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衣無縫
但南宮或卻是心頭一喜,他已發(fā)現(xiàn)這種看似洶涌澎湃的劍勢凌厲霸道,其實已不及方才那么精絕了。
他的“后羿劍”突然一挫一抖,立刻翻飛而上,劍身上的光芒如流星泄尾,拖著那樣蜿蜒多變的光紋猝然飛來,倏沾倏點之下,又疾走斜掠。
他的“后羿劍”已在間不容發(fā)之間,做了幾次旋回倒掄,業(yè)已封死敵人的每一個角度,每一次的進攻!
錢中坨的凌厲攻勢一下子收斂了許多,變得與南宮或有攻有守。
按理,南宮或身陷青城,身邊不知會有多少勁敵,本應是他急于求勝才是,但事實卻恰恰相反,反倒是錢中坨急于求勝。
也許,是失子之憤怒火焰,使他失去了理智。
南宮或一心一意地使著長孫無影的一招“天衣無縫”,這是一招長于守勢的招式,它能以極為簡便的線路角度,將任何凌厲詭秘的攻擊截住。
一招如天衣一般無縫的劍勢,又有誰能攻得進?
至少,錢中坨不能。
南宮或已將他的一招“天衣無縫”使了五遍,但每一閃,都是看似相同,里邊卻已有極為奧秘微妙的變化。
錢中坨的額頭已漸顯汗滴,他圍繞著南宮或,如穿花亂蝶般穿梭游走,手中之劍做著鬼神莫測之詭變!
但南宮或連同他的“后羿劍”似乎已渾然一體,凝成一座山,一座無懈可擊的劍山!
南宮或突然暴喝一聲:“那點雕蟲小技用完了嗎?”
“還有你好受的!”
話音未落,錢中坨的身子突然向前疾然倒下,便在身軀將及地的那一瞬間,他的劍突然一點地,劍身立刻彎曲如弓,然后,他的人便那么如一片枯葉般貼地而飛,長劍在身上盤旋曲伸,如無數(shù)細長光鏈般卷向南宮或的下盤!
南宮或冷哼一聲:“倒有兩把刷子!”
他的那招“天衣無縫”,對付這樣的貼地進攻,卻是無效了。
只聽得一聲清嘯,南宮或的身軀已陡然拔空,飄掠至半空時,又斗然折身,頭下腳上,倒貫而下!
而此時,錢中坨已疾然向下?lián)]出一掌,立即便借這一掌之力,向上掠起,劍身在他的頭頂跳動,森藍的光芒由單凝的一抹驀而散裂為二十四抹,而二十四抹冷焰由二十四個不同的方位飛射而出,卻又集中于一個焦點——便是南宮或?qū)⒁湎轮帲?/p>
南宮或的“后羿劍”也已點射出漫天寒星,在另外三個青城派人看來,便如一朵朵晶瑩閃亮的雪花在飄飛而墜!
兩團光芒在接近!
然后,便已絞作一團!兵器交擊之聲不絕于耳!
一個上升,一個飄落,二人已開始處于同一高度,他們身形之快,已不容辨清。
眾人只能看到兩團光芒在迸射,吞吐!
光芒乍收!
然后便見南宮或與錢中坨同時向兩側(cè)飄飛開來!
南宮或踉蹌了數(shù)步,方站穩(wěn)了身子,他的手臂、腿上各中一劍,但傷得都不重,手臂垂下時,便有鮮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后羿劍”上。
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后羿劍”已在發(fā)生著不可思議的變化,包括南宮或自己。
眾人都把眼光投向錢中坨。
錢中坨飄落之時,立刻以劍拄地,劍身在地上的石板劃出一道長長的火舌,足足有七尺多長,他才止住身勢。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但他的身上沒有血跡。
青城弟子不由吁了一口氣。
但便在此時,一件令人大吃一驚的事發(fā)生了。
只聽得一聲極輕微的聲音響起,有些像一只水袋被針扎破的聲音。
聲音很輕,卻極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然后便見錢中坨的身子如一張破篩子一般,鮮血從一個個的窟窿中忽然飛射而出,在他的身子四周飄散成濃濃的血霧!
轉(zhuǎn)眼間,錢中坨的整個身軀已被自己的血染成一片赤紅!
