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諾的這種舉動，讓許明峰心里非常的惱怒。他看了他一眼，口氣變得生厲了一些，“陳老板，你說這是什么話，這是不是太過分了?！?/p>
“哎，許把式，你什么意思，我怎么過分了。請你注意你的態(tài)度，我可是你的客戶。惹惱了我，小心我終止咱們之間的合作?！标愄熘Z冷哼了一聲，一臉的傲慢。
他的樣子，很顯然是根本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里。
事實上，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但，也是聶于他的淫威，一直都沒聲張。而今，看到許明峰出頭，也是一個個都覺得大快人心。
許明峰就知道，陳天諾一定會提到這個。他剛想說什么，但話沒說出來，旁邊姚玉蘭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微微搖搖頭，然后她上前一步，看了看陳天，冷笑著說，“陳老板，你以為這合作是你想終止就能終止的嗎？你別忘了，咱們上方可是簽訂了合同的。如果一方單方面無故的終止合同，是要償付原合同價值的五倍違約金的。”
“你，你個小丫頭片子，你敢跟我談違法。你知不知道，我身邊有多少頂級律師，他們什么疑難棘手的案子，都能輕易給打贏了?！?/p>
姚玉蘭說，“陳老板，就算你的律師團隊在厲害。可是。他們也不能睜著大眼說瞎話，這個合同是我們雙方都公正過的。如果你不信，那我們不妨就法庭上見?！?/p>
“你……行，你們真行啊。”陳天諾大概自知理虧，氣的悶哼了一聲，扭身悻悻的走了。
這時，不少人都紛紛叫嚷著活該?？磥恚麄冊缇捅锊蛔∵@口氣了。
許明峰走到梁艷身邊，一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肩膀，緩緩說，“梁艷，事已至此，你就別難過了?！?/p>
“明峰，謝謝你剛才支走了陳天諾?！绷浩G這時忽然抬起頭，看了看許明峰，無比感激的說道。
“梁艷，你別說這種客套話。”許明峰看了看她，輕輕說道。
“我爸他，他現(xiàn)在……”梁艷支吾著，下意識的目光看向了門口。
許明峰說，“梁艷，我知道了。這樣，我先進去看看梁把式，回頭我們再說?！闭f著，許明峰就朝病房走去了。
此時，只留下了梁艷和姚玉蘭。這會兒，梁艷的態(tài)度明顯和順了不少。她看了看姚玉蘭，輕輕說，“姚玉蘭姚小姐，對吧。你好，之前，我對你們有所冒犯，還請見諒。”
姚玉蘭搖搖頭，不以為然的說“梁艷女士，你不用客氣。既然我峰哥都諒解你了，那我也不會說什么。”
此時，梁艷微微點點頭，露出了幾分羨慕的表情?！耙π〗?，我真羨慕你能和明峰走在一起。到底，你是如何打動他的。”
姚玉蘭搖搖頭，淡然的說，“梁女士，我從來沒想想過什么打動不打動的。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緣分，緣分……看樣子，我和明峰這輩子是注定無緣了?！绷浩G說著，眼神里透出一種無比的憂傷。
病房里，許明峰一眼看到了躺在床頭，已經顯得非常衰弱的梁博達。
他的心頭一陣陣的難受，怎么都無法將眼前的人，和昔日那個梁把式聯(lián)系到一起。
而這一幕，更是讓他想到了師父。想到此，他更加的難受。
他緩緩走到床頭，輕輕叫了一聲，“梁把式，你，你還好嗎？”
這時，梁博達緩緩睜開了眼睛。雖然，他已經非常的虛弱了?？墒牵且浑p眼睛卻還是非常的囧囧發(fā)光，異常的明亮。
尤其是看到眼前的人，他那目光更是放射著異樣的光芒。一瞬間，整個人仿佛也充滿了精神。
他迅速伸出雙手，顫栗的攥著許明峰的手，斷斷續(xù)續(xù)的叫道，“明峰，明峰，真的是你嗎？”
“梁把式，是，是我，我在這里呢？”許明峰看了他一眼，忙不迭的說道。
