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the love酒吧二樓。
梁秋生看著白色信封上完好無損的樹膠,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怎么樣?老頭子,這小姑娘入得了你法眼嗎?”
看著女人急切的樣子,梁秋生略顯尷尬,僵硬地笑道:“怎么?你看好這丫頭?還是另有目的?”
“呵呵……”
“老鷹!你干什么呢?離梁伯遠(yuǎn)點(diǎn)!”
女人正要開口,一道脆生生的呵斥聲把她打斷了。一個十六七歲的妙齡少女像頭炸了毛的小獅子氣呼呼地從門外沖進(jìn)來。
“呦?黃毛丫頭下課啦?”老鷹撇撇嘴輕笑。
“什么黃毛丫頭!我已經(jīng)是大人了,你別亂叫。”說著上前將梁秋生從那女人身邊拉開。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我們還是先討論徐柳卿進(jìn)組的事情吧。”女孩的舉動讓梁秋生有點(diǎn)無可奈何。
“那個女人進(jìn)組?我第一個不同意?!绷衷聝哼B忙大聲道。
梁秋生覺得有些好笑:“為什么不同意?你說說看?!?/p>
“就憑她父親是上海市副市長徐克明??!”
“噗!哈哈哈!小丫頭,你可真有意思!人家爹是誰,跟她能不能進(jìn)組有什么關(guān)系?你大哥還是四海商會的會長呢!再說……大家都是為了一個共同目標(biāo)在戰(zhàn)斗,你怎么能因?yàn)槌錾矶缫暸艛D別人呢?唉……太讓人傷心了!”老鷹故意哀嘆,說完朝林月兒狡黠一笑。
林月兒覺得自己和這女人真是天生八字不合,怎么看怎么不順眼:“胡扯!她怎么能和我大哥相提并論!她的來路背景你又了解多少?”
“背景還算干凈?!绷呵锷鷮⒁粋€白色信封遞到林月兒跟前,輕輕晃了晃。
林月兒看著那層完好無損的樹膠,一時語塞。
梁秋生收回信封,指腹在封口的樹脂上來回摩挲:“只是太過干凈,似乎有點(diǎn)不尋常?!闭f完,他看了老鷹一眼。
“確實(shí)不太尋常?!崩销棌牧呵锷稚夏眠^那封信。
“這能說明什么呀?”林月兒一把搶過老鷹手中的信,疑惑地看著完好無損的信封。
“不能說明什么,只是給她的一個進(jìn)組儀式?!?/p>
“還以為你們是測出了什么呢!嘁,虛張聲勢!”林月兒很看不慣老鷹故意擺出的那一副無可奉告的囂張表情。
“月兒,你把燈關(guān)上。”梁秋生不知從哪拿出一個手電筒。
“干啥?”
“關(guān)燈。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啪!”屋子一下沒了光線。
這時,梁秋生打開了手電筒,林月兒好奇地湊過去。緊貼著筒口的信封被手電筒的光照得一片通透,信封中的字也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
“這……原來如此?。 绷衷聝旱纱笱劬?,心中嘖嘖稱奇,面上卻非要表現(xiàn)出一副了然的樣子。
老鷹看到林月兒那小孩裝大人的可愛模樣不禁失笑,忍不住上前掐了一下她的臉蛋道:“小丫頭片子,你看明白什么了?”
