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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狡詐江湖
作者:龍人   |  字數(shù):11379  |  更新時間:2004-11-10 16:39:02  |  分類:

武俠小說

枯水鎮(zhèn)的人驚呆了!

立即有人去請了白郎中——盡管白郎中風流韻事層出不窮,可他的確是枯水鎮(zhèn)最出色的郎中,在這種關(guān)頭,便顧不了那么多了。

韓小錚聽了這個消息之后,立即飛快地趕到阿蕓家,當他到達阿蕓家時,白郎中已先他趕到,正在給左家的人包扎。阿蕓稱他為四叔,應(yīng)是隨左之涯叫的,左家四叔已暈迷了。

左家四叔的傷比木匠師的還要可怕,一條刀傷從他左肩一直拉到右肋,幾乎貫穿了他的整個前胸!鮮血已將的衣衫浸得透濕!

所幸的是,傷口雖然可怕,卻居然未傷著要害!白郎中忙碌了大概有半個多時辰,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道:“他死不了?!?/p>

人們懸著的心這才落地,于是便有人突然想起另外兩個左家的人,那兩人似乎是左之涯的堂兄弟。

當人們問起阿蕓時,阿蕓只知趴在桌上一個勁地哭,她那纖瘦的肩一聳一聳的。

誰也不忍心再問她什么了。

木匠師的傷是他自己包扎的,也許是因為平時與刀斧等利器打慣了交道,他特別能忍受。從白郎中那兒要了器具藥物,他便自己動手了,除了臉色有些蒼白及滿額頭的冷汗之外,他的神情竟是那么平靜!

眾人不由又是驚詫又是佩服。

當包扎完畢之時,他開口了,只聽得他道:“他們死了?!?/p>

誰死了?眾人一時沒明白過來,少頃,才明白他是在代阿蕓回答眾人的詢問。眾人見那二人沒有一起回來,早就有了一種不祥之預(yù)感,現(xiàn)在果然得到了證實。

惟一讓人有些不解的是木匠師說到他們的死時,似乎并沒有多少緊張、恐懼與害怕。

木匠師接著道:“他們的尸體,我已找了一輛馬車讓它拉到左家去了?!?/p>

當眾人問起是什么人襲擊他們時,木匠師只簡單地說是一伙山賊,幸好人數(shù)不多,只有五個人。

然后,他便不再多說什么了。臉色蒼白,一言不發(fā),陰冷得就像冰雪雕就。

眾人見他們父女倆已無大礙,便紛紛告辭而去。韓小錚雖然覺得這事之中大有古怪之處,可木匠師不說,他也無從知道,只好也隨眾人回去!

但回家之后,韓小錚卻是覺得極為煩亂,坐立不安,他又想起木匠師那冷得可怕的臉色。

是什么事情讓他變得如此?如果真的是山賊,那么他的反應(yīng)不應(yīng)是如此。

他越想越不對勁,用過晚飯后,他在屋子里默默地坐了一陣子,忽然站起身來,道:“娘,我去看看阿蕓……”

他娘嘆了一口氣,道:“天這么黑了……唉……你去吧,別呆太久了,畢竟她已是有家的人了,別人會說閑話的……”

韓小錚沒去留心他娘說些什么,他很快便消失于夜幕之中。

對于他這樣常常在黑夜中偷雞摸狗的人來說,枯水鎮(zhèn)的每一條巷,每一條道他都極為熟悉,所以盡管天極為昏黑,但他仍是很快就摸到了阿蕓的家門前。

奇怪的是阿蕓家竟沒有燈火!從院門門縫中向里邊望,里邊漆黑一片,也沒有任何聲音!

奇怪!韓小錚心中不由暗暗嘀咕。

想了想,他向西側(cè)繞過去一點,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土堆,然后借著土堆,他如一只三腳貓般翻入院內(nèi)!

他對自己的動作很滿意,因為他幾乎沒弄出什么聲響,這當然與他幾年來積累的經(jīng)驗有關(guān)。

他輕手輕腳地走近屋子,輕輕地推了推門,發(fā)現(xiàn)門已從后面栓上。便解開褲帶對著門軸處撒了一泡熱尿,再從懷中掏出一根用鐵片制成的奇形怪狀之物,從門縫中捅了進去,再小心翼翼地拔拉著。

“啪”地一聲輕響,成功了!

韓小錚握住外面的門環(huán),盡力向上提的同時慢慢向前推,門軸果然沒有發(fā)出“吱吱”之聲。

他為自己這種嫻熟的技術(shù)而暗暗得意。

當他將門打開到可以容一個人進去時,便一躬腰鉆了進去。

然后,他便感到自己的脖子一涼,已有一把劍擱在他的頸部!