他沒有倒下,便那么拄著劍,死了。
剩下的三個青城派人的臉色大變,他們知道以他們?nèi)酥Γ皇悄蠈m或的對手。
但恰好在此時,又有四個人聞風而趕至,慶幸的是,其中尚有一個是青云堂副堂主戈大典。
他們不由松子一口氣,他們相信合七人之力,即使不能取勝,也應不至于落敗。
青云堂副堂主是個模樣打扮都非常奇異的人,那人五十上下年紀,因為頭頂是光禿禿的,只有幾撮稀稀疏疏的花白發(fā)絲,所以便無法結(jié)成發(fā)髻了,他便任它們胡亂地飄散著,而他的整張臉孔,有點像一張凹進去的燒餅。
他乃青城派中人,卻未穿青城人常穿的那種麻質(zhì)長袍,而是穿著一套褐色的衣褂,這么大冷的天,他卻足登草鞋。
更怪的是他的兵器也不是青城派中常用的劍,而是一根旱煙桿,略略看上去,倒像一個趕驢車的莊稼人,哪有半分江湖氣味?
南宮或見眾人所站之方位,便已看出這位禿頂老漢是這些人中的脊梁骨了,因為另外六人已有意無意地形成一種眾星捧月狀,這定是長時間的習慣而使之的。
一個不穿長袍,不用劍的人,能夠在青城派混到這份上,一定有他的獨到之處了。
南宮或不由對這禿頂老漢多看了兩眼。
禿頂老漢一拱手,道:“方才這些人都是朋友你殺的嗎?”言語中,竟似乎很是客氣。
南宮或點道:“不錯?!彼卮鸬靡哺纱唷?/p>
禿頂老漢用手搓了搓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我戈大典便只好將你的命也留下了,還望這位小兄弟大度見容,予以成全?!?/p>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但南宮或也不知哪兒來的興致,竟也打個哈哈,客客氣氣地道:“言重了,言重了,戈老兄,你也不必客套著兜圈子瞎扯了,我盡力奉陪便是,想必也不會讓你失望的。”
戈大典手上的旱煙桿開始似乎有些不安地在跳動了。
南宮或冷眼掃了那根旱煙桿,那煙桿粗若桃桃,桿身看似一老藤掏空而成,但其身隱然有一種幽淡的金屬光澤,想必乃赤銅打造。
這么又沉又粗的玩意,如果說拿來過過煙癮,那實在太累了一點,說不定一不小心,便把牙給磕了,但如果用來當作兵器,倒也稱手,煙桿上的骨節(jié),恰好可以握手吃勁,一旦敲上誰的腦袋,恐怕連顱骨都要裂了。
一時,場上平靜了下來,一股窒息人的殺氣卻彌漫開來。
南宮或舉劍齊眉,然后慢慢拔出“后羿劍”。
“后羿劍”竟閃著不可思議的奪目亮光!
但也僅是一閃即逝。
南宮或有些吃驚,他抬頭看了看天,天上沒有太陽,黑沉沉的。
他懷疑是自己看走眼了。
其實,吃驚的不只是他一個人,還有戈大典和其他青城中人,他們也看見了南宮或劍出鞘時的那一閃亮的剎那!
而南宮或的吃驚之色也已落入他們的眼中,這更讓他們感到有些古怪。
但場上的肅殺氣氛很快便轉(zhuǎn)變了人們的注意力。
戈大典的頭突然緩緩地低下去,倏地,他發(fā)出像是嗚咽般的長嘯,正當人們一驚之時,他的大煙桿已橫空而出!
南宮或立即一挫肘翻腕,“后羿劍”跳將而起,以驚人之速向戈大典的煙桿迎上。在與煙桿相觸的那一瞬間,他的劍便一沾即彈,在煙桿頂端一點,便如電一般刺向戈大典的虎口。
戈大典卻已疾然縮腕,煙桿前端的煙鍋恰好迎上了劍尖!
“當”的一聲,是劍尖與煙鍋的撞擊之聲。
一撞之下,煙桿立即在那不及眨眼的瞬間,與“后羿劍”一觸之下,立刻順著劍刃下滑在將至劍柄之時,突然“砰”的一聲輕響,從那只煙鍋中突然噴出一蓬閃亮的銀針!
銀針從六個方向,射向南宮或的下腹!
南宮或立即聞到一股刺鼻的腥味,顯然,銀針上喂了巨毒!
他一驚之下,立刻撤劍回封!
但如此近的距離,又如何能那么快地將六個方位的銀針全部封?。?/p>
在那一瞬間,南宮或心中有一種絕望的憤怒,他暗罵了一句:“真是丑八怪,多作怪!”
他已打定主意,如果被毒針射中,那便是拼著毒發(fā)身亡,也要活劈這個禿頂老雜毛!
