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仍舊僵持著,沈念瑾的眼里好像也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讓人無法窺探清楚。
“既然是臨時起意,那么我也不便在府上叨擾,今日謝過公子的救命之恩……”
沈念瑾一向要強,話語中也是滿滿的冷意。他用一只胳膊肘頂著地面,踉踉蹌蹌的就要爬起來,可是他身上的衣裳早已經(jīng)被血水浸透, 如此裝扮出去,恐怕不出一刻就要被那些官兵抓起來!
邵澤有心為他拿一身新的衣裳換上,但一想到他的抗拒和戒備,便站在原地,未再上前,可是看著這人顫顫巍巍的動作,他的一只手禁不住捻起了袖端。
也未免太逞強了。
他按捺著心底翻涌的復雜情緒,最終仍是沉默地目送沈念瑾的背影離開。
卻不料,沈念瑾剛出屋門便撞上了謝云劍。
謝云劍才將趙新異和李湘眉送走,回到后院,恰好看見一個衣袍染血,渾身透出殺氣的男人從邵澤屋中走出, 不由大喝一句,“你是誰?!”
邵澤聽聞動靜,暗道不妙,趕緊出去攔人,“云劍,別……”
話還沒說完,謝云劍已經(jīng)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只見他站在雪后那一塵不染的碧藍天空與陽光之下,渾身充滿了肅殺的氣勢。
他自小在邵澤身邊長大,打從記事起,就已經(jīng)習慣把邵澤擋在自己的身后,所以這番舉動完全出于本能。
沈念瑾也迅速抽出了刀,輪廓堅毅的面容因為受傷血色盡褪,早已蒼白得嚇人,即便眼神冷酷狠絕,也仍然顯出了一絲憔悴。
此時此刻的他如同一只受傷了的野獸,出于自保而亮出利爪,先一步發(fā)起攻勢,沖到了謝云劍的面前!
劍光一閃,冷空氣下,松散的積雪在天空中劃出一道亮閃閃的弧線來,只聽得兵刃相交的聲音,刺耳的劃破了寂靜。
“你到底是什么人?!”
謝云劍輕松地擋過橫劈過來的一刀,立即開始了猛烈的反擊。
沈念瑾不答話,只是不斷的用自己殘存的力氣接招。
但他傷得太重,越戰(zhàn)越是危險,再這樣下去,必會氣空力盡。
邵澤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大聲下令:“謝云劍,你快把刀放下!”
可是,謝云劍打得起勁兒,哪能聽得進去?
沈念瑾逐漸感到體力不支,心知自己就快要敗在謝云劍的劍下,可他的腦海里卻有一股倔強的念頭,那就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倒下!
“謝云劍!”
邵澤怒叱一聲,徑直沖入兩人的戰(zhàn)圈,伸出雙臂,攔在謝云劍的跟前。
謝云劍差一點就要刺傷他,所幸在關(guān)鍵時刻,還能及時收勢,便硬生生地撤回了長劍,滿面不解地看著邵澤。
他為什么要去保護那個陌生男人?
邵澤瞥了一眼還被謝云劍緊緊握在手里的長劍,威聲命令道,“收劍?!?/p>
謝云劍猶疑數(shù)秒,最終聽令,收劍入鞘,但目光中仍然對沈念瑾充滿了濃濃的敵意。
邵澤回過頭去,看見沈念瑾脖子上的紗布已經(jīng)被血浸透,眉心不由微蹙。
突然,沈念瑾的身體猛地一晃,整個人向后踉蹌了一大步,差點栽倒在地上,但他仍然固執(zhí)地用手中的刀拄著地面,撐住了自己的身體。
“公子,他是誰?”謝云劍審視了沈念瑾一陣,心中忽的記起什么,驚愕出聲,“難不成……他就是官府說的那個逆賊?”
謝云劍再次看向邵澤,卻發(fā)現(xiàn)邵澤看那個男人的目光竟帶著一種別樣的意味。
“我過一會兒再跟你解釋,你先去忙你的吧?!鄙蹪杀芏淮穑瑓s也坐實了謝云劍心中所想。
“不行!”謝云劍道,“此人如果真是逆賊,必會對公子有威脅,萬一……”
“沒有萬一?!鄙蹪傻恼Z氣忽然變得強硬,伸手一指半跪在地的沈念瑾,淡聲道,“他都這樣了,還可能對我有威脅嗎?云劍,別忘了你有任務在身,我命令你去調(diào)查的事,都查過了嗎?”
謝云劍說道:“我本來已經(jīng)準備去調(diào)查了,路上聽說趙家夫婦闖到咱們府上,所以才立刻趕回來?!?/p>
邵澤輕嗯一聲,“我聽說起因是趙新異去青樓喝花酒,但這件事有些奇怪之處,以我對趙新異的了解,這不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你現(xiàn)在就先去青樓打探打探吧?!?/p>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謝云劍只好領令離開,繼續(xù)去調(diào)查趙家夫婦二人之間的狀況。
待人離開后,邵澤似才記起被晾在一旁的沈念瑾,微微屈下身子去扶他。
可手伸到半途,他卻被沈念瑾直接推了一把。
他本來就染了風寒,身上還發(fā)著燒,府中一上午的雞飛狗跳,他也是強打著精神處理?,F(xiàn)在突然被人重推一下,根本站不穩(wěn),猛地跌進了雪堆里。
冰涼的雪花灌進邵澤的衣領和衣袖處,讓他狠狠打了個激靈,隨即從雪堆中蹦了出來。
一時間,滿身的狼狽讓他再也顧不上以往的從容優(yōu)雅,他微微瞇著眼睛,瞪緊沈念瑾:“這位公子,我屢次救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念瑾冷聲道:“我沒讓你救?!?/p>
簡直是狼心狗肺,不知好歹!
邵澤心中氣惱,忍不住又動了要把這逆賊供出去的念頭,就在這時,沈念瑾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來人!”
無奈之下,邵澤只好喊來下人邵明,暫時把沈念瑾拖回屋里去。
屋里不見大夫,邵澤納悶地問,“大夫呢?”
邵明連忙解釋:“剛才大人您去前廳,這位公子也跟著跑了出去,大夫就走了。”
“我不是交代過找人看著他嗎?”邵澤責備道,“怎么讓他跑出去了?”
邵明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是找人看守了,但那倆人現(xiàn)在還在炕上躺著,也不知道這位公子用了什么方法,就在他們的脖子上隨便點了兩下,他們就暈過去了……”
邵澤的拳頭往手掌中一擊,心道麻煩了,立即讓邵明派人去把大夫找回來。
他獨自在床邊站著,默不作聲地看著沈念瑾。
這個人即使在昏迷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也是緊繃的,似乎一直在防備著。
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三番五次的救下這個人,就算這個人把他推進雪堆里,他的心中卻仍然對這個人抱著一種必須要救的決心。
忽然,床上的男人嘴唇微微張開,不斷地低喊著“水”,似乎是因為失血過多,真的渴極了。
邵澤輕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到桌邊,沏了一杯參茶。
鑒于之前不好的例子,他覺得自己應該和這個男人稍微保持一些距離。
就在他剛想喚下人進來給沈念瑾喂水的時候,他的手腕突然被沈念瑾伸手拉住。
一瞬間,邵澤的心仿佛也被重重的捏住了一般,只聽得對方輕喊著:“娘,那是你嗎?”
低沉的嗓音里隱隱露出了令人心碎的脆弱,邵澤的目光驀然變得溫柔,他一手拿著杯子,一手托起沈念瑾的身體,將參茶慢慢地喂進了他的口中。