韓小錚覺得自己的心在一個勁地向下沉,向下沉!血液似乎也凝固了!

沒想到自己費盡心思,竟是來自投羅網(wǎng)!

黑暗中,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你是誰?”

韓小錚心中一陣狂喜,因為他已聽出這是木匠師的聲音!

他怕自己稍有不慎,對方的劍便會切入自己的喉管,于是便盡量平靜了自己的心情,方道:“是我,阿錚!”

對方“咦”了一聲,似乎有些吃驚,然后又道:“把手伸過來!”

韓小錚順從地把手伸過去,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他感到對方的手指在他的手腕處停留了片刻,便放開了。

他手腕處有一條傷疤,是小時候爬樹時被劃傷的。

只聽得對方道:“果然是阿錚……你怎么會到這兒來?”

韓小錚聽他如此一說,知道他已信了自己的話,不由松了一口氣,道:“我來看阿蕓……木叔叔,你把劍拿開吧,擱在這兒怪涼的?!?/p>

木匠師“哼”了一聲,道:“有你這樣看人的嗎?”話中卻包含了一點責備這意,同時收回了劍。

韓小錚“嘿嘿”一笑,道:“我看屋內(nèi)黑燈瞎火的,心想該不會出什么事吧?便走了捷徑進來。咦?木叔叔,為何我沒弄出多少聲音,你卻會發(fā)現(xiàn)?而你把劍擱到我肩上,我卻未知道?”

木匠師道:“沒弄出多少聲音?我聽起來可是同打雷沒有什么兩樣!要不是聽你的聲音太響,斷定你不會是什么高手,否則我就不會把劍擱在你脖子上,而直接插進去!”

韓小錚覺得脖子不由一陣發(fā)涼,暗道:“僥幸僥幸,聽他語氣,似乎他也是身懷武功的?”

他不由得更為迷惑了。

木匠師壓低聲音道:“進來說吧,站在這兒太危險!”說得韓小錚也緊張起來,趕緊隨他進了一間偏房。

進得屋里,便聽得有人問道:“是……阿錚嗎?”

是阿蕓的聲音。

韓小錚忙道:“是我?!?/p>

阿蕓的聲音道:“我就猜測你會來的。”

韓小錚心中不由有些高興,問道:“為什么?”

阿蕓道:“不為什么。”

這時,木匠師將韓小錚的肩壓了壓,道:“坐下說。小子,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來這兒很危險?”

韓小錚不假思索地道:“知道?!?/p>

“知道?”木匠師的語氣顯得很吃驚,他道:“你是如何知道的?是不是看我受了傷,便如此猜測的?”

“當然不是。而且,我還知道今天你們并沒有遇到山賊?!?/p>

這話讓木匠師吃驚不??!他道:“沒想到你這小子倒真有兩下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韓小錚得意地道:“你們這一幫人去花石城時,身上并無多少銀兩財物,而山賊攔劫的,要么是財,要么是色。而今無財可劫,至于色么,阿蕓還好好地坐在這兒,而我對阿蕓是再了解不過了,她是寧為玉碎,也不為瓦全的?!?/p>

韓小錚不由為自己能說出這樣文縐縐的話而暗暗得意。

木匠師詫異地道:“看來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p>

韓小錚一得意,說話就更大咧咧了,他道:“我還知道木叔叔的傷與左家的三個人有關(guān)!”

“你……你這又是如何知道的?”這一次,木匠師的語氣是極為詫異了。但同時這也說明韓小錚的話是正確的。

韓小錚道:“其實,說起來也很簡單。你曾說你們遭遇了五個山賊,那么結(jié)果要么是他們?nèi)荒銈儦⒘耍词菤⒘似渲袔讉€或干脆一個也沒殺掉,但無論如何,你與左家四叔身上的傷是明擺著的,在左家四叔傷得那么重的情況下,你又怎么可能有時間去找一輛馬車把另外兩具尸體運到左家去呢?”

木匠師道:“也許,恰好有一輛馬車經(jīng)過那兒呢?”

“不可能,因為山賊殺人越貨所選擇的地點一定是荒僻之處,那樣成功的機會才會大一些?!?/p>

木匠師嘆了一口氣,道:“誰會想到左家的人會對我下毒手呢?若非我應(yīng)變得快,恐怕是難逃此劫了?!?/p>

韓小錚故意驚訝地道:“他們?nèi)诉€打不過你一人嗎?”