“后羿劍”疾揮之下,響起了數(shù)聲輕微的響擊之聲。
奇怪,這種聲音并不像是劍身磕飛銀針的聲音。
戈大典以銀針突襲之后,并不閑著,他已將煙桿掄成一條凌厲的弧線,疾然掃向南宮或的腰肋。
南宮或已沒有時間去顧及那幾枚銀針到底何去何從了,反正到現(xiàn)在為此,他沒感到自己身上有痛、麻、癢的感覺,當下,一見戈大典的煙桿襲來,也不怠慢,立刻反肘暴挑!
火星一閃,“后羿劍”一挑之后,立即借勢飛削,其疾快逾奔雷。
僅差那么一線的距離,戈大典的一只手腕便要報銷了。
縮腕扭腰撐腿,戈大典方險險避過這一劍!
他不由驚出一聲冷汗,燒餅似的臉上也透出一抹煞白之色。
也難怪他如此驚駭,方才,他以喂了毒的銀針在那么近的距離奇襲南宮或,他已斷定一定會得手的,這不是他過于托大,而是他在三十年的江湖生涯中拼殺出來的結(jié)論,從來沒有人能夠躲開他那么近的距離之偷襲!
所以,他的煙桿砸向南宮或的腰肋之間時,心情是很好的,也是很樂觀的,他在銀針上喂的毒,能夠以一滴毒死三頭大象!而且是在極短的瞬間。
南宮或再能,總不會比大象還經(jīng)得住死吧!
他已斷定他的煙桿這么橫橫一掃過去,立即可以順利地把南宮或的腰骨全部掃得四分五裂!
本來,既然南宮或已是必死無疑,他大可不必再出這一招。
但現(xiàn)在在他的身邊,還有七個同門中人,他射出那蓬銀針,只有他自己與南宮或能夠看到,而他又不愿讓別人知道他是以如此手段取勝的——事實上,以前他便經(jīng)常以這種手段取勝別人,他覺得這種手段有點一勞永逸的味道。
所以,后來,他對這一招是有點愛不釋手了,一有機會,便來這么一下。
他這種手段,從來未被世人知道,因為曾經(jīng)知道的人都是中了銀針之人,他們已經(jīng)死了,毒發(fā)而死了,惟一知道此事而又未死的人,便是自己,而他自己又怎么會將這樣的事公布出來呢?
他那么一煙桿掃過去,是做出來給別人看的,他要以此來告訴別人:我是用我的煙桿,將別人砸死的!
所以,他便忘了防守,而對一只腳已經(jīng)踏進地獄的人,又有什么需要防守的呢?
所以他才差一點吃了大虧。
他沒想到南宮或竟還能使出那凌厲一劍,這全然不像是一個已中了毒的人所使出來的劍!
如果南宮或不是先在他的煙桿上一磕之后,才順勢削他的手腕,而是閃開他的煙桿之后,立即直取他的胸膛,那么,恐怕戈大典早已倒下了。
因為兩人都吃了一驚,所以一時兩人都止住了攻勢,向后一躍而出,相對默立!
戈大典一臉驚愕,南宮或卻是一臉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封住從六個方位襲來的銀針!
但他不經(jīng)意中,掃過“后羿劍”時,他明白了,卻又更糊涂了。
因為,他的“后羿劍”上,竟沾著十幾枚銀針!銀針的方向,他已明白了,而銀針為何會在他的“后羿劍”上出現(xiàn),他卻是一臉霧水了!
莫非,這“后羿劍”還能融空吸物不成?那豈不是如鬼魅附身一般?
此劍,乃南宮世家祖?zhèn)髦畡?,也不知傳了多少代,南宮伐交給南宮或時,曾說此劍是一把曠古神劍,但至今為止,南宮世家的人沒有人能夠找到使它發(fā)揮其神奇之處。
當時,南宮或曾問他爹爹:既然它從未有過神奇之處,那么爹爹又如何斷定這是一件神兵?也許只是誤傳而已?它根本就是一柄普通的劍嘛!
南宮伐卻道:祖祖輩輩都是這么傳下來的這種說法,應該是不無道理的,將來,你傳給你的兒子時,也應該這么說!
南宮或心里不以為然,口中卻連連應是。
從十七歲他開始行走江湖那年起,他用的就一直是這把劍,這把劍從來沒有展現(xiàn)出什么神奇的地方。
后來,他被一些江湖中人稱為“玉面后羿”,也是因為他的后羿射日劍法,而不是因為他的劍。
但方才,這劍倒真是有點玄乎了。
他不知道,這把“后羿劍”,已不同于他從前所用的“后羿劍”那樣普通了。
原來,當年射日的后羿射日時,一共射了九個太陽,還剩下一顆太陽未射下,于是,他便余下了一支箭。
后來,他便以這剩下的箭,投入熔爐,再注入一些千錘百煉之精鋼,化作同一爐鐵水,鑄成了這把“后羿劍”。
“后羿劍”卻沒有他所想象的那種威力,后羿百般琢磨之后,終于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原因。
原來,他所用來射日之箭,乃至陽之物,否則怎么受得了日光之熱?
