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飯菜的香味吸引了躲在屋里的兩人,熱氣騰騰的餃子被陳鏡河端了上來。
香氣撲鼻。
“小盼,愣著干什么,和小丫頭過來坐?!标愮R河瞪了陳盼一眼,但是嘴角咧開的笑容卻證明了此時此刻陳鏡河的心情很好。
“我爸媽呢?還沒回來?”
陳盼的話音還沒有落下,門簾子就被掀了起來,兩道身影走了進(jìn)來,陳鏡河的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多了一絲絲的不自然,在兒子面前,陳鏡河總是找不到對自己的孫子一般親切,更何況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算太融洽。
“爸!”
中年男人很生硬地說道,如同是一陣寒風(fēng),讓整個熱鬧的氛圍瞬間冷卻了下來。
“回來了?”
“嗯?!敝挥袕谋乔恢袔С鰜淼囊粋€單音。
“這是小盼的女朋友田小果,人家是第一次登門,你陪著人家先說會兒話,雪梁,還有兩個菜,你來幫我打打下手,等菜齊了我們就開飯?!标愮R河平靜地說道。
“好的,爸!”已經(jīng)中年的喬雪梁保養(yǎng)得非常好,看上去挺年輕的,麻利地將手里面拎著的東西放下,脫了外面的外套,嫻熟地拿起放在角落里的袖套,跟著陳鏡河走了出去。
陳冼冰將手上的東西放了下來,臉面上一直都掛著寒霜,就好像是被外面的寒意感染了一樣,他上下打量了田小果半天,女孩文靜地站著,端莊秀雅,對著陳冼冰笑了笑,或許是有一絲絲的尷尬,笑容有些牽強(qiáng)。
但是不得不承認(rèn),這是一個非常不錯的女孩子。就像是欣賞著一件天然雕琢而成的藝術(shù)品,陳冼冰絲毫找不出任何的瑕疵,他緩緩地點點頭:“不錯,小果,在這里就和在自己家一樣,千萬不要太拘束了。”
扭頭瞪了陳盼一眼,“還愣著干什么,給人家姑娘倒水啊!”
“叔叔,不用了,我剛喝了一杯。”田小果有些緊張地坐在了陳冼冰的對面。
陳冼冰接著問道:“那好,小田姑娘,你是哪里人???”
“上海?!?/p>
田小果顯得有些緊張,雙手都不知道應(yīng)該放在哪里好了。
陳冼冰的眼睛在陳盼的身上淺淺地掠過,“今后有什么打算,是準(zhǔn)備留在北京呢,還是要回上海?!?/p>
田小果看了陳盼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絲幽怨,又帶著一絲無奈,輕聲細(xì)語地說道:“我希望陳盼和我一起回上海工作,那邊發(fā)展得快,工作機(jī)會也多,只是……”
將滿是涼氣的大衣脫掉,陳冼冰點點頭:“是啊,年輕人嘛,就應(yīng)該往外面去闖一闖,整天悶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目光也會變得太狹隘了,上海是發(fā)展最快的,機(jī)遇肯定也有很多。陳盼,你是怎么想的?”
田小果很是隱晦地拉了拉陳盼的衣角。
陳盼并沒有覺察地?fù)u搖頭:“我還沒有想好,到時候再看吧!”
“一個大老爺們兒,還沒人家小姑娘有遠(yuǎn)識?!?/p>
陳冼冰還想要說什么,喬雪梁端著菜走了進(jìn)來,打斷了陳冼冰的話,“小果,來來來,坐下聊,嘗嘗爺爺?shù)氖炙?。?/p>
“謝謝阿姨!”
客氣地接過了筷子,挨著陳盼坐了下來,陳冼冰忍不住地皺了皺眉頭,喬雪梁將丈夫不滿地神色看在了眼里面,“兒子帶著女朋友上門,你就不要只揪著兒子不放了,小果,別理他們倆,一對石頭腦殼兒,忒硬?!?/p>
田小果忍不住撲哧地一聲笑出了聲,不過她立刻就感覺到這樣的表現(xiàn)在陳冼冰和喬雪梁面前很是不禮貌,又尷尬地捂了捂嘴。
陳鏡河的最后一道菜也做好了,老爺子戴著圍裙將菜端了上來,然后直接率先坐了下來,臉上掛著笑容,在飯桌上尋摸了半天,這才對著陳盼說道:“去,把我的那瓶二鍋頭拿來,今天高興,喝兩盅。”
“爸,您的身體不太好,少喝點兒?!眴萄┝河行?dān)憂地說道。
陳鏡河畢竟是上了歲數(shù)的人了,喬雪梁這個賢惠的媳婦更是怕老爺子喝多了,影響身體健康。
“沒事,今天高興嘛,這小酒怡情啊,再說了有陳盼監(jiān)督著我呢?!?/p>
陳鏡河顯然并沒有把兒媳婦的提醒放在心上,倒是坐在一旁的陳冼冰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最多兩盅,歲數(shù)大了,喝多了對你的身體不好?!?/p>
陳鏡河的臉色略微地沉了沉,倒是田小果很機(jī)智地說道:“爺爺,您年紀(jì)大了,酒只能少喝一點兒,多吃菜,這樣對身體好。”
“嗯,好,聽小果的,只喝兩盅!”