木匠師道:“武功豈能以人數(shù)來論,若非他們是突襲我……”

韓小錚打斷道:“原來木叔叔也是武林中人!”

木匠師一怔,方醒悟過來,原來自己話中已有漏洞,便道:“好你個小子,真是鬼精得很?!苯又终溃骸安恢@三人是受了他人的吩咐,還是自作主張,若是受人布置的,那么恐怕以后我就再無寧日了?!?/p>

韓小錚脫口道:“自然是受人指使的?!?/p>

木匠師詫異地道:“你如何知道?這事可不能胡謅!”

韓小錚委屈地道:“你還未聽我說,又怎就知我胡謅?”

木匠師一笑,道:“誰讓你平日總是很少有一句真話呢?”

韓小錚道:“這次可是句句屬實?!碑斚抡獙⒃诨ㄊ怯龅街抡f了,忽又想起阿蕓也在這間屋子里,趕緊打住,道:“我怕……”

“但說無妨,有什么好怕的?”木匠師道。

韓小錚仍道:“我怕阿蕓聽了不開心……”

阿蕓開口道:“你說吧,事已至此,我會把一些事想開的?!彼穆曇艟故瞧届o得很,這反而讓韓小錚更為她擔心,可黑暗中又看不清她的神色。

木匠師聽他們二人如此一說,心中更是疑慮重重,于是摧問得更緊了。

韓小錚“咳”地干咳一聲,便一五一十地把在花石城所遇到的一切全說了。當然,有些情節(jié),他略略作了改動,但事情的來龍去脈卻是不變的。

當他說完之后,屋內(nèi)竟是一片沉默!韓小錚聽到的只有自己呼滋呼滋的呼吸聲,如同扯著風箱,而阿蕓與木匠師似乎已不存在了。

半晌,韓小錚忍不住叫了一聲:“木叔叔……”

木匠師緩緩地道:“我在,沒想到竟會是他!”

韓小錚道:“莫非木叔叔也識得左長笑——不,識得‘九劫神’?”

木匠師道:“如果他真是‘九劫神’,那么我自然是認識的。沒想到他竟然隱藏在花石城!而且會以如此險惡的手段來對付我!”

黑暗之中,韓小錚仍可感覺到木匠師的極度驚訝與憤怒!

卻聽得阿蕓幽幽地道:“阿錚,左公子他……他……”下邊的話竟是說不出來了。

韓小錚已聽出她的心思,她竟還是為左之涯擔憂!不由又是惱火又是心疼,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時,木匠師已搶先喝道:“住嘴!以后休得再提那小畜生!”

韓小錚是生平第一次聽到木匠師以如此語氣喝斥他的女兒!

阿蕓哭了,不過聲音壓得很低,這更讓人聽了揪心。

木匠師“霍”地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似乎很是煩躁,韓小錚能清楚地想象出木匠師此時鐵青的臉。

忽然,他停了下來,道:“阿錚,你快些回去吧?!?/p>

“不!”韓小錚很堅決地道。

木匠師冷冷地道:“為什么?再停留在這兒,你可能會送了小命!”

韓小錚鎮(zhèn)靜得很:“在我來之前,我就想過了。而且,我現(xiàn)在已明白左家之所以沒有立即來枯水鎮(zhèn)追殺我,只不過是因為不想過早地驚動你?,F(xiàn)在,既然他們已驚動你了,就不再有這種顧慮,所以定是會遭他們的追殺,既然如此,為何我與你不聯(lián)手?”

“聯(lián)手?與我聯(lián)手?你以為你能做什么?”

“不錯!我是沒有任何武功!可正是因為過于輕視我的分量,所以左家的這次計劃才沒有完全成功!我不知道你與他們之間有什么恩仇,我只知道我被他們追殺過,我只知道……只知道我是阿蕓的好朋友!”

沉默!

良久,木匠師終于開口了:“好吧,你留下來,我們攜手抗敵!”

這么說,韓小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道:“木叔叔,我聽你吩咐?!?/p>

“好,現(xiàn)在你去把東邊墻角處一個柜子里的木盒子拿出來?!?/p>

韓小錚依言而行。

木匠師道:“打開它,里邊是一束煙花。你有沒有火石?”

韓小錚點了點頭,忽然想起現(xiàn)在點頭木匠師是看不到的,忙道:“有!”

木匠師道:“待到我讓你點時,你把它點著?,F(xiàn)在,你與阿蕓一起到閣樓上去?!?/p>

“為什么?”韓小錚奇怪地問道。

“你們把閣樓上的天窗打開,然后準備從那兒將煙花放出去。”

“就這么一件事嗎?”