但以此箭放入熔爐之中煅燒后,這種至陽之物,便已沉寂了。
能喚醒陽氣的,必然是陰氣,此乃萬物之規(guī)律,陽與陰相生相成,是顛撲不滅的真理。
所以,南宮或在那個在廢棄的莊園中度過的夜晚,“殘紅裴鶯”的處子之血滴在南宮或的“后羿劍”時,便已喚醒了這把神劍內(nèi)的陽剛之氣了。
而后,南宮或被青城派青雀堂堂主錢中坨刺傷手臂后,他的血也滴在了這把“后羿劍”上。
于是,“后羿劍”便又融入了他的靈氣,從此,此劍便可在南宮或心念所至之時,完成一些不可思議之舉!
譬如,方才南宮或見銀針來勢太快,自己根本無法封擋,他所有的心思,便集中于封擋銀針這一件事上,于是,也就擊發(fā)了“后羿劍”的靈氣,它以它千百年來就已蘊藏積蓄的至陽之威力,替南宮或接下了那些銀針!
南宮或雖然一時明白不過來,但欣喜自是難免的,他故意仰頭哈哈一笑,道:“就憑你那點雕蟲小技,也想擊倒我?”
戈大典見他神色間毫無中毒之狀,不由暗暗吃驚,心道:“莫非這銀針太長時間沒用,毒性已減了?”
心中雖是一驚,但臉色卻絲毫不變,他打了個哈哈,道:“我只是小試牛刀而已,你卻如此得意忘形了,好戲還在后頭呢?!?/p>
南宮或淡淡一笑,道:“是么?”說話間,他的“后羿劍”突然凌空劃出了一個優(yōu)美的弧線,然后疾然振腕,“后羿劍”被振得“嗡”的一聲響!
戈大典有些驚訝地望著南宮或,不知他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卻聽得三聲慘叫響起,立刻又戛然而止,在一旁觀望的那七個青城派弟子突然倒下三個!
剩下的四人不由嚇得臉色蒼白,他們不知道南宮或是用了什么魔法使這三個人無緣無故地倒下的。
其實,這三個人是中了戈大典的那些銀針,當然,銀針是由南宮或射出的。
方才,他的“后羿劍”那么一掄,其實只是為了轉(zhuǎn)移眾人的注意力,后面的用力振腕才是他所真正要做的。
他以內(nèi)家真力貫于劍上,然后用力一振腕,劍身上的銀針便被那股力激得飛射而出,襲向青城門人,而那幾個人還以為南宮或這么一掄劍,是要向戈大典進攻了,哪曾提防南宮或會向他們進攻?
所以,他們便不明不白地死了。
但戈大典卻立即明白那三人是死于毒針之下,不由又驚又怒,暴喝一聲,整個人便向南宮或席卷而來。
南宮或靜靜地注視著越逼越近的戈大典,他的身影突然一晃,似乎一步未踩穩(wěn),像要傾倒一般,戈大典的身軀也開始疾然后仰!
接著,戈大典竟突然向后翻去,身子旋轉(zhuǎn)如風車!
連南宮或也為他這突然之舉而吃驚不已!
戈大典向后飄旋少許距離后,身子突然在原地“嘀溜溜”地飛旋起來,倏而左臂一揚,身形立止,曲背如弓,再一彈身,人便如一支利箭般向南宮或射來!
南宮或暗自好笑,心道:“這禿老漢怎么有這么古怪的花招?進攻前還把自己的身子轉(zhuǎn)得像個陀螺一般,豈不把自己給轉(zhuǎn)暈了?”
正思索間,戈大典已奔襲至眼前。
南宮或的“后羿劍”晃動如虹,曲伸吞吐中,已攻出十二劍,每一劍都是有攻有守,招式老道,狠辣,直接!
但戈大典的煙桿突然直直向下一點,人便已借著這一點之力,飄然飛起!從南宮或頭頂上掠過!
在他身影過處,似乎有刀刃之光一閃!
南宮或正暗自惱怒這禿頂老漢總是不接招,只是一味東走西竄時,他突然感到一陣撲鼻之嗆人味襲來!
一驚之下,南宮或立即屏住呼吸!
便在此時,已有一團煙霧將他罩住!
