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大太太臉色和陳老爺一般陰沉,道,“這種事情不要問我,看老爺?shù)囊馑?。”說罷望向陳老爺。
陳老爺忙不迭說,“我沒有那個意思。”
小老婆青琪的聲音忽地變的生冷,低低道,“沒那個意思?這要不是你情我愿,那老爺,昨晚上和小黃楊是怎么一回事?”
陳老爺?shù)哪樢幌伦影琢?,他先是?cè)了側(cè)頭看了大老婆一眼,然后目光陰冷的望向青琪,卻一言不發(fā)。在場的人心里仿佛都明白了,陳老爺和小黃楊一定是沒干好事。
青琪忽然又開心的笑道,“那不正好,老爺有日子沒娶新媳婦了,正好把小黃楊姑娘留下!”
場面陷入了詭異的氣氛,一方面是小老婆攛掇自己丈夫納妾,一方面是自己丈夫不認(rèn)賬,這下輪到陳老爺收不了場了,他尷尬的望著大老婆,當(dāng)家人風(fēng)范全失,眼神里飽含著兒子對母親一般的依戀,這時一直未發(fā)話的大老婆開口了,“既然這樣,老爺,就順了你的意吧?!闭f完轉(zhuǎn)身離去。
這出戲唱的比這兩天的不知要精彩多少倍,最要緊的是,全場的人除了小老婆,其他人全都是云里霧里。別說小黃楊自己犯了迷糊,連駱癩頭都沒了主意。陳老爺?shù)哪樕幊粒藭r看著倒真像是死了兒子的親爹,這時候駱癩頭是斷然不敢去惹這張包公臉的,只能小聲兒的問小老婆,“太太您看,您這意思是?”青琪道,“小黃楊姑娘今后就不是你們戲班子的人了,老爺要娶她進(jìn)門兒做新夫人。至于你們那邊要不要贖身,婚事怎么操辦,去和劉管家商量。反正今兒這事兒就這么定啦。”這時候一直板著僵尸臉的陳老爺突然還魂,隨聲說,“劉管家,這個事情怎么辦就交給你了!”然后和小老婆急匆匆的走了。
主演們盡數(shù)散去,真正的當(dāng)事人小黃楊傻眼了。這本是談?wù)撍幕槭?,卻從頭至尾都沒人問過她的想法。還是蘋果捅了捅她,問,“你樂意嫁給陳老爺嗎?”伶牙俐齒的小黃楊支吾了,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愿不愿意嫁。本來她和陳老爺眉來眼去只是一時興起,昨晚投懷送抱也只是各取所需罷了,誰成想半路殺出個小老婆逼婚?她本以為那小老婆是爭風(fēng)吃醋的,心想大不了挨她幾巴掌讓她出出氣算了,誰讓自己勾引人在先?可沒想到……這都唱的哪一出啊!但眼下,她心頭實在是太亂,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駱癩頭重重的嘆了口氣,“唉!既然這樣,那只有讓小黃楊嫁啦。人家家大業(yè)大,你嫁了做太太,也是好事?!?/p>
于是這么一樁稀奇古怪的婚事就這樣定下來了。
雖說是娶老婆,但畢竟已經(jīng)是第五房了,說出去也不是什么體面的事,何況現(xiàn)在又不是舊社會,真要講起法律來,娶這么多老婆可是犯了重婚罪,是違法的。因此,陳家根本沒有一點(diǎn)辦喜事的樣子,只是騰出了后院一處房子,說是給五太太住的,這幾天讓人盡快打掃。除了劉管家操辦,里里外外也只有小老婆青琪如嫁女兒一般熱心打點(diǎn),再無旁人關(guān)心。
駱癩頭雖說愛錢,但人還算不錯,小黃楊離開戲班子,按老規(guī)矩講是要收贖身費(fèi)的。按老輩子的說法,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戲子和婊子沒什么兩樣。雖說到了今日戲子已遠(yuǎn)不是昔日的身份,但是老規(guī)矩沿襲下來,還是要象征性的給一些贖身費(fèi),也是為了感謝班子里的栽培。但駱癩頭慷慨的免了小黃楊的贖身費(fèi),還豪爽的拿出了300元給她做嫁妝。按駱癩頭的說法,小黃楊打十幾歲就來了戲班子,這里就好比她的娘家,不能太跌了份兒。其實他心里明白,小黃楊這次出嫁,離家在外,跑到這么個山溝溝里,又是給人做小,尤其是嫁的稀里糊涂,十有八九是跳了火坑,實在是太委屈她了。