“這件事本身就很重要,你們呆在上面千萬別發(fā)出任何聲音,否則便會壞了我的計劃!”

韓小錚聽他如此一說,忙道:“木叔叔放心,別的事我做不好,但這點事想必還難不住我。”

木匠師道:“好吧,現(xiàn)在你們上去吧?!?/p>

韓小錚驚道:“現(xiàn)在?”

木匠師道:“不錯,就是現(xiàn)在。”不容置疑的語氣。

韓小錚只好帶著阿蕓一同上了閣樓,小時候他們在這個閣樓上度過了不少時光,所以盡管是在黑暗之中,他們兩人也不會碰倒什么物件。

閣樓很低,人在里邊站都站不直,所以韓小錚與阿蕓便索性坐在地上,一伸手,恰好摸著上邊的瓦。

韓小錚依木匠師所言,將天窗打開,又掏出火石、石絨試了試,一切正常,他們就安安靜靜地坐了下來。

只聽得下邊木匠師不停地來回走動,同時響起一些古怪的聲音,有木塊的聲音,有金鐵相擊聲,甚至還有攪動水桶時才會出現(xiàn)的聲音。

誰也不知道木匠師在下邊做些什么。

韓小錚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坐了一陣子,他便靜靜地問阿蕓道:“那位左家四叔呢?”

“殺了,是他搶先向我爹出手的?!?/p>

韓小錚吃了一驚,聽她的語氣,似乎是在說殺了一只雞般那么隨便。也許是因為她將這場變故的責任全推在了左家的人身上,卻原諒了左之涯,所以,她對左家的人恨之入骨,以至于他們的死也已無法激起她的感情了。

韓小錚有一種想嘆氣的感覺。以前,阿蕓可是一個連螞蟻也舍不得踩死的人,沒想到現(xiàn)在變化這么大。

既然木匠師要殺左家四叔,為何不在路途中殺了,而要帶回枯水鎮(zhèn)?又是一謎。

正想著,忽聽得木匠師道:“點煙火!”

“???人來了么?”韓小錚吃了一驚,有些驚惶失措地道。

“讓你點你便點!”木匠師的語氣極為嚴厲!

韓小錚忙拿出盒子里的煙花,放在天窗外的瓦背上,然后用力地擦著火,顫顫地把煙火點著了。

“嗖”地一聲,一道紅光升起!在夜空中顯得極為眩目!

紅光尚未消失,緊接著又是一道綠光飛起,飛得比原來的紅光還高!

最后,是一束飛得最高的黃色光束!

在煙花綻放的一瞬間,韓小錚看清了枯水鎮(zhèn)內(nèi)挨挨擠擠的屋子,遠處的枯江以及起伏連綿的山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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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看到了二里之外有數(shù)十條人影向這邊疾速而來!速度快得驚人!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同時也暗暗奇怪為何隔得這么遠,木匠師就能察覺到對方的人來了。

忽然,他的腦中又閃現(xiàn)出另一個問題:“既然發(fā)現(xiàn)對方的人來了,為何還要點上煙花?這豈不是樹起靶子讓別人打么?”

韓小錚困惑了!

煙花消失之后,遠方的人影便看不太真切了,但他們的前進速度之快,仍是可以真切地感覺到。

沒有月亮,但有淡淡的星光,加上枯水鎮(zhèn)幾戶人家大紅燈籠的映照,探出半個頭的韓小錚還是能勉強將襲擊者的動靜看個大概。而他所處的特殊位置,又給他極可靠的安全性。

數(shù)十條人影逼近這座屋子,然后如潮水般散開了!

屋內(nèi)屋外都還是沒有聲音,似乎雙方都在比著耐性!

終于,夜空中傳出清朗之聲:“葉堂主,別來無恙?”

韓小錚立即聽出這是左長笑的聲音!可他卻口稱別人為“葉堂主”,不知指的又是誰?

卻聽得木匠師道:“總算還活著!”

左長笑冷聲道:“你活著,我便不開心了?!?/p>

木匠師道:“我知道。其實我也何嘗不是一樣?想到‘九劫神’呂一海還沒死,我就食無味,寐不安!”

呂一海?莫非左長笑的真名叫“呂一海?”

只聽得左長笑道:“呂某人現(xiàn)在便要替葉堂主解除這種煩惱了,因為死人是不會有什么不適的!”

木匠師哈哈一笑道:“十七年前讓你僥幸逃得一命,沒想到今天你敢送上門來!”