林月兒拍掉老鷹的手:“去去去!少和我動手動腳的!我當(dāng)然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白了老鷹了一眼,又把梁秋生手中的信封拿到自己手里,“但我偏不告訴你!哼!”說完便跑進(jìn)里屋,自個兒研究起那封“神奇”的信。
“這孩子……”看著那靈活的背影快速消失于視線中,梁秋生原本嚴(yán)肅僵硬的臉部線條也變得柔和起來。
“哈哈哈……”老鷹夸張的笑聲在大廳久久回蕩。這個時候的the love酒吧更像是個歡樂的家庭。
……
霞飛路6號,徐家。
此時徐氏父女正在飯桌上進(jìn)行一次“深度”談話,而這次談話的重點(diǎn)似乎都在圍繞著一個人。
“和爹說說,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對小周那態(tài)度?”徐克明夾了一大塊鍋包肉放進(jìn)徐柳卿的碗里。這是徐柳卿打小最愛吃的一道東北菜,也是徐克明最拿手的菜。
“爹,咱能先好好吃完飯嗎?可別浪費(fèi)了這一桌好菜?!背缘谜龤g的徐柳卿顯然不想提這個人。
“咱邊吃邊聊?!毙炜嗣髡f著又往她碗里夾了兩塊鍋包肉。
看來父親是不依不饒了,徐柳卿只好敷衍地說了句:“我就是不喜歡他這個人?!?/p>
“在回上海的路上,你們上次不還相處得挺好嗎?你現(xiàn)在明顯對小周有偏見?!?/p>
“爹,我怎么感覺您特別偏袒周復(fù)笙呢?”
“你別轉(zhuǎn)移話題。”
“轉(zhuǎn)移話題的是您吧,爹。”徐柳卿咬著筷子,歪著腦袋調(diào)皮地看著父親。
徐克明無奈地?fù)u搖頭:“哪有什么偏袒?爹只是不希望你們之間產(chǎn)生什么誤會?!?/p>
“爹,我想我并沒有誤會他,他和日本人走得很近,是我親眼所見。”
“和日本人走得很近?所以呢?”
“周復(fù)笙和那些漢奸走狗沒什么分別。”
“胡說八道!”徐克明的臉突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不要武斷評判一個人,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的全部。”
“……”
徐克明平時在女兒面前都是和藹可親的慈父形象,從沒有過這么嚴(yán)肅的表情。徐柳卿感覺父親今天不太對勁,或者說父親和周復(fù)笙的關(guān)系不太對勁。
莫非……徐柳卿腦中閃過一個猜測。
“爹,我就隨口那么一說,您怎么就生氣了呢?我知道錯了,以后要對人有禮貌?!毙炝溥呎f著,邊站起身給徐克明倒了一杯酒,“爹,把這杯酒喝了吧,您消消氣?!?/p>
徐柳卿一擺出乖巧的模樣,徐克明這當(dāng)?shù)木蜎]轍。
“小周是我們的朋友,也是親人,不是敵人。無論以后發(fā)生什么事,爹今天說的話希望你能記在心里?!毙炜嗣魇疽馀畠鹤?,“爹就你這么一個女兒了,哪能真對你生氣啊。”
“爹……”
“你娘被日本人害死,你妹妹在那場戰(zhàn)爭中失蹤,找了她這么多年還是沒有任何消息,估計(jì)也是兇多吉少了。爹比誰都痛恨日本人。國仇家恨,我們不能忘,也不會忘。但爹不希望你也卷入殘酷血腥的戰(zhàn)爭中,爹只有一個心愿……你能一生平安?!毙炜嗣魃焓州p輕撫了撫徐柳卿的頭,女兒在他眼里始終是還沒長大需要呵護(hù)的孩子。
想到在戰(zhàn)爭中死去的母親和失蹤的妹妹,徐柳卿難掩心中悲憤,卻又不想讓父親擔(dān)心。她極力壓制住翻騰的情緒,聲音微微顫抖地說:“爹,我們都好好的。我吃飽了,先上樓看會書?!?/p>
徐柳卿那微微顫抖的瘦弱肩膀和背影讓徐克明揪心:“柳卿,你娘和妹妹不會白死,這個仇,爹一定會報?!?/p>
聽到徐克明的話,徐柳卿沒有回頭,卻在心里對父親說:“爹,這個仇,我們一起報!”
……
霞飛路5號,四海公館,就在徐家對面。
“好好的大門不走走窗戶?你這丫頭哪來的壞毛???”