然后,他感到一種利刃劃空之聲響起!其勢如破帛,“咝咝”直響!
這根本不像是煙桿這樣的粗重兵刃所能發(fā)出來的聲音。
南宮或想起戈大典掠空而過時所閃現(xiàn)的那一抹寒芒,心中不由一凜!
莫非,這禿老頭還有別的兵器不成?
所有的念頭,其實都只是在那么一瞬間閃過的,事實上,南宮或一聽見利刃劃空之聲,他便立即使了一招“天衣無縫!”
一陣刺耳的兵刃相交之聲在那團煙霧之中響起,隱然有無數(shù)點火星在煙霧中晃動!
然后,便聽得“嗆”的一聲巨響,似乎是刀劍入鞘之聲。
接著,便是一聲凄厲的慘叫聲響起,那聲音已因為痛苦而變形了,所以無法聽出是南宮或發(fā)出的還是戈大典的慘叫聲!
兵器相擊之聲停止了。
兵器相擊所發(fā)出的火星也不見了。
只有一團濃濃的煙霧,罩著兩個人。
一陣風吹來,煙霧慢慢散去,慢慢地,兩個人影出現(xiàn)了。
東邊的是南宮或,西邊的是戈大典,兩人都那么直直地站著。
終于可以看清了!
青城派的人發(fā)出了一聲驚叫!
南宮或的劍已深深地扎入戈大典的胸中,從他的后背直透而出!
而戈大典的右手也是向前伸著,他握著半截煙桿,而半截煙桿之前端,竟是一柄寒刃四射的短劍!
只不過這柄短劍已不可思議地插進了南宮或的劍鞘之中!
顯然,正是因為這,戈大典才送了命的。
莫非這是巧合?不可能!
但若不是巧合,南宮或又如何能在這煙霧之中,將他的劍鞘套在瞬間萬變的短劍之上。
所以,戈大典在臨死前嘀咕了一句:“我不明白……”然后,他便死了。
他的煙桿已極盡詭異之能了,不但藏有毒針,還有噴射煙霧,又藏有一截短劍,所以,難怪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為什么最后死的仍是自己。
南宮或緩緩地抬起頭時,才發(fā)現(xiàn)在他的四周已有三十多人了!
他不由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又是一場血戰(zhàn)要開始了。
△△△ △△△ △△△
地上的尸體,已讓南宮或別無選擇地成為整個青城派的公敵。
他殺死青城派的一個堂主,一個副堂主!
也許他太年輕了,所以當眾人明白這地上的死尸全是南宮或的作為時,不由都有些驚訝!
不認識,這個下巴上有一條刀疤的年輕人誰也不認識。
南宮或靜靜地站著,緩緩地掃視著眾人,很快,他便已從這三十多人中“挑”出為首之人。
南邊有一個四旬左右的婦人,生著一張滿月般的臉龐,豐腴白皙,福泰雍容,極像一個富貴人家的夫人——如果不是手中握著一柄軟劍的話。
東邊則是一個牛頭馬面,臉幾乎比常人長出一半,顴骨高聳,雙目深陷,頷下是一撮山羊胡子,而他的頭上又盤有一個高高的髻子。
這樣一來,他的髻子,加上他這張奇長無比的臉,以及他的胡子,總長度恐怕要有二尺了。
這兩個人正是青城派的兩位堂主:青蛇堂堂主花非儀,青云堂堂主馬長來。
南宮或那么氣定神閑地一掃視,便如同一個在巡視自己屬下士兵的將軍一樣。
這立即激起青城人的極大憤怒!
其實,南宮或這么一環(huán)視,是在盤算一個可以突圍而出的方向,畢竟,他來青城的目的,是沖著墨山水而來的,而現(xiàn)在他已殺了青城的二個堂主級別的人,這足以將墨山水引出來。
所以,他現(xiàn)在必須避過眾人,直奔墨山水!
包圍圈越來越小。
事實上,這對南宮或是有利的,眾人如果太分散了,他一時又如何能從眾人的視野中消失?
他已選定了北邊。
北邊是一條寬敞的街道,那邊店鋪林立,只要沖到那邊,脫身的機會便大增了。
南宮或卓立如一棵樹,他必須保存自己的精力。
四周的人在離他只有二丈遠之處,站定了。
一陣沉默,如死一般的沉默!
馬長來在東邊,他的馬臉一拉,便更長了,只聽得他沉聲道:“閣下這次可露夠臉了!”
南宮或哂然笑道:“好說,我相信如果再加上你,那我露的臉將更大!”
花非儀冷聲道:“你自忖能從我們手下留下性命么?”
南宮或道:“不知道——所以,我要試一試!”