“葉堂主口氣倒是越來越大了,我就不信‘笑行者’的‘失魂失魄’對你就不起作用!”

木匠師道:“誰知道呢?反正他現(xiàn)在被我捆得如同一個粽子般,正扔在墻角里呢!我看他現(xiàn)在的模樣倒真是失魂失魄!不過我還是有些佩服你,怎么連他這樣的潑皮你竟也能收歸己用!”

“我們也無需再多費口舌了,反正今天臉也撕破了,親家也做不成了,你就出來與我拼個你死我活吧!”

聽到這兒,韓小錚似乎感覺到自己緊挨著的阿蕓身子一顫。

木匠師道:“若非蒼天有眼,我好端端一個女兒幾乎便要斷送于你這個畜生手中!”

外面的左長笑——或者說呂一海道:“可十七年前你要滅我全家!這十七年來,我隱名埋姓,忍辱負重,為的就是有一天也要讓你嘗一嘗家破人亡、痛失親人的滋味!”

“背叛本幫,格殺無論,這是先輩定下來的規(guī)矩!”

韓小錚在閣樓上聽得此話,暗想不知木匠師是屬于什么幫派?看他平日只是一個走南闖北的木匠而已,一手木器手藝倒是出類拔萃,又何嘗想到他竟會是身懷武藝之人?

越來越多的人顯得神秘莫測,似乎任何一個看似平凡的人背后都隱藏著一些不平凡的東西,惟有自己一向自認不凡,現(xiàn)在才知其實平常稀松得很。韓小錚如此想著,幾乎忘了處境的險惡!

呂一海高聲道:“為何在追殺之時,你最賣力?分明是公報私仇!今日你是插翅難飛了!”

正在這時,枯水鎮(zhèn)的鄉(xiāng)親們已被這邊的喧鬧之聲驚醒,有幾個熱心的人拿了棍鋤便趕了過來!

呂一海叫囂道:“誰敢靠近五丈之內(nèi),格殺勿論!”

話音剛落,便有慘叫聲響起,想必定是已有人遭了毒手!

木匠師急忙高聲喊道:“諸位父老!這是一幫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諸位千萬不要靠近,你們的心意我領(lǐng)了,我自有辦法對付他們,你們還是回去吧?!?/p>

喊話間,又有慘叫之聲響起!

木匠師大急:“你們不是武林中人,介入武林爭端只能做無謂的犧牲!”

眾人見這些人舉手投足之間便可殺人,心知自己真的是幫不上忙,只好遠遠地喊道:“木匠師多多保重!”

卻也不忍退回家中,遠遠地在五丈之外站著,高舉著火把,把枯水鎮(zhèn)照得燈火通明,將天也映出了一片血紅色!

如此一來,倒給木匠師幫了不少忙,因為對方已暴露于燈火之中,惟有他還是身處黑暗,敵明我暗,易守難攻!

不知為何,呂一海這一批人遲遲未攻。

便在對恃之中,倏地幾聲慘叫,左家已有三人仰身倒地。

他們的胸口處全都深深地插著一根筷子!

四周的人們見此情形,才知木匠師也是身懷絕技之人,都轟聲叫好!

韓小錚因為視線被阻,所以未曾看到這一幕,但他見鄉(xiāng)親們齊聲歡呼,便知定是對方的人吃了虧,不由也很是高興!

連對方的面都未照見,便折了三個人,這讓呂一海又驚又怒,右手一揮,便有四個人如鬼魅般從四周向小屋撲來!速度快得驚人!

奔在最前的人掠至小屋門前,立即飛起一腳!

那扇木門本就已被韓小錚拔開了,自然應(yīng)腳而開,門一開,門外便有一個人影閃進!

這人動作倒快,一言不響,舉劍便刺!

“篤”的一聲響!這人不由暗叫不妙,因為這聲音根本不是刀劍飲血之聲,而是利器扎中木頭的聲音!

情急之下,他想要拔劍,用力一拉,劍未拔出,那人狀之木已向他倒過來,同時,一道寒風掠過,他的頭顱已飛了起來。

這人哼都沒哼一聲,便倒下了。

緊隨其來的一人看不真切,還道是木匠師與前邊的同伴一同倒下了,當下他暴吼一聲,向正直倒去的木制人飛踢一腳!

“咔嚓”一聲,他的小腿腿骨就此折了,一聲慘嗥,他已痛得滿地打滾!

這人腳勁倒是不小,木制人被他一腳踢中,已“呼”地一聲飛了起來!