“還不是跟你學(xué)的?”大廳的燈突然亮起,林月兒嘴里小聲嘀咕,頑皮地吐了吐舌。
“我教你本事是讓你大晚上的爬窗戶進(jìn)屋?又上哪瘋?cè)チ??也不看看時間!多晚了!”古靈精怪的林月兒讓周復(fù)笙這個做大哥又氣又無奈。
林月兒一看自家大哥臉色不對,立刻“哧溜”一下跑到周復(fù)笙跟前,乖巧地站定,囁嚅著說:“大哥,我在學(xué)校圖書室看書來著,今天看的那本書太好看了,所以……忘了時間?!闭f完,她低下頭去,抿著小嘴裝出無辜的樣子。
“翅膀長硬了??!撒謊都不臉紅的?就你這丫頭,看書忘了時間?太陽打西邊出來我都不信?!秉S鑫田走進(jìn)大廳,一臉戲謔地看著林月兒。
林月兒仍然低著頭,卻微斜著腦袋用眼神和面部多樣的表情沖著經(jīng)過一旁的黃鑫田“張牙舞爪”。黃鑫田忍俊不禁,朝她做了個鬼臉。兩人的小動作被周復(fù)笙看在眼里,他憋著笑對林月兒說:“我看你二哥說的沒錯。這樣吧,你以后的宵禁改成八點(diǎn)?!?/p>
“大哥……”林月兒抬起頭楚楚可憐地望向周復(fù)笙。
“別給我裝可憐,也別想抗議,通通無效,現(xiàn)在立刻回你屋里去。我和你二哥還有點(diǎn)事。鑫田,你跟我來書房?!敝軓?fù)笙邊說邊走出門。
黃鑫田伸出手揉了揉林月兒的腦袋:“丫頭,乖啊,要聽話!”說完壞笑著跟在周復(fù)笙身后。
“黃鑫田!”林月兒被黃鑫田那一臉幸災(zāi)樂禍的笑給惹毛了。
“快回屋去!”周復(fù)笙回過頭。
“大哥……你看他!”林月兒還想告狀,卻還是給周復(fù)笙嚴(yán)肅的眼神震住了,小臉憋得通紅,兩腳一跺最終乖乖地回了屋。
“大哥,月兒最近頻繁晚歸,是不是那邊有情況……”黃鑫田隨手關(guān)上書房的門。
“嗯,最近他們那邊有所行動,我們也要做些準(zhǔn)備。但我不想月兒過早參與到行動中去,她畢竟還小,太容易沖動行事?!?/p>
黃鑫田點(diǎn)點(diǎn)頭,“最近小日本……”。
“咚咚咚……”一陣怯怯的敲門聲打斷了黃鑫田的話。
周復(fù)笙示意黃鑫田去開門。
“誰?”黃鑫田湊到門邊。
“是我!有好東西給你們。”門外是林月兒的聲音。
黃鑫田回過身,周復(fù)笙點(diǎn)點(diǎn)頭,隨手拿起辦公桌上的文件。
門“吱呀”一聲開了,林月兒端著一碟點(diǎn)心笑嘻嘻地走了進(jìn)來。
“月兒,怎么還不休息?”周復(fù)笙看著手中的文件,頭也不抬地問。
“大哥,這金團(tuán)是梁伯今天給我的,沈大成家的哦!你不是最喜歡吃他們家的糕點(diǎn)嗎?我自己都沒舍得吃,全帶回來了。還新鮮呢,趕緊吃!二哥你也來啊。”
黃鑫田湊過來捏起一個金團(tuán):“嘖嘖,美食賄賂?!闭f完把金團(tuán)往嘴里一塞,“嗯,味道倒是真不錯!”
“怎么不把你噎死!”林月兒斜睨了黃鑫田一眼,氣哼哼地說道。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什么事?”周復(fù)笙慢悠悠地捏起一個金團(tuán)。
林月兒也不啰唆,討好地跑到周復(fù)笙身后,有模有樣地給他捏起肩膀來:“大哥,我聽說下周三有個挺了不得的富商從東北過來,是不是真的???”
“嗯,是有這么一號人物。不過你問這個做什么?商界的事你又不懂?!?/p>
“我……就是好奇問問嘛?!?/p>
“只是好奇?”周復(fù)笙眉毛微微一挑。
“沒錯!只是好奇而已。哎呀不說了,我該回屋歇息去了?!绷衷聝赫f完便一溜煙跑了。
“這丫頭……”
“大哥,我們……”
書房的燈就這樣亮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