馬長來哈哈一笑,露出兩顆金牙來,笑罷,他方一沉臉,道:“若再讓你走脫,我便改名叫牛長來!”
他身形一偏,手中已握著一柄沉重鋒利、寒光閃閃的劍,他的劍比一般的劍要長,正像他的臉比一般人的臉要長一樣。
劍刃豎立上指,對著南宮或,一片森森的冷凜之氣在流散溢動,劍未展,已使人的心腔顫悚,肌膚起了疙瘩……
好一把殺氣騰騰的劍!
然而,第一個攻向南宮或的卻不是馬長來,而是他身側(cè)的一個絡腮大漢。
一個絡腮大漢,滿臉橫肉,三大五粗,卻還結(jié)著一個本是文人儒士結(jié)的髻子,這便有些怪異了。
而他的手中兵器也怪異,有點像一面旗幟,只是他的旗幟不是以布做成,倒像以細細的鋼絲及人發(fā)混編而成,旗桿僅三尺長,而旗端上卻多出一截長有半尺的矛狀尖鋒!
現(xiàn)在,這面怪異的兵器便兜風挾勁,有如一片帶著雷電泄光的燦爛飛云,斜斜地疾然暴卷南宮或!
南宮或清嘯一聲,他身子在這一聲清嘯中突然飄起,宛如是毫無傷量的一朵棉絮一般,順著絡腮漢子的旗幟的卷扯而飛掠穿梭。
他的身形在旗幟中閃沒著,而他的“后羿劍”已在這一瞬間,穿刺十八次!
這十八劍,便如十八道青瑩瑩的芒彩冷焰一般,在似乎已經(jīng)遮天蔽日的旗幟中閃現(xiàn)!
一聲悶哼,絡腮漢子已踉蹌而退一步,他的左臂已被拉出長長的一道傷口!
絡腮漢子的進攻,只是一個序幕,便在絡腮漢子踉蹌而退時,立刻有三柄寒劍從三個方向向南宮或急攻而來!
而絡腮漢也著實驍勇兇悍!被傷了一劍之后,絲毫無退意,立即又狂吼一聲,手中之旗突然一抖,幻映出如魔鬼般的影子,“噼啪”有聲地向南宮或劈頭掃來。
南宮或的“后羿劍”如匹練般閃射而出,它的速度太快了,似乎已不再是一把劍的揮動,而是無數(shù)勁風在卷舞!
同時,他已優(yōu)美準確至極地閃了三步!
這是一種鬼神莫測的步伐!
三柄劍便在他的一閃之下,齊齊走空!
絡腮漢子倒下了,他的喉間已有血箭噴射而出!
但他的旗幟卻未倒,不知什么時候,它已在南宮或手中!
三劍走空,立刻又一兜腕,反掃而回!
“后羿劍”如靈蛇般吞吐!一柄利劍已飛上半空!
但卻還有一只手握著那柄劍,原來,這把劍的主人之手已被南宮或一劍削下!
而另外兩把劍,卻又不可思議地同時扎入南宮或手中的那桿旗子中!
旗幟立刻攪動起來!如狂濤怒浪!
兩人只覺手心一熱,哪里還把握得???不由齊齊一松手。
左邊那個人只覺胸口一涼一痛,急忙用手一抓,卻已抓住一件鋒利之物,正是旗幟尖端矛狀物!
他正要松手時,五個手指立即斷了四根,而旗幟尖端已無法挽回地穿入他的胸膛!
另一個卻已被旗桿一送一帶,便騰云駕霧般飛了起來,他人在空中,突然發(fā)覺他的同伴飛上天空中的那把利劍已開始下來了,而且正是朝著自己的頭部而來的。
他想偏一偏頭,哪怕一點點也好。
但他發(fā)覺這已經(jīng)不可能做到了,因為他的幾處穴道已被南宮或以旗桿一撞之后,被封住了。
他甚至連驚恐的叫聲也發(fā)不出來,只能那么驚恐地看著寒刃閃閃之劍向他的額頭眉心直扎下來。
“嚓”的一聲,他只覺頭一陣緊,便已氣絕身亡,而那柄由一只斷手握著的劍已從他的頭顱中穿過,將他牢牢地釘在地上!
斷了一臂的人死得更不好看,他的整個頭顱已飛了起來,而他的身軀卻還傻里傻氣地跑了幾步,才“撲通”一聲,倒伏于地!
一股血腥之氣開始彌漫于空氣中,如綠銅銹的氣息,帶著淡淡的甜味。
眨眼間,已有四個人命喪黃泉!