但它剛剛飛出了短短一截距離,便又折了回來,挾著“呼呼”之凌厲風聲,向第三人疾撞過來!

那人見勢不妙,不敢用腳去踢,也不敢用兵器相阻,情急之下,便想借力一拔,將木制之人閃過。

他的右手在木制人身上一搭,剛要以巧力拔送,卻聽得“咔嗒”一聲,木制人竟已將他的一只手抓?。?/p>

這個變化讓他心膽欲裂!

未等他做出反應(yīng),一把劍已捅進他的腹部,將冰涼與脹疼留在他的體內(nèi)!他悶哼一聲,向后倒去,同時木制人已將他的手放開!

原來,這木制之人是木匠師花費了無數(shù)心血制成的,其中安置了數(shù)十個機括,而且關(guān)節(jié)處還可作簡單的活動,以人控制它的九處機括,便可作一些簡單的運動,雖然遠不如人靈活,但在這樣的環(huán)境使用,還是能起一些出奇制勝的功效的。

剩下的一個人見轉(zhuǎn)眼間自己三個同伴已倒下了,不由驚駭異常,一時拿不定主意是攻還是撤!

哪容得他如此猶豫?只聽得寒刃劃空之聲響起,無數(shù)寒刃已將他全身罩了個嚴嚴實實!

“當”的一聲,這人舉刀一擋,忽覺一股奇異的力量已傳了過來,竟使他一時握不住手中兵刃,脫手而飛!

然后,他的身上已多了十幾處窟隆眼!其中至少有五處是致命的傷!

他的身子便如突然被抽去筋骨了一般,一下子癱了下來!

此時,惟有那個腳已折了的人還在地上打滾!

木匠師伸手一抄一送,那人便已騰云駕霧般飛了出去!

外面的人大驚,以為是木匠師要突圍,立即有十幾件兵器同時向尚在空中的人影攻去!

那人大驚,聲嘶力竭地高叫:“是我……”

“我”字只吐出半個字來,便戛然而止了,他幾乎被他的同伴捅成了一只馬蜂窩!

呂一海臉色鐵青,卻道:“葉堂主雄風不減當年呀!”

如果他看得清木匠師的臉的話,他將發(fā)現(xiàn)木匠師的神色很不好看,似乎在忍受著某種痛苦。但木匠師身處暗處,他又如何看得到?

又有四個人向這邊沖殺過來。

這四人身手極為奇特,每人右手持著一把彎弓,左手則一面盾牌,四個人圍作一圈,盾牌恰好組成了一道嚴密的防線!

四人便如此向這邊靠近,如同一個移動的保壘一般。

四下又靜了下來,都在想木匠師這次能不能順利地將他們的攻擊擊退?

韓小錚感覺到了這種寂靜,不由有些不安,他躡手躡腳地自閣樓入口處探頭向下一望,又回到天窗口下,附在阿蕓的耳邊輕輕地道:“你爹真有本事!”

說這話的當兒,他又聞到了阿蕓身上好聞的香味,不由一陣癡迷,阿蕓對他說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了。等醒悟過來,不由暗暗自責:怎么在如此境地,還有這些非份之想,真是可惡!

外邊的四人迅速靠近木屋,卻未看到任何人影,四人如此圍作一團,又挨個兒在各個房間里找了一遍,仍是一無所獲。

當他們從最后一個房間出來經(jīng)過那道門檻時,突然聽到了“咔嚓”之聲響起!

四人大驚!此時他們是兩個人在門檻外面,兩個人在門檻里邊!

一驚之下,便“嘩”地一聲響,數(shù)道鐵棍從上而下落于門檻之上,將門內(nèi)門外生生分開!

四人兩個在門內(nèi),兩個在門外,門外有一個閃避得慢了一點,他的一只衣角被掛住了,嚇得他趕緊反手一劍,將衣角削去。

便在此時,一聲冷笑響起,竟是來自他們頭頂!

然后,便見一個人影如蝙蝠般從上面飄落下來,向被隔于門外之人盤旋擊去!

他們四人一向是并肩齊上的,那樣可以互為犄角,頗具威力,如今卻已無法聯(lián)手,這使他們大為不習慣,同時心里也沒了膽氣,手忙腳亂之際,已有一道血光飛起,其中一個人已被攔腰斬落!

另一人頭皮一陣發(fā)麻,就地一蹲 ,以盾著地,便如一只烏龜般貼地滾將出去!他打算滾至屋外,然后逃走。

如此逃命之法也算有些高明了,孰料滾至大門外,竟有一根海碗粗細的木柱從天而落,此時那人正好是身子在下,盾牌在上,木柱“咚”地一聲,撞在盾牌之上,力逾千斤,那人竟就如此被撞成肉餅!血肉碎成一團!