雖然只是一餐飯,但是卻讓陳鏡河的心里面暖暖的,家人圍在一張桌子前吃飯,這種其樂融融的感覺,陳鏡河很是享受。
“就是,爸,小果說得沒錯,您一大把年紀(jì)了,就該好好地享清福,今年清淤的任務(wù)您就不要跟著摻和了,我已經(jīng)和上級領(lǐng)導(dǎo)打過招呼了,天寒地凍的,您腿腳又不方便,去了只能是添亂,我看這種事讓給年輕人做就好了?!币贿叧灾?,陳冼冰隨口說道。
陳鏡河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收斂了起來。
咣地一聲,陳鏡河的筷子重重地砸在碗上面,喬雪梁更是忍不住地拽了拽陳冼冰的胳膊,陳冼冰并沒有理會妻子,而是繼續(xù)說道:“再說了,我認(rèn)為清和不清都一樣,都清了幾十年的河了,那條破河還不是和以前一樣,又臟又臭,完全就是一條臭水溝子嘛,還有什么好清理的?我看還不如將河填平了蓋房子呢,現(xiàn)在房地產(chǎn)業(yè)很火爆的……”
陳鏡河壓根兒沒理會兒子已經(jīng)轉(zhuǎn)移開的話題,他只是冷冷地說道:“是你打的招呼?”
“對!”陳冼冰重重地點了點頭,“一聽說要清淤就數(shù)您老積極,而且這也不光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上級領(lǐng)導(dǎo)也有同樣的擔(dān)憂,生怕有個什么閃失,您要知道,上級領(lǐng)導(dǎo)也一直在關(guān)心您?!?/p>
“滾!”
陳鏡河氣得直哆嗦,這條河就是他的記憶。伴隨著這條河的,是他和自己最心愛的女人的記憶,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把這條河當(dāng)成自己的愛人,用心盡力地呵護(hù)著,也是在守護(hù)著關(guān)于她的一切。
自個兒還有些納悶?zāi)?,區(qū)里的領(lǐng)導(dǎo)怎么會一反常態(tài)地拒絕他的“請纓”呢?就在前幾天還殷切地希望自己能指導(dǎo)呢,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家個兒的兒子在背后搗的鬼。
“爸,您消消氣,冼冰這也是為了您好,您想想,您今年都七十七了,萬一要是去跟著清河,出了事兒怎么辦?不說我們,咱自個兒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啊。這件事情上我也是同意冼冰的,您可不能出任何閃失?!?/p>
“他懂個屁?”陳老頭看了一眼兒媳婦,火氣這才壓了一截,仍舊冷冰冰地瞪著自己的兒子,“陳冼冰,太讓我失望了!你知不知道,這條河就是我的命,我這把老骨頭就是死了,骨灰也得給我撒在河中?!?/p>
田小果看了看陳盼,陳盼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女朋友的手,示意沒她什么事兒,打自個兒記憶起,爺爺和爸爸兩人從來就沒有好好說過話,這樣的爭吵也幾乎是伴隨著自己的記憶的。
“爸,今天小盼帶著女朋友來,不要讓人家小姑娘看笑話。好了好了,您老也先消消氣兒,咱先不提這個了,吃飯吃飯。”喬雪梁替老爺子換了一雙筷子,臉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老陳家的爺倆兒都是一樣的脾性,這些年來她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夾在中間的她經(jīng)常扮演“救火隊員”。
陳鏡河壓著火氣朝著陳冼冰指了指,扭頭對著田小果慈祥地笑道:“小果啊,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p>
“沒,沒什么,爺爺?!?/p>
田小果縮了縮脖子,陳盼還真的是這老陳家的種,這一家人的脾氣完全就是一個模子里面刻出來的,她和陳盼處了這么多年的對象,對陳盼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又倔又爆的。
“小果,你們準(zhǔn)備什么時候回上海?”陳冼冰心中賭氣,在小輩面前失了顏面,語氣自然不免有些僵硬了起來。
“叔叔,我們過段時間吧?!?/p>
“嗯,也好。其實我是希望你們能夠到外面的世界闖一闖的,年輕人不要老想著窩在一個小地方,那樣的話是很沒有出息的。”陳冼冰略有些賭氣地看了自己的老爹一眼,硬梆梆地說道。
看著老爺子又要準(zhǔn)備生氣了,喬雪梁勸住了陳冼冰,“好了,吃你的飯吧!”
“我還是覺得北京就挺不錯的,機(jī)會也一樣多,沒必要非要跑到上海去?!标惻巫匀皇氰F定站在爺爺這一邊了,從小說和爺爺生活在一起,和爺爺?shù)母星橐群桶职值母星橐钤S多,對于陳冼冰話外的意思,他怎么可能聽不出來?
聽到了陳盼的話之后,田小果的臉色一黯。
“是啊,這里就是咱的根兒,人啊什么都能忘,就是不能忘根,忘本!”陳鏡河斬釘截鐵地說道。
陳冼冰皺了皺眉頭,“看來這飯是吃不下去了?!?/p>
“吃不下去就給我走,又不是我請著你回來吃的。”陳鏡河站了起來,走到了一邊的椅子上,擦著了火柴,點了一煙袋鍋子,無聲地吸了起來。
陳鏡河和陳冼冰這對父子倆,根本就沒有能夠心平氣和說話的時候,喬雪梁看了看這賭氣的爺倆兒,無奈地?fù)u搖頭,多少年了兩人之間就沒有談攏的時候,“爸,冼冰也是怕您老一個人孤單嘛,天天念叨著想要調(diào)回來,也好有時間陪陪您。這不,冼冰剛辦完移交手續(xù),從縣里調(diào)回來了,在通州區(qū)規(guī)劃局上班,行政級別是副局級?!?/p>
“哼,副局級的大干部啦?姥姥,他就是正局級我也不拿正眼瞧上他一眼,在老子面前裝什么裝?哼,豬八戒插大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