花非儀拍掌大笑:“好!好!我已經(jīng)好久未見過如此賞心悅目的殺人方式了,真是后生可畏呀!”
南宮或瀟灑一笑,道:“夸獎了,我還有更好的請你過目,如果你有興趣親自一試的話?!?/p>
花非儀竟臉不變色,展容一笑,道:“小兄弟倒客氣的很,大姐我便不再推辭了?!?/p>
花非儀緩緩地踏上兩步,她手中的軟劍在她內(nèi)家真力的控制下,一軟一硬,發(fā)出一陣陣的輕鳴之聲。
南宮或的眼睛迷了起來,他已看到四周涌動了七八個人。
如果長時間這么相持下去,別說其他,一個個地戰(zhàn)過來,累也得將他累死。
但他的臉上,卻絲毫無驚惶之色,仍是那么灑脫地笑著,右手持劍,劍身閃爍如秋水,左手的劍鞘則在他的手中如有靈性一般跳彈不止。
花非儀一笑,道:“小心了!”
聲音未落,她的軟劍已伸縮如電,宛若穿射而出的千百條掣映交錯的蛇電,織成縱橫飛舞的五彩圖案于瞬息!
南宮或輕輕地道了一聲:“好!”
他的雙腳倏起,劍鋒若霜,青氣蒙蒙,但見光華流燦,如真似幻!
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在剎那間響作一團!
然后,南宮或的身形倏忽晃動如夢,他的身影似乎還保留在人的眸瞳中,而他的本人實體已騰空二丈,然后從二丈之空卷落而下,劍光乍射,如擲落下來的漫天光雨!
花非儀的身手好快!
她一擰豐滿的腰身,便已如行云流水般暢快地飄移,她的軟劍突然如纏綿的女人一般悄然卷向南宮或手中之劍!
南宮或一聲暴響,右肘向后猛挫,試圖擺脫花非儀的軟劍之糾纏。
但花非儀的身子似乎已毫無重量,被南宮或這么用力一帶,她的劍仍是像根帶子纏在南宮或的劍上,而她本人已順著這一帶之力,向著南宮或這邊飄射而來!
同時,她的軟劍竟如同活了一般,開始蜿蜒盤旋地圍著南宮或的“后羿劍”曲線上升!
南宮或開始后退,但軟劍上升之速卻并未減,眼看便要纏上他的手臂!
而他這么一退,身后立即有勁風襲來,聲如破帛,罩向南宮或的背脊!
形勢極為危急,南宮或已經(jīng)施展過數(shù)種手法,試圖擺脫花非儀的那把軟劍,但她的劍卻已如同貪婪之惡鬼一般附于南宮或的劍上,無論如何,也甩之不脫。
南宮或的右手已感到絲絲涼意,似乎只有棄劍或者斷腕兩條路可選了!
南宮或不甘心!倏地,他舌綻春雷,人已倒飄而上,雙足向后踢出十七腳!
身后“啊”的一聲,一個人的下巴已被踢得皮開肉綻,露出森森的白骨。
但此時花非儀的劍還是纏在南宮或的劍上。
南宮或頭下腳上,疾貫真力于臂,用力一抖,暴喝一聲:“開!”
這時他氣憤已極,才喊出這么一句,他希望花非儀的劍突然離開他的劍,但他知道這無法做到!
但奇跡便在這時候出現(xiàn)了!
只見南宮或的“后羿劍”突然光芒一現(xiàn),然后便是一陣清脆的暴響,花非儀的軟劍突然斷成數(shù)截,那幾段斷劍飛射開來!
南宮或一愣之后,立即疾然揮劍,擊向空中之斷劍!
斷劍如一道流星般飛射而出,深深扎入一個人的胸膛,然后從他的身體內(nèi)穿過,將另外一個人的手臂扎了一個大窟窿!
“后羿劍”蕩開斷劍之后,未作絲毫停留,立即向下點射而出!
花非儀突然失去了自己賴以護身襲敵的軟劍,大驚失色,急忙弓腰縮身,試圖避過這凌空一劍!
但已來不及了,一道血光沖天而起,她的一只胳膊已齊根而斷!
立即有四個人悄無聲息地撲了上來,護住他們的堂主!
花非儀臉色蒼白如紙,但她竟仍是咬牙撐著,穩(wěn)立不動,難怪她一介女子,能成為青城派的堂主!立刻有人將她扶住,為她包扎。
襲向南宮或的那四個人顯然平時便已經(jīng)配合得極為默契,一招攻來,四劍竟構(gòu)成一個“井”字,南宮或便夾在那個“井”的中間!