木匠師的屋子竟是步步滿布殺機!

關(guān)于屋內(nèi)的兩人雖然看不清同伴之死,但這漫天的血腥卻是讓他們大覺不妙,心中一謀劃,還是抽身溜走為上,當即將身子一躍,便要從二個窗戶中穿將出去!

他們兵刃在前,揮將而出,將窗扇上的木格劈斷,以便身子能毫無阻攔地沖將出去。

木格子應(yīng)刃而飛!

但當他們的身子飛出時,已有四根繩索從窗子四周彈出,恰好組成了一個環(huán)!

想必,是他們揮擊木格子時觸動了機關(guān)。

繩環(huán)向他們的身子套去,又快又準!

其中一人恰好被套中脖子,他立覺喉頭一緊,想要用手去抓,但手未及至,已氣絕身亡!他的尸體便那么掛在那兒!

另一個人運氣則要好些,他的身子較快,所以繩索彈出成環(huán)時,他的身子大部分已出了窗外,繩索只套中了他的左腳!

就這樣也夠他受的了,慌亂中,他立即曲身反卷,揮出一劍,想要把繩子割斷,哪知卻是割之不斷!

木匠師已飛身而上,如果他不能從這個繩環(huán)中脫身,那么他是必死無疑!

一咬牙,他竟反手一劍,將自己的左腿齊膝以下部分削斷!

一聲慘叫,他的身軀便跌了出去,惟有一只斷腿還掛在那兒搖晃著。

外面立即有人搶身上前,掩護這個自斷左腿之人,可憐他竟已痛暈過去!

救護之人撤身退下時,又有兩個被斃于木匠師射出的筷子之上!

外面再次響起了人們的歡呼之聲,因為人看到的盡是左家人的傷亡。

韓小錚聞得歡呼之聲,不由也興奮起來。

倏地,外面響起一種尖銳的劃空之聲,然后便是一片“篤篤”亂響。

對方開始放箭了!

因為射箭之人全是武林中人,所以箭勢特別猛,稍微薄一些的木板,都可穿射而過!

這種攻擊,對木匠師當然構(gòu)不成太大的威脅,但對韓小錚與阿蕓來說,卻是有些危險了,雖然對方的箭很少會射得很高,但總有幾支射到稅樓下邊的木樓上,“篤”地一聲,穿了出來,把韓小錚嚇了一跳。

他忽然一把拉住阿蕓,阿蕓不明其意,驚慌地道:“你……干什么?”

韓小錚一言不發(fā),把她按在墻上,然后把自己的身子擋在她的前邊,墻是土墻,箭自然是射不進的。

阿蕓這才明白過來,熱淚“嘩”地就流了下來,她掙扎著想要出來,卻被韓小錚用力按?。?/p>

韓小錚輕聲道:“你不是說我皮比牛還厚么?就是讓箭射一下,也是沒什么事的。”

阿蕓以同樣輕的聲音道:“你笨!那邊不是有一只小木柜嗎?”

韓小錚一拍腦袋:“嚇糊涂了?!?/p>

他們便縮著身子躲到木柜之后。

忽聞呂一海叫道:“葉刺!莫非你還有同黨?我已聽得有說話之聲,女的自是你那寶貝女兒,男的呢?都一起出來送死吧!”

韓小錚嚇了一跳,暗道:“這個老家伙的耳朵怎么這樣靈?”這下他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卻聽得木匠師道:“哈哈,我女兒正叫你們的什么‘笑行者’老實點呢!”

韓小錚暗道:“阿蕓不是說那人已被殺了嗎?”一想才知這自是木匠師在糊弄對方。

木匠師又道:“你們的箭可得長好眼,別盡向‘笑猴子’這兒招呼!”

他卻把“笑行者”改為“笑猴子”了。

這么一說還真有效,箭便停了,當然也可能是他們見這種攻擊根本無法奏效才罷手的。一個“笑行者”對呂一海來說并沒有多少分量。

箭一停,里里外外都靜了好一陣子,讓人覺得格外壓抑。

終于,又有六個人向屋子沖來了,但他們并不進屋,而是每人手持一根粗大的鐵棍,向屋子四側(cè)土墻揮去!

“轟轟”之聲不絕于耳,土墻哪受得了這么臂力奇大之人的揮擊?都大塊大塊地坍落下來!

