕。
我姑姑是先帝的寵妃,風光的時候,連太后都得禮讓三分。
然而先帝駕崩,她三十歲都不到,就被逼著殉葬。
我害怕同她落得一樣的下場,忍不住想逃,卻又不能。
身為華家嫡女,我一出生便注定要成為家族榮耀的延續(xù)者。
所以縱使萬般不愿,我依舊只能轉(zhuǎn)身踏上入宮的轎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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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三年過去,我的位份晉了好幾回,已是滿身榮寵的貴妃。
昨兒是我的生辰,闔宮上下送來的賀禮堆山疊海。
我是當朝宰相嫡出的獨女,又是蕭琛最寵愛的妃子。
無論前朝后宮,我的地位都舉足輕重,上趕著巴結(jié)的人自然不在少數(shù)。
貼身伺候的宮女息荷瞧花了眼,歡天喜地抱著冊子清點。
我卻興致缺缺,兀自在軟榻上歪著,握著扇子慢悠悠扇風,任由思緒飄遠。
息荷那丫頭時不時扭頭同我說些什么,我聽不大清,也沒興致,便只是懶懶應上兩聲了事。
原以為今年同往年一樣,都是些俗物。
可不經(jīng)意的一瞥,卻被一匹織著芙蓉花的蜀錦勾了心弦。
進宮之前,我曾跟著長兄在蜀地戍守,最愛的便是東坡肘子和蜀錦。
那時,我經(jīng)常穿著蜀錦緞子裁的衣裳捧著肘子大快朵頤,油珠從嘴角跌落,滴得滿衣裳都是。
蜀錦金貴,一年也得不了幾匹,所以哥哥總是罵我暴殄天物。
[衣裳不就是拿來穿的嗎?本就應該經(jīng)歷世間塵埃,若只是因為錦緞金貴,便寶貝似的鎖在箱底,那多沒意思?]
我雙手掐腰,仰頭望著滿臉肉疼的哥哥,噘著肉嘟嘟的粉唇回懟。
東坡肘子的香味兒殘留在舌尖,勾得我肚子里方才喂飽的饞蟲又開始蠢蠢欲動。
那段時日,是過去二十年里,我活得最瀟灑肆意的時光。
可以隨意吃喝玩樂,滿城瘋跑,不必整日拘在琴棋書畫里,也不必時時想著相府嫡女的端莊。
可那樣的日子終究是短暫的,后來外敵入侵,哥哥拼死抵抗,卻被敵首割斷喉嚨,倒在了滿地的枯草里。
又趕上先帝駕崩,連姑姑也被拉去殉葬,華家的榮耀岌岌可危。
爹爹眼里一向只有權勢,哪里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毫不猶豫將我送給了蕭琛。
憶及從前,我心尖兒泛酸,眼里乍起的歡喜被瞬間沖散。
我別過頭,不再去瞧那匹蜀錦。
息荷卻在這時走了過來[娘娘喜歡這蜀錦嗎?奴婢拿去給您做兩身新衣裳吧?]息荷看了看案上擱著的蜀錦,又看了看我,小心試探道。
[嗯,去吧。]
我垂眸沉吟良久,終是緩緩點頭。
息荷聞言沖我彎腰行了個禮,隨后便抱起蜀錦遞給了一旁的婢女,吩咐她送去內(nèi)務府。
滿宮都知道我是蕭琛的心尖兒,內(nèi)務府的人自然不敢怠慢。
隔天,內(nèi)務府總管便親自送來兩身衣裳。
衣裳的花色艷麗活潑,連式樣也是我從前最喜歡的,平日里便穿得多了些。
可不知怎的,自那日起我便像是撞了邪一般,精神越來越差,整日里不是歪著就是躺著。
這天,梳妝時,我瞧見銅鏡里自己蒼白瘦削的臉,難得有心思開玩笑。
[息荷,本宮的面色怎么越發(fā)差了,難道這芙蓉花是吸人的妖精不成……]
話音未落,我的喉嚨便涌上一股腥甜。
鮮血從口中噴涌而出,我慌忙拿帕子去堵,卻還是染紅了芙蓉花的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