這一刻，梁博達眼眶變得潮濕起來了。他微微點了點頭，緩緩說，“明峰，我能在臨死前，見你最后一面，我想我也可以瞑目了?！?/p>
“不，梁把式，你千萬別這么說。我相信你還會好起來的，京銅記還等著你來振興的。”許明峰聞言，慌忙說道。
梁博達搖了搖頭，那張臉上布滿了不甘和無奈?！懊鞣澹悴挥冒参课伊?。我的身體狀況和我們的京銅記作坊一樣，恐怕已經是走到頭了?！?/p>
“梁把式，你……”
“明峰，你先別說，讓我把話說完。其實，這些話我憋在心里很久了?！绷翰┻_打斷了許明峰的話，幽幽的說，“咱們這傳統(tǒng)的手工藝，和這個時代一直都顯得格格不入。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作坊因為支撐不下去，不僅作坊沒了，就連那塊地皮都變賣了出去。我曾經躇躊滿志，以為可以通過改革振興我們京銅記，避免這樣的下場。但是，后來接二連三的失敗，讓我明白了。改革，說起來容易，但真做起來談何容易。事實上，有很多的作坊，也都在嘗試著這種努力，可是無一例外的都失敗了。想來，當年你師父就是看到了這些，才固執(zhí)的認為堅守傳統(tǒng)，不做任何改變，才是維系傳統(tǒng)作坊的辦法。只可惜，我們倆都錯了?！?/p>
“梁把式，我?guī)煾杆痹S明峰沒想到，這時候梁博達忽然提到了陳新城，這倒是很讓他感覺意外。而且，聽梁博達的意思，仿佛知道當年陳新城的很多事情。
梁博達繼續(xù)說，“明峰，你師父當年那么固執(zhí)，別說你，其實很多人都認為他認死理。但是，你們一定要理解他。自從改革開放以來，時代變化的太快，我們這些人的思想都是從小接受的那種固有觀念，想要頃刻間轉變，是很困難的。尤其你師父，他對于銅趙記的傳承，是有很強烈的使命感和榮譽感。在他看來，這種傳統(tǒng)的觀念讓銅趙記存活了幾百年，一定可以繼續(xù)生存下去。但，他錯了。而我，也錯了。我們都錯了，但明峰，只有你是對的?！?/p>
許明峰聽到這里，不免低下頭來，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讓眼淚流出來。
梁博達繼續(xù)說，“明峰，這些年，我也算是看著你成長的。你對于銅趙記所做出的能力，我也是看到的。當年你提出的那種改革，其實才是最適合我們傳統(tǒng)作坊適應這個新時代的?？墒?，等我醒悟過來的時候，我卻發(fā)現(xiàn)，一切都為時已晚了?！?/p>
“梁把式，你別這么說。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聯(lián)手，咱們共同去振興老北京的琺瑯器?！?/p>
許明峰緊緊握著他，充滿信心的說道。
梁博達搖搖頭，說，“明峰，你別安慰我了。我請你過來，其實是有兩件事，拜托你幫忙。不管如何，請你一定要答應我?！?/p>
“梁把式，你說吧？”許明峰想也沒想，直接說道。
梁博達略一沉思，說，“明峰，我死后，我們京銅記一定是樹倒猢猻散?？上В覀兙┿~記的那些工匠師傅，他們很多都是有著幾十年豐富工藝經驗的人。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
“梁把式，你別說了。這樣，他們這些人如果愿意，我們銅趙記都接收他們。我向你保證，只要有我許明峰一口吃的，就絕對不會虧待他們的。”
“好，明峰，謝謝你了?！绷翰┻_聞言，露出了幾分感激的表情來。
隨即，他又說道，“明峰，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將咱們老北京的這一門手藝活兒給傳承下去。這不僅是我們吃飯的家伙事，也是祖先留給我們的精神財產?！?/p>
“好，梁把式，我知道了，我向你保證，一定會傳承下去的?！痹S明峰說到這里，忽然哭了。
他也許是想努力克制住內心的那種傷痛，可是這洶涌的情感，這時卻像是波濤一樣，直接堵塞在了胸口上。