這幾日所有人都在偷偷關(guān)注著小黃楊的一舉一動。陳老爺過來看過她兩回,兩人再沒了當(dāng)初的打情罵俏,陳老爺依然一副喪子的低落陰沉,小黃楊倒是反應(yīng)平淡,一臉漠然,不悲不喜。這樁小老婆做媒的婚姻自然談不上喜事,但兩人的表現(xiàn)著實更像是要辦喪事的。蘋果私下里和小黃楊談了兩回心,但小黃楊總是淡淡的,對于內(nèi)情只字不提。她十幾歲就沒了家,浮萍一般在戲班子里飄蕩了這些年,沒有娘家人,這次出門積蓄又都帶在身上,陳家力圖求簡,她也只求省事,因此嫁人倒也利落。
駱癩頭看小黃楊嫁人已成定局,心想也該帶著戲班子走人了,就去向陳老爺告別。想了想小黃楊也成了人家的人了,便叫上小黃楊一道去陳老爺處。
駱癩頭說明來意,陳老爺自然明了,假惺惺的挽留了幾句,又與駱癩頭拉呱了幾句廢話,駱癩頭正要告別,一直未開口的小黃楊卻開了口,說這一別自己就是孤家寡人了,怪不適應(yīng)的,想叫蘋果留下來陪她一陣子再走。
駱癩頭聽了這話,驚訝的眼珠子差點(diǎn)掉下來,心想你真當(dāng)自己是大小姐出閣呢,還帶個陪嫁丫鬟不成?心里雖這么想,嘴上還是客客氣氣的說,“這個可不妥吧?你這一走,本來班子里就缺人,不能再走人啦?!?/p>
誰知小黃楊堅持要蘋果留下來,說正好蘋果還沒出師,可以繼續(xù)教她唱歌,時間也不長,說好了就一個月。
駱癩頭面有難色的望向陳老爺,陳老爺看了看新老婆,便開口說,“那就陪她一個月吧,她一個姑娘遠(yuǎn)嫁也怪孤單。等一個月后,我差人送她回去?!瘪槹]頭見當(dāng)家的發(fā)話了,只得點(diǎn)頭應(yīng)允,說回去找蘋果商量商量。
蘋果聽說以后驚詫萬分,心想她出嫁關(guān)我啥事?這破地方別說是一個月,多待一天我都難受,立刻回絕了駱癩頭??商O果畢竟還小,哪里架得住駱癩頭連哄帶嚇,最后只能勉強(qiáng)點(diǎn)頭應(yīng)了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駱癩頭就帶著戲班子走了,蘋果看著遠(yuǎn)去的大篷車,不禁撲哧撲哧的落了眼淚。小黃楊叫到,“有啥可哭的?不就待一個月嘛!我都不哭,你哭啥!”蘋果擦擦眼淚,說道,“我知道,我就是一時半會兒的不適應(yīng)”。心里卻恨的不行,在腦子里已經(jīng)把小黃楊吊起來狠揍了幾頓解氣。
陳家把娶親的日子定在了初八,掐指一算,還有七、八天的時間。小老婆青琪辦起事來有條有理,把該準(zhǔn)備的東西一項一項都列在了紙上,仔仔細(xì)細(xì)毫不含糊。蘋果心里暗自佩服,小黃楊也事事依她。青琪說,出嫁的新娘子,怎么也要做幾身新衣服,便請了裁縫給小黃楊量尺寸;青琪說,雖然拜堂的儀式免了,但新房要好生布置,幾床大紅的新被褥是不能少的,便差人去買了新棉花,又找了人趕制新被褥;青琪說,女人三分天生七分打扮,首飾不在多在金貴,便把自己的一套黃金耳環(huán)項鏈送給了小黃楊。青琪的身影一直忙不停的穿梭來穿梭去,在向眾人展示了自己強(qiáng)大的游說功力之后,又一次成功顯示了自己的策劃與組織能力。
轉(zhuǎn)眼初八到了,一早小黃楊就起來梳洗打扮,換上了新置的大紅衣裙,上了妝,盤了頭,插了花,一副新娘的喜慶裝扮。青琪笑瞇瞇的說,“小黃楊長的可真是標(biāo)致,真是最漂亮的新娘子?!碧O果看著也覺好看,但到底覺得這婚事來的唐突,辦的太倉促。陳老爺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子子孫孫一大幫,作為老子,再熱熱鬧鬧的辦個婚禮實在是臉上掛不住,因此中午的時候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就當(dāng)這婚是結(jié)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