南宮或一聲冷哼,“后羿劍”貼身一掄,同時,身子急旋如車輪。
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響過之后,四柄劍已被彈開!
但南宮或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四柄劍又如同怒濤驚浪般層層重重地涌向南宮或。
南宮或的身子突然貼地而飛,從那四人的圍困之中穿出,向北邊疾射而去。
他已決定不再戀戰(zhàn)了。
立即,北邊有三個人齊齊揮劍而上,他們的劍劃著空氣,發(fā)出剌耳的裂帛般的聲響,冷焰送濺,威力不凡。
南宮或心中罵了一句:“奶奶的,怎么今天來的人都有兩把刷子!”
他不退反進,“后羿劍”揮出的幅度極小,但速度卻極快地閃晃,他不愿與對手硬接,因為對手是三十多人,而且還可以更多,而他只有一人!
他的劍在極小的空間內(nèi)閃避穿刺,依靠那驚絕人寰的劍法,將三個人一步步地逼退!
再退,南宮或便可以突圍而出了,因為北邊是力量最薄弱之處,顯然,他們?nèi)艘巡桓以偻肆耍僖煌?,便有可能放走青城派的大敵人,他們無論如何也擔負不起,就算付出生命。
當下,退無可退的他們只能背水一戰(zhàn)了。
一個瘦高之人已將劍凌厲兇猛地橫掃過來,而另一個臉上長著一塊青紫色胎記的家伙已將手中之劍舞動得如風卷殘云,又似遍涌而起的雪花,打著大大小小的旋轉(zhuǎn)流迷繞竄。
而中間的那個吊喪眉在左右兩人的掩護下,便大咧咧地搶進一步,劍芒閃掣,銳勢逼人!
南宮或心知自己不能多作停留了,他舌綻春雷,暴喝一聲:“天花亂墜!”
犀利的光影在他的身邊翩飛!流閃的寒芒閃織如網(wǎng),似乎他的身上突然射出無數(shù)的銀色光星!每一次劍鋒彈刺都是凌厲已極的。但它們竟是在那間不容發(fā)的一瞬間完成!
瘦高個子立即矮了一截,因為他的頭已被南宮或一劍斬下。
吊喪眉的命運則要好一些,他未曾送命,南宮或的劍在他的右肋一撩而過,雖然帶起了一片血光,但未傷及要害。
長著胎記的人竟仍不怕死!他的劍一偏鋒,劃出一道半弧狀的焰彩炫映,宛如石火猝閃一般,切向南宮或的下腹,幾乎不分先后,受了傷的吊喪眉的劍也由下而上,暴撩南宮或的肋部,似乎他一心要將那一劍討回來。
南宮或看也不看,反手一劍削出,同時,身子已拔空而起,如電般踢出十一腿,從各個角度,掃向“胎記!”
他的身后一聲悶哼如嗥,不用看,一定是那個吊喪眉,這一次,他沒有那么走運了,“后羿劍”已在他的身上閃電般進出七次!
在他的身子倒下之時,南宮或已有一腳踢中“胎記”的手腕,“咔嚓”一聲響,顯然他的手腕已被踢斷了。
南宮或顧不上傷他,立即從他身邊閃過。
但“胎記”竟如瘋了一般,立即向他直撲過來,他右手已折,自然也無劍了,他也不管不顧,便那么直接向南宮或這邊沖來!
南宮或喝道:“你瘋了!”喝聲中,他的劍斜斜反向一撩,身子絲毫未停,仍向前竄。
此時,青城派的人已看出他的意圖,立即從兩側(cè)追殺而上!
南宮或反手一劍,只聽得“撲”的一聲,顯然他的劍已經(jīng)扎中一個肉體了,一股熱血也已濺到他的手上。
但身后卻仍有一個人向他撲來,瘋狂地將他抱??!
南宮或一回頭,竟還是那個“胎記”,他的胸前有一個血窟窿,鮮血正汩汩直流,但他卻死死地抱著南宮或,南宮或被他抱得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一股無名之火油然而生,南宮或舉起拳頭,向“胎記”那張已經(jīng)有點扭曲的臉狠狠地擊出一拳!
“轟”的一聲,“胎記”的臉立即開了花,他的胎記也不見了,被鮮血蓋住了。
他的腦袋立即耷拉下來,但他的手卻沒有放開!南宮或又驚又怒,團身一旋,雙足向后用力一蹬,只聽得“嗖”的一聲,他身上的衣衫被拉破了。
真是死了也要作惡!
這么一耽擱,兩側(cè)已有人掩殺上來了。
而馬長來速度最快,他已掠至南宮或的前邊,長劍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