梁博達這時仿佛有些釋然了，露出了坦然的笑意?！懊鞣澹铱梢苑判牡淖吡?。你不知道，這兩天我一直夢見你師父。那個老古董，他一直悶在一個墻角里抽著煙，還催促我趕緊去呢？”
“梁把式，你，你別說了?！痹S明峰聽到這里，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傻孩子，別難過。這人啊，總有這么一天的?！绷翰┻_輕輕撫了撫他的頭，輕輕說，“明峰，我知道你們師徒之間的過節(jié)。也很清楚，后來你們師徒連最后一面都沒見過。恩，這樣，我很快就要見他了。如果你有什么話要我?guī)Ыo他，現(xiàn)在就說吧。”
“我，我……”許明峰一時間語塞了，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梁博達卻仿佛是個明白人，擠出一抹淺笑，“明峰，你不說，我也知道。放心，我會告訴你師父，他當初可是收了一個好徒弟啊，沒給他丟臉。這一點，可比我強一百倍?！?/p>
“梁把式，你，你別說了?！痹S明峰聽到梁博達說這些，更加的心如刀割。
梁博達這時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就好了，明峰，時候不早了。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這樣，你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了?！?/p>
“梁把式，我，我……”
“走吧，我想睡一會兒?！绷翰┻_說著，翻轉過身子，直接背向許明峰。
許明峰生生的，還是將話咽回去了。他其實很清楚，梁博達是故意攆走他的。
許明峰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后，忽然傳來了梁博達的聲音，“明峰，幸虧你當初沒選擇艷艷。她不是個好女人，也不配嫁給你?！?/p>
許明峰有些意外，但他沒說話，更沒轉頭，直接出來了。
許明峰剛一出來，梁艷迫不及待的上前來，抓著許明峰的手，不安的問道，“明峰，我爸都給你說什么了？”
許明峰隨便給她說了幾句，不過，梁艷似乎對于什么傳承并不關心。她有些惶恐的問道，“明峰，那個，我爸他有沒有提到我？”
許明峰沒有將最后梁博達的話說出來，而是搖搖頭說，“沒有，艷艷。我想，梁把式也許是想和你單獨聊聊。”
“不，我爸他，他不愿意見我。我在病房門口已經站了很久了，可是，可是他……”梁艷話沒說完，忽然哭的更加傷心了。
姚玉蘭看了看她，說，“梁女士，你知道你父親為什么吧肯見你嗎？他今天成這樣子，都是你給氣的。我想，原因你也是很清楚的?？赡隳?，居然還帶著那個陳天諾過來。你覺得，你父親會見你嗎。換做任何人，都不會見你的?！?/p>
“哎，玉蘭，你說什么呢？”許明峰吃了一驚，瞪了她一眼責怪道。
姚玉蘭卻不以為然，緩緩說，“怎么了，峰哥，難道我說錯了嗎？”
“可是，你有些話也不能說的太直接?！痹S明峰顯得無奈，這姚玉蘭真是口無遮攔，看來他得好好給她講講。
倒是梁艷，此時卻是格外的豁達。仿佛，對此根本不在乎了。她擦了擦眼淚，看了一眼姚玉蘭，隨即注意力落在了許明峰身上。“明峰，姚小姐說的非常對。是我做了不光彩的事情，我讓我爸爸丟臉了?！?/p>
“梁艷，你也別放心上。她就是這么個人，說話直來直去的，但絕對不是無心的?！痹S明峰趕緊替姚玉蘭辯解，盡管梁艷說不在意，但他卻有些過意不去。
梁艷說，“沒關系，明峰。不過，我現(xiàn)在也明白了，為什么你會選擇姚小姐。因為，她和趙嵐當年非常像。或者說，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p>
姚玉蘭聽到這些話，心里就非常不舒服。她皺了皺眉頭，看著梁艷說，“梁女士，你這話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姚小姐，你如果不懂，就去問明峰吧?！绷浩G說著，扭身緩緩走了。