原來他們見木匠師,也就是呂一??谥兄~刺隱身于黑暗之中,易守難攻,加上他又在里邊布下了不少機括,所以他們便要折除木匠師借以據(jù)守的屋子!

韓小錚在閣樓之上已感覺到整幢房子在顫動,他暗叫不妙,如此下去,屋子終是有坍的時候,那時不用左家的人動手,光這屋子便能把自己壓死!

阿蕓終是女孩,已嚇得花容失色,緊緊地抓著韓小錚的手臂再也不肯松手。

“轟”地一聲,韓小錚與阿蕓身后的這堵墻也倒下了!漫天黃塵飛揚起來!

韓小錚被嗆得難受,很想咳嗽,但他拼命地忍住了,因為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咳出聲,便是必死無疑!

幸好這種房子的承重處是柱、梁,而不是土墻,所以盡管土墻全倒了,屋架卻還是未倒,韓小錚與阿蕓盡量把自己的身體收縮,隱于閣樓上的物什之間,一時還未被左家的人發(fā)現(xiàn)。

屋內(nèi)沒了土墻的遮擋,一下子亮了許多!

呂一海又讓人以火箭將屋外院子里的柴垛、稻草垛引著,很快,這兒便是一片火光,亮如白晝了!

左家還剩三十多人,眼下一見形勢大好,立刻有二十幾人一同沖出,向這邊奔掠過來!

圍觀的人們不由為木匠師捏了一把汗,情知如此重重圍圍之下,恐怕木匠師已難幸免了。

可他們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幫助木匠師,而硬往這邊沖只有送死!

二十幾個人飛快接近這座已失去土墻的屋子!

便聽得一聲清嘯,一個人影從屋子里沖天而起,如一只鷹隼般,正是木匠師葉刺。

立即有四人長身而起,向葉刺截殺過去!

一聲暴喝:“找死!”

只見葉刺手中之劍流燦若千百點殞星曳尾,縱橫交織,芒彩含涵天地!

圍觀之人看呆了,誰也沒有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木匠師竟有如此高深莫測的武功!

他的動作快逾電掣,像是指顧之間,便已罩五湖四海于劍刃之下了!

鮮血四濺!

枯水鎮(zhèn)的人們沒有想到鮮血迸濺竟有那么多怪涎奇異的模樣:它有時像泉水一樣噴揚;有時卻如射矢一樣疾射!有時是成蓬地灑潑,也有剎那間的支離破碎的圖案……

無論是什么樣子,卻都是猩赤刺目,帶著一種震憾人心的凄怖意味!

血光與火光相互輝映,形成了一種凄麗之美!

血腥之氣在枯水鎮(zhèn)上面彌漫開來,猶如年代古遠的銅錢上生的銹氣所發(fā)出的甜味,讓人聞之血脈賁張!

左家的人以各種方式,各種角度倒下!人的生命在這時已是那么的毫無分量!

轉(zhuǎn)眼間,已有十三個人死于葉刺的劍下!其中有一個人的尸體恰好跌于燃燒的柴垛之中,烈焰很快剝?nèi)チ怂囊律?,然后炙燒著他的軀體。

血腥之氣中,又摻了一種古怪的肉煳葉,令人作嘔。

而葉刺此時也已多處受傷!他的左手幾乎不能動了,因為曾有一條單鞭重重地碰中了它,他的右腿也中了劍,流出去的血使它慢慢地變得麻木、遲鈍,可他連包扎的時間也沒有!

最厲害的傷口在他的腹部,那兒有一條七八寸長的口子,這是一柄峨嵋刺留下的傷,他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已有一腳踢中對方的右臂,按理對方的右手應(yīng)該立即折斷了,可事實上對方只是慘叫一聲,手中峨嵋刺卻還是遞出了,正中他的腹部。

為什么會與他設(shè)想的不一樣?

倒下了十三個人,卻還有十二個人圍攻他,而此時他已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在漸漸地渙散,好幾次劍法都有些不到位了。

是失血太多了嗎?

反手一劍,又有一個人嚎叫著掩面而倒,他覺察到了自己的劍進入對方頭顱時的奇異感受,甚至他能聽到頭骨與他的劍相摩擦時發(fā)出的“吱咯”之聲。

同時,他的右肋又中了重重的一記軟鞭,不用看,他也知道那兒一定已是血肉模糊了。

身子側(cè)旋間,他的左手已以驚人之速向那根軟鞭抓去!

對方?jīng)]想到他竟敢用手來抓自己的兵器,驚怒之中,軟鞭一抖,吞吐如蛇,向葉刺的手腕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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