她走的很孤單，很落寞。
回去的時候，許明峰心里一直久久不能平復，腦海里一直浮現(xiàn)著梁艷的背影。仿佛，他看到了昔日自己的身影。
“峰哥，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忙呢。我給你做了宵夜，吃一點吧?！?/p>
工作間里，許明峰正在調配釉料，此時姚玉蘭端著一碗湯面進來了。
“馬上就好了，玉蘭，我感覺好像快找到研發(fā)龍鱗光工藝的方向了。只不過，現(xiàn)在……”許明峰說著，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姚玉蘭。
姚玉蘭探頭過來，往工作臺上掃視了一眼，說，“峰哥，你眼下主要做的，不就是想從硬透明琺瑯工藝里得到靈感嗎。其實，之前我就想說了，你這方法是很對。不過，你這個工藝卻還有些欠火候。比如，這個銀片的貼附和雕花，我覺得你應該這么做……”
當下，姚玉蘭就探身過來，悉心的給親自做了起來，
而許明峰也探頭過來，非常專注的看著。
大約十分鐘后，姚玉蘭直起身子，長舒了一口氣，頗為得意的說，“怎么樣，峰哥，你看我這手藝活如何？”
許明峰看著姚玉蘭做好的銀片貼附和雕花，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看了看她說，“玉蘭，你真是厲害啊。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沒你都不行了？”
許明峰說著，隨手拍了一下姚玉蘭的肩膀。
本來，他也是無意的。但，下一秒姚玉蘭卻直接投入到了他懷中。接著，兩手勾著他的脖子，將臉湊了過來，幾乎貼到他臉頰上來。
“峰哥，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離不開我，對嗎？”
“我，我……玉蘭，你，你這是干什么，快放開我?！痹S明峰眼神里有些慌亂，心跳的非常厲害，他想要推開姚玉蘭?？墒?，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她摟的死死的。
“不，我不放開。峰哥，我們認識這么久了，我看出來，你對我是有感情的。今天，我就想知道，你喜歡不喜歡我？”姚玉蘭死死盯著許明峰，眼神里充滿了幾分期待。
“我，我……”這一時間，許明峰還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或者說，他其實是根本就沒想好的。
姚玉蘭看了看他，說，“峰哥，你不說的話，那我就自己去找答案了?！?/p>
“玉蘭，你要干什么……”
許明峰一愣，還沒反應過來，卻見姚玉蘭直接將臉湊過來，那嘴唇緊緊蓋住了他的嘴唇上。
那一片柔軟的嘴唇，瞬間讓許明峰腦袋里一片空白，他有些呆住了。
但幾秒鐘后，他反應過來，趕緊推開了姚玉蘭，慌忙叫道，“玉蘭，你，你這是干什么呢？”
姚玉蘭看了看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峰哥，你這么抗拒我，是不是因為嵐姐?！?/p>
“我，我不知道你究竟再說什么？”許明峰有些慌亂，迅速將臉轉了過去，不敢去看姚玉蘭。
姚玉蘭輕哼了一聲，緩緩說，“峰哥，你不用解釋，其實你心里想什么，我都很清楚?？墒?，我想告訴你，嵐姐已經走了，她不會再回來了，你要清醒一點，要往前看了?！?/p>
“玉蘭，你能不能別說了?！痹S明峰有些生氣，忽然歇斯底里的吼叫了一聲。
那一刻，姚玉蘭有些懵了。她像是不認識許明峰一樣，呆呆的看著他。
但幾秒鐘后，她仿佛醒悟過來，深吸了一口氣說，“好了，峰哥，我懂了。你放心吧，從今天起，我不會再打擾你的生活了?！?/p>
說著，姚玉蘭